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合作社組建聯合社的影響因素分析*

王軍，李霖，劉亞輝

（中華全國供銷合作總社管理干部學院，北京 100028）

農民合作社聯合社（以下簡稱“聯合社”）是合作社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1-2]，是我國農業(yè)合作組織的重要類型[3]。據農業(yè)農村部統計，截至2019年底，聯合社共計10 273家，涵蓋農民合作社12.6萬個。從實踐效果看，聯合社在彌補單個農民合作社規(guī)模小、實力弱和抗風險能力差等問題方面發(fā)揮了積極作用，促進了農民合作社之間資源共享，提高了其市場談判能力。開展“合作社之間的合作”是國際合作社的七項基本原則之一，2018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yè)合作社法》專門增加了“農民專業(yè)合作社聯合社”一章，對聯合社組建條件、治理結構和利益分配等進行了規(guī)定，這為聯合社的發(fā)展提供了法律基礎和制度保障。但總體而言，我國聯合社的發(fā)展還處于起步階段，在發(fā)展的過程中面臨著不少困難，例如農民合作社及其成員對聯合社的認識還不夠，政府對聯合社的支持政策還不夠完善，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聯合社發(fā)展速度不快、總量偏少、發(fā)展不均衡以及在農業(yè)現代化中的地位作用還未得到充分顯現等問題。為了推進聯合社的有序發(fā)展，分析農民合作社在單個合作社的基礎上實現二次聯合的影響因素，挖掘聯合社背后的成因，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學術界關于聯合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組建聯合社的必要性、驅動因素等方面。有研究提出，農民合作社通過再合作和再聯合發(fā)展聯合社，提高了單個合作社的市場競爭力、發(fā)展效益和為農服務能力，有利于合作社之間形成合力，有利于基層合作社實現資源優(yōu)勢互補，有利于防止同類合作社間的無序競爭[1]，是農民合作社發(fā)展的必然趨勢[2,4-5]。合作社對聯合后自身發(fā)展能力和空間提升的追求，是合作社再聯合的內在驅動力。農民合作社在發(fā)展過程中，有通過橫向一體化實現規(guī)模經濟，通過縱向一體化延長產業(yè)鏈條，以及通過整合資源提高服務能力和發(fā)展空間的需求，因而傾向于發(fā)展聯合社，以打破現有合作社的稟賦限制，發(fā)揮不同農民合作社間的互補效應和協同效應[6-8]。聯合社通過暢通人、地、資金和信息等要素流動，推動了作業(yè)平臺、融資平臺和銷售平臺的搭建，強化了服務鏈、金融鏈和產品鏈的構建[9]，有助于激活組織間的互補和協同作用，打破原有合作社服務能力提升的稟賦約束，增加農民合作經濟的效用[10]。聯合社能夠通過提高市場集中度，掌控區(qū)域性定價權，一定程度上改變農產品完全競爭市場的形勢，一定范圍內形成寡頭壟斷的市場局面，讓聯合社成為定價者，對農戶和農民合作社的市場地位產生積極影響，并幫助合作社獲取溢價收益[11]。還有學者認為，聯合后交易成本和風險的降低是合作社發(fā)展聯合社的原因。相對于開拓新市場和吸收新社員，聯合社是一種交易成本更低的治理結構，同時聯合社自身存在的風險共擔機制，能夠進一步分散風險，因此，聯合社是合作社為擴大規(guī)模所進行的理性選擇的結果[12]。還有學者提出，政府的政策扶持、引導和推動能夠對聯合社的產生發(fā)展起重要作用[2,5,8]。

聯合社的發(fā)展類型存在差異，不同類型的聯合社成立的動因也各不相同。有學者提出合作社的聯合形式并不是固定的，既可以是開放式的，也可以是封閉式的，聯合社包括合作社與其他從事相同業(yè)務甚至是相關業(yè)務的企業(yè)、個體戶等的聯合，以及僅局限在合作社與合作社之間的聯合這兩種方式[2]。還有研究按照聯合社的經營特點將聯合社分為生產型、銷售型、產業(yè)鏈型和綜合型等[6]，在相似市場環(huán)境和激勵措施下，橫向聯合形式相較縱向聯合能夠帶來的收益更明顯[12]。

