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人物表
羅佩金?:?字榕軒??原任云南民政長、后任護國軍第一軍總參謀長
出場時三十三歲,終場時三十八歲
蔡??鍔?:?字松坡??原任云南都督、后任云南護國軍第一軍總司令
出場時二十九歲,終場時三十四歲
朱??德?:?字玉階??護國軍第一軍第三梯團第六支隊支隊長?、后任滇黔聯(lián)軍前敵總指揮
出場時二十五歲,終場時三十歲
唐繼堯?:?字蓂賡??云南都督、云南護國軍第三軍總司令
出場時二十八歲,終場時三十三歲
殷承瓛?:?字叔桓??護國軍滇黔聯(lián)軍總參謀長??三十八歲
戴??戡?:?字循若??云南都督府左參贊?護國軍滇黔聯(lián)軍右翼軍司令??三十六歲
李曰垓?:?字梓暢??護國軍第一軍秘書長??三十四歲
李烈鈞?:?字協(xié)和??護國軍第二軍總司令出場時二十九歲
終場時三十四歲
何鵬翔?:?????????蔡鍔侍從副官、護國軍第一軍副官處長??二十七歲
由云龍?:?字夔舉??云南將軍行署秘書長??三十余歲
劉云峰?:?字曉嵐??護國軍第一軍第一梯團梯團長??三十余歲
鄧泰中?:?字和卿??護國軍第一梯團第一支隊支隊長??二十九歲
楊??蓁?:?字映波??護國軍第一梯團第二支隊支隊長??二十七歲
趙又新?:?字鳳喈??護國軍第一軍第二梯團梯團長??三十四歲
董鴻勛?:?字干臣??護國軍第一軍第二梯團第三支隊支隊長??三十一歲
李鴻祥?:字翼廷??七十三標(biāo)第三營管帶??三十二歲
劉存厚?:字積之??七十四標(biāo)第二營管帶??后任川軍第二師師長??三十歲
1.昆明。巫家壩。七十三標(biāo)駐地。
營門外,豎立著一桿招兵旗,紅底上寫著三個金色大字:招兵處。
一張古色古香的幾案前,坐著兩個身著戎裝的軍人。
一位年約三旬,身板挺拔,面容清癯,神色剛毅,目光如炬。(字幕:新軍第十九鎮(zhèn)第七十四標(biāo)標(biāo)統(tǒng)羅佩金??字榕軒)另一位二十五、六歲,身材矮胖,團頭圓臉,環(huán)眼虎須。(字幕:七十三標(biāo)二營管帶劉存厚??字積之)
前來投軍的人們排成一列長隊,在幾案前由司書登記。這些人大都不識字,連說話也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
(特寫)一雙粗壯結(jié)實的手伸向司書:“我自己來吧?!?/p>
司書生略一遲疑,把毛筆遞給他。那人接過毛筆,在登記表上嘩嘩書寫起來,不一會兒便寫完了,把登記表拿給司書。
羅佩金好生奇怪,便從司書那兒要過登記表,只見上面用工整端秀的隸書填寫著:朱建德,二十三歲,四川省儀隴縣人。
羅佩金仔細打量著朱建德:個頭不高,健碩壯實,一張樸實敦厚的臉,粗黑的濃眉下,眼睛不大卻明亮有神,鼻如懸膽,嘴唇緊抿,嘴角略向下彎,透射出幾分剛毅堅定。
羅佩金來了興趣,開口說道:“字寫得不錯,看來你的文化不淺。”
朱建德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在家鄉(xiāng)讀過私塾,也上過成都的洋學(xué)堂?!?/p>
羅佩金欣然色喜:“好啊,我們的軍隊里正需要像你這樣的文化人來摻砂子。”他轉(zhuǎn)頭對劉存厚說:“積之啊,朱建德就到你們營里當(dāng)司書吧。”
劉存厚連連點頭:“好!好!我那兒正缺人手呢!”
2.七十三標(biāo)駐地。
羅佩金帶著朱建德邊參觀邊做介紹:“這個地方叫巫家壩,是我們七十三標(biāo)的駐地。你們二營管帶劉存厚也是四川人,以后你要好好協(xié)助他。我看你這人儀表不俗,以后一定會成氣候?!?/p>
朱建德謙恭地:“謝標(biāo)統(tǒng)夸獎。我從家鄉(xiāng)歷經(jīng)千辛萬苦來到云南,就是想進講武堂學(xué)點本領(lǐng),實現(xiàn)救國救民的理想。”
羅佩金奇怪了,“哎,那你為什么不去報考講武堂?”
朱建德:“去了?!?/p>
羅佩金:“沒考上?”
朱德:“是的?!?/p>
羅佩金:“這回沒考好,下回再考吧?!?/p>
朱德:“不是沒考好,是講武堂根本不招外省人?!?/p>
羅佩金:“講武堂的做法是有點問題。難道外省人就沒有人才?這不是作繭自縛,固步自封嗎?講武堂應(yīng)該辦成一個開放式的學(xué)校,向全國,不,還應(yīng)該向海外廣納人才,這樣才有可能辦成全國一流的軍事院校。”
朱建德:“羅標(biāo)統(tǒng),您講得太好了!如果您能去辦軍事院校就好了。”
羅佩金:“我現(xiàn)在還兼著著陸軍小學(xué)堂的總辦呢!只是那里程度太低,不適合你,你應(yīng)該去上陸軍講武堂?!?/p>
朱建德:“我做夢都想去,只是他們已經(jīng)把大門關(guān)死了?!?/p>
羅佩金:“你先在我這兒干一段時間,到下一期招生的時候,我來替你想辦法。”
朱建德驚喜地向羅佩金敬禮:“謝標(biāo)統(tǒng)!”
七十四標(biāo)駐地。操場。
羅佩金與劉存厚邊走邊談。
羅佩金:“積之,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
劉存厚:“你是標(biāo)統(tǒng),下命令就是了,還商量什么?”
羅佩金:“哎,話不能這么說,我要動你手下一個人,不同你商量還行?”
劉存厚:“噢,誰這么重要?”
羅佩金:“朱建德?”
劉存厚:“朱建德?你準(zhǔn)備把他調(diào)去哪里?”
