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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來的濃蔭

      2021-07-25 22:32石舒清
      山花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黑塞作家詩人

      石舒清

      辛 格

      辛格(1904—1991),美國作家。1978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的洋溢著激情的敘事藝術(shù),不僅是從波蘭猶太人的文化傳統(tǒng)中汲取了滋養(yǎng),而且還重視人類的普遍處境。

      諾貝爾獎獲得者里,最為我所喜歡的作家可能是辛格,喜歡他的平易。作家貌似深刻是容易的,難在真正平易。給我的感覺,好像辛格最高的身份不過一個雜貨店的老板,或者就是補鞋匠、鐘表師、烤面包的,或者薪水微薄的教員、埋尸工等等。好像他總是圍著舊圍裙,戴著粗線手套,行色匆匆,忙個不停。其實如上各色人等都是他的寫作對象,他和他的寫作對象之間甚至不是包子和餃子的關(guān)系,就是土豆與土豆的關(guān)系,最多也就是這個土豆大一些,那個土豆小一些,這個土豆是圓的,那個比較起來有些扁,如此而已。

      辛格習(xí)慣于把街上走過的任何一個人隨手拉進(jìn)他的小說,就像內(nèi)急要方便一下,就讓剛好路過的人幫著看一會兒店鋪一樣。這就使得辛格的小說,尤其短篇,有一種非正式性,有一種即興感,好像一個大夫,路遇病人求醫(yī)問藥,就順手寫了個方子給他。但是究其療效,這方子卻是極管用的,就這個病,就這個藥,遠(yuǎn)勝過排長隊花大價錢掛專家號。數(shù)劑而愈,還便宜,不能不說,這是大功夫了。諾貝爾獎授獎詞中提及辛格的短篇小說,說辛格是“爐火純青的文體家”可謂確論。同樣獲諾貝爾獎,同樣以短篇著稱,也被譽為文體家的俄國作家蒲寧,和辛格擱在一起比較是很有意思的,一個像官窯珍品,極盡講究之能事,一個卻擔(dān)水劈柴亦大道,從心所欲不逾矩。就我來說,蒲寧雖好卻隔膜,拜師傅自然是拜倒在辛格腳下了。

      受宗教影響,辛格的小說里多寫到神怪鬼魂一類,這和我國短篇小說大師蒲松齡先生小說里的神鬼們還是很不一樣的。不同的文化背景里有著各自的神鬼理解和塑造,感覺在辛格的小說里,鬼魂們也是很辛苦的。要是誰有心做做辛格和蒲松齡的比較,也會是一個不錯的選題。

      辛格的寫作,貌似隨性的同時,也有著一個特殊性,就是他的主要作品,都是用一種叫“意第緒語”的方言寫出來,然后自己再譯為英語的。之所以如此費周折,是因為辛格覺得自己“喜歡寫鬼故事”,而就寫鬼故事來說,沒有任何語言比這種“將要死亡的語言更適合的了”。由此可見,合適的語言對于作家寫作的重要性,于作家而言,找到適合于自己的語言就是找到了難以替代的自己。

      獲獎后致答謝詞時,辛格特意采用了意第緒語,并對這種語言作了飽含感情的解讀:

      ……將此項最高榮譽贈我,同時也是對意第緒文的承認(rèn)。意第緒文是一種流放的語言,沒有國土,沒有邊疆,得不到任何政府的支持,為外邦人和不受束縛的猶太人所鄙視……有人將意第緒語稱作死的語言,事實是,意第緒語還沒有講出它的最后一句話,它含有的寶庫還沒有顯露給世人看,它是殉教者和圣人的語言;是夢想者和希伯來神秘哲學(xué)信徒的語言……是我們大家的智慧而謙遜的語言,是受驚而仍有希望的語言。

      ——基于如上言語,辛格為什么用意第緒語寫好后再譯作英語,就是容易理解的了。

      由此我也想,其實作家本質(zhì)上都是用自己的方言寫作的。從寫作中看不到其方言底色的人,也許就是丟掉了一部分自我吧。而丟掉自我于寫作來說總是致命的。

      最后說點閑話,導(dǎo)演劉苗苗對辛格也是情有獨鐘,念念不忘,說起《盧布林的魔術(shù)師》這個名字,和說自己的方言一樣順溜,她曾動念改編這部小說,還有《傻瓜吉姆佩兒》,很認(rèn)真地準(zhǔn)備過,惜乎不了了之。

      米沃什

      米沃什(1911—2004),波蘭詩人。1980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在自己全部的創(chuàng)作中,以毫不妥協(xié)的深刻性,揭示了人在充滿著激烈矛盾的世界上所遇到的威脅。

      我覺得有三個可稱為男子漢的詩人,分別是惠特曼、聶魯達(dá)及米沃什,這三個人都有著看起來強(qiáng)健的體魄。相較于許多英年早逝的詩人,在各自的年代里,他們也都還算高壽,尤其米沃什,活了九十多歲。我的一個老師說,藝術(shù)家還是要拼年齡的,說齊白石如果六十歲歿了,就沒有現(xiàn)在這么個齊白石了。不是沒有道理。

      三個男子漢詩人,除了氣勢雄強(qiáng),視野深大的共性外,也有著相互之間非常不同的一面,比如說,相較于惠特曼的歌詠自然,米沃什就更多了一重對社會人生的深度參與,也因此就難免憂患和憤懣:

      “在畏懼和顫栗中,我想我會完成我的生命”“我們被允許以侏儒和惡魔的口舌尖叫”“一個新的,沒有幽默的時代正在興起”“以模棱兩可的詞句形成武器/將明確的詞句丟給收容所”“熱情的聲音勝過理性的聲音/沒有熱情不能改變的歷史”“我說得這么少/我來不及了。”

      有時候他顯得悲觀:

      “神并不為善良者增多羊群和駱駝”“有人性的東西在消亡”“他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找到/在活著的人們中間/會有人從嘴里說出/人類的話”“我對命運的安排逆來順受/畢竟我只不過是人”“我瞧著他們,佯裝睡意朦朧,垂下了眼簾/我就這樣裝瘋賣傻,過了一天又一天?!?/p>

      對于希特勒式的人物,詩人的嘲諷是辛辣的,詛咒是強(qiáng)烈的:

      “一個冬天的早晨/一根壓彎的樹枝,一條絞索/對你最為合適”“他們坐在玻璃椅子上”“他們坐過的地方將寸草不生?!?/p>

      作為詩人,米沃什對自己詩人的角色和名號至為珍重,倍加歌頌:

      “你心里可不踏實,詩人不會忘掉這一切”“當(dāng)詩人邁進(jìn)大地的花園/所有的樂器都無比歡欣”“光榮啊,世界上出了詩人的地方/這消息順著沿海的水域傳播”“他的家在滾滾的松濤里,在狍子的叫聲中”“有詩人的人民是幸福的人民。”

      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個詩人這樣夸獎過自己的這一身份,作為相對理性的詩人,米沃什之所以有此言論,絕非自抬身價(他是用不著這個的),而是寄予了詩人這一特殊角色更多擔(dān)當(dāng)更大的使命吧。

      有言道:文似看山不喜平。又說:人貴直,文貴曲。如此說來,米沃什的詩好像是有些偏直接了,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是好的東西,尤其是近于最好的東西,說什么來路曲折,倒不如就這樣直通通地涌送到懷里來。那些佶屈聱牙的,裝腔作勢的,無病呻吟的,即使閃展騰挪,隨溝就渠,拐上九九八十一個彎,又有什么意思呢?

