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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中花

      2021-08-13 16:54章劍
      安徽文學(xué) 2021年7期
      關(guān)鍵詞:瑞雪大偉車窗

      章劍

      小寒那天,初雪降臨。都說瑞雪兆豐年,但對瑞雪姑娘來說,這場雪似乎來得不是時候。在雪花飄飛的美好時刻,老板竟然頂著一頭雪花突然宣布放假,說生產(chǎn)線安裝是企業(yè)發(fā)展需要,是降低企業(yè)生產(chǎn)成本的必然選擇。老板冠冕堂皇,他話里的潛臺詞誰都聽得明白,開年上班要裁人。裁多少,裁誰,老板沒說。業(yè)務(wù)能力并不突出的瑞雪心里打鼓,她八成是被裁掉的那部分員工。瑞雪是皮鞋車工,專門打鞋幫子,這里僅有這家皮鞋廠,這就是說,過完年,瑞雪不一定能夠回到這邊上班了,除非她進別的企業(yè)另求工作。

      她要早早計劃,免得明年到處碰壁。她在這邊沒啥朋友,師父算一個,可師父不愛說話,好像也沒啥社會關(guān)系。除了師父,瑞雪想到的是房東“干媽”陳孃。如果陳孃肯幫她,她就不擔(dān)心了,可陳孃會幫她嗎?她想應(yīng)該會吧,陳孃是她的“干媽”,她是“干媽”的“干女兒”,能不幫她嗎?瑞雪把這層并不明確的關(guān)系繞來繞去,最后心里面仍然沒底。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瑞雪措手不及。如果厄運降臨在她頭上,那她就來不成清風(fēng)街這個地方了,她心里裝著的那個他就將永遠成為記憶。這樣的事想一想都后怕,瑞雪怎么舍得離開呢。如果沒有萬一,明天后天最多三天后,她就該回大山深處的皺褶里的老家了。想到老家,應(yīng)該是下雪了,那雪下得比這邊的大吧,那雪景比這邊美吧。瑞雪不知道,她沒心情想這些。

      憂傷和無助瞬間像紛紛揚揚的雪花侵襲了全身,盡管穿著厚厚的衣服,渾身仍然冰冷,尤其怦然跳動的心,好像被寒冷的天氣凍傷了,隱隱作痛。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漫天飛舞的雪花已經(jīng)把世界變成了黑白雙色。若平時,瑞雪腦海里便有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等詞匯閃現(xiàn),以表達對美麗景色的喜愛。但是現(xiàn)在,瑞雪懶心無腸地推著自行車,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她時不時還會張著嘴,盡量張得大些,讓更多的雪花飛進她嘴巴里,那樣子似乎要把它們吞噬得干干凈凈。

      雪花飛舞在川西壩子是件稀奇事,村道上過往的人們既興奮又激動,他們把摩托車、電瓶車騎得像在扭秧歌,嘴里不停地叫喊,下雪了,下雪了。有小車駛來,車速慢得像在走路,里面的人搖下車窗,伸出手抓雪花,嘴巴里照樣在喊,下雪了,下雪了。

      瑞雪沒有動作沒有表情,她慢悠悠推車走動的樣子,讓幾個步伐匆匆趕超上來的人都禁不住回頭看她一眼,人家的眼神和表情似乎在說,這個傻姑娘,要當“白雪公主”呀!

      混沌的世界被逐漸襲來的夜幕遮掩了許多,周遭模糊一片。瑞雪仍然不急不躁,她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張望著身后的村道,好像在期待著什么。她期待什么呢?哦,我們的瑞雪姑娘在等一輛黑色的小車。它怎么還沒出現(xiàn),是被雪花覆蓋變成白色的了嗎?她期待著它的出現(xiàn),很想看見他從車窗伸出手抓雪的樣子,而且還向她招手,這樣一來,她此刻的心情就會好起來,把厭雪變成賞雪。但是,當她走完一里路的村道時,黑色小車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是不是已經(jīng)回到四合院了,是不是還在回家的路上?她想不明白。

      回到出租屋,瑞雪抖落身上的雪花,脫下灰色工作服,換上那件網(wǎng)購的紅色羽絨服,然后在小方鏡前照了照,覺得鏡子里的人臉蛋兒紅通通的,模樣兒俊俏俏的。她努力為自己笑了笑,很僵,干脆揉了揉臉龐,再把一頭秀發(fā)攏了攏,再為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這回她覺得精神多了,然后扯了扯衣服下擺,準備出門。

