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

當急診科女醫(yī)生林晟愛上了帥警察張彬，原以為他們的愛情會如同現(xiàn)實版《太陽的后裔》，為對方筑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守護彼此。然而，命運卻給他們開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玩笑……

造化弄人：小情侶分道揚鑣

2010年3月22日凌晨，廣東省中山市一家二級醫(yī)院的急診科來了幾個因醉酒打架的受傷青年，值班醫(yī)生立刻打起精神為他們進行傷口縫合和消毒處理。誰料，幾人并不配合，相互推搡，不僅推倒了醫(yī)療設備，還撞到了一旁的醫(yī)生林晟。

“你們給我消停點，再鬧騰就直接跟我回警局。”眼見現(xiàn)場失控，一陣呵斥聲傳來，身穿警服的張彬站在后面，控制了局面，醫(yī)院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張彬走到林晟面前，問她：“你沒事吧？”林晟搖搖頭，轉(zhuǎn)身繼續(xù)為傷者處理傷口。張彬望著她穿著白大褂，專心地工作，不由得揶揄道：“小姑娘還挺勇敢的，手都不抖，看來沒嚇著?！?/p>

林晟，時年24歲，出生于廣東省湛江市。12歲那年，她的親生父親去世，媽媽帶著她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廣東省中山市，并改嫁他人，繼父對她還算不錯。半年前，林晟從南方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回到老家醫(yī)院，成為急診科一名見習醫(yī)生。

沒多久，林晟在醫(yī)院組織的一場醫(yī)警聯(lián)動的活動中，再次遇到了張彬。在一眾小護士的驚呼聲中，林晟得知，張彬是中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一名刑警。因為醫(yī)院的位置在他們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所以，每次醫(yī)院有需要警力協(xié)助的時候，張彬總在其中，他也因此被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所熟知。

張彬雖然年紀輕輕，卻屢次立功，榮獲個人三等功，加上他長得帥氣，身高1.82米，一身深色制服，俘獲一眾女護士的歡心，可他總是一派高冷，拒人千里之外。林晟想起上次他揶揄她的聲音，不由想：哪里高冷了？

2011年5月，張彬在一次出警任務中，被兇犯持刀刺中了胳膊，同事送他到醫(yī)院。林晟麻溜地給他止血、消毒、縫合，縫合時，張彬痛得齜牙咧嘴，問林晟：“你是不是沒打麻藥，我沒得罪你呀？”林晟說：“只有知道痛，下次才會少受傷，忍著點，馬上好?！睆埍蚨⒅株沙轴樋p合，也沒再喊痛，林晟卻受不了，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我，我是說，你這點傷，用不著打麻藥?！睆埍驑妨耍骸澳愫π吡耍俊绷株捎X得仿佛被抓現(xiàn)行，自己對張彬總不像對其他病人那樣客觀、冷靜。之后，張彬又來醫(yī)院換了幾次藥，每次都要等林晟給他換藥。傷好后，他堅持要請林晟吃個飯。

盛情難卻下，林晟跟著張彬來到了醫(yī)院旁邊一家烤魚店。張彬詢問她：“能不能吃辣？”林晟點點頭，然后，他們選了一個特辣烤魚。半個小時后，麻辣點燃了他們的味蕾，也打開了他們的話匣。他們吃得捶胸頓足，看著彼此快辣哭，笑得前俯后仰。

就這樣，他們順理成章地戀愛了。一個是刑警，一個是急診醫(yī)生，他們很少有時間約會，張彬常常有臨時任務，手機關機，而林晟也常遇到突發(fā)病人，一個手術就要好幾個小時。好在他們都能相互理解對方，在心中為彼此筑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

一年多后，他們準備訂婚，林晟隨著張彬回到他的老家湛江市。在張彬家，林晟看到了張彬爸爸的遺照，才知道張彬的父親曾是一位老刑警隊長，在張彬15歲那年，為了抓捕一個走私的毒販，在漆黑的海船上，不幸中槍身亡，墜入海中尸骨無存。

雖然那名嫌犯最終被抓獲判刑，執(zhí)行了槍決，但張彬的父親卻再也回不來了，他的媽媽深受打擊，身體一落千丈。成年后的張彬為完成父親遺志，讀警校當了警察，他對黑惡勢力深惡痛絕，更對害死父親的罪魁禍首恨之入骨。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故事，林晟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用顫抖的聲音詢問張彬：“你知道那名罪犯叫什么名字嗎？”張彬咬牙切齒：“我做夢都不會忘記，那個人叫曾志海。”