      關(guān)于詩的藝術(shù),米沃什正好有一首詩談到,詩名恰好就叫“詩的藝術(shù)”,不妨摘引幾句在這里:

      我一直向往更為廣闊的形式/不受詩歌或散文的約束/讓我們都能理解清楚/以免作者為難,也不必叫讀者受苦

      ——這明白如話的詩,洗耳恭聽好了,還有什么可說?

      我要嚴(yán)格地選幾首好詩,無論如何,米沃什的《禮物》是漏不掉的:

      如此幸福的一天。霧早就散了,我在花園里干活。蜂鳥停在忍冬花上。這世上沒有一樣?xùn)|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羨慕。任何我曾遭遇的不幸,我都已忘記。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并不使我難為情。在我身上沒有痛苦。直起腰來,我望見藍(lán)色的大海和帆影。

      ——我引用的時候沒有分行,但不分行還是詩,好詩,最好的詩。

      馬哈福茲

      馬哈福茲(1911—2006),埃及作家。1988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通過大量刻畫入微的作品——洞察一切的現(xiàn)實主義,喚起人們樹立雄心——形成了全人類所欣賞的阿拉伯藝術(shù)。

      不記得怎么接觸到馬哈福茲的作品,然而一旦遇到,就覺得其人其作于我是一種重要的難以替代的滋養(yǎng)了。

      《梅達(dá)格胡同》是我讀的馬哈福茲的第一本書。我讀得沉醉又親切。我感到這是一本寫我老家的書,是寫我的親戚鄰里的書。那樣的閱讀經(jīng)歷和感受,平生數(shù)不出來幾次。難抑激動,我給不少朋友推薦了這書。十多年前,一個亦師亦友的朋友帶著女兒到我老家,他女兒的對象是一個阿拉伯人,我于是就熱烈地推薦了《梅達(dá)格胡同》給他們。我手頭的一本《梅達(dá)格胡同》朋友就順手拿去了,我表面顯得沒什么,心里著實有些舍不得,失掉了一樣稀罕物似的。很快我就又買了多本《梅達(dá)格胡同》,在老家和銀川的住處放置了,方便我想讀的時候隨處能讀到。

      我覺得《梅達(dá)格胡同》就像一種吃慣了的菜似的,總是吃不厭。但是朋友反饋回來的信息是,比較于馬哈福茲,他更喜歡帕慕克。帕慕克也是個穆斯林作家,也獲了諾貝爾獎,迄今為止,獲得諾貝爾獎的穆斯林作家就這兩個人,埃及作家馬哈福茲和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我即買了帕慕克的作品來看,就我的趣味講,哪里及得上馬哈福茲,帕慕克太洋氣了,洋氣得我看不出任何熟悉的痕跡,嗅不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文藝上的趣味,有時候確實有著云泥之別,好比馬哈福茲,就特別喜歡托爾斯泰,就不大接受??思{,認(rèn)為??思{太復(fù)雜了。他曾要和人打賭,讓對方坐在那里讀??思{,如果讀五十分鐘還可以津津有味,那么他就付出五十第納爾。一代文宗馬哈福茲,竟然對另一個文學(xué)大師看法如此,可見人之口味不同能到何種程度。好在馬哈福茲能把自己的這種真實感受說出來,很多人都支支吾吾不講的。

      后來又讀到馬哈福茲獲諾獎的三部曲,老實說,我像窮孩子吃洋糖一樣,吃吃停停,吃吃停停,單怕一下子吃完了再沒有這么好的東西吃。連同這個作家一并覺得親切,覺得他就像我的一個氣息相投的長輩那樣。銀川一個很有名的老學(xué)者邀我一見,考慮著拿什么作為見面禮好,禮物是很重要的,合適的禮物是很難選的,不合適的禮物還不如不送,三思再思,我買了一套馬哈福茲的三部曲給老人,果然很得老人歡喜。記得還去過一個阿語學(xué)校,觀覽學(xué)校的圖書室時,發(fā)現(xiàn)馬哈福茲的著作,學(xué)校的校長說及馬哈福茲,就像說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似的,而且馬哈福茲這幾個字從校長口里出來,給人一種感覺,就像馬哈福茲我們一直都念錯著,只有像他這樣念才是對的,才屬地道和正宗。他說馬哈福茲的作品雖然翻譯也好,但他更愿意讀原文。這是我不能得到的福分。不賴翻譯,讀馬哈福茲的原文會是什么體會呢?說到馬哈福茲的名字,想起一個事來,不知道作家里面,名字最長的是誰?也許就是馬哈福茲了,馬哈福茲的全名譯作漢語,有二十一個字,他的全名是:納吉布·馬哈福茲·阿布杜·阿齊茲·易卜拉欣·薩比萊基。記不住,就叫他馬哈福茲好了,從訪談看,老人是一個藹然長者,只要在這二十一個字里,叫哪個名字他都會答應(yīng)的吧。

      和辛格強(qiáng)調(diào)意第緒語,米沃什強(qiáng)調(diào)波蘭語一樣,馬哈福茲在致答辭中,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阿拉伯語:“我希望你們心胸開闊地聽我講話,因為講話的語言是你們中許多人所不熟悉的。但這種語言是真正的獲獎?wù)?,它?yīng)該以優(yōu)美的音調(diào)第一次在你們這塊文明的綠洲上回蕩”。不約而同,不謀而合,作家都在關(guān)鍵的時機(jī)和場合對自己的母語作了強(qiáng)調(diào)并致敬,可謂意味深長。

      讀到過關(guān)于馬哈福茲的兩篇訪談,在訪談中,可以看到馬哈福茲關(guān)于藝術(shù)和人生的一些觀點,不妨摘引若干在這里,可借此更多地了解這位了不起的作家:

      “時間是小說的主人公”;

      “我的童年很一般,并不吸引人”;

      “任何自傳性的東西的真正價值,在于包含真實的記載”;

      “如果只有一半真實,那最好不要寫自傳”;

      “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而記憶力是非常非常有限的”;

      “我家里人都長壽,我無權(quán)描寫這些活人及他們的生活”;

      “在我的寫作中,從不關(guān)注某一流派”;

      “我只是在局部范圍內(nèi)才是現(xiàn)代人,總的來說還是有些保守”;

      “我在寫三部曲時,運用了19世紀(jì)的手法,盡管受到批評家的批評,但我仍然覺得它與自己的經(jīng)驗相適應(yīng)”;

      “后來,我毫不猶豫地采用新的手法,我愿意向任何一位運用新手法的同行學(xué)習(xí)”;