羅佩金:“講武堂這次補招新生,我準(zhǔn)備讓他去報考?!?/p>
劉存厚:“朱建德確實是個人才,你就這么容易把他放走了?”
羅佩金:“朱建德是去深造,不應(yīng)該耽誤人家。再說,等他畢業(yè)了,我們還可以把他要回來嘛?!?/p>
劉存厚:“那咱們說好了,你要把他還給我?!?/p>
羅佩金:“行!”
劉存厚咧嘴笑了。
3.七十四標(biāo)標(biāo)本部。羅佩金辦公室。
羅佩金正在寫信。
朱建德從外面走進來,立正、敬禮:“報告!”
羅佩金寫完最后一個字:“抬起頭來?!?/p>
朱德把身子站得筆直。
羅佩金:“朱建德,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了什么事嗎?”
朱德:“卑職不知,請標(biāo)統(tǒng)訓(xùn)示。”
羅佩金:“講武堂補招新生,我準(zhǔn)備推薦你去報考?!?/p>
朱建德竭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狂喜,臉色顯得很平靜:“卑職一定不辜負標(biāo)統(tǒng)的希望,爭取考上講武堂。只是……”
羅佩金指了指沙發(fā):“朱建德,坐吧?!?/p>
朱建德小心地坐下。
羅佩金拉過一把藤靠椅,坐在他的對面,面帶微笑地說道:“你是擔(dān)心像上次那樣,又吃閉門羹是不是?”
朱建德點頭。
羅佩金把一張報名登記表遞到他的手里。
朱建德接過來,只見上面填的是:朱德,二十三歲,云南省臨安府蒙自縣人,不由臉上露出疑惑的目光。
羅佩金笑道:“我給你改了名字和籍貫,這樣你就可以放心去報考了?!?/p>
朱德:“萬一……”
羅佩金:“這回負責(zé)招生的是講武堂教官李鴻祥,我給他寫了一封信,你拿著這封信去找他,絕對不會有問題?!?/p>
朱德嘴唇動了動,眼睛里有淚花在閃動。
4.云南陸軍講武堂。閱操樓上。
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李根源(字幕:云南陸軍講武堂總辦??李根源??字印泉)和羅佩金并肩站在一起,憑欄眺望操場。
推成近景:朱德和學(xué)員們正在進行隊列訓(xùn)練。朱德喊著口令,準(zhǔn)確響亮。
李根源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榕軒啊,有人來我這兒告了你的刁狀??!”
羅佩金困惑地:“告我的狀?不會吧?我跟你們講武堂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根源:“你是不是推薦了一個人來報考?”
羅佩金爽快地:“是?。〔皇悄阕屛彝扑]人才的嘛!”
李根源沖著羅佩金詭譎地擠了擠眼睛:“這個人真是臨安府蒙自縣人嗎?”
羅佩金:“是??!”
李根源:“可他那一口濃重的川音可是露了餡嘍!”
羅佩金:“李總辦,要是真的追根溯底,我倆都不是地地道道的云南人,是不是我倆也應(yīng)該撤職呀!”
李根源指了指羅佩金:“你瞧瞧,你瞧瞧,還沖著我來了呢?”
羅佩金狡黠地:“本來嘛!”
李根源:“同僚中有人對朱德有意見,我也不能不管嘛!”
羅佩金:“怎么,是朱德表現(xiàn)不好嗎?”
李根源:“好!好!各科成績優(yōu)異,是難得的人才啊!”
羅佩金:“那……難道我們不留人才反而要留庸才嗎?
李根源:“所以啊,我把那些人都給駁回去了。而且下決心破了只招本省人的老規(guī)矩,從下期起,面向全國和海外招生!”
羅佩金情不自禁地在李根源肩頭搗了一拳:“好你個李印泉,講武堂有希望了!”
5.字幕:1910年11月
逶迤連綿的群山,氣勢磅礴,巍峨壯麗;就像一個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無言地沉默著,而內(nèi)里蘊含的巨大潛能卻蓄勢待發(fā)。
鎮(zhèn)南關(guān)城墻。門樓。(特寫)
蔡鍔(字幕:廣西新軍總參謀官兼總教練官蔡鍔??字松坡)和侍從副官何鵬翔(字幕:侍從副官??何鵬翔)兩人順著高高的石階登上城樓。
眉清目秀、器宇軒昂的蔡鍔遙指遠方,朗聲笑道:“鵬翔,想當(dāng)年老將馮子材,黑旗軍首領(lǐng)劉永福率領(lǐng)子弟兵在此處痛擊法軍,真是揚眉吐氣,痛快淋漓!我們何時也能師法馮老將軍,讓夷敵丟盔棄甲,聞風(fēng)喪膽!”
何鵬翔蹙眉嘆道:“可惜朝廷積弱,畏敵如虎,本應(yīng)乘勝追擊,全殲法軍,反倒強令撤軍,馮子材、劉永福功虧一簣,徒喚奈何!”
蔡鍔微微頷首,“是啊,半途而廢,雖勝猶敗,馮老將軍和黑旗軍將士為此痛心疾首,抱憾終天!”
何鵬翔不覺加大嗓門,情緒激憤:“可如今的朝廷,衰朽日甚一日,喪權(quán)辱國,割地賠款,幾成家常便飯,長此以往……”
“所以,我們要設(shè)法掌握軍權(quán),有朝一日把這個腐朽的朝廷送進墳?zāi)?。?/p>
何鵬翔握緊拳頭:“對!”
