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
萬籟俱寂偶有蟲鳴的夏夜,坐在水邊仰觀宇宙之廣大,極目蒼穹之浩瀚,忽有神游燦爛星漢里、垂綸無垠天地間之感。漸漸地,已分不清是我望星空,還是星空望我,朦朦朧朧中進(jìn)入了“無我”境界,沉醉不知歸路。這種“無我”,不是消極避世、不問世事,而是心靈上的短暫放空,精神上的沐浴洗禮,靈魂上的蓄勢待發(fā)。是心無旁騖、心無雜念,是大無大有、大有大無。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無我”,是潮平海闊千帆競,初心未泯逐夢行的“忘我”,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有我”。
我的故鄉(xiāng)遼寧省葫蘆島市位于渤海遼東灣北岸,東臨錦州,西接山海關(guān),擁有綿延261公里的海岸線,是中國優(yōu)秀旅游城市、國家森林城市和國家園林城市,享有“關(guān)外第一市”“東北西大門”之美譽(yù)。夏秋時節(jié)的故鄉(xiāng),海風(fēng)拂面,海鳥翱翔,魚蝦豐饒,瓜果飄香,讓人流連忘返。
2010年8月,我回故鄉(xiāng)度假,聽濤踏浪品海趣,避暑納涼吃海鮮,和父親一起釣魚更是多年的“保留曲目”。東北海濱城市的夏天雖談不上酷熱,暴曬一天也著實讓人吃不消,父子倆一拍即合:上大風(fēng)口“蹲宿兒(夜釣)”去。
水墨藍(lán)湖一線開
大風(fēng)口水庫又名將軍湖,坐落在葫蘆島市綏中縣境內(nèi),北依燕山山脈,南攬開闊平原,東距綏中縣城約55公里,西距“天下第一關(guān)”山海關(guān)約60公里, 下游臨近京沈鐵路和京沈高速,地理位置優(yōu)越。該水庫屬于國家大(二)型水庫,青山疊翠,碧水瀲滟,鳥鳴枝頭,魚翔淺底,是賞心怡神、休閑垂釣的好去處。
8月14日是星期六,天氣晴好,電話約上綏中的軍哥、生哥兩位表哥后,我和父母在中午時分趕到綏中大姨家。吃過午飯,母親陪大姨聊天散步,我和父親與軍哥一道整理漁具,補(bǔ)充給養(yǎng)。下午接上生哥后,夜釣小分隊正式組建完畢,從綏中縣城出發(fā),揮師西進(jìn)。
汽車穿行在美麗平坦的鄉(xiāng)間公路上,路邊的玉米地一望無際,長勢喜人。一棵棵筆挺的玉米就像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個個英姿颯爽,又是一個豐收年。
下午5點左右,軍哥駕車緩緩駛?cè)霂靺^(qū),“大風(fēng)口水庫”五個滄桑厚重的大字映入眼簾,仿佛把人帶回到上下一心大修水庫、肩扛背挑造福后人的火熱歲月。到達(dá)水邊時,碰到幾位中午過來的山海關(guān)釣友,寒暄幾句了解大概的水情魚情后,我們背上夜釣裝備,涉水來到生哥選好的釣點。
夜釣要在天黑前做好一切準(zhǔn)備,主戰(zhàn)場確定后,我和父親、生哥一字排開,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戰(zhàn)前準(zhǔn)備。自幼受父親熏陶漸染,我們爺兒倆的主攻方向一致——奔大個兒,并為此精心調(diào)配了一款粗顆粒鯉魚餌。生哥喜歡短竿細(xì)線小鉤打頻率釣鯽魚,于是開了款腥香型拉餌。軍哥從小受父親關(guān)心幫助較多,和父親感情很深,我們每次來綏中釣魚他都車馬勞頓相隨,只是不上魚時缺乏些耐心。記憶中,他沒像模像樣地釣過幾次魚,摸魚抓蟹捕鳥逮知了倒是把好手。
鉤上餌、標(biāo)入水、人落座后,已是日暮時分,太陽像個紅彤彤的大火球,變幻著色彩,緩緩落下。放眼望去,落日斜暉飄灑在微波蕩漾的湖面上,就像湖水姑娘穿上了亮晶晶的公主裙一樣迷人。
父親用的是5.4米磯釣竿,釣上幾條鯉魚后,標(biāo)相變得雜亂無章,直到釣上一條白鰱,我才意識到,鰱魚鬧窩了,估計是開餌時霧化沒控制好。鰱鳙紛至沓來橫沖直撞,別的魚十有八九是難進(jìn)窩了。不過這倒是野釣的一大魅力——不知道能不能釣到魚,不知道能釣到什么魚,更不知道下一條會是什么魚,未知與挑戰(zhàn)并存,莫測與驚喜同在。
生哥那邊,白鰷、麥穗、小鯽來者不拒,悉數(shù)盡收。軍哥也沒閑著,不知從哪抓到一只大扁擔(dān)鉤(學(xué)名:中華蚱蜢),準(zhǔn)備裝進(jìn)瓶子帶回去給兒子玩兒。
父親正在上魚餌
父親細(xì)心收拾漁具
一會兒的工夫,西邊的大火球變成半圓,越來越小,漸漸落下地平線,帶走了天邊的最后一抹晚霞。天黑之后是鲇魚、黑魚、嘎魚等肉食性魚類的進(jìn)食旺盛期。我放下鯉竿,取出兩支海竿,連接好串鉤釣組,和父親、生哥麻利地逐一掛好一指長的小泥鰍,拋竿入水,靜等上魚。幾分鐘的工夫就釣上一條1斤左右的鲇魚,就是遲遲不見大物登場。
午夜時分,磯釣竿、手竿、海竿都沒了動靜。釣魚就是這樣,白天也好,晚上也罷,上魚也就那么一陣子,或者叫“趕上這撥兒魚”,既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也有無數(shù)例外讓人費解,上下求索個中奧秘,算是野釣的另一大魅力吧!