      “中國的書,我讀過《論語》和《駱駝祥子》”;

      “所有的想象均來自現(xiàn)實”。

      赫爾曼·黑塞

      赫爾曼·黑塞(1877—1962),德國作家,后加入瑞士籍。1946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那富于靈感的作品具有遒勁的氣勢和洞察力,為崇高的人道主義理想和高尚風(fēng)格提供了一個范例。

      從文學(xué)面貌和文學(xué)氣質(zhì)來說,黑塞應(yīng)該是一個很獨特的作家。作家中總有極少的一部分,由于其命運或者個性的特別,從而給人類貢獻(xiàn)了種種特殊面貌和質(zhì)地的文學(xué),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博爾赫斯、卡夫卡等等,都屬于這樣的作家。這樣的作家身上,“天命”的痕跡更重更清晰了一些,也就是只能這樣而難以那樣。無可選擇,只能如此。黑塞相對于卡夫卡等而言,似乎個人的境況要好一些,他種花養(yǎng)貓畫畫等閑情逸致聊可為證,而且他畢竟活到了八十開外,于一個深入探索人的心靈狀況的人而言,這樣的高壽,可謂難得。

      黑塞的主要成就在小說,他的小說的面貌和氣息,和我們通常所見的小說有著相當(dāng)?shù)牟煌?,好比我國的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其中有著千百號人,這在黑塞的小說里就是不可想象的,黑塞的小說,即使長篇,也是人物不多,大概不會超過數(shù)十人,而主要的人物也就那么三五個,甚至只有一個。他著重寫一個人的精神歷程。一句話,他的小說不是寫社會人生的,而是寫人的心靈處境的。寫一個人心里暴雨那樣不能休止的種種矛盾沖突,寫對生命價值和意義的探索叩問。

      和許多作家的創(chuàng)作相比,黑塞的寫作更像是一種精神苦修,這種苦修的過程看似不動聲色,實則驚心動魄。世上的種種探險里,其實最奇瑰也最具風(fēng)險的,無過于精神探險,種種試煉和考驗,使人如在水火,無以安處,又苦樂自嘗,難與人言;黑塞把他小說中的主人公喻為“荒原狼”,庶幾得見蛛絲馬跡。從這個角度說,黑塞的小說應(yīng)該是一種小眾小說,應(yīng)該是寫給少部分有特別處境和特別需求的人看的,自心撕裂鬧騰,要尋人生究竟,窮途尋醫(yī)問藥,這才找到黑塞的小說看其中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方子。有這樣處境和需求的人,應(yīng)該不多的,所以當(dāng)我看到美國和日本曾經(jīng)興起過“黑塞熱”,黑塞的作品有700多個版本,累計發(fā)行量過億冊時,還是很有些納悶,這么多人需要讀黑塞的書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使這么多人成了黑塞的讀者?他們從黑塞的書中又能真正收獲到什么呢?黑塞的書大體上是一種暗藏著無數(shù)漩渦的深水,誰敢把他并不堅實的小船輕易就駛?cè)脒@樣的深水中呢?想來獵奇求異,逐流跟風(fēng)的讀者也為數(shù)不少,但那些真正需要讀黑塞,并確實在黑塞的作品中讀出了深味,讀出了強(qiáng)烈共鳴和足夠安慰的人,和黑塞一樣,也是人類中遭遇和處境都比較特殊的一群吧。

      有幾個同代作家,這樣談到黑塞:

      黑塞在我們時代最高、最純的精神上做嘗試和努力……在與我同屬于一代的文人中,我很早就把已是高齡的他作為最親近最可愛的朋友,滿懷同情地陪伴他成長,這種同情既從相同也從相異中吸收養(yǎng)分。(托馬斯·曼)

      黑塞的散文令人吃驚,表達(dá)出恰恰最無法表達(dá)的事情,無與倫比。(斯蒂芬·茨威格)

      諷刺有更辛辣的種類,如怒火的宣泄。但另外一種更有魅力,那就是黑塞所擁有的諷刺。在我看來這是一種能力的見證,能察覺本質(zhì),能認(rèn)識自我而不沾沾自喜。(紀(jì)德)

      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1899—1972),日本作家。1968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以敏銳的感受,高超的敘事技巧,表現(xiàn)了日本人的精神實質(zhì)。

      讀日本文學(xué),曾有過某種不適感,后來則是慢慢地欣賞和看重起來。在林林總總的世界文學(xué)里,日本文學(xué)無論顯得傳統(tǒng)還是先鋒,總體上都有著一種特別的日本味道,是別的任何一種文學(xué)所沒有所難有的。在文化方面,日本無疑深受中國影響,但就像書法到日本有了一種與中國書法相異的面貌和氣質(zhì)一樣,中國的唐詩宋詞到了日本,經(jīng)由日本人的欣賞和理解,同樣的文詞,也似乎有了一絲獨特的氣息在其中。中國詩人白居易,日本人是很喜歡的,但是給我們的感覺,日本人所喜歡的白居易,和我們的白居易已有了某種細(xì)微卻又是質(zhì)的區(qū)別。好比一種被日本人所接受的中國菜,在接受后又做了適合日本口味的加工一樣,這被加工后的中國菜,既適合了日本人的口味,中國人吃起來就難免一些異樣感和新鮮感,有一種雖來于我,已屬于他的感慨。他們似乎有能力拿走你文化中的精粹部分,在深長的歷史里,慢慢地轉(zhuǎn)為他自己所獨有和特有的。

      這是一段閑話,回頭來說川端。

      真是要佩服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審會的那幾個老頭,從為數(shù)眾多的日本作家里擇選出川端康成,眼光可謂精準(zhǔn)獨到,沒有比川端康成更能體現(xiàn)日本文學(xué)特質(zhì)的了,川端簡直就是日本文學(xué)的最佳標(biāo)本。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后來也獲得了諾獎,但那已經(jīng)是日本人吃西餐的感覺了。川端之于日本文學(xué),正好比魯迅之于中國文學(xué),都可謂不二人選。

      把川端康成和海明威比比,把川端康成再和泰戈爾比比,那種比較的感覺會很有意思。和海明威比較,川端就全然是東方的;和泰戈爾比較,川端就完全是日本的。不能說日本文學(xué)就是川端的文學(xué),但川端的文學(xué)卻全然是日本文學(xué)。

      雖然我們也不知道川端具體怎樣寫作,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像海明威所說的那樣站著寫作,也不會像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鍛鐵淬火一樣地寫作。他的寫作,就像給祭祀用的花匠種花那樣;像銀匠給將死的戀人用心做首飾那樣;像極單薄的身影站在海邊,平靜地看著海的種種變化和波濤那樣。他的寫作,量也不可能很大,他以三部代表作得獲諾貝爾獎,究其實,三部作品都是中篇小說,合起來也是不很厚的一本書;他寫作的速度也如同高士鼓琴那樣,不會太快,一招一式,多有余音,比如他被諾獎授獎詞里譽為“描寫技巧在某些方面勝過了歐洲作家”的《雪國》,從開始發(fā)表到最終定稿,一部中篇,前后就耗去了十四年。

      有評論說,川端康成小小年紀(jì)就被命運造就成了“送葬的名人”,“由此養(yǎng)成了一種內(nèi)向乖僻的孤兒氣質(zhì)”。

      三島由紀(jì)夫評價川端康成:“他是描寫微小事物的巨匠。”——在川端康成眼里,什么會是大事物呢?