這個名字對林晟來說，是多么的熟悉，因為她的親生父親就叫曾志海！林晟依稀記得，小時候，爸爸一直在國外工作，她很少見到。12歲那年，她突然聽說爸爸因走私販毒，在海上與警察發(fā)生槍戰(zhàn)，打死了一名警察，被判死刑。之后，媽媽帶她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沒多久，媽媽還將她改隨了母姓。她怎么都沒有想到，那個被爸爸打死的警察竟是張彬的父親！一時之間，林晟自覺無法面對張彬及其家人，借口要提前結(jié)束假期，當即趕回了中山。

幾天后，等張彬回到中山，林晟以“移情”為由，向他提出了分手。沒多久，醫(yī)院進行下派輪轉(zhuǎn)，她主動申請去一個地級市的紅十字會醫(yī)院任職。

張彬不信林晟這么快移情，一路調(diào)查，才得知林晟的親生父親名叫曾志海，頓時明白了一切。他給林晟發(fā)去短信：“那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但也沒辦法面對你，我們各自冷靜一段時間也好?！?/p>

理智讓這對戀人深知應相忘于江湖，可彼此心中難忘懷，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通過QQ空間和個性簽名了解對方的近況，然后偷偷刪掉訪問記錄。

情詞悱惻：抵不住對你的思念

2013年7月，張彬在一次出警任務中，腦部中槍，子彈從他的大腦右邊射入，又從左邊飛出，當場腦漿飛濺，情況非常危險。醫(yī)院的同事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林晟，林晟直感覺渾身冰冷，癱坐在地上。

當天晚上，林晟寢食難安，恨不得能立即飛奔到張彬身邊，可一想到有可能會遇到張彬的家人，她就不可抑制地想到多年前那個被恐懼籠罩的夜。

那時，林晟的爸爸剛?cè)氇z不久，一天夜里，媽媽出門辦事，林晟獨自在家，突然，一群陌生人闖進來，嚷嚷著殺人償命，他們將林晟家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砸了個稀爛，還指著林晟的鼻子罵，說她的爸爸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走私販毒，壞事干盡。

林晟被他們嚇得暈厥了過去。之后，很多個夜晚，她都不敢一個人獨處，常在噩夢中嚎啕大哭。后來，林晟才知道，那些人是死去警察的家屬，他們痛恨爸爸殺了自己的親人，闖入林晟家泄憤。

沒多久，林晟有個殺人犯爸爸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她一度被同學嘲笑、孤立，性格變得很自卑。為了擺脫那個環(huán)境，媽媽帶她搬了家，又日夜陪伴她、開解她，林晟才慢慢振作起來。

長大后的林晟性格開朗了不少，她將這件事埋藏在心底，但這件事給她帶去的心理創(chuàng)傷，直至今日還無法釋懷，所以她才會在張彬家失態(tài)，倉皇而逃。可如今，張彬受傷，她突然覺得，內(nèi)心的那點傷痛、糾結(jié)算得了什么？她只想他好好活著！

一連幾天，林晟都無法安心工作，幾乎天天都要打電話給醫(yī)院的朋友，詢問張彬的情況。朋友告訴她，市里相關部門已經(jīng)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救張彬，但這種槍傷，能活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林晟不肯相信這個事實，出于醫(yī)生的本能，她找來厚厚的醫(yī)書，熬了幾個通宵查資料，幾乎都要成了腦外科的醫(yī)生，卻發(fā)現(xiàn)像張彬這樣頭部貫通傷，先前根本沒有存活的案例。當天晚上，林晟突發(fā)高燒，迷迷糊糊中，她噩夢連連，一會夢到張彬躺在血海之中，她哭著喊著，怎么也喊不醒張彬;一會又夢到張彬深情款款看著她說：“你回來吧，我好想你?！?/p>

第二天早上醒來，林晟不顧一切飛奔到中山市，終于看到了她日夜牽掛的張彬。當時，嚴重的腦損傷使張彬右腦全部軟化，顱內(nèi)還存有異物，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腦外科的專家預言：張彬即使活下來，也將成為植物人，很多比他傷勢輕得多的腦損傷者，都擺脫不掉一輩子躺在床上的命運。