總體來看，學術界關于聯合社驅動因素的研究主要是建立在交易費用理論基礎上，認為農民合作社組建聯合社是為了追求聯合合作的潛在利潤、節(jié)約交易成本和降低風險，從而為聯合社的發(fā)展提供了理論依據。但現有的研究主要采用定性的分析方法，以理論分析和案例描述為主，主要強調了聯合社在實踐中發(fā)揮的作用，而通過定量分析方法研究組建或加入聯合社的影響因素的文獻較少。因此，本文在借鑒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戰(zhàn)略聯盟和資源依賴理論提出聯合社是資源驅動的戰(zhàn)略聯盟，并從資源驅動的戰(zhàn)略聯盟視角提出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是由自身擁有的資源狀況特別是無形資產、理事長特征等人力資源狀況和外部環(huán)境等因素共同決定，運用二元Probit分析方法，利用8省12縣614家農民合作社數據，分析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影響因素，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促進聯合社健康持續(xù)發(fā)展的政策建議。

1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1.1 聯合社：資源驅動的戰(zhàn)略聯盟

20世紀80年代開始，戰(zhàn)略聯盟已經成為企業(yè)界和經濟理論界關注的焦點，也是多數大公司擴張的主要手段。戰(zhàn)略聯盟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有著共同戰(zhàn)略利益和對等經營實力的企業(yè)，為達到共同擁有市場、共同使用資源等戰(zhàn)略目標，通過各種協議、契約而結成的優(yōu)勢互補或優(yōu)勢相長、風險共擔、生產要素水平式雙向或多向流動的一種松散的合作模式[13-15]。戰(zhàn)略聯盟是市場競爭基礎上合作的結果，是企業(yè)贏得競爭優(yōu)勢的重要來源[16-17]，能夠實現企業(yè)之間協同，同時創(chuàng)造新的價值，還能夠減少信息不對稱、降低交易成本和減少機會主義行為等。

除了企業(yè)這類市場組織之外，國內外越來越多出現了基于農民合作社的戰(zhàn)略聯盟。由于農民合作社是建立在合作基礎之上而非合并或兼并基礎上，因而在組建和維持戰(zhàn)略聯盟方面具有其他組織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如美國的農業(yè)合作社越來越注重通過戰(zhàn)略聯盟的方式協調縱向和橫向主體之間的關 系[18]。這種農業(yè)產業(yè)鏈上下游合作社間的戰(zhàn)略聯盟能夠利用現有資源實現規(guī)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提高農業(yè)投入品制造和食品加工經營效率，也更有利于獲得風險資本投資。美國農業(yè)合作社除了在合作社之間組建戰(zhàn)略聯盟外，還存在著合作社與其他企業(yè)組建戰(zhàn)略聯盟，如一些農業(yè)合作社為了獲得風險資本而與企業(yè)合作組建戰(zhàn)略聯盟等[19]。在中國，農民合作社間戰(zhàn)略聯盟的一種重要形式是通過合作制原則組建聯合社，聯合社可以在生產資料采購、產品銷售、物流資源整合、品牌形象推廣和市場駕馭能力等方面都表現出較強的談判力，實現單個農民合作社無法實現的規(guī)模經濟。

不論是企業(yè)間的戰(zhàn)略聯盟，還是農民合作社間的戰(zhàn)略聯盟，其組成原因主要在于改變自身競爭地位。對于市場組織來講，其競爭地位通常是由組織獲取和維持資源的能力所決定[20]。因此，可以說資源驅動是戰(zhàn)略聯盟形成的主要動機[21]，戰(zhàn)略聯盟能夠獲取他人所有的資源，如品牌、聲譽、技術和渠道等，或者是保護自己的資源同時又能從利用他人的資源中獲益[14]。在中國，農民合作社組成戰(zhàn)略聯盟——聯合社的情況也是如此，農民合作社可以通過資源模仿從資源擁有方獲得異質性資源，而具有資源優(yōu)勢的農民合作社則可以通過資源擴張、資源共享提高資源使用水平或者通過資源配置的方式將優(yōu)勢資源配置到其他領域以降低風險。如掌握銷售渠道的農民合作社由于自身經營規(guī)模滿足不了客戶產品數量要求，就需要聯合其他農民合作社或家庭農場共同向下游客戶供應農產品，隨著交易頻次的增加，具有資源優(yōu)勢農民合作社就有意愿牽頭組建聯合社以實現規(guī)模經濟。