      瑞雪要去的地方是房東陳孃家。陳孃平時對她不錯,她明天就要回老家了,總不能抬腳就走吧。她要親口告訴陳孃,明天她就要走了,過完年能不能回來她不知道,房屋還租不租她也不知道,總之她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假如熱心的陳孃要幫她出謀劃策,她就會按陳孃的意思辦。她信任陳孃,可陳孃信任她嗎?她同樣不知道。

      陳孃是不少房客的房東,有兩排像廠房一樣的連排出租房,瑞雪數(shù)過,有四十間。房間都不大,只有十來個平方,一張床,一個柜,一張桌,幾乎擠滿了。瑞雪是她一人住,空間還算可以,有的是擠著一家三口,進出都要先讓道。出門打工,能將就的就將就,瑞雪不在乎空間大小,而現(xiàn)在,她在乎的是陳孃對她回不回老家的態(tài)度,這個很重要。

      房東陳孃家住在出租屋不遠的四合院里。院落里有花有草,還有一棵像大傘一樣的桂花樹,樹下有圓桌,桌上有茶具。瑞雪最喜歡的是四合院的那扇大門,又高又大,門板還是實木的,她用手指敲過,像敲在石板上。

      瑞雪去過幾次四合院,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陳孃請她去吃午飯。那次,陳孃家來了一批穿著光鮮的客人,光小汽車就有十來輛,把院門外的空地和門口的村道幾乎停滿了,而客人也就十多個,人家差不多一人一輛車。瑞雪當時很吃驚,誰呀這么講排場??催@陣勢,瑞雪知道了,她不是帶嘴來吃飯的,而是幫助陳孃打理的。瑞雪手腳勤快,眼睛里有活,搬桌椅,倒茶水,協(xié)助陳孃弄飯菜,灶上灶下來回穿梭,儼然成了陳孃的左膀右臂。瑞雪的身影在院里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有客人瞧準機會好奇地問女主人,這姑娘好活躍喲,是哪家女子喲?陳孃愣怔那么一會兒,然后鄭重其事地,又好像很隨意地向那個客人說,她呀,嗨,忘介紹了,我干女兒呀,她叫瑞雪。瑞雪聽見了,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她怎么忽然間成了陳孃的干女兒了呢?這個稱呼,讓瑞雪有些小激動,至少說明陳孃看得起她,沒把她當外人。既然是干女兒,瑞雪就不是外人了。那天,瑞雪本來請半天假的,又不得不再請半天。午飯后,她就忙著收拾碗筷,打掃衛(wèi)生,為客人泡茶倒水,削蘋果剝香蕉皮,把自己當成了名副其實的干女兒。

      瑞雪忙碌的身影在四合院里無處不在,先前那個客人用嫉妒的口氣問陳孃,干女兒好能干喲,有十八了嗎?許下人家了嗎?陳孃愣怔下含糊其詞地回答,差不多吧。瑞雪在一旁聽見了,很想替陳孃回答,過完年就二十了,還沒找對象哩。但她沒說話,這種場合,她不方便說話,尤其說她自己。她是知道的,今天是房東陳孃的兒子大偉相親的日子,可主角呢,一直沒有露面,躲在房間里不出來,客人那口氣,八成是沖她說的。大偉不打照面,瑞雪猜測得出,小伙子肯定不滿意這門親事。瑞雪從側(cè)面知道,女方家是大戶,搞苗木綠化工程的。雖然有錢,但那個相親女子,跟大偉比起來,一個胖,一個瘦,女子的身板要大于大偉一小半。大偉是一個英俊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樂意呢?如果跟她瑞雪一比,天上地下一目了然。瑞雪當時暗自欣喜,這門親事肯定完蛋。