病床上，張彬清瘦的臉龐如昨日那般堅毅，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林晟的夢中。病房里的監(jiān)護儀器滴滴答答地響著，林晟的眼淚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初遇張彬時，他總是一副嬉皮笑臉、咋咋呼呼的樣子，林晟覺得他一點都不嚴謹，根本就不像是個刑警。戀愛后，林晟才知道，張彬其實是一個非常專業(yè)且負責任的警察。每次遇到險情，他總是不顧一切沖在最前面，好幾次不是胳膊受傷了，就是腿骨折了。

那時候，每次張彬受傷，林晟都緊張得不行，一邊為他處理傷口，一邊念叨他不注意安危。每每這時，張彬就化身3歲小孩，借機讓林晟照顧他。

想到這些，林晟哭著對張彬說：“張彬，你快起來啊，我喂你吃你最喜歡吃的西瓜，去坐你一直想坐的過山車，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p>

“你還記不記得，你闌尾炎做手術那次，麻醉過后你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你是誰？我在哪？我當時嚇壞了，結(jié)果看到你眼睛不斷眨啊眨，我就知道你在騙我，你一說謊就會不斷眨眼睛，現(xiàn)在你起來對我眨個眼睛呀！”“你這個壞蛋，為什么要一直睡著？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怎么面對我，覺得我爸害死了你爸，不愿意理我？”就在這時，病房的門一下子被人推開，張彬媽媽從外面走進來，滿臉震撼地問：“你剛剛說什么？你爸是曾志海？”

張彬媽媽的情緒很激動，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之前，張彬說跟你分手了，我曾問過他什么原因，張彬一直不說。沒想到，你竟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你走，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绷株珊瑴I而去。

攀山渡河：筑一座愛城喚醒沉睡愛人

然而，一個月后，林晟聽說，張彬媽媽因太過操勞，高血壓飆升，在病房暈了過去，醒來后，手腳都不能動彈，留下中風后遺癥。

林晟來到醫(yī)院看望張彬母子。雖然單位為張彬請了護工，可林晟始終不放心，她坐在張彬的床邊，輕聲對他說：“以后就讓我來照顧你吧，沒有什么比讓你醒過來更加重要?！绷株蛇€說：“你那么孝順，一定很心疼你媽媽。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她的。醫(yī)生說，她的情況不算嚴重，很快就能恢復的。你如果實在擔心她，就醒過來看看吧?！?/p>

林晟擦干眼淚，擔負起照顧張彬和張彬媽媽的重任。醫(yī)院得知情況，主動將她調(diào)回了原來的崗位。每次急診下班，林晟都會到張彬的病房來，用棉簽蘸水濕潤他的口唇，給他擦身體，活動四肢。

幾個月后，張彬媽媽康復出院。她在中山?jīng)]有親戚，兒子又一直沒有蘇醒的跡象，她的心很痛，常?？薜貌荒茏砸??？紤]到她手腳不便利，需要人照顧，林晟主動承擔了這個責任。

她在醫(yī)院附近租了房子，每天給張彬媽媽做飯，陪她聊天寬慰她，忙得腳不離地。后來，林晟媽媽也知道了這件事，既為兩個孩子的感情而震驚，又心疼女兒忙上忙下，主動提出讓張彬媽媽住到家里來，她愿意幫助女兒照顧張媽媽。

然而，張媽媽毫不領情，雖然住進林晟家，卻始終覺得是林晟一家欠了她的。一次，林晟給她遞水，水有點燙，她狠狠推了一下，開水順著林晟的手臂淋了下來，頓時就紅了一片。林晟媽媽不樂意了，指責張彬媽媽：“你有完沒完？你才出院，兒子還躺在醫(yī)院里，要不是我女兒，你以為有人愿意照顧你？再說了，當年的事情能怪林晟嗎？你讓我們娘倆背井離鄉(xiāng)，還不夠嗎？你知不知道林晟那幾年怎么過來的？她差點被你們嚇出病來，她只是一個孩子，你們怎么忍心？”說著說著，林晟媽媽竟哭了出來。

發(fā)泄之后，林晟和媽媽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著張彬母子。她們的悉心照料，終于融化了張彬媽媽心中的堅冰，她流著淚對林晟說：“你真是個傻姑娘，張彬都這樣了，你還不離不棄。你說我跟小輩較什么勁，真希望張彬快點醒來，跟你組建一個家……”