農民合作社擁有的資源種類很多，雖然土地、機器設備等有形資產對于農民合作社的運營必不可少，但組織聲譽、品牌形象和市場秘訣等無形資產對獲得競爭成功同樣至關重要[22]。另一方面，農民合作社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具有市場開拓精神的企業(yè)家的存在[23-24]，人力資源特別是理事長的稟賦特征對于農民合作社的成功至關重要，且理事長在農民合作社各類重要決策中扮演重要角色，理事長對組織或環(huán)境特別是政府政策的認知，促使其理性思考合理建立農民合作社與外部環(huán)境之間匹配，并做出是否加入聯合社的決策。除此之外，農民合作社所處的外部環(huán)境要素，如政府支持以及其他合作社的行為也會影響聯合社的組建（圖1）。

1.2 農民合作社的無形資產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在不確定的市場中，參與聯合社的各個合作社在資源異質性組合后，可以獲得潛在的利益，“可以經常使用因為無配套資源而被一直擱置的資源”[25]，如養(yǎng)殖合作社產生的糞肥可以作為種植合作社的肥料。也就是說，農民合作社可以組建聯合社實現資源的充分利用，提升市場競爭力。銷售渠道和品牌資源是農民合作社在激烈市場競爭中站穩(wěn)腳跟的核心資源。各級政府評定的示范社對于農民合作社而言類似于政府的背書，一方面在市場競爭中容易在消費者心目中快速樹立更好的形象，一方面有利于獲取政府扶持，也屬于農民合作社的重要資源，擁有這三類資源的農民合作社處于資源優(yōu)勢，由這類農民合作社牽頭組建聯合社能夠拓展已經形成的資源稟賦的使用范圍和使用效率，并快速分攤固定成本。本身存在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等問題的農民合作社存在著降低經營風險，低成本獲取資源以及形成規(guī)模優(yōu)勢的潛在需求，同樣也傾向于加入聯合社。主要原因在于，當處于資源劣勢的農民合作社通過市場化方式獲得資源的成本較高時，選擇加入聯合社就可以學習模仿其他具有資源優(yōu)勢的農民合作社，從而低成本的獲得稀缺資源，有助于農民合作社進入新市場、獲得或增加議價能力、維持或增加市場份額[26]。因此，本文認為具有銷售渠道、品牌和示范社稱號等資源稟賦優(yōu)勢的農民合作社傾向于選擇參加聯合社，而自身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的農民合作社同樣傾向于選擇參加聯合社。

1.3 農民合作社人力資源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對于市場經濟組織來說，人力資源是最重要的一種資源，其中最能體現人力資源狀況的管理者的性別、年齡、教育背景和經驗等會影響市場經濟組織的決策行為。對于農民合作社來說，理事長能夠幫助農民合作社獲取資源并在確保生存的情況下贏得更大的競爭優(yōu)勢，加之理事長對農民合作社的戰(zhàn)略和日常管理具有較強的話語權，因而，理事長對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具有重要影響。當理事長對政府政策以及聯合社的定位、功能和運作模式有充分的認知，就會理性思考并做出是否愿意加入聯合社的決策。本文用農民合作社理事長文化程度、理事長身份等指標來反映管理者特征，同時認為，理事長年齡越低、文化程度越高，或是理事長是村干部成員，會對聯合社相關政策和優(yōu)勢的接受度越高，越傾向于選擇加入聯合社。因此，本文認為農民合作社理事長的年齡較低、受教育程度較高選擇加入聯合社的概率較高，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具有干部身份傾向于選擇加入聯合社。

1.4 外部環(huán)境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外部環(huán)境特別是政府的政策一直是影響農民合作社發(fā)展的重要因素，政府對成立聯合社的支持會促使農民合作社朝著聯合與合作的方向發(fā)展，如通常獲取過財政支持的農民合作社更傾向于通過擴張獲取進一步的發(fā)展[27]。從模仿和示范效應的角度看，先前的聯盟對于成立新聯盟的決策具有影響[15]，本區(qū)域內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情況會影響該區(qū)域其他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選擇，當地加入聯合社的比例越高，該地區(qū)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可能性一般也越大。因此，本文認為獲取過政府財政支持的農民合作社傾向于選擇加入聯合社，本縣（區(qū)、市）加入聯合社的樣本占農民合作社總樣本的比例越高則本縣（區(qū)、市）合作社傾向于加入聯合社。