      瑞雪忙完后,故意坐在相親女子旁邊,瑞雪不說相親的事,說她衣服漂亮,手感好,材質(zhì)優(yōu),穿在她身上,就像一個模特,真讓人羨慕死了。相親女子缺乏機智,以為瑞雪在奉承她,就說三千多呢,還有一件五千多的,小了,不合身,沒買。瑞雪又去看大偉,人家在上網(wǎng),陳孃在旁邊跺腳,說祖宗呀,你好歹照個面呀,要不劉家的臉往哪擱?見瑞雪進來,陳孃給她使個眼色,意思請瑞雪幫忙勸一勸。瑞雪坐下后,陳孃出門待客去了。瑞雪開口就擊中要害,說人家是過來相親的,又不是趕來坐冷板凳的,你理不理人家總得要給個臺階下吧。大偉瞟她一眼說,你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瑞雪說我不是警察,我是你姐。大偉愣怔一下,抬頭看她,然后慢條斯理地說,哪時冒出一個姐?瑞雪說你去問陳孃。大偉說我不問,就是覺得稀奇,一個小姑娘,怎么敢當我姐,當我妹還差不多。瑞雪說當姐當妹都有條件,你只要出門跟人家見見面說幾句,我降格當你妹。你要賴著不出去,我就是姐,把耳朵給你說起繭。

      瑞雪這招讓大偉沒法反駁,他嘆口氣,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大偉出了屋,拿煙敬人,又續(xù)茶水,表現(xiàn)得十分熱情周到,跟先前判若兩人。陳孃在旁邊觀察得清楚,她拉過瑞雪悄悄問,這頭犟牛,他咋就聽你的?瑞雪也不知道,連父母、媒人都勸不動的大偉,竟然聽她的,她也覺得奇怪!

      “奇怪”在心里生了根,瑞雪想解開這個謎,有幾次下班稍微早點,主動上四合院找話說,有時在四合院里坐一坐,跟陳孃閑聊幾句,話題總扯不到她想知道的內(nèi)容上,比如干女兒,比如大偉的親事,聊來聊去,盡是陳孃的勸世之言,怎樣安心工作,怎樣交朋友,距她想知道的事相隔十萬八千里。盡管如此,人家的院門更多時候還是關(guān)著的,門口的車位上,一輛車都沒有。每次看見這樣的情形,瑞雪就很失落,好幾天都提不起精神。陳孃家的情況,她大體也知道一些,雖說都是農(nóng)民,小日子過得不比城里居民差。陳孃愛打麻將,午后鐵定要去清風(fēng)街麻將館的,晚飯后出門散步,如果遇見搭子又相約而去。陳孃的愛人是村上的干部,比較忙,他不管出租屋的事,也不去出租屋,瑞雪見過他幾面,給她的印象像個大領(lǐng)導(dǎo)。相比之下,瑞雪倒覺得大偉人不錯,自從那次面對面交鋒后,好幾次瑞雪在上班的路上,大偉的小車跟在她自行車后面,她讓到路邊,大偉也不超車,緊跟她走到清風(fēng)街的岔路口,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分道時大偉少不了鳴聲喇叭,打個招呼。次數(shù)多了,瑞雪覺得大偉這人挺有人情味的,有次大偉又跟在后面,瑞雪下車走到車窗前,說我又不是你的向?qū)?,不識路呀!大偉說車子預(yù)熱,不敢跑快。沒影響你吧?瑞雪說你是不是把我認著那個胖女子了,人家是大戶,我是小戶。大偉嘿嘿干笑兩聲說,胖女子,哪個胖女子,我咋不知道呢,你介紹的?瑞雪很開心,那個故事終結(jié)了,接下來的故事該由誰去當主角呢?如果沒猜錯的話肯定是她,除了她還會有誰呢?誰降得住他,唯有她瑞雪。

      事情的發(fā)展真的難以預(yù)料,瑞雪期盼的角色還未正式開演,這場戲突然收場了。這之后瑞雪去上班的路上,再不見小車跟隨了。大偉為啥不跟了?晚上呢,瑞雪希望是晚上,這一里路沒有路燈,兩邊又是黑森森的樹木,騎車在機耕道上,好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有時,瑞雪還是很害怕,生怕樹叢中鉆出幾個劫財劫色的,如果那樣,她就真的虧死了。好在村里很安寧,從未出現(xiàn)過攔路搶劫的,瑞雪這么想,是心理的需要。

      瑞雪心里慌亂,他人去哪里了?有天早晨,瑞雪比往常早起半個鐘頭,她不像往常,沿著老路去鞋廠,而是繞到陳孃家門口的那條路上。車位上沒見那輛黑色的小車,小車呢?大偉呢?她躲在銀杏樹后面,希望打探個究竟,她等了大約二十分鐘,仍然不見院門打開,瑞雪等不及了,只好離開。