      在諾貝爾獎的致答辭里,川端康成說:“有的評論家說我的作品是虛無的,但西方的‘虛無主義一詞,并不適宜。我認(rèn)為,其根本精神是不同的?!薄@應(yīng)該是極其重要的說明和強(qiáng)調(diào)。

      同樣是在諾獎致答辭里,川端康成說到了佛教的“佛界”和“魔界”,說“佛界易入,魔界難進(jìn)”,說對于一個藝術(shù)家而言,對于“魔界”,“既有所憧憬,又感到恐懼,只好求神保佑”,“沒有魔界,便沒有佛界”,“要入魔界,更為困難,意志薄弱的人是入不了的”——這其實都是了解理解川端康成很重要的鑰匙,包括他最終的結(jié)局,都可以從這樣的言論中得到些許答案。

      馬爾克斯

      馬爾克斯(1927—2014),哥倫比亞作家。1982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在小說中運用豐富的想像能力,把幻想和現(xiàn)實融為一體,勾畫出一個豐富多彩的想象中的世界,反映了拉丁美洲大陸的生活和斗爭。

      說到馬爾克斯,都不知道再說什么好了,中國作家說馬爾克斯太多了,說??思{太多了,還有卡夫卡、博爾赫斯等,感覺都是說得不能再多了。但馬爾克斯,確實我也是喜歡的,又在這樣的一篇文章里,就不免要說說,很多時候,某些人事,都不免要說說。那就說說馬爾克斯的短篇小說。

      馬爾克斯的短篇小說,張口就能說出的就有《最近的一天》《紙做的玫瑰花》《世界上最美的溺水者》《巨翅老人》《禮拜二午睡時刻》等等。

      他的短篇小說,即使你一時理會不到他在說什么,卻有且看下去,不枉一看的感覺。比如《最近的一天》,一個牙科醫(yī)生做上班的準(zhǔn)備時,小兒子告訴他,鎮(zhèn)長要來拔牙。牙醫(yī)讓兒子轉(zhuǎn)告說他不在。但鎮(zhèn)長已經(jīng)聽到了他的聲音,并說如不給他拔牙,就讓牙醫(yī)吃子彈。其實牙醫(yī)自己也是有槍的。鎮(zhèn)長的臉,一邊刮了胡子,牙痛的一邊腫著,胡子多日沒有刮了。牙醫(yī)告訴他,給他拔牙,不能用麻藥,因為他的牙床化膿了。不用麻藥拔牙的時候,鎮(zhèn)長經(jīng)受了極大的痛苦。鎮(zhèn)長在鎮(zhèn)上已經(jīng)殺了二十個人了。拔了牙,鎮(zhèn)長看那牙覺得古怪,不相信就是這樣一個東西讓自己不死不活整整五天。他給牙醫(yī)敬了個不成樣子的軍禮,讓把賬給他先記著。牙醫(yī)問記在他的名下還是記在鎮(zhèn)公所的名下,已經(jīng)走到鐵柵欄外面的鎮(zhèn)長說:“都一樣”。

      就是這樣一篇小說,你說寫了個什么呢?感覺寫了很多東西,殘暴如鎮(zhèn)長,可以殺二十個人也沒事,可以把私人的消費習(xí)慣性地記到公家的賬上;大權(quán)在握,為所欲為,但是卻被一個看起來顯得古怪的牙齒弄到痛不欲生,因此還不得不上門求告別人。牙醫(yī)卻是有槍的,而且就在手邊的抽屜里,可以時時防患于未然;對霸凌的鎮(zhèn)長,牙醫(yī)是見也不愿見的;拔牙的時候,不給用麻藥,是在借著職業(yè)的方便為民報仇,申冤泄憤么?總之是像給牲口拔牙那樣拔掉了鎮(zhèn)長的牙。這種種意思都在其中的,但又讓人覺得遠(yuǎn)不止此,像一個小的容器因為裝配得當(dāng),裝入了太多的東西,裝入了太多的東西后還給人疏而不密的感覺,好像林地疏闊,可以通過馬隊似的,這真是一種可稱神奇的能力。

      即使沒有這些人事,僅就是那個環(huán)境那個氛圍,也是能予人一種特別的心境和體會的:“星期一早晨,天氣暖和,無雨”,“從窗口望了望天空,看見兩只兀鷹在鄰居家的屋頂上沉靜地曬太陽”,“他看見了殘破的天花板和一個落滿灰塵、掛著蜘蛛卵和死昆蟲的蜘蛛網(wǎng)”。

      而將這樣的人事置放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其相得益彰的效果真是妙不可言。

      《紙做的玫瑰花》里,瞎眼奶奶和她的情竇初開的孫女言語間的些許往還和小小沖突,讓人既看到少女那脫兔一樣難以把捉的種種心思,又看到飽經(jīng)世事的盲眼老人那近乎巫師一般的知覺力和洞察力,使那涉世未深的女孩不禁起疑,這深夜里的孤燈一樣的老人,是否真的瞎著眼睛呢。

      馬爾克斯的小說,總是有著特別的人事,特別的意象,特別的氛圍,然而他寫奇奇怪怪的事情,卻完全給人一種親眼所見,完全寫實的感覺;世界上最美的溺水者、巨翅老人、生活里沒有這樣的人的,但看馬爾克斯這樣寫了,我們就覺得他們那里是有這樣的事的,而且所謂他們那里,距離我們并不遙遠(yuǎn),好像就在我們的鄰村。當(dāng)翅膀上的雨水干了的巨翅老人搖搖晃晃飛起來時,飛遠(yuǎn)了時,我好像是親眼看見了,而且已經(jīng)對它有了某種特殊的感情;當(dāng)最美的溺水者使村里的男人們自愧不如心有不安,使女人們耳熱心跳心猿意馬時,我們也很自然地被帶入到小說中,覺得溺水者帶來的種種不安與躁動,可真是一個事情啊。

      童年時聽鬼故事,往往信以為真,嚇得把頭蒙起來也還想聽;馬爾克斯的小說使我們恢復(fù)到童年的信。我們已經(jīng)見慣不驚,很不容易相信了,但我們卻信了馬爾克斯的巨翅老人、最美的溺水者等等。作家以其特有的稟賦誘惑了我們,以他非同尋常的寫實能力贏得了我們的信任。這是作家的成功,是讀者的福祉。

      從馬爾克斯的行文中似乎可以看到海明威對他的影響痕跡,就是那種電報體行文。馬爾克斯對海明威是崇敬的,在巴黎的街頭,還沒有什么名氣的馬爾克斯看到遠(yuǎn)處海明威的身影,禁不住激情,手罩在嘴前喊了兩聲大師,海明威也向著喊大師的方向致意,回應(yīng)說“再見,朋友!”人海茫茫,兩個大師竟只是這樣的一個緣分。不過也是夠了,還要怎樣呢?