2 研究方法

2.1 數據來源

本文所用研究數據來源于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創(chuàng)新與規(guī)范并舉，促進農民專業(yè)合作社健康發(fā)展”課題組2017年對8省12縣（市、區(qū)）的農民合作社問卷調查。調查采用分層抽樣方式。首先，選取浙江省、廣東省、陜西省、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四川省、河南省、山東省和吉林省為調查省份，這些省份既包括了東南沿海等發(fā)達地區(qū)省份，如浙江省和廣東省等，也包括了中西部欠發(fā)達地區(qū)省份，如陜西省、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和四川省等，還包括了中部地區(qū)省份，如河南省和山東省等，同時也包括了東北地區(qū)省份，如吉林省?？梢哉f，這些省份的調研情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中國農民合作社及聯合社的發(fā)展情況。其次，在這些省隨機選取12個縣（市、區(qū)），分別為浙江省臨海市、廣東省珠海市斗門區(qū)和臺山市、陜西省鳳翔縣和扶風縣、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市原州區(qū)、四川省宜賓縣、河南省輝縣、山東省平邑縣和商丘市虞城區(qū)、吉林省德惠市和公主嶺市。隨后，由12個樣本縣（市、區(qū)）的工商部門從2016年年報的農民合作社庫中，按照注冊登記時間順序對注冊登記的農民合作社進行等距抽樣，每個縣（市、區(qū)）共抽取100個樣本農民合作社，由工商部門通過電話等方式逐個通知被抽取的樣本農民合作社負責人來縣（市、區(qū)）工商部門集中填寫問卷，最終獲得 614 家農民合作社有效問卷。

2.2 變量選擇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加入聯合社=1，未加入=0。

2）關鍵解釋變量。根據對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影響因素的理論分析，本文用銷售渠道、品牌、示范社稱號、規(guī)模等無形資產衡量農民合作社的資源稟賦，并且分別使用農民合作社是否與外部供應商簽訂服務合同、是否擁有品牌、是否是示范社和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等指標來衡量。需要說明的是，由于農民合作社從事的行業(yè)不同，難以用一個客觀的指標如固定資產或銷售總額等衡量農民合作社的規(guī)模，因此，本文用主觀判斷即農民合作社判斷自身是否存在著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的突出問題來衡量農民合作社的規(guī)模。人力資源用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年齡、受教育程度和干部身份特征3個指標來衡量。外部環(huán)境用財政支持和示范效應2個指標來衡量，其中財政支持用農民合作社成立以來是否獲得過政府財政支持，示范效應用區(qū)域（縣、區(qū)、市）農 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樣本占總樣本的比例來表征。

3）控制變量。用農民合作社存續(xù)時間、理事長性別和所在地區(qū)3個指標來衡量。相關變量統計與描述見表1。

表1 變量的定義和描述統計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s and descriptive statistics

2.3 計量模型設定

本文以農民合作社是否選擇加入聯合社作為因變量，由于該決策行為可描述為加入和不加入，因此選取的因變量為二值選項離散變量。對于這種二元離散現象的數量分析，常用的模型有Probit模型和Logit模型。采用二元Probit模型對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以求更客觀分析影響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各因素的作用方向，更準確地測定其影響程度。其模型可表示為：

式中：Pr表示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y*為不可觀測的潛變量，y為實際觀測到的因變量，表示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1為加入，0為不加入；X表示影響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變量集合，β1為解釋變量的待估計參數集合；Φ表示標準正態(tài)累計分布函數。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回歸模型為：

式中：Pr表示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X表示影響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變量，β為解釋變量的系數，ε表示隨機擾動項。采用極大似然估計法估計Probit模型的參數，并計算出邊際效應。