“鵬翔,我已拿定主意,去云南!”蔡鍔拍了拍何鵬翔的肩膀。
“松公,云南那邊情況復(fù)雜,形勢險惡,云貴總督李經(jīng)羲和鐘麟同那伙北洋派明爭暗斗、水火難容,您去那里絕難置身事外,如果不幸卷入其中,握蛇騎虎、進退兩難,恐怕……”?何鵬翔不無憂慮,直言勸道。
“鵬翔,古人云:‘疾風(fēng)知勁草,烈火見真金。我意已決,哪怕是龍?zhí)痘⒀?,也要去闖一闖。更何況,那邊還有印泉和榕軒,我們并不是赤手空拳,孤軍作戰(zhàn)??!”蔡鍔斬釘截鐵、義無反顧。
“那么,我就陪您闖一闖這龍?zhí)痘⒀ò??!焙矽i翔語調(diào)鏗鏘,神態(tài)堅定。
6.夜。
昆明。云貴總督署內(nèi),李經(jīng)羲府邸。
一間耳房內(nèi),李經(jīng)羲(字幕:云貴總督李經(jīng)羲)的胖團臉上堆滿笑容,他美美地吸了兩口大煙,對躺在對面煙榻上的“智囊”郭師爺說:“郭師爺,松坡這一來,我又多了一副得力臂膀,你們兩個一文一武,再加上李根源、羅佩金,‘四大金剛盡心竭力輔佐本大帥,難道還怕腳下的江山坐不穩(wěn)嗎?哈哈……”
郭師爺多皮少肉的臉上也露出笑容:“大帥英明,蔡松坡是‘士官三杰之一,乃當(dāng)今中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他投奔到您的麾下,真是如虎添翼?。〔贿^,”他轉(zhuǎn)了一下眼珠,“鐘麟同、靳云鵬、王振畿那伙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您要告訴松坡,行動要絕對秘密,不可走漏風(fēng)聲……”
李經(jīng)羲點點頭,“對,你親自去給松坡匯路費,不要讓任何人知道?!?/p>
郭師爺詭秘地一笑,“請大帥放心,保證做得滴水不漏?!?/p>
7.靳府。
大客廳內(nèi),靳云鵬(字幕:云貴總督署督練公所總參議靳云鵬)、鐘麟同(字幕:新軍第十九鎮(zhèn)統(tǒng)制鐘麟同)、楊集祥(字幕:新軍第十九鎮(zhèn)正參謀官楊集祥)、王振畿(字幕:新軍第十九鎮(zhèn)第三十七協(xié)統(tǒng)領(lǐng)王振畿)圍坐在一起,正在商議對策。
瘦骨嶙峋、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靳云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條斯理地說:“蔡鍔在廣西結(jié)黨營私,任用湘人,引起廣西軍政各界憤怒,掀起‘驅(qū)蔡風(fēng)潮,蔡在廣西已無法立足。不料,我們這位李總督卻如獲至寶,電邀蔡來滇發(fā)展,其用意不言自明?!?/p>
身材高大、體格粗壯的鐘麟同忍不住在茶幾上拍了一下,“哼,李經(jīng)羲這個老雜毛,想拉攏蔡鍔來對付我們,沒門!”
肥頭大耳、腦滿腸肥的王振畿嘿嘿冷笑道:“蔡鍔在廣西都混不下去,云南更沒他的好果子吃!”
膚色黧黑、面容冷酷的楊集祥連連擺手,“你們不要小看了這個小個子,他的能耐大得很,不然李經(jīng)羲怎么會看上他呢?”
靳云鵬立刻點頭贊同,“是啊,聽說蔡鍔善于練兵,這可是咱們的心腹之患
哪!”楊集祥又冷嗖嗖地添上了一句,“根據(jù)陸軍部的可靠情報,蔡鍔已經(jīng)動身來滇……”
王振畿急了,“那怎么辦,我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蔡鍔來搶奪地盤吧?”
鐘麟同吼道:“軍權(quán)在我們手里,他來了以后無拳無勇,還能干什么?”
王振畿一拍大腿:“對!先讓他坐冷板凳,然后再收拾他!”
楊集祥陰笑道:“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8.昆明曇華寺,茂林修竹,萬頃蒼翠。
涼亭內(nèi),李根源、羅佩金、劉存厚、唐繼堯(字幕:唐繼堯??七十三標(biāo)一營管帶??字蓂賡)、李鴻祥(字幕:李鴻祥??七十三標(biāo)三營管帶??字翼廷)正聚在一張大理石圓桌旁品茗。
李根源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動靜,用平緩的語調(diào)說:“李經(jīng)羲準(zhǔn)備調(diào)蔡鍔來滇,事前是同我們商議過的。當(dāng)時,我以為是李經(jīng)羲有意試探,沒有吭氣,榕軒則竭力贊成?!?/p>
羅佩金插話道:“我在廣西時與蔡鍔共過事。此人堅毅果敢、滿腹韜略,況且長于治軍,我們滇軍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啊。”
李烈鈞附和道:“榕桿說得對,聽說袁世凱也在打他的主意呢?!?/p>
劉存厚問道:“聽說他在廣西碰到了點麻煩?”
羅佩金點點頭,“廣西同盟會按照黃興的指示,準(zhǔn)備爭取他支持革命。誰知通過幾次接觸,發(fā)現(xiàn)蔡態(tài)度冷淡。他們認為蔡絕不是革命者,而是滿清的忠實走狗,就發(fā)動了驅(qū)蔡風(fēng)潮。”
劉存厚笑了笑,“據(jù)我了解,蔡鍔提倡‘軍國民主義,有他的一套救國思想。此外,他在日本留學(xué)時,與黃興、鄒容等人來往密切。他與黃興一起組織‘義勇隊,還參與了鄒容《革命軍》一書的起草工作,實際上是《革命軍》的作者之一。像這樣的人,我看完全可以把他爭取過來!”
李根源沉吟:“蔡鍔什么時候能到昆明呢?”
羅佩金搖搖頭,“也不知他怎么個走法,騎馬、坐車、乘轎、步行?”
李鴻祥贊道:“蔡松坡神龍見首不見尾,故能成其大事!”
9.翠湖之濱的“玉春園”酒樓。
蔡鍔坐在主賓位置,依次為李根源、羅佩金、李烈鈞、劉存厚、唐繼堯、李鴻祥、何鵬翔。
李根源站起身來,舉杯在手,朗聲笑道:“諸位,松坡學(xué)兄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今天,我們在此略備菲酌,為松坡學(xué)兄接風(fēng)洗塵,干!”
眾人碰杯,一飲而盡。
唐繼堯接著舉杯,“諸位,在日本留學(xué)的時候,松坡兄就是咱們士官生中的精英,出類拔萃,名滿東瀛。今后,咱們有幸與松坡兄共事,實乃蒼天之賜也!來,干!”