      馬爾克斯說,要說他的短篇小說,他最為滿意的,應(yīng)該是《禮拜二午睡時刻》。拜讀了這篇小說,不止一次,我的感覺是,好小說不可說,《禮拜二午睡時刻》就是好到不可說的小說。

      米斯特卡爾

      米斯特卡爾(1889—1957),智利詩人。1945年獲獎。

      獲獎理由 由于她那富于強(qiáng)烈感情的詩歌使她的名字成為整個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

      辛波斯卡

      辛波斯卡(1923—2012),波蘭詩人。1996年獲獎。

      獲獎理由 通過精確的嘲諷將生物法則和歷史活動展現(xiàn)在人類現(xiàn)實的片段中。她的作品對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適當(dāng)距離,清楚地印證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單純的問題,其實最富有意義。由這樣的觀點出發(fā),她的詩往往展現(xiàn)出一種特色——形式上力求琢磨挑剔,視野上卻又變化多端,開闊無垠。

      把這兩位偉大的女詩人擱在一起比較,一是因為她們都是以詩歌獲得了諾獎,都是女性,另外作為詩人,她們真是太不一樣了。

      其實她們的獲獎理由中已經(jīng)說出了她們各自創(chuàng)作的主要特點,米斯特拉爾的詩中有著強(qiáng)烈的感情;辛波斯卡的獲獎理由要長一些,看過她的詩后,覺得她的獲獎理由也應(yīng)該更長一些,而且我覺得于辛波斯卡而言,獲獎理由就是對她的詩的最為確當(dāng)?shù)脑u論,她就是全力投入又保持著適當(dāng)距離,就是既精確又變化萬端,就是把看似單純的東西展現(xiàn)出豐富意義——這些好像完全矛盾的方面,完全沖突和相排斥的東西,在辛波斯卡的詩里竟得到了奇妙的融合共在,而且形成了一種極大的張力和魅力,幾乎使人嘆為觀止。

      在我的閱讀范圍內(nèi),米斯特拉爾應(yīng)該是最為深情的詩人了,她的詩甚至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哭歌:

      “你對別人的親吻,會傳到我的耳邊/因為深深的巖洞,為我傳遞你的語言/路上的塵土,會保存你腳掌的氣味/我會像小鹿一樣聞著,跟隨你跑遍群山……”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行走,上天會叫你失去陽光/會叫你沒水飲,如果水中不映著我的形象/會叫你徹夜不眠,如果你不是枕在我的發(fā)辮上”;

      “哪怕你在長滿青藤的路上行進(jìn),也會震碎我的靈魂/無論是山地還是平原,饑餓都會將你撕啃/無論在哪個國家的黃昏,晚霞都是我創(chuàng)傷的血痕”;

      “盡管你在招呼別的女人,我仍在傾聽你的聲音/我會像一滴鹽水,滲入你的喉嚨藏身/無論你渴望、歌唱或仇恨,都只能為了我一個人”;

      “如果你走了并死在遠(yuǎn)方/你要在地下等上十年/把手捧得像瓢兒一樣/讓我的淚水流到里面/你會覺得那痛苦的肌體,在使你全身發(fā)顫/直到我的尸骨全化成粉末,撒在你的臉兒上面”;

      “人們把你放在冰冷的壁龕里,我把你挪回純樸明亮的大地/他們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我們要共枕同眠在一起”;

      “我要讓你躺在陽光明媚的大地,像母親照料熟睡的嬰兒那樣甜蜜/大地將變成柔軟的搖籃,把你這痛苦的嬰兒抱在懷里”;

      “然后我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在月光縹緲的藍(lán)色的薄霧里,把你輕盈的遺體禁閉”;

      “贊賞這奇妙的報復(fù)我揚長而去,因為誰也不會下到這隱秘的深穴/來同我爭奪你的骸骨”。

      ——讓如上詩句的每一個字化作滾燙的淚水,應(yīng)該是很容易的。真是讓人感慨,人的感情會強(qiáng)烈到如此程度,什么樣的人,當(dāng)?shù)闷疬@樣的被愛。

      比較于米斯特卡爾的字字情,行行淚,矜持又透徹的辛波斯卡的詩句里,可是一滴眼淚也找不到,像獲獎理由中所說的,她的關(guān)注面要宏闊得多:

      “我在構(gòu)思世界,這是第二版/第二版,修改過的版本/它令白癡們發(fā)笑/令傷感者們痛苦不停/令禿子們拿起梳子/令狗都穿上皮靴”;

      “我們的二十世紀(jì)本該/比以往世紀(jì)更加美好/但已來不及證明/在屈指可數(shù)的歲月里/它步履蹣跚/呼吸短促”;

      “太多的不該發(fā)生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而應(yīng)該發(fā)生的事/卻一件也沒發(fā)生”;

      “大雨滂沱,久下不停/躲入方舟。/你們別處也可以去”;

      “個人的激情/無關(guān)緊要的才華/不必要的好奇/范圍不大的悲哀和恐懼/愿從六個方面去觀看事物”。

      ——這樣的一個辛波斯卡,你拿什么來打動她呢?在她那里,愛情會是一個什么模樣,會處于一個什么位置?

      即使表達(dá)最為尖銳的問題,辛波斯卡也始終不失優(yōu)雅;即使是在述說整個世界和全人類,辛波斯卡也顯得不疾不徐,從容裕余。她的許多詩篇如《大數(shù)目》《一粒沙》等等,我都想背下來,在自己歧路彷徨,心小如豆的時候起一些很實際的作用。

      辛波斯卡除了寫詩,也還推薦過一些讀物,比如我國的《三國演義》就在推薦之列,但是辛波斯卡認(rèn)為小說中的人物太多了,她常常記混人名,而且使她不可理解的是,同一個人,一會兒叫這個名字,一會兒又是另一個名字(比如張飛又叫張翼德等等),構(gòu)成了很大的閱讀障礙。在推薦托爾斯泰的妻子索菲亞的《回憶錄》時,針對許多人對索菲亞的抱怨和指責(zé),說她不夠理解和支持偉大的托翁時,辛波斯卡帶著她特有的優(yōu)雅和嘲諷說:“我們只要把托爾斯泰夫人看成是一個(盡管她活得要長久一些)在床上、餐桌上和工作中并不很壞的伴侶就夠了?!笨芍^辛辣到嗆鼻。

      辛波斯卡只寫了區(qū)區(qū)二百多首短詩就獲得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漓江出版社出版的她的詩集大概擔(dān)心太單薄,一并又收入了四十篇詩人的推薦讀物和一篇訪談。這篇訪談不過五頁,但是訪談的下面卻特意注明著“像這樣的長篇談話,對于不喜張揚的女詩人來說,可以說是僅有的一次”。

      這些數(shù)據(jù)和信息都有助于我們了解這位特別的詩人。

      辛波斯卡給自己寫了墓志銘,在只有短短八行的墓志銘中,詩人說:

      在此長眠著一個老派的女人,像個逗點/她是幾首詩歌的作者……

      法郎士

      法郎士(1844—1924),法國作家。1921年獲獎。

      獲獎理由表彰他輝煌的文學(xué)成就,它的特色是高貴的風(fēng)格、深厚的人類同情、優(yōu)雅和真正高盧人的氣質(zhì)。

      選擇法郎士多少有些猶豫,因為同時有不少我很喜歡的作家我想列在這里。自己限定了先寫十篇相關(guān)短文,所以要擱在這十篇里的作家詩人就不得不一再有所斟酌;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法郎士,是因為我覺得法郎士的精神氣質(zhì)里有一種使我入迷的東西,另外他的題材選擇,尤其他的那種紀(jì)實性的寫法,是正值中年的我特別為之動心的。

      法郎士的小說里有大量的注解,其中涉及到許多真實的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這讓他的小說在一定程度上給人一種歷史小說或非虛構(gòu)文學(xué)的印象。我國出現(xiàn)并強(qiáng)調(diào)非虛構(gòu)文學(xué),好像還不超過二十年,但早在百多年前,法郎士的小說就充分地體現(xiàn)出這一特征了??此男≌f,我有一種在法院在檔案館翻閱種種卷宗的感覺,好像要戴著手套,要備著放大鏡來看。這樣的寫法,使讀者有一種強(qiáng)烈的在場感,就像我們來聆聽對某一段往事的回顧,某一個案情的細(xì)致陳述,我們已經(jīng)到場,氛圍已經(jīng)足夠,而作者只是被精心安排的最合適的講述者那樣。這樣寫法的好處是,拉近與讀者的距離,易于產(chǎn)生信任。而且相較于其它閱讀,這樣的閱讀會具有一種很獨特的閱讀體驗,好比多次的談情說愛后,這一次是要真正地談婚論嫁了。

      對一個寫作者而言,真正要達(dá)到這樣的效果談何容易,這其實也是某些寫作者的一種特有能力。

      來看看法郎士小說的開頭:

      司法官以至尊至上的人民的名義所宣告的每一判決都具有全部法律的莊嚴(yán)意義。因此當(dāng)叫賣小販汝老姆·克蘭比爾由于侮辱了一個警士在警察裁判所受審訊的時候,他立即就明白了法律是何等樣莊嚴(yán)的東西。——《克蘭比爾》

      哀伐利斯特·甘墨蘭,畫家,大衛(wèi)的學(xué)生,新橋區(qū)(以前的亨利第四區(qū))的委員,一大早就趕到從前的巴拿巴會教堂去了。從一七九〇年五月二十一日起,三年來,那個教堂一直是該區(qū)的全體大會的會場。——《諸神渴了》

      讀著這樣的文字,好像接下來我們要聽的并非只是一段子虛烏有的故事,而是可以經(jīng)得起核查的歷史。閱讀的時候,讀者對作品參與的程度實際上是由其信賴作品的程度所決定的,一旦讀者覺察到某種漏洞或不真實,則作者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即盡喪其功。在《諸神渴了》的開頭,像在派出所登記個人信息一樣,除了確確鑿鑿的時間、地點、主人公的職業(yè)身份等等外,還說到他是大衛(wèi)的學(xué)生,大衛(wèi),確有其人,同一書頁的下邊即注有大衛(wèi)的簡介。這樣的寫法能產(chǎn)生什么效果,自是不言而喻。

      法郎士的長篇小說,篇幅都不是太長,《諸神渴了》的中譯本不到十八萬字,而我最喜歡的《黛依絲》,中譯本才十二萬五千字;然而不可解釋的是,如此一部篇幅不是很長的小說,讀完之后,卻給人一種讀了皇皇巨著的感覺,我的看法,就是史筆的寫法使作品有了這樣的特點和效果。

      《黛依絲》我買了好幾本。我認(rèn)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年的版本,譯者傅辛,好像傅姓人給我們貢獻(xiàn)了好幾個了不起的翻譯家,傅辛先生外,也還有傅東華、傅惟慈等諸先生。我不買別的版本,就買這一版本,長期逛舊書攤,也是容易碰到的,只要品相還可,我都要買來。這是一種奇怪的癖好,無法對人言講,每每看到,便像在散學(xué)的孩子里看到了自己孩子一樣,總不免目光自己就跟過去。我的想法是,好書買來可送人。然而像《梅達(dá)格胡同》《黛依絲》一類書籍,便是我手頭有著多本,一旦拿來送人,也忽然就有了小氣的毛病,而且不真正喜歡讀書的人,我是不送的。曾經(jīng)把一本上世紀(jì)五十年代版本的《哈吉穆拉特》送給了陳繼明兄,看他當(dāng)時并沒有流露出特別的珍惜之意,我即有些后悔,多年來不能釋然。說來愛書人多是能夠理解的吧。

      法郎士的《黛依絲》,寫的是神父巴弗奴斯勸化風(fēng)塵女子黛依絲的事,結(jié)果勸化成功,黛依絲幡然有悟,愿意皈依,并甘愿靜室苦修,但巴弗奴斯卻在黛依絲的美貌和天性里深度地沉淪了。他成年累月高坐在神廟廢墟的一根柱子上,或竟低伏在蛇蝎出沒的古墓的石板上,“從清晨直到晚上,他始終把前額貼在石板地上不抬起來”,饒是如此,“黛依絲的幻影依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一天,巴弗奴斯仿佛覺得他的面頰靠在一個女人的胸脯上,他不顧一切地抱緊了這個鮮花一樣的肉體”——這樣的精神苦修和現(xiàn)實誘惑相沖突相搏殺的素材,是我歷來所傾心的。同樣題材的書,我看到的有兩本,覺得可稱書中極品,一本是托爾斯泰的《謝爾蓋神父》,一本就是《黛依絲》。托爾斯泰的《謝爾蓋神父》就更是單薄,和魯迅先生的《野草》差不多規(guī)模,這樣一些小冊子一樣的書,卻給人巨大的閱讀享受和相當(dāng)?shù)膯l(fā)思考,可以說是閱讀過程中的某種奇跡。

      要是讀者能夠和我一樣喜歡,我愿意把《黛依絲》的開篇也摘引在這里:

      在那個時候,沙漠里住了許多隱修士。這些隱修士親手在尼羅河兩岸用樹枝和黏土造了無數(shù)簡陋的小屋。它們相互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使得住在里面的人,既能單獨生活,在必要時又能相互幫助。屋頂上豎著十字架的教堂,稀稀落落地矗立在這些小屋中間。逢到瞻禮日,修道士就到教堂去參加宗教儀式和領(lǐng)受圣事。在尼羅河邊,還有些房子,住在那里的修士都把自己關(guān)在狹小的單人小屋里,只是為了要更好地體會孤獨的滋味,大家才聚到一起。

      這些隱修士和修士過著節(jié)制飲食的生活,只在日落以后才吃東西,而且吃的僅僅是面包,加上一點兒鹽和海索草。有些人,深入沙漠,把洞穴或者墳?zāi)巩?dāng)作藏身的地方,過著更為奇特的生活。