3 結果與分析

3.1 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情況分析

調研結果表明，不同縣（區(qū)、市）樣本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平均比例為14.5%（表2），從農民合作社發(fā)展的總體態(tài)勢看這一比例偏低，究其原因，一是我國聯合社發(fā)展還處于起步階段，在數據搜集時聯合社還沒有明確的法律地位，登記注冊也存在一定障礙。二是許多農民合作社資源稟賦處于較低水平，權責利對稱的制度安排還不健全，弱弱合作很難達到預期目的[28]，雖然有聯合的需求但缺乏聯合的主動性。三是政府對聯合社支持政策尚不明朗，相關政策傾向于支持農民合作社、家庭農場等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對聯合社的支持政策較少。四是廣大農戶特別是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對聯合社的認知還不清晰，聯合社成員構成、成員之間的決策和利益分配機制等都還不明確。

表2 聯合社地區(qū)分布Table 2 Regional distribution of the farmers cooperative union

從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影響因素看，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主要依據其所擁有的資源狀況進行決策，從目前情況來看，農民合作社的銷售渠道、品牌和示范社稱號等無形資產相對稀缺，如農民合作社與外部商戶簽訂購銷合同的比例為35.3%，擁有產品或企業(yè)品牌的比例僅為18.4%，屬于示范社的農民合作社比例為19.7%（表1），還有一半以上的農民合作社認為自身存在著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的問題。這符合目前我國農民合作社發(fā)展現狀，即農民合作社仍處于發(fā)展的初級階段，普遍存在著“小、散、弱”的現象，尚不足以影響市場，對成員的吸引力也不大，已經到了再合作的關鍵節(jié)點[10]。

農民合作社理事長特征中，表征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年齡指標的均值為2.52（表1），處于36～60歲之間，表明理事長的年齡相對年輕。農民合作社理事長是村兩委干部的占比為12.7%，表明具有干部身份的理事長偏少，可能會導致對政策把握不準而弱化參與聯合社的積極性。表征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受教育程度指標的均值為1.89，處于初中和高中之中，表明理事長的文化水平偏低。

從外部環(huán)境看，有23.0%的樣本農民合作社獲得過政府財政支持（表1），表明我國對農民合作社的支持力度比較大，這得益于近年來黨中央國務院對扶持新型農業(yè)經營主體的重視。從聯合社地區(qū)差異看（表2），東部地區(qū)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比例最高，達到了27.34%，高于平均水平12.84個百分點，西部地區(qū)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比例最低，只有不到10%的農民合作社加入了聯合社，這一方面反映出聯合社是農民合作社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地區(qū)合作社發(fā)展數量越多，加入聯合社的比例就越高；另一方面，可能與各地農民合作社理事長以及廣大農戶對聯合社認知存在差異有關。

3.2 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影響因素分析

本文利用二元Probit模型分析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影響因素，為了驗證模型設定是否正確，進行了Link檢驗，結果顯示通過，說明模型設定是正確的，且模型總體在1%的水平上顯著，準確預測的百分比為80.9%，PseudoR2為0.26。具體估計結果見表3。

表3 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影響因素的估計結果Table 3 Estimated results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farmers cooperatives joining the union

3.2.1 農民合作社的無形資產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擁有銷售渠道，即與外部商戶簽訂購銷合同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會提高6.3%，擁有品牌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會提升9.9%，分別在5%和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3）。示范社選擇加入聯合社的概率相比非示范社提高6.1個百分點，且這一結果在10%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研究表明，具有銷售渠道、品牌和示范社稱號等資源稟賦優(yōu)勢的農民合作社更愿意加入聯合社。不可否認，農民合作社在發(fā)展過程中積累的有價值資源可能會對聯合社發(fā)展產生阻礙作用，例如有的農民合作社不愿意將核心資源與其他合作社共享，或者為了降低組織成本，只愿意在某些業(yè)務上進行聯合而不愿意牽頭組建或加入聯合社。并且，在新的環(huán)境下，農民合作社過去積累的有價值資源可能會產生“能力陷阱”（competency trap）[29]，妨礙其進行必要的組織學習并降低感知和搜索外部環(huán)境信息的能力，不利于農民合作社牽頭組建聯合社。但本研究結果表明具有優(yōu)勢資源稟賦的農民合作社傾向于組建聯合社，可能原因在于這種擁有優(yōu)勢資源的農民合作社認為通過資源擴張進一步提高資源使用水平和資源配置方式所帶來收益的提升和風險的降低，相較于上述的阻礙作用，優(yōu)勢更為明顯；另一方面，與客戶的關系、日積月累形成的品牌等資源對于任何競爭對手而言都是“不可能完全模仿的資源”[22]，共享這些資源并不會使自身陷入困境。認為自身存在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問題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會提高7.7個百分點，這一結果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這主要是由于規(guī)模小的農民合作社在面對大市場時容易受到擠壓，加入聯合社能夠提高自身談判能力，這是這類農民合作社在面對激烈市場競爭時的內在需求和現實選擇。