喝完了唐繼堯敬的酒,蔡鍔已經(jīng)面色泛紅,他高興地舉杯在手,“諸位學(xué)友,承蒙盛情款待,真是不勝榮幸,深表謝意。在廣西時,便耳聞云南軍界藏龍臥虎、人才濟濟;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鄙人初來乍到,還望諸位多多關(guān)照。”
羅佩金用筷子指了指滿桌的佳肴,沖蔡鍔點頭笑道:“松坡,酒可以少喝,但菜一定要多吃,這可是正宗的滇味大全啊。以后,你就是咱們云南人了,應(yīng)該從現(xiàn)在起就對滇味培養(yǎng)感情;這樣,才能長久立足啊!哈哈……”
蔡鍔爽朗地笑道:“好,恭敬不如從命?!闭f完,夾起一塊芙蓉魚翅,送進嘴里。
10.唐繼堯寓所??蛷d。
云南同盟會重要成員正在這里舉行秘密會議,參加人員有李根源、羅佩金、唐繼堯、李鴻祥、劉存厚。
李根源清了清嗓子,首先說道:“昨天接到天民從上海的來信,同盟會中部總會將于10月中旬在武昌發(fā)動武裝起義。宋教仁、譚人鳳等先生希望云南加緊運動軍隊,屆時積極響應(yīng)起義,在西南帶個好頭?!?/p>
劉存厚著急地拍了下大腿,“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七月了,我們能夠直接掌握的部隊少得可憐,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這種局面,談何容易?!?/p>
李鴻祥附和道:“是啊,部隊的指揮權(quán)都掌握在鐘麟同那伙人手里,我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羅佩金緊皺濃眉,緩緩說道:“現(xiàn)在形勢非常嚴峻,十九鎮(zhèn)從上級軍官到中級軍官,絕大部分都是北洋系的人,革命黨人很難插手,如不改變這種狀況,不要說發(fā)動武裝起義,就連我們的人頭也隨時都可能斷送掉。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果我們要在昆明起義,就必須把三十七協(xié)的兵權(quán)奪過來。但是,我們的人要想直接坐上三十七協(xié)協(xié)統(tǒng)這把交椅,是根本不可能的,爭取王振畿參加起義,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我們必須找一個日后可以爭取的人,讓他來代替王的位置,這樣我們就等于把三十七協(xié)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時候武昌的炮聲一響,我們就在昆明舉起義旗,全力響應(yīng)?!?/p>
李根源含蓄地笑了笑,“榕軒,你的意思是讓蔡鍔接替王振畿?”
羅佩金點頭,“正是?!?/p>
李根源搖搖頭,“這樣做,李經(jīng)羲倒是巴之不得,可靳云鵬、鐘麟同他們會答應(yīng)嗎?要知道,槍桿子可是他們的命根子??!”
羅佩金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彩,“只要李經(jīng)羲肯下決心,靳云鵬、鐘麟同他們是擋不住的。畢竟上面還有大清皇上,奴才哪有不聽主子的?!”
李根源沉吟片刻,問道:“榕軒,你有什么具體打算嗎?”
羅佩金不緊不慢,款款道來:“我去向李經(jīng)羲獻策,將王振畿調(diào)升兵備處總辦,遺缺由蔡鍔接任。我呢,愿意辭去督練處參謀官兼陸軍小學(xué)堂總辦職務(wù),去充當(dāng)蔡鍔的下屬,擔(dān)任三十七協(xié)七十四標(biāo)標(biāo)統(tǒng)。我和蔡鍔齊心協(xié)力,共同把駐省城的新軍主力部隊帶好。這等于給李經(jīng)羲吃了一顆定心丸,他何樂而不為呢?”
“好,榕軒這個辦法好?,F(xiàn)在,李經(jīng)羲把蔡鍔和榕軒當(dāng)作親信,把兵權(quán)交給他倆,他是完全放心的?!碧评^堯當(dāng)即表示支持。
“要是蔡鍔翻臉不認人怎么辦?”李根源突然問道。
羅佩金胸有成竹地一笑,“那時,整個七十四標(biāo)已經(jīng)掌握在我們手里,七十三標(biāo)我們也可以控制一部分,蔡鍔不過是個光桿協(xié)統(tǒng),他能怎么樣?!”
“對,到時候,我們逼迫蔡鍔支持起義。從,還是不從,由他自己選擇!”黃毓英情緒激昂,語調(diào)鏗鏘。
羅佩金、唐繼堯、劉存厚、李鴻祥一起點頭。
11.云貴總督署。
密室內(nèi),李經(jīng)羲從抽屜里取出一份奏折,遞給郭師爺,“這是羅佩金代擬的奏折,你看看,如無不妥之處,起緊拍發(fā)。”
郭師爺接過奏折,輕聲念道:“第三十七協(xié)統(tǒng)領(lǐng)官分補用知府王振畿,現(xiàn)經(jīng)調(diào)充兵備處總辦,遺差查有前充廣西兵備處總辦,留日士官畢業(yè)生蔡鍔,干練果毅,經(jīng)驗頗深,堪以委充第三十七協(xié)統(tǒng)領(lǐng)官。”他沉吟半晌,緩緩說道:“袁世凱是陸軍大臣蔭昌的密友,他必然會從中作梗,我擔(dān)心……”
李經(jīng)羲“嘿嘿”笑道:“當(dāng)今皇上愛才惜才,松坡一定會得到重用的!”
12.河南彰德洹上村。
袁世凱扮作漁翁模樣,正在河邊垂釣。袁克定手里拿著一份電報,站在他的身后,“爹,云南靳云鵬、鐘麟同來電,有要事相告。”
“喔,拿來看看,”袁世凱放下釣竿,接過電報,認真讀完,略一沉吟,當(dāng)即吩咐袁克定:“給靳云鵬回電,照李經(jīng)羲的意思辦。”
袁克定困惑不解,“爹,蔡鍔可是李經(jīng)羲特地從廣西要來的,要是讓他掌握了兵權(quán),那李經(jīng)羲不是如虎添翼嗎?”
袁世凱微微一笑,“蔡松坡……,李經(jīng)羲是駕馭不了他的……”
袁克定似有所悟,“爹,您是想結(jié)恩于蔡鍔,讓他日后有所圖報……”
“克定啊,譬如賭博,你的手上多幾個籌碼,總不是壞事吧?”
“那靳云鵬他們……”
“讓他們?nèi)ジ体姸钒?,斗贏了是他們的造化,斗輸了活該倒霉……”
“爹,您這個賭注是不是下得太大了?”