      他們?nèi)巳饲逍墓延┲嘁?,戴著風(fēng)帽,守過長夜后方才睡在光禿禿的地上……

      如果允許抄錄,我愿意一直這樣抄錄下去啊。

      這才是我心目中的好文字,好文學(xué)。

      高爾基說,法郎士即使嘲諷丑惡,也用的是“圣人的溫和語氣”。愚以為,這是對于認(rèn)識和了解法郎士的很要緊的話。

      拉克斯內(nèi)斯與阿萊桑德雷

      拉克斯內(nèi)斯

      拉克斯內(nèi)斯(1902—1998),冰島作家。1955年獲獎。

      獲獎理由 他在作品中所流露的史詩般的力量,使冰島原已十分優(yōu)秀的敘述文學(xué)技巧更加瑰麗多姿。

      阿萊桑德雷

      阿萊桑德雷(1898—1984),西班牙詩人。1977年獲獎。

      獲獎理由 因為他那些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詩作,這些作品繼承了西班牙抒情詩的傳統(tǒng)和汲取了現(xiàn)代流派的風(fēng)格,描述了人在宇宙和當(dāng)今社會中的狀況。

      把這兩位擱在一起來說的原因是,他們身上各自有一主要特點,是可以鮮明區(qū)別于別的獲獎?wù)叩?,這就是,拉克斯內(nèi)斯來自于北歐一個很小的國家冰島,而阿萊桑德雷則是從二十二歲開始即纏綿病榻,終生在與疾病共存和搏斗的同時堅持寫作。疾病值得一說么?作為創(chuàng)作者,這是可以來說說的,阿萊桑德雷能夠從事文學(xué)創(chuàng)作,能夠獲得諾貝爾獎,和他的疾病甚至有著一種因果關(guān)系。其實,疾病從來都是文藝創(chuàng)作者的一個神秘源泉和有效動力。

      對于拉克斯內(nèi)斯的獲獎,包括作家本人,都有過疑問:

      幾個星期以前,我在瑞典南部旅行的時候,聽到傳聞,說我可能得到青睞,成為今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得獎人。獨自在客棧里過夜的我百感交集,捫心自問:像我這么一個滿腹辛酸的流浪者,來自全世界最偏僻角落的作家,乍然被諾貝爾基金會這樣的機(jī)構(gòu)看上眼,并征召到這個講臺上來講話,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我也想到自己的國家,盡管只有十五萬人口……

      ——竟然是一個只有十五萬人口的國家,承接如此的一份榮譽確實是有些過于隆重了。

      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審會在其給拉克斯內(nèi)斯的授獎詞里也特別談到,他們要把這份榮譽給這個國家這個作家的理由:

      冰島能成為北歐敘述文學(xué)的搖籃,主要源于它特殊的自然與社會的環(huán)境。這種環(huán)境使它不會產(chǎn)生像中世紀(jì)那種教會與群眾、知識分子與貧農(nóng)之間的階級對立,因為在那里,用拉丁文作詩或讀書并非少數(shù)僧侶和教會人員的特權(quán)。還在中世紀(jì)時代,冰島的民間教育便已十分普及,很多用鄉(xiāng)土語言吟誦出的通俗詩篇容易通過文字記載而流傳下來。正因為如此,這個位于海隅荒陬的小國家便產(chǎn)生了世界性的文學(xué)。

      ——雖是小國家,卻產(chǎn)生了世界性的文學(xué)。

      在這塊世界性的文學(xué)園地里,拉克斯內(nèi)斯以其“對人類生活獨到而又敏銳的觀照”、“源遠(yuǎn)流長的敘述天才”,“成為冰島當(dāng)今最杰出的作家”。

      ——這就是把這份大獎授予冰島作家拉克斯內(nèi)斯的理由。

      不用說,這個選擇顯得異常大膽和勇敢;而這個理由,又是再合理再充分不過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就是這樣,有時候給人的印象是它不按常理出牌,像是走了一步險棋,但當(dāng)真正走出這一步后,你再細(xì)看,卻越來越多地發(fā)現(xiàn)這樣出棋的必然和高妙,由不得你要敬服諾貝爾文學(xué)獎評審會的這十八個人,真不是吃素的,在全世界螞蟻一樣多的作家里,每年要搜羅出一個來成功亮相,這需要怎樣的一份眼力啊,在我看來,那和夜觀天象的眼力差不了多少。

      由冰島作家拉克斯內(nèi)斯的獲獎聯(lián)想到冰島足球隊,實打?qū)嵉娜趼茫?018年竟成功打入俄羅斯世界杯決賽圈,并且在首輪1:1逼平了有梅西的阿根廷隊,這樣的一個冰島,真是讓人拿它不知怎么說才好了。

      冰島人不但足球踢得厲害,據(jù)拉克斯內(nèi)斯說,“盡管只有十五萬人(拉克斯內(nèi)斯獲獎時的冰島人口數(shù)),大家卻那么愛讀書”,“從我創(chuàng)作以來,對我的作品或贊美或批評,連片言只字也不錯過”,“一個喜歡寫作的人,能夠生長在這種文學(xué)傳統(tǒng)與風(fēng)氣這么優(yōu)異的國家,委實是再幸運不過的了”。正是基于這樣的一份文學(xué)傳統(tǒng)和養(yǎng)分,在拉克斯內(nèi)斯充滿家國情懷的致答詞里,這位作家沒有像別的作家那樣,提及一連串要感謝要致敬的文學(xué)同仁和前輩大家,而是提到了他的親朋好友,他的父親母親,尤其鄭重提到了自己的祖母:“我自然而然想起自己所有的親朋好友(十五萬人的國家,親朋好友能有多少呢?),他們對我的影響,遠(yuǎn)遠(yuǎn)比世界上任何的大作家和前輩作家要來得大”,“每每想起自己的成長歷程,我都禁不住要想起他們,像我的父親和母親”,“尤其是我的祖母,她在我還沒有認(rèn)識字母以前,便教過我好幾百首冰島古詩。她灌輸給我道德準(zhǔn)繩:別輕易傷害生靈”。——讀著這樣的文字及信息,會一再覺得,把諾貝爾文學(xué)獎授予冰島,授予冰島的拉克斯內(nèi)斯,于授受雙方而言,都是多么體面的事啊。

      口說無憑,來看看拉克斯內(nèi)斯的文學(xué)身手:

      “女兒很快又醒了,發(fā)現(xiàn)母親不在身邊……現(xiàn)在小姑娘回想起在北方,母親有時候也整夜從床上不見過?!胨胄训匕l(fā)現(xiàn)母親不在,但她沒有足夠的想像力來弄明白這種消失的含義?!?/p>

      “然而他們的第一次會面對沙爾卡來說,卻是真正重要的一課,因為這個早晨穿襪子的時候,小姑娘注意到了從前壓根兒不注意的事:她的腳臟得太不像樣了。”