      瑞雪想上四合院探個究竟,心里藏著秘密倒鼓不起勇氣了。后來瑞雪還是知道了,大偉在縣城一家地產(chǎn)公司上班,他剛剛升了職,早出晚歸爭表現(xiàn)。她知道他開車到公司要半個多小時,她還知道,大偉上班的公司里有許多年輕的女子,她又還知道,他跟那個胖女子相親的事徹底黃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她師父說的。師父跟陳孃家有些沾親帶故,閑下時閑聊出的。瑞雪腦子活,說話時故意往陳孃家繞,比如說到當?shù)厝巳绾胃辉?,她就扯到陳孃家,既有出租房又有自建房,還當著村干部。說到年輕人擇偶觀念的變化,她又繞到大偉身上。師父是個死腦筋,不知瑞雪在套她的話,照實把陳孃家的家底揭個干凈。師父說表姐為啥要同意大偉跟胖女子相親,唉,不就是看上人家的錢了嘛,那家人也是的,生怕女子嫁不出去了,答應(yīng)在他們訂婚后,女方出資一百萬元把自建房裝修成賓館,就由他們小兩口經(jīng)營。

      瑞雪嚇一大跳,她差一點就叫出聲來,一百萬元!驚訝之后,她馬上就想,大偉為啥眼睜睜放棄了那么多錢?瑞雪突然想到自己,出來打工四年了,除了家用和自己開銷,存款不足兩萬元,假如掙夠一百萬元的話,起碼要一輩子的時間。瑞雪為此感慨地說,大偉才傻呢,那女子胖是胖,可不難看。師父說大偉的心思要找不胖不瘦的,聰明能干的,哦,我看,你就比較合適。瑞雪忽然紅了臉,心咚咚亂跳,可師父又說我是打比方的,你可別生師父的氣喲!瑞雪一下子泄氣了,師父不打比方她還不生氣,師父打比方她才要生氣。師父跟她的關(guān)系,是教與學(xué)的關(guān)系,從不交心。師父不再往深里說,瑞雪也不便張嘴往那方面扯。

      晚上八點過一刻,瑞雪這才慢悠悠來到陳孃家門口。她可以用五分鐘走到的,卻用了十五分鐘。她有些擔(dān)心,生怕走急了,會把時間踩碎。一盞太陽能燈白光通透,能照得見地上撒落的一根針。大門依然是關(guān)著的,兩輛小車趴在地上,瑞雪順便掃一眼那輛黑色的本田,她忽然發(fā)現(xiàn),后座的一扇車窗未關(guān)嚴,露出了有指頭寬的縫隙。這個發(fā)現(xiàn)讓瑞雪格外喜悅,為何喜悅呢?她也不知道,只是心里覺得有些快意。

      瑞雪的那點喜悅,很快就消失掉了,因為她又發(fā)現(xiàn),左右的后座車窗都留了縫隙,這說明人家是有意留的,不是大意忘記的。瑞雪泄氣了,泄了氣的瑞雪揚起腳要踹輪胎,她抬腳又未踢,便站立在車旁發(fā)呆。她突發(fā)其想,自己能有一輛小車,那該多好呀,想奶奶了隨時都可以回去。趕車是件麻煩事,一早出門,到清風(fēng)街坐三輪車到鎮(zhèn)街,再坐公交車到縣城汽車站,然后坐大巴車回到遠在三百公里外的老家鄉(xiāng)場上,坐摩托車,又步行,折騰來折騰去,至少晚上十點才能回家。瑞雪想擁有小車的美事,只是一個念頭,因為她知道,憑她現(xiàn)在的實力,好幾年都辦不到。假如,假如有人送她回家,當然求之不得,而這個人,唯有大偉才成。他英俊瀟灑的身影,如果在老家出現(xiàn)的話,她失明多年的奶奶可能會高興得睜開雙眼。