為進一步驗證表3的估計結果，本文將樣本中是否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分成兩組，并對兩組農民合作社的資源進行了T檢驗。從結果可以看出，在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樣本中，53.9%的樣本農民合作社與外部商戶建立了穩(wěn)定購銷關系，有46.1%的樣本農民合作社擁有品牌，44.9%的樣本農民合作社是各級政府評定的示范社，分別高于未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21.7、32.4和29.5個百分點（表4），并且在1%的統計性上顯著；65.2%的樣本農民合作社認為自身存在著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的突出問題，高于未加入聯合社樣本農民合作社16.0個百分點，且在5%的統計性水平上顯著。從表4結果也能夠看到，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擁有的銷售渠道、品牌和示范社稱號等資源優(yōu)勢更為明顯，面臨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的問題更突出。

表4 兩組農民合作社資源比較Table 4 Resource comparison of two groups of farmers cooperatives

3.2.2 農民合作社人力資源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理事長年齡和受教育程度等特征對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影響不顯著，而農民合作社理事長是村兩委干部對是否加入聯合社有負向影響。理事長擔任村兩委干部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會降低6.5個百分點，并在10%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表3）。這一結果與劉濱等[30]的估計結果一致，主要原因可能是關于聯合社相關的法律和制度在數據搜集時還不健全，并且聯合社的發(fā)展還處于起步階段，理事長對聯合社功能和地位認識還不清，導致理事長并未清楚看到加入聯合社能給農民合作社帶來什么樣的收益，從而不會加入聯合社。特別是村兩委干部對政策非常敏感，在制度尚未健全的情況下，不僅不會引導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可能會等待觀望甚至不主張加入聯合社。另一方面，樣本農民合作社理事長的年齡多集中在36～60歲之間，兩組之間的差異并不顯著。雖然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受教育程度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高于未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理事長，但兩組農民合作社理事長的受教育程度都接近于高中（表5），受教育程度的差異可能并未改變理事長對聯合社的認識和加入意愿，因此理事長年齡和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對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影響不顯著。

表5 兩組農民合作社理事長特征比較Table 5 Directors’ characteristics comparison of two groups of farmers cooperatives

3.2.3 外部環(huán)境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外部環(huán)境中示范效應和政府財政支持使得農民合作社更傾向于加入聯合社。本縣（區(qū)、市）加入聯合社的樣本占總樣本的比例提高1個百分點，則該縣（區(qū)、市）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會提高55.6%，這一結果在1%統計水平上顯著（表3），這表明是否加入聯合社具有較強的示范模仿效應。獲得政府財政支持的農民合作社更有可能加入聯合社，比未獲得政府財政支持的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高8.3%，結果在1%水平上顯著。結果表明，本區(qū)域內農民合作社的示范效應強，政府支持力度大等都會使得農民合作社更有擴張?zhí)岣呤袌龈偁幍匚坏囊?，對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產生積極影響。

為了進一步驗證上述估計結果，本文對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兩組農民合作社的外部環(huán)境進行了T檢驗（表6）。從中可以看出，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所在縣（區(qū)、市）的示范效應均值為24.0%，比未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所在縣（區(qū)、市）均值高10.8個百分點，并且兩者的差異在1%的統計性水平上顯著。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獲得過政府財政支持的比例也更高，有46.1%的農民合作社獲得過政府財政支持，比未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高27.1個百分點，并且兩者的差異在1%的統計性水平上顯著。即加入聯合社面對的示范效應更強，獲取的政府財政支持更多。

表6 兩組農民合作社外部環(huán)境與存續(xù)時間比較Table 6 External environment and duration comparison of the two groups of farmers cooperatives