      “她的心跳得那么厲害,因而讀到第五遍時才明白了信的內(nèi)容?!?/p>

      “他望著注視著大海的姑娘的側(cè)面……她并非是通常所說的那種美女,但她純樸、堅毅的臉上,好像隱藏著自有海洋以來所生成的全部海鹽的力量,她的胸脯均勻地、平靜地起伏著,就像波浪的輕輕拍擊,這里的整個山山水水仿佛就體現(xiàn)在她的存在里?!?/p>

      “讓我們看看我們在露水上的足跡,很快太陽出來就把它們曬干了?!?/p>

      “當(dāng)他擁抱她時,他聞到了她衣服上的魚腥味,甚至她的親吻也是咸澀的。說實在,她甚至連親吻也不會,她只是半張著嘴,閉上了眼睛?!?/p>

      “人們在愛情面前和在死亡面前一樣,都是無能為力的。”

      “她最后一次吻了他的嘴唇,然后從自己懷里把他放開?!?/p>

      “人們圍著沙灘上一堆灰色的東西,像在復(fù)活節(jié)之夜永遠(yuǎn)被凍住了……海浪從這一側(cè)把西古利爾娜推上岸的,人們翻過尸體,讓她仰天躺著,從海里浮出來的臉容顯得非常嚴(yán)肅,無色的,眼瞼浮腫的眼睛不知疲倦地固執(zhí)地向上凝視著,似乎還在苦苦的詰問蒼天?!?/p>

      “海燕飛走了,海邊空蕩蕩的,仿佛這里從未有響徹過它們的啁啾聲,從沒有見過它們美麗的身姿?!?/p>

      ……

      如上。系拉克斯內(nèi)斯的長篇小說《冰島姑娘》中的零星片斷,這是只有十五萬人的小國的文學(xué)么?

      接著說1977年獲獎的西班牙詩人阿萊桑德雷。

      阿萊桑德雷在二十二歲以前已經(jīng)有了一份在西班牙鐵路局的工作,諾貝爾獎授獎詞里說阿萊桑德雷當(dāng)時正“忙著對該局的津貼和保險問題大發(fā)議論”,但是到1925年,命運突遭逆轉(zhuǎn),熱情如火的小伙子忽然患上了重病。關(guān)于詩人病況,諾貝爾獎授獎詞和詩人的致答詞里都醒目地提到了,不知在所有的獲獎?wù)呃锼悴凰闶莻€孤例。

      授獎詞里這樣講:“1925年,他患了嚴(yán)重的腎結(jié)石,不得不離開原來的職位,這件事改變了他全部的生活,他開始從事寫作?!?/p>

      詩人的致答辭里是這樣說的:“由于命運的捉弄,犯了絕癥,我只好放下一切消耗體力的工作,遷居鄉(xiāng)下,棄絕社交,為了填補空虛的心靈,我開始全心灌注在文學(xué)寫作上……孤獨的時刻是創(chuàng)作思考最好的時刻?!?/p>

      得失之辨析,福禍之深味,在這里又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

      那么阿萊桑德雷的病情究竟嚴(yán)重到了什么程度呢?聊舉兩例可以說明:一、詩人終身未婚;二、1963年、1969年、1975年,身為西班牙皇家語言學(xué)院的阿萊桑德雷三次獲得“批評家大獎”,但是因為身體虛弱,三次都是由他的摯友帕德隆代為領(lǐng)獎。國內(nèi)的獎都如此,遠(yuǎn)在異國的諾貝爾獎就更不用說,當(dāng)然還是得勞動帕德隆再跑一趟瑞典,病情之不容樂觀,于此可見一斑。不得不感慨,這樣的病身子,竟得壽八十又六,幾近米壽,也是一個奇跡了。這長壽的功勞,大半說來要記在詩這里,如果沒有詩的寄托和滋養(yǎng),這個人會活多久呢?

      身體狀況使詩人只好成為一個幽居者:

      “獨自留在岸邊/不是上策,太孤苦伶仃”

      “他像居住在高樓里,卻忘掉自己居住何層”

      “灼熱的午時,你卻獨自躲在閣樓里”

      “不必在鏡里尋找自己/過去不堪回首”

      缺什么向往什么,詩人對自己的幽居生活深有不滿,常常是看著窗外,渴望著群體的熱鬧和生氣:

      “被人們裹進(jìn)隊伍里,受大家鼓舞/隨人潮歡樂前進(jìn)”

      “我望著他踏梯而下/勇敢地投入人群,淹沒其中”

      “廣場多么寬闊,帶有萬物的氣息/這氣息迎著旭日東升,裹著強(qiáng)風(fēng)”

      “從閣樓里走下來吧,到人群中去尋覓”

      “這顆受傷的小小的心/它搏動的節(jié)奏/希冀趕上人群那顆跳動一致的巨心!”

      讀著這樣的詩句,感到一顆豐富敏感的心澎湃跳動的同時,也有著某種惆悵和辛酸。人群中的人所可能有的快樂,人群中的人未必覺得,反而是在不得不幽居者的觀覽和渴望里了。

      然而幽居生活卻讓本具特殊稟賦的詩人更容易摘取到真正的詩的花葉:

      “所有的光芒都帶有/激情。光芒卻是孤獨的!”

      “結(jié)伴的偶感,在那沙漠里/在那一輪懸掛的大月亮之下/生命延續(xù)不輟/在那兩無限黑暗之間個體的存有/瞧著這愁郁的形骸/那巨大的人類之眼朝著我們升起/有恐懼,也愛著我們/而我們的嘴唇擱在怯懦的臉上/以兩手環(huán)抱虛弱的軀體,而發(fā)抖/在無邊際的廣大平原上發(fā)抖/那里只有臨近死亡的月亮發(fā)出光芒”

      “像在鐘店里/風(fēng)拼命侵蝕/月,來自混亂的無底深淵/在此一對人類,你和我,相親相愛的情侶/感到綿綿砂粒等著我們/永無止境是嗎?”

      “而今月又懸起,像是被人捏緊/眼前散發(fā)微光/而我看見你/而讓我能認(rèn)識你/你,我的伴侶,我的唯一安全/我的短暫安靜,我的明確認(rèn)同/而我有所感覺,而我存在/而讓我把唇吻上你的額——/哦,我就有那種感覺——”

      “發(fā)著燒你仍然在寫作/這只赤裸的手/以最最細(xì)微的線條,敘述著善和惡/有時候憂郁,有時候堅定或者溫柔/用的是顫動的光芒,最最烏黑的墨汁”

      “在這里,骨頭增加了/集合了:抓住它,拿起來/緊握住,寫作吧”

      “原諒我吧:我睡著了。/去死不是去活。讓人們安息吧”

      ——夠了。已足夠說明疾病在一個詩人的文字里會留下什么痕跡,會發(fā)出什么聲響。

      如果碰巧是個作家詩人,如果碰巧是個藝術(shù)家,如果碰巧命運不濟(jì),身心處在疾病的長期熬煎中,那倒不如從高壽的阿萊桑德雷那里獲得啟示,好好利用一下自己的疾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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