      想到奶奶,瑞雪就禁不住濕潤雙眼,奶奶說過好幾次,要到她工作的地方走一走,這樣心里才踏實。瑞雪每一次都答應(yīng)了,可每一次又都沒能兌現(xiàn)。今年,收入比過去高了,瑞雪計劃回去接奶奶,但沒時間。前幾天,奶奶還在說這個事,瑞雪說馬上過年了,她放假就回家,一天也不耽擱。瑞雪父母離異,從小由奶奶照顧長大。奶奶心疼她,她也愛奶奶。心里裝著奶奶,瑞雪竟然忘了自己身處何方,情不自禁在車窗上書寫著,明天,我就要回老家了。她是書寫給奶奶的呢還是為自己留下紀念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寫罷,瑞雪傻乎乎地站立著,在燈光下,字體粗壯有力,很耐看。瑞雪把目光移到另一個白晃晃的車窗,她忽然萌發(fā)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想在上面畫一個心的形狀,以此表達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她禁不住伸出手來,食指快觸摸到玻璃時,她愣了一下,把手縮了回去。瑞雪很糾結(jié),很猶豫,一個心的形狀代表著什么,是不是太直白了,太不矜持了,太、太那個了。瑞雪想得很多,把自己嚇著了,瞬間失去了勇氣。她呆望著車窗,上面的雪粘得比先前多了,潔白得如同電影銀幕。而瑞雪呢,也快成雪人了,披肩的長發(fā)上,雙肩上,純潔的雪花好像特別喜歡她,紛紛揚揚圍著她飛舞。這時候,我們的瑞雪做了一個大膽的動作,竟然用她凍得發(fā)抖的手指,緩緩地、輕輕地觸摸到玻璃上,她不再猶豫,先是畫了一個略為彎曲的豎線,在豎線上端畫出一個圓圈,在圓圈內(nèi)外畫了不少像花瓣樣的弧形條紋,不大一會兒,車窗上好像長出了一朵大大的花朵,像玫瑰,像玉蘭,又好像什么都不像。瑞雪退后一步觀察,覺得它就是一朵玫瑰,但是呢,它沒有盛開,沒有芬芳,更沒有火焰,她又上前一步,在花蕾上增添花瓣,她好似一個嚴謹?shù)漠嫾?,仔細勾畫著自己的作品,把外層的花瓣向外伸展,而里邊的幾層花瓣卻還緊緊地合攏在一起。這是一朵即將綻開的玫瑰。她端詳著,微笑著,但又嘆息著,這朵別樣的玫瑰會不會堅持到明天早晨呢?她在心里連連叫苦,希望這雪天到此為止,別模糊了她送給他的玫瑰。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瑞雪像完成了一幅了不起的杰作,她松了一口長氣,但是馬上她又擔(dān)憂起來,大偉看得出來是一朵玫瑰花嗎?如果他知道了會怎么想?她不敢往深處想了。

      瑞雪再次發(fā)呆的時候,陳孃從外面回來了。陳孃很吃驚地問瑞雪怎么會在這里。瑞雪更為吃驚,因為她站立的地方不是在院門口,而是距院門還有幾步路的小車旁。瑞雪很緊張,心里的那些事似乎撒落在地上,在太陽能燈光下,被陳孃看得一清二楚,一點兒沒有保留。瑞雪忽然結(jié)巴起來說,陳孃,大偉、大偉的車窗沒關(guān)嚴。

      陳孃恰好站在太陽能燈光下,她的面部表情有些模糊,不知是驚訝還是氣惱,或者無動于衷,她說管他的,丟三落四慣了,盜了才好。這個鬼娃娃,說起他我就生氣。數(shù)落完大偉,陳孃并沒有注意車窗上模糊不清的玫瑰形狀。

      瑞雪沒有挪步,她希望陳孃過來,親眼看見車窗上面她繪畫的東西,可陳孃在向她招手,并用親切的口氣問她,瑞雪,大雪天的,你有事找我嗎?

      親切的語氣讓瑞雪不得不走上前去,她走到陳孃跟前,回頭看車窗上的玫瑰,已經(jīng)被新雪掩蓋了許多,只留下一點點痕跡。瑞雪無可奈何,她只能言歸正傳,鼓足了勇氣說,陳孃,明天我就要走了,回老家了,過來跟你道個別。陳孃問她廠里放假啦?怎么這么早?瑞雪就重復(fù)了皮鞋廠老板說過的話。陳孃聽完后輕描淡寫地說,裁人就裁人吧,好大一件事嘛,鞋廠不干了,到別的廠里干,村里有十幾家廠,找你劉叔,哪家都可以去。

      雪花比先前更大了,在燈光下,晶瑩透明,仿佛是一群飛舞的螢火蟲,這如同夏日里家鄉(xiāng)的夜色,給人以無比的親切感。雪花的美麗讓瑞雪暫時忘卻了緊張,繼而轉(zhuǎn)化為激動,她激動于陳孃的關(guān)切言語,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在安慰她傷感的心靈。于是,瑞雪情不自禁把陳孃喊成了干媽,干媽,你對我真好。

      干媽?你喊我干媽?