3.2.4 其他控制變量對加入聯合社的影響 合作社的存續(xù)時間、理事長性別和地域特征對是否加入聯合社影響均不顯著（表3）。其中合作社的存續(xù)時間對因變量有正向的影響但并不顯著，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平均存續(xù)時間均值為8.36年，比未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平均年限高近1.12年（表6），可能是由于我國農民合作社的發(fā)展還處于起步階段，特別是聯合社法律地位尚未明確之前，農民合作社負責人不會盲目加入聯合社，而最早成立農民合作社的理事長會把握農民合作社發(fā)展趨勢選擇加入聯合社。相比于東部地區(qū)，中西部地區(qū)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較低，這與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一致。另外，男性理事長選擇加入聯合社的概率較高但與女性理事長相比差異也不顯著（表3）。

4 結論與政策建議

4.1 結論

農民合作社是實施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的重要抓手，在農民合作社基礎上組建起來的聯合社有助于提升農民合作社的競爭力，是農民合作社高質量發(fā)展的必然選擇。研究表明，樣本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比例為14.5%，不同地區(qū)加入聯合社的比例是有差異的，其中東部地區(qū)加入聯合社的比例最高，中部地區(qū)次之，西部地區(qū)最低。具有不同資源稟賦的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后可以實現資源優(yōu)勢互補、獲得潛在的利益，是農民合作社的內在需求和現實選擇。聯合社是農民合作社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加入聯合社受農民合作社的無形資產、理事長特征和外部環(huán)境等因素影響，其中具有銷售渠道、品牌和示范社稱號等資源稟賦優(yōu)勢的農民合作社愿意組建聯合社，拓展已經形成的資源稟賦使用的范圍和使用效率，提升資源配置方式；而處于資產和經營規(guī)模小等資源劣勢地位的農民合作社同樣愿意加入聯合社，借助聯合社進入新市場、增加議價能力和市場份額。

農民合作社的人力資源狀況特別是理事長特征對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影響不顯著，其中理事長年齡和受教育程度對農民合作社是否加入聯合社的影響不顯著，但從統計數據來看，加入聯合社的農民合作社理事長受教育程度較未加入聯合社的高。另外，理事長干部身份對是否加入聯合社有負向作用。

加入聯合社存在著示范效應和模仿作用，一個地區(qū)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比例越高，農民合作社加入聯合社的概率也越高。農民合作社作為弱勢群體的聯合組織，在發(fā)展中離不開外在的激勵和扶持，政府的政策傾斜和資金扶持能夠促使農民合作社產生進一步聯合的動力和需求，加速聯合社的發(fā)展，有助于聯合社提升規(guī)?；彤a業(yè)化水平。

4.2 政策建議

1）充分運用財政、稅收等政策扶持農民合作社發(fā)展。聯合社是農民合作社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特征，要順應農民合作社高質量發(fā)展趨勢，支持具有不同資源稟賦的農民合作社牽頭領辦創(chuàng)辦聯合社，促進農民合作社的再聯合再合作，逐步改善單個農民合作社實力弱、市場競爭地位不足的缺陷，使聯合社在帶動廣大農戶實現與現代農業(yè)有機銜接的積極作用得到彰顯。

2）加大聯合社相關政策宣傳力度。針對農民合作社人力資源狀況對加入聯合社影響不顯著的問題，政府要加強對農民合作社負責人的培養(yǎng)，讓更多的農民合作社負責人理解發(fā)展聯合社的重要意義。一方面，要充分利用網絡、電視和小冊子等各種媒體，加強農民合作社和聯合社相關法律政策宣傳，擴大聯合社的社會影響，讓更多農戶、農民合作社負責人和村兩委干部等認識到聯合社在提升自身福祉、發(fā)展農業(yè)農村經濟中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要注重選擇、樹立一批不同類型的聯合社典型，發(fā)揮好典型示范作用，引導更多的農民合作社參與到聯合社中來。

3）不斷提升聯合社服務能力。鼓勵各地結合實際探索不同類型聯合社發(fā)展形式，鼓勵聯合社開展農產品加工、倉儲物流、品牌建設等，支持聯合社為成員社提供種養(yǎng)技術、產品銷售、市場信息和教育培訓等服務，不斷提升聯合社的規(guī)模化和產業(yè)化水平。

致謝：本文在數據搜集和寫作過程中得到了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苑鵬研究員、崔紅志研究員和曹斌副研究員的幫助，在此表示感謝，但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