張彬媽媽還說，自從張彬與林晟分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當時她很著急，請家人為張彬介紹過幾個對象，可張彬連見都不愿意見，直到有一次，她無意看到兒子的錢包里還放著林晟的照片，才知道這孩子心里還愛著林晟。

聽到這些，林晟跑到醫(yī)院，趴在張彬的床邊，哭得不能自已。其實，這段時間，她的內(nèi)心也很煎熬。雖然張彬一直沉睡，但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守著他、陪伴著他，她很自私地想，這也算是一種相守吧。如果有一天張彬醒了，他們會不會再一次面對分離？她沒有辦法騙自己，她的心里一直愛著張彬。她對張彬說：“之前，在輪轉(zhuǎn)的醫(yī)院，我伺候過一個跟你情況很像的病人，我每天給他講故事，最后他竟然被我喚醒了，我現(xiàn)在每天也陪你說話，肯定也能將你喚醒?！?/p>

“今天，劉師兄來看你了，就是之前以為我單身，要追我，被你恐嚇的那個。他出國回來已經(jīng)是有名的腦外科專家了，他說你一定會醒過來，還說如果你不醒過來，他可能會繼續(xù)撬你墻角喲，你如果吃醋就趕緊醒過來。”

“我準備考研，主攻昏迷、持續(xù)性植物狀態(tài)的基礎與臨床研究。前兩天剛研讀一本《中西醫(yī)結(jié)合治療外傷性持續(xù)性植物狀態(tài)的系列研究》，以前你總說這些醫(yī)學專業(yè)名稱太長太繞口，怎么也看不懂，你醒過來，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總是說你是警察，雖不完美，卻愿意為我筑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如今，換我來守護你，就算風雨呼嘯，我也會為你撐起一片晴空萬里。”這樣的照顧，林晟重復了近6年，這期間，林晟媽媽心疼女兒，屢次勸她：“不要總是圍著張彬轉(zhuǎn)，否則一輩子就耽誤了呀?！本瓦B張彬媽媽也說：“孩子，你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是我們張彬沒福氣，你還是找個合適的人另嫁吧?！笨蛇@些，林晟置若罔聞，堅信張彬一定會醒過來。

2019年初，林晟拿到一所985大學的碩士研究生畢業(yè)證書，她高興地跑到病房，拉著張彬的手分享喜悅：“張彬，我畢業(yè)了，師兄推薦我去廣州那邊的醫(yī)院實習，我?guī)阋黄鹑ズ貌缓?，那邊的醫(yī)療技術肯定更先進，你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療?！?/p>

就在這時，奇跡發(fā)生了，林晟清晰地感受到，張彬的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那一刻，林晟激動不已：“你聽到了嗎？你能聽到我說話對不對？如果你聽到了，你再捏一下我的手?！比腌姾?，張彬的手再次握了一下，林晟頓時淚流滿面。

兩個月后，張彬終于從沉睡中醒了過來，雖然他的記憶全部喪失，智力只相當于5歲孩子，對于過去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吃飯穿衣都要人照顧，可張彬媽媽和林晟都喜極而泣。

這之后，林晟將張彬帶到廣州，在醫(yī)院旁邊租了一套房子，邊工作，邊帶著張彬進行康復治療：運動功能訓練、日常生活自理能力訓練、認知功能訓練、語言訓練，還有高壓氧治療和藥物……

林晟不知道他們到底失敗了多少次，又重新爬起來多少次。經(jīng)過一年多的努力，張彬從下不了床到自己能走路，從一點點挪動到大步流星，從只能艱難地吐字到連續(xù)說話，從依靠林晟喂飯到自己吃飯，還能唱歌、寫字、外出旅游。

這一年來，林晟每天都要跟張彬講他們戀愛時的事情，講他曾經(jīng)工作時的英勇和帥氣，怕張彬記不住，她還買來日記本記錄他們曾經(jīng)的過往。

2020年7月，隨著記憶的復蘇，張彬終于記起了曾經(jīng)的一切。他望著這個始終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孩，想起曾在病床上聽到的一句句真情告白，張彬抱著林晟說：“傻丫頭，你怎么這么傻！”

2021年春，他們在家人的祝福下，舉行了婚禮。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