韋如輝
車子進入高速,拐過匝道,劉春花恨不得把腳踩到油缸里。白色的寶馬像一只逃命的貓一樣,箭一樣射向遠方。
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
半個小時前,劉春花還在睡夢中,電話火燒屁股似的響起來。劉春花睜開惺忪的睡眼,嘴里吐出一句臟話,瞟眼看到屏幕上閃跳的兩個字:寶寶。她慌忙坐起來,抓起正在歌唱的手機,連聲問:“寶寶,怎么了?寶寶!”
寶寶是劉春花的女兒,現(xiàn)在六百公里之外的一個美麗校園里讀大一。自從那個負心的漢子離家出走,寶寶便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最親的人兒。
寶寶在電話里只說了一句:“疼……”緊跟著一串嗞嗞的吸氣聲。
“寶寶,寶寶,哪兒疼?到底怎么了?”劉春花心急如焚,似要發(fā)狂。
手機始終是通的,但是寶寶沒有說話,電流中連嗞嗞的吸氣聲,瞬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春花來不及洗臉、梳頭、撲粉、抺口紅,這些日常中的一個個慢動作,統(tǒng)統(tǒng)歸于零。下樓的時候,她來不及按電梯按鈕,順著樓道跑下去,應(yīng)急燈光紛紛亮起來,照亮她腳下的路。要不是手及時扶著墻,她差一點兒摔倒。白色的寶馬車,像那只純白的布偶貓一樣,靜靜地躺在車位上,向著那一團白影,她幾乎是撲了過去。
太陽出來了,沒有記憶中的那樣艷紅。天很藍,一塊白云出現(xiàn)在筆直的路面前方。
表盤顯示的時速為170公里,電子狗不厭其煩地嘮叨:“您已超速,請減速慢行?!?/p>
可是,劉春花似乎聽不到,即便聽到了,她也會像聽不到一樣。路上的車輛不多,又讓她找到了聽不進良言的借口。
白云一直在前方,一直跟劉春花保持著相對固定的距離。有那么一會兒,劉春花想,我不相信追不到你!就是這個“你”字,她腦海里浮出一個人。
不過,她一直沒有追到那個叫白云的男人。
論相貌、論文憑、論家庭、論財富……無論論什么,她都是可以的,可以到被無數(shù)人羨慕嫉妒乃至恨。而她信心滿滿的希望,猶如一個五彩的肥皂泡,被風輕輕一吹,便灰飛煙滅了。她從夢中掙扎出來,投進了寶寶爸的懷抱。無數(shù)人仿佛夢醒了,哎呀,她就這個水平,沒勁。似乎,她看到了他們憤憤然,紛紛拂袖而去的樣子。
事實證明,她真沒勁,不是一般的沒勁,而是萬分沒勁。三年前,寶寶爸出軌了,帶走一個比她小12歲的女子,把寶寶和一大堆財富拋棄給了她。
這些糗事,突然闖進腦袋里,讓她無比氣憤。一股尿意襲來,越來越強烈,大有漫過堤壩的風險。
她提腳減速,滑到服務(wù)區(qū)。奇怪的是,那朵一直較勁的白云,也停下了腳步,在她頭頂上駐足觀望。劉春花罵了一句:“媽的!”貓著腰,鉆進衛(wèi)生間。
寶寶的電話打進來,她正準備駛離服務(wù)區(qū)。那朵白云,也開始在她前方晃動。
“媽,沒事了?!睂殞毜恼Z氣輕描淡寫,“我身上來了,痛經(jīng)。好了,沒事了,媽。”
劉春花的上半身匍匐到方向盤上,雙肩開始抖動。隨著哭聲漸次響起,整個身體山崩地裂地抖動起來。
天還是那個天,沒有塌下來。
劉春花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出逃的那個城市駛?cè)ァ?/p>
奇怪的是,那朵該死的白云,竟然也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在她前方?jīng)]有由頭地奔跑。
那個也叫寶寶的布偶貓,此時正需要一把噴香的貓糧。假如過了飯點,它會著急的。著急的它,依然會犯錯誤,那套剛換的價值五萬多塊的皮沙發(fā),可能還要再換一換。
車速越來越快,電子狗焦急地叫起來,她聽著煩,索性關(guān)掉了。
前方大約十公里處,一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正在等著她。也許,還有一雙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