      嗯。

      為啥叫我干媽?

      陳孃在驚訝之余,似乎想起了什么,她伸手接了接雪花,雪花太弱小,剛落在手心便消失殆盡。陳孃此舉,瑞雪看出來了,她好像在掩飾著什么。果然,陳孃接著說,哦,我想起來了,那次大偉相親,我是向客人介紹過的,那是沒有辦法,女方家口氣大,排場大,口口聲聲都是錢。我氣呀,就順口說了,是讓你給我撐面子。你那么漂亮,又那么勤快,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有票子,我們有女子。他家那胖女子,比不上我家干女子。瑞雪,虧你記得,原想下來給你解釋,可一直沒空,你不生氣吧?

      瑞雪怎么會不生氣呢,原來人家是為了撐面子,用她做擋箭牌的。還有拿這種事當玩笑開的?瑞雪覺得,自己在人家的眼睛里只是一件任人擺弄的玩偶,是別人的出氣筒。這一刻,瑞雪仿佛被陳孃當眾扇了耳光,似乎受到欺凌、踐踏。這一刻,瑞雪流淚了,淚花像夏日的雨水一樣多。陳孃笑瞇瞇說,咋就哭了呢?陳孃可沒罵過你!

      此時,有人走來,見到瑞雪傷心的樣子,問陳孃,你欺負人家瑞雪了吧,你看哭得那么傷心!來人是鄰居何孃。陳孃說小姑娘眼淚多,她把我哭糊涂了。何孃又問瑞雪,有啥傷心事?你跟何孃說,我們幫你解決好不好?瑞雪有什么傷心事呢?沒有,只能是沒有。她回答兩位孃孃,明天,我就要走了。

      過了年你不是還要來嗎,咋這么小氣呢?陳孃批評她,不在皮鞋廠干,到其他廠干,我給你打過保票,不相信我說的話?你這個姑娘,才出來幾年,就不想回老家了?鄰居何孃說,還沒許人家吧,往后嫁了人,還不把父母忘了。我可要批評你,該回家還是要回家。聽話,明天回去,過完年再過來。

      她們不說瑞雪了,說大偉。何孃是過來提親的,她娘家親戚有個侄女,跟瑞雪一般大,模樣比瑞雪差一點,身高比瑞雪矮一點,但能歌善舞。翻過年女方那個村要拆遷了,聽說補償款起碼有七位數(shù)……

      陳孃在扳指頭的時候,瑞雪悄悄走了。路上,可能雪花融化了,路面濕滑,她竟然摔了一跤。她懶得起來,坐在雪地里,好像要把自己化成雪人。瑞雪傷心透了,傷心她的真誠、純真像雪花一樣被迫融化掉了。她憎恨陳孃,可又恨不出十足的理由;她恨大偉,可也恨不出道理。正在瑞雪傷心時,一陣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從四合院方向傳來,瑞雪猛然間全身安靜了,她想會是誰呢?大雪天的,大偉?陳孃?可是雪地里的腳步聲是那么的陌生,她分辨不出。她又恨起雪天來,要不然,她是能夠分得清的。

      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要不是前面有個彎道,又有兩棵銀杏樹擋了視線,瑞雪會看清來人的,盡管有紛紛揚揚的雪。此刻,瑞雪心里面竟然有莫名的慌亂,她不得不站起身來,向出租屋方向走去。這時有人在背后喊她,瑞雪你等等,陳孃有事找你。瑞雪聽明白了,是陳孃,果然是陳孃。陳孃找她有啥事呢?瑞雪停了下來,好像不情愿但又迫不及待地轉(zhuǎn)過身。

      你這個鬼女人,招呼不打就走了。

      找我有事陳孃?

      有啊,你剛才看見了的,何孃給大偉說親來了,明天人家就要上門,急死人了,幾大桌。你明天幫我一天好嗎?像上回一樣。后天,陳孃親自送你去車站。

      雪花貼上臉龐,被滾燙的淚水融化了,一起滾落在雪地上,浸染到泥土里。瑞雪沒哭,她說要想想,轉(zhuǎn)身跑了。路上她又跌了一摔,但很快,她又爬起來繼續(xù)跑。

      明天,去不去幫忙呢?今晚,她要好好想一想。

      責(zé)任編輯 陳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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