“嘿嘿,克定,我從來不做蝕本買賣?!?/p>
13.昆明。靳府。大客廳內(nèi)。
靳云鵬、鐘麟同、楊集祥、王振畿面面相覷,神色沮喪。
鐘麟同猛地一拍茶幾,“奶奶的,我們被袁宮保賣了!”
王振畿“嘿嘿”冷笑,“袁宮保賣馬不是頭一回了!”
楊集祥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管怎么樣,蔡鍔還是我們的屬下嘛,難道還怕他造反不成?”
靳云鵬端出一副智者的架勢,以訓(xùn)誡的口吻說:“好在李經(jīng)羲同我們一樣,都是鐵心保大清的。以后呢,咱們多給人家點面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咱們可不能讓那些亂黨占了便宜??!”
眾皆點頭。
14.第十九鎮(zhèn)司令部。
會議室內(nèi),坐滿了排長以上軍官。
李經(jīng)羲坐在主席位置,靳云鵬、鐘麟同、王振畿、楊集祥、李根源、蔡鍔、羅佩金、唐繼堯、劉存厚、雷飆、李鴻祥、曲同豐、丁錦、成維錚、齊世杰等分坐長條桌兩邊。
李經(jīng)羲沖著鐘麟同點點頭,朗聲笑道:“現(xiàn)在請鐘統(tǒng)制宣布陸軍部命令?!?/p>
鐘麟同挺直身軀,以清亮的嗓音念道:“經(jīng)皇上恩準(zhǔn),前廣西兵備處總辦蔡鍔著派充陸軍第三十七協(xié)統(tǒng)領(lǐng)官,原三十七協(xié)統(tǒng)領(lǐng)官王振畿調(diào)充兵備處總辦?!?/p>
蔡鍔、王振畿同時起立,立正敬禮。軍官們一起鼓掌,表示祝賀。
15.巫家壩。七十三標(biāo)駐地。操場。
羅佩金正在進行單杠練習(xí)。只見他輕輕一跳,雙手就握住了單杠,緊接著收腹、抬腿,拉臂引體、抬頭挺胸,輕而易舉地上了杠。他那勻稱的身材,再加上這靈巧的動作,就好像凌空欲飛的雄鷹。當(dāng)做完整套動作以后,他輕松地跳下單杠,顯得那樣瀟灑自如。
“好!好!”背著背包的朱德一個勁兒地鼓掌。
“朱德!”羅佩金快步迎上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標(biāo)統(tǒng),我畢業(yè)了,這是我的成績單?!?/p>
“好!好!門門都是優(yōu)秀,你給咱七十四標(biāo)爭了光??!”
朱德憨厚地微笑著,一言不發(fā)。
“朱德,你應(yīng)該提前說一聲,我好派人去接你?!?/p>
“標(biāo)統(tǒng),我一溜小跑,眨眼就回來了,何必打攪別人。”
“唔,不錯,比兩年前更結(jié)實了。咱七十四標(biāo)又多了一名虎將??!”
“謝標(biāo)統(tǒng)夸獎?!?/p>
“朱德啊,我打算讓你去二營左隊當(dāng)排長,你看怎么樣?”
“我以前沒帶過兵,怕干不好。”
“你這人忠厚老實,心地善良,弟兄們一定會喜歡你的?!?/p>
“我一定不辜負標(biāo)統(tǒng)的希望,跟弟兄們抱成團,好好干?!?/p>
“我聽劉存厚說,你參加了同盟會?!?/p>
“是的,我跟范石生、楊蓁一個小組?!?/p>
“好??!有種!要說同盟會啊,我還是個頭呢!”
“標(biāo)統(tǒng),那你就帶著我們干,‘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
“好。你平時要和弟兄們交朋友,擴大、發(fā)展我們的隊伍。等到時機成熟,一聲號令,萬眾一心,大功必成!”
16.烏云密布,夜幕深沉。
唐繼堯寓所。
疊印字幕:1911年10月11日
李根源、羅佩金、唐繼堯、劉存厚、李鴻祥聚集在一起,一邊慶賀勝利,一邊商討下一步行動。
李根源:“諸位,我要告訴大家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我們收到密電,昨天,‘共進會和‘文學(xué)社兩個革命團體在武昌舉行暴動,起義軍迅速占領(lǐng)武漢三鎮(zhèn),革命烈火正在向四方蔓延……”
“真沒想到,真沒想到,革命風(fēng)暴說來就來了!”“痛快!痛快!滿清的末日到了!”“冤有頭,債有主,向劊子手們討還血債的時候到了!”“這下好了,中國有救了!”“我們應(yīng)該火速行動起來,發(fā)動起義,支持武昌!”……客廳內(nèi)議論之聲不絕于耳,氣氛異常熱烈活躍。
李根源清脆地拍了兩下巴掌,“大家靜一靜?,F(xiàn)在昆明的形勢十分危急,李經(jīng)羲、靳云鵬、鐘麟同、他們驚恐萬狀,從各人的利害關(guān)系出發(fā),已經(jīng)由爭斗變?yōu)楣唇Y(jié)。他們之間雖然有矛盾、有沖突,但在死心塌地保大清這一點上卻是共同的。我們商量商量,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辦?”
羅佩金:“現(xiàn)在七十四標(biāo)已經(jīng)完全控制在我們手里,隨時可以響應(yīng)起義?!?/p>
李鴻祥:“七十三標(biāo)總的情況也是好的。第三營由我掌握,參加起義沒有問題。第一營管帶成維錚、第二營管帶齊世杰都是北洋派,但下屬隊官、排長中已有不少是我們的同志,可以控制一部分部隊。”
李根源補充道:“大家可不要忘了講武堂,那也是一支生力軍!”
羅佩金:“對,現(xiàn)在時機已經(jīng)成熟,我看可以討論起義的具體行動方案和時間了?!?/p>
唐繼堯:“雁無頭不飛,虎無頭不行,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必須推選一位深孚眾望的起義軍總司令!”
李鴻祥:“要論資歷、聲望、影響和才干,我看蔡松坡足以當(dāng)之!”