人困馬乏昏昏欲睡之際,忽聞身后窸窣作響,開燈一看,竟是一只大蛤蟆在漁具包附近爬行,莫非是我們招來了蚊蟲,蚊蟲引來了天敵?軍哥平日里乃猛男一枚,誰知竟生來懼怕這身材矮小、行動遲緩、其貌不揚之物。真是一物降一物,莫非應(yīng)了老子《道德經(jīng)》中的那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受此驚嚇,他不僅睡意全無,還一個勁兒地動員大家返回車上,清晨再戰(zhàn)。
生哥猶豫了一下,跟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蹚水離開了。
釣場像戰(zhàn)場,釣位如陣地,我和父親決定堅守,談魚話釣品野趣,舉茶邀月論人生,一時間精神抖擻,倦意全無。眼下,沒有塵埃遮擋和光源干擾的大風(fēng)口之夜,純凈而迷人。都市里難得一見的銀河,清晰澄澈地縱貫頭頂,流向天際。滿天繁星仿佛伸手可摘。月亮像一艘釣魚小船,靜靜地泊在星空一隅。偶爾劃過的流星,好似金燦燦的魚兒躍出水面。
我和父親
夜深了,寒意陣陣襲來,時睡時醒的父親仍如我兒時般對我噓寒問暖、叮囑安全。而立之年的我,其實更擔(dān)心父親的身體。他在原沈陽軍區(qū)總醫(yī)院做完心臟搭橋、換瓣手術(shù)還不到兩年,恢復(fù)得很好卻絲毫不容大意。有人說,父愛如山,母愛如水。就我的成長經(jīng)歷感悟,父愛、母愛或許在“形”上有山水之別,“神”上則歸于統(tǒng)一,都是全方位多維度的,父愛如山又似水,母愛似水又如山。
萬籟俱寂偶有蟲鳴的夏夜,坐在水邊仰觀宇宙之廣大,極目蒼穹之浩瀚,忽有神游燦爛星漢里、垂綸無垠天地間之感。漸漸地,已分不清是我望星空,還是星空望我,朦朦朧朧中進(jìn)入了“無我”境界,沉醉不知歸路。這種“無我”,不是消極避世、不問世事,而是心靈上的短暫放空,精神上的沐浴洗禮,靈魂上的蓄勢待發(fā)。是心無旁騖、心無雜念,是大無大有、大有大無。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無我”,是潮平海闊千帆競,初心未泯逐夢行的“忘我”,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有我”。
日出前后,又是一波上魚小高峰,都是幾兩重的小鯉魚,隨釣隨放,倒也忙活得不亦樂乎。不遠(yuǎn)處的釣友昨晚拽上來一條四五斤重的鯉魚,天亮后我和父親過去欣賞,順便取取經(jīng)。這條野生大鯉色澤金黃,體態(tài)修長,健碩透亮,尾鰭下葉呈橘紅色,絕非池中之物可比。交談中得知,是用海竿打豆餅鉤釣上來的。豆餅鉤是東北地區(qū)的傳統(tǒng)特色釣法,誘釣合一,攜帶方便,主釣鯉魚。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其實也養(yǎng)一方魚,對東北水域的大魚來說,純天然的豆餅是容易放松警惕而又實難抗拒的美味佳肴。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對這種家鄉(xiāng)釣法興趣盎然,不斷研習(xí)、反復(fù)實踐、嘗試改良,如今已成了我的海竿標(biāo)配,主打釣法。
氣溫漸漸升高,軍哥、生哥返回釣位后我們開始清點魚獲,準(zhǔn)備收工。鏖戰(zhàn)一夜,鯽鯉鲇鰱你方唱罷我登場,雖然沒上一條像樣的大魚,身心上的收獲卻是滿滿登登的,大家相約明年再戰(zhàn)大風(fēng)口。收拾好裝備和垃圾,不多時,一葉扁舟飄然而至。上船,打道回府。
輕舟緩緩滑行在晶瑩透徹的湖面上,湛藍(lán)的湖水連著淡藍(lán)的天空,一時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如黛山巒倒映在水中,清風(fēng)襲來,若隱若現(xiàn),我們仿佛從如癡如醉亦如幻的迷人夜釣中醒來,走進(jìn)如詩如畫亦如夢的水墨世界。
濱海大道沿途風(fēng)光
返程時我和父母沒走高速,而是沿著新建的遼寧濱海大道愜意馳騁。這條濱海大道2009年9月27日正式通車,是中國最長的沿海公路。它西起葫蘆島綏中縣,東至丹東東港市,全長1443公里,連接遼寧省沿海6個市、21個縣區(qū)、100多個鄉(xiāng)鎮(zhèn),以及省內(nèi)25個港口和多個旅游景區(qū)、沿海開發(fā)區(qū)。
悠然穿行在濱海景觀大道上,輕風(fēng)撲面,金沙無際,山野滴翠,天海一色,遼東灣山海風(fēng)光盡收眼底。左邊的田園漁村,右邊的海鳥漁船,把這條線路打扮得分外妖嬈,仿佛舞動在繽紛夏日中的一條五彩絲帶。不知不覺間,車已駛?cè)牒J島市區(qū),難忘的夜釣之旅圓滿結(jié)束,作小詩一首留念:
水墨藍(lán)湖一線開,
輕舟送我入畫來。
夜不醉人人自醉,
不愛魚蝦愛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