羅佩金以不容置否的語氣說道:“云南的革命應(yīng)該由云南人來領(lǐng)導(dǎo),我看還是讓印泉兄來挑這個頭吧!”
李根源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久不帶兵,于軍事指揮缺乏實際經(jīng)驗;榕軒,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起義軍總司令。”
劉存厚快人快語,直來直去:“榕軒,你是蔡松坡的下屬;你出任總司令,將置他于何地?還有,炮標(biāo)、馬標(biāo)、機槍營、工程營、輜重營的弟兄會滿意嗎?我看,還是應(yīng)該從大局出發(fā),推舉蔡松坡為起義軍總司令!”
唐繼堯:“我覺得,蔡協(xié)統(tǒng)是最合適、最理想的人選。”
羅佩金仍欲爭辯,李根源急用眼色制止,“好,既然多數(shù)意見同意推舉蔡松坡為總司令,就這么辦。至于起義的具體時間,大家看定在什么時候合適?”
劉存厚:“我看是否同蔡總司令會商以后再作決定?”
眾皆點頭。
李根源:“好,這件事情就交給蓂賡去辦。大家回去以后分頭作好準(zhǔn)備,隨時待命?!?/p>
17.云貴總督署內(nèi)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深嚴。
鐘麟同、靳云鵬、楊集祥在一大群護兵馬弁的簇擁下橫沖直闖,如入無人之境。
一位戴著值日袖標(biāo)的軍官上來阻攔。靳云鵬揚起手中的皮鞭劈頭蓋腦地向他抽去,嘴里不干不凈地罵道:“狗日的,老子要見李經(jīng)羲,耽誤了軍情大事要你的命!”
值日軍官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看著這伙人大搖大擺地進入督署。
18.李經(jīng)羲老態(tài)龍鐘,面如黃蠟,“嘿嘿”干笑著,把鐘麟同、靳云鵬、楊集祥迎入客廳。
分賓主坐定,鐘麟同啜了幾口普洱茶,忽然感慨連聲:“好茶!好茶!唉,只怕吾輩享不得幾天太平,喝不得幾天好茶嘍!”
李經(jīng)羲明知弦外有音,故作不解:“鐘統(tǒng)制,你是云南數(shù)萬精兵的統(tǒng)帥,國家之棟梁,社稷之干城,何出此言?”
鐘麟同從鼻孔里哼了兩聲,向楊集祥丟了個眼色。
楊集祥嘴上含著煙斗,慢慢踱到李經(jīng)羲面前,詭秘地湊近他的耳邊:“大帥,你的身邊有亂黨!”
李經(jīng)羲吃了一嚇,驚驚詫詫地問:“什么,亂黨?誰,誰是亂黨?”
靳云鵬“騰”地立起,從牙縫里迸出:“蔡鍔、李根源、羅佩金!”
楊集祥陰沉著臉,乘機煽風(fēng)點火:“大帥,據(jù)可靠情報,蔡鍔、李根源、羅佩金近來勾勾搭搭,活動十分頻繁。我看,擒賊先擒王,要防止云南發(fā)生暴亂,必須先把亂黨首領(lǐng)……”他伸出一個巴掌,又緊緊地捏攏。
李經(jīng)羲背著雙手在客廳里不停地踱來踱去,沉吟著自語道:“蔡鍔這個人我了解,穩(wěn)重、精明,雖然跟黃興私交不錯,但不可能跟同盟會有什么瓜葛;不然的話,廣西的同盟會為什么要驅(qū)逐他呢?羅佩金嘛,出身富家子弟,也不可能參加革命黨。只有李根源思想比較激進,是個危險人物。我已經(jīng)下令撤消他的講武堂總辦,暫時調(diào)任督練公所副參議官?!?/p>
靳云鵬、楊集祥聽不進去,正要開口,鐘麟同忙用手勢制止了,“大帥英明,這樣處理很好。”
李經(jīng)羲干咳了幾聲,語調(diào)溫婉、動情:“目前正當(dāng)多事之秋,還望諸位同舟共濟,戮力同心,齊保大清江山,莫負皇恩浩蕩?!?/p>
鐘麟同趨前一步,聲如洪鐘:“大帥放心,有我們在,亂黨休想興風(fēng)作浪!”
19.云貴總督署內(nèi)外,運輸彈藥的車輛、馬匹進進出出,士兵們正在搶修防御工事。
字幕:1911年10月28日
督署的會議室內(nèi),正在舉行營以上軍官會議。
李經(jīng)羲裹著羊皮大氅,額頭仍然不斷地往外淌著虛汗。
“諸位,武昌亂黨暴動以來,湖南、陜西、江西先后附逆。昨天,滇西亂黨首領(lǐng)張文光在騰越謀反,自封滇西軍都督府都督。根據(jù)可靠情報,昆明的亂黨也在密謀造反,與武昌遙相呼應(yīng)。諸位都是大清的功臣,皇上的股肱,方今國家有難,我們都要忠于職守,保持氣節(jié),咳咳……”李經(jīng)羲的話未說完,一口濃痰堵住了喉嚨口,他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鐘麟同見狀,擺出一副處變不驚、力挽狂瀾的姿態(tài):“諸位,武昌亂黨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成不了什么氣候?,F(xiàn)在,袁世凱奉攝政王之命已經(jīng)重新出山。馮國璋將軍、段祺瑞將軍率領(lǐng)北洋勁旅浩浩蕩蕩殺奔漢口。不出十天半月,亂黨即可一鼓蕩平。至于滇西的張文光嘛,純粹是一小股土匪、流寇,我只消動一動小拇指頭,就可以打發(fā)他們回老家!”
在座的幾位北洋系軍官放肆地笑出聲來。
鐘麟同用威嚴的目光掃視全場,“不過,我擔(dān)心的倒是昆明。亂黨的秘密活動近來十分猖獗,如果不能及時加以撲滅,云南將成為賊寇的天下!我們的人頭,就是亂黨獻給孫中山、黃克強的最好貢品!不過,只要我鐘麟同還是十九鎮(zhèn)的統(tǒng)制,亂黨就休想翻天!”
鐘麟同離開座位,背著雙手慢慢踱到李鴻祥面前,臉上堆滿笑容:“李管帶,七十三標(biāo)號稱三營,實際上只有兩個營的人數(shù),而且老弱兵丁不少。富民、羅茨、祿勸、元謀、武定一帶的兵源素質(zhì)不錯,你去那里招募新兵補充部隊。嗯,這樣吧,你們營排長以上的官佐都同你一起去,剩余官兵編入第一、二營,槍支全部集中上交軍械局,聽明白了嗎?”
李鴻祥兩腳一碰,朗聲回答:“卑職服從命令?!?/p>
鐘麟同自以為得計,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著,他又命令道:“第七十四標(biāo)標(biāo)統(tǒng)羅佩金,你盡快動身到海防去,把法國賣給我們的軍火接回來?!?/p>
“佩金知道,請統(tǒng)制放心?!绷_佩金點點頭。
鐘麟同收起笑容,意味深長地瞥了李經(jīng)羲一眼。
李經(jīng)羲心領(lǐng)神會,微微點頭。
他忽然想起什么,問羅佩金:“唐繼堯呢?唐繼堯為什么不來?”
羅佩金輕聲回答:“噢,他的母親病了,他在家里侍奉湯藥?!?/p>
鐘麟同假意贊道:“唔,他倒是一個孝子?!彪S后,他面對眾人,舉起雙臂,高聲說道:“諸位,大清皇帝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要像孝敬自己的父母一樣孝敬大清皇帝?!?/p>
20.巫家壩??諘绲牟賵錾?,蔡鍔和唐繼堯縱馬奔馳。
“什么?讓羅佩金去安南接運軍火?李鴻祥撤去管帶職務(wù),讓他去富民、武定招慕新兵?這是一個毒招啊,他倆一走,我們的實力就會大受影響,特別是七十三標(biāo),就成了北洋派的天下。七十三標(biāo)一垮,七十四標(biāo)孤掌難鳴,起義就成了紙上談兵?!碧评^堯火燒火燎,緊隨在蔡鍔身后大聲喊道。
“蓂賡,別急,別急嘛,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蔡鍔勒緊韁繩,馬的速度慢了下來。
“這么說,你已經(jīng)有主意了?”
“有一個?!?/p>
“什么主意?”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好,那我就放心了?!?/p>
21.滇越鐵路昆明站。
楊集祥親自將羅佩金送上火車。
楊集祥:“榕軒兄,只有勞駕你辛苦一趟了?!?/p>
羅佩金:“放心吧,一切包在佩金身上?!?/p>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慢慢啟動,加速,漸漸遠去。
特寫:楊集祥臉上露出陰笑。
22.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唐繼堯寓所。
大客廳內(nèi),坐著蔡鍔、李根源、羅佩金、唐繼堯、劉存厚、李鴻祥、朱德。
李根源:“根據(jù)眼前這種形勢,我認為應(yīng)該立即發(fā)動武裝起義,一天也不能等了!”
李鴻祥:“對,聽說李經(jīng)羲已經(jīng)下令,將滇南等地的巡防軍調(diào)往昆明填防,以防不測?!?/p>
朱德也大聲吼道:“對,我們必須先發(fā)制人,決不能坐以待斃!”
蔡鍔站起身來,以從容的語調(diào)說道:“好。執(zhí)行我們的方案?!?/p>
23.宜良,一座傾圮破敗的古廟。
大殿內(nèi),屋檐下,走廊里,到處睡滿了巡防營的士兵,他們一個緊挨著一個,只聽鼾聲四起,不絕于耳。
突然,古廟的大門被撞開,幾百名手執(zhí)火把的新軍士兵闖了進來,為首的一人手里端著駁殼槍,厲聲吼道:“要活命的不許動!”火光映照著他那張古銅色的臉膛,威風(fēng)十足,正氣凜然。這時我們才看清,他是朱德。在他身后站著羅佩金。??巡防營營長從一間小屋里跑出來,連連大叫:“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他見勢不妙,正欲掏槍,朱德一個點射,他應(yīng)聲倒地。
24.曙色微明,雄雞報曉。
古廟的大院子里,黑壓壓地站滿了巡防營的士兵,新軍士兵端槍警戒著。
羅佩金站在土臺上,大聲說道:“巡防營的弟兄們,我們是自家人!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如今,滿清氣數(shù)已盡,我們要響應(yīng)孫中山先生的主張,‘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平均地權(quán),建立民國!愿意跟我們走的,一律歡迎;愿意回家的,發(fā)給路費,但是武器彈藥必須留下,誰也不能帶走!”
有二三十個巡防營士兵陸陸續(xù)續(xù)從隊伍里走出來,羅佩金望望他們,提高嗓門問道:“還有沒有愿意回家的?”
巡防營士兵的隊伍中沒有人吭聲。
羅佩金高興地揮揮手,“好,出發(fā)!”(鏡頭翻轉(zhuǎn))
25.字幕:1911年10月30日(農(nóng)歷重陽節(jié))
巫家壩軍營。大操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七十四標(biāo)、炮標(biāo)的官兵。
羅佩金莊嚴地走到隊列前,夜空中回蕩著他那高亢、洪亮的嗓音:“弟兄們,大家盼望已久的時刻終于到來了!我們堅決擁護蔡協(xié)統(tǒng)擔(dān)任起義軍總司令……”士兵們的歡呼聲把他后面的話淹沒了。
昆明南門城樓。
羅佩金、劉存厚、朱德和起義軍將士們兵臨城下。
劉存厚向朱德下命令:“朱連長,你帶領(lǐng)左隊擔(dān)任主攻,我和其他兩個隊掩護你。”
朱德響亮地回答:“好!”
羅佩金舉起右手,冷靜地說道:“慢。”
劉存厚和朱德疑惑地望著他。
羅佩金語調(diào)沉穩(wěn)地說:“南門城墻高大,敵人居高臨下,如果我們一味強攻,必然造成重大損失?!?/p>
劉存厚:“標(biāo)統(tǒng)的意思是……”
羅佩金:“先集中炮火猛轟城樓,然后組織小部隊進行佯攻以迷惑敵人,其他人跟我來?!?/p>
26.羅佩金帶著劉存厚、朱德來到一處城腳下。
羅佩金:“昆明老城是明代初年修建的。歷經(jīng)三百多年風(fēng)雨,很多地方已經(jīng)破損坍塌。我們在這兒挖洞,然后填上炸藥,炸開缺口,沖進城去消滅敵人,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
劉存厚高興地點頭道:“好!快拿家伙來?!?/p>
于是我們看到了如下場面——
羅佩金帶頭脫去外衣,揮動十字鎬在一段朽損的城墻上猛挖起來。劉存厚、朱德和將士們也一起行動起來,挖的挖,搬的搬,城墻的裂口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27.昆明五華山、軍械局。
起義軍將士駕起云梯攻打,敵人利用各種火器頑強阻擊,將士們紛紛倒下,傷亡慘重。
28.南城腳。
挖開的城墻內(nèi)已經(jīng)填滿炸藥。
羅佩金威嚴地下達命令:“起爆?!?/p>
導(dǎo)火索“吱吱”燃燒著,向城墻逼近。
“轟!轟!轟!”一聲聲巨響,城墻多處被炸塌。
“沖??!”朱德帶頭沖了進去,將士們緊隨其后,大聲吶喊著殺向敵人。
29.中午。南城門樓。
蔡鍔、李根源在門樓上巡視。
蔡鍔:“昨晚,將士們打得很艱苦啊。據(jù)初步統(tǒng)計,我軍傷亡達500余人。”
李根源:“除了武昌,我們付出的代價是最大的?!?/p>
蔡鍔:“是啊,鐘麟同這些人頑固不化,除了武力解決,沒有別的辦法。”
李根源:“他已經(jīng)為大清殉葬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蔡鍔四處張望了一下,忽然問道:“榕軒,榕軒呢?怎么不見他?”
李根源也道:“是啊,怎么不見榕軒呢?他應(yīng)該在這兒的呀!”
蔡鍔對劉存厚和朱德說:“你們趕快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劉存厚、朱德:“是。”
蔡鍔和李根源在門樓上等候。
蔡鍔:“昨晚上,榕軒這兒打得最好,損失最小,戰(zhàn)果最大?!?/p>
李根源:“是啊,榕軒精于算計,打仗從來就不吃虧。”
蔡鍔:“可他人上哪兒去了呢?會不會……”
李根源:“不會,榕軒的命大著呢!”
朱德快步走到蔡鍔、李根源面前:“蔡協(xié)統(tǒng)、李總辦,標(biāo)統(tǒng)找到了。”
蔡、李:“在哪里找到的?”
朱德忍不住笑了:“你們自己去看吧?!?/p>
30.南門城樓門洞。
羅佩金身著士兵制服,懷里抱著一桿步槍,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眾人正欲喊醒他,蔡鍔擺手制止道:“昨晚他親自領(lǐng)著挖地道,太累了,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p>
李根源深長嘆之:“外面槍炮隆隆,榕軒竟能如此酣睡,真天人也,吾等不及也!”
旁白:“1911年10月31日,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激戰(zhàn),重九起義獲得成功。11月1日,大中華國云南軍政府宣告成立,蔡鍔被推舉為云南都督?!?/p>
31.字幕:兩年后
昆明黑龍?zhí)丁?/p>
蔡鍔和李根源佇立潭邊。
蔡鍔:“印泉,這次平息滇西事變,你立了大功啊?!?/p>
李根源:“為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分憂,我是義不容辭。”
蔡鍔:“印泉,你真的要走?”
李根源:“是的,我決心已定?!?/p>
蔡鍔:“難道你就不能留下來再幫幫我?”
李根源:“松坡,我累了,想出去走走看看,放松放松?!?/p>
蔡鍔:“印泉,我身邊缺少得力的助手,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李根源:“榕軒調(diào)去北京是個浪費,應(yīng)該把他要回來當(dāng)民政長,這樣你肩上的擔(dān)子就減輕了一半?!?/p>
蔡鍔:“印泉,如果萬一我也要離開云南,你看誰來接班比較合適?”
李根源:“最理想的人選是謝汝翼,其次是唐繼堯?!?/p>
蔡鍔:“唔,說得有理,不過我看唐繼堯可能更好些。印泉,你去北京一定趕快去找榕軒,催促他早些回來?!?/p>
李根源:“松坡,這個你就放心吧。”
32.茨壩果園。
蔡鍔與羅佩金在果園里邊走邊聊。
蔡鍔欣然色喜,連聲贊道:“榕軒啊,你放著保定軍官學(xué)校校長不當(dāng),寧愿回來給我當(dāng)副手,你讓我怎么謝你呢?”
羅佩金擺手笑道:“謝什么?你蔡都督看得起我,我謝你還來不及呢?!?/p>
蔡鍔也笑道:“好啊,這回我們再好好聯(lián)手,多為老百姓辦幾樁實事。榕軒,你以后主管民政,要多在關(guān)注民生方面下點功夫。云南地瘠民貧,老百姓的日子太苦了。我想,從長遠來看,云南只有發(fā)展交通,加強與內(nèi)地的聯(lián)系,才能慢慢改變閉關(guān)鎖國的狀態(tài)。為此,我已經(jīng)向全國鐵路建設(shè)總公司總經(jīng)理孫中山先生提出建議,盡快建設(shè)滇邕鐵路,打通云南的出海通道,發(fā)展對外貿(mào)易,激活云南經(jīng)濟。”
羅佩金忍不住大叫起來:“好啊,你看得太遠了。松坡,真沒想到,你還真有經(jīng)濟頭腦。如果這個計劃能夠?qū)崿F(xiàn),云南就向前邁出了一大步?!?/p>
蔡鍔略略皺起眉頭,“現(xiàn)在最難解決的是建設(shè)資金問題。我有個設(shè)想,讓滇、桂、黔、粵幾省聯(lián)合籌資,再讓中央解決一部分,此事可行。”
羅佩金連連擊掌,“好,我一定全力以赴,盡快促成此事。”
蔡鍔面上又浮愁云:“我還有個擔(dān)心,一旦政局有變,這件事情就泡湯了?!?/p>
羅佩金頷首贊同:“是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也只有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33.金馬坊。蔡宅。
小客廳正中墻上新添了一副黃興親筆撰寫的對聯(lián):
寄字遠從千里外??論交深在十年前
上款題的是“松坡我兄正之”,下款署的是“民國二年夏六月黃興書于申江”。
蔡鍔與羅佩金并肩坐在藤沙發(fā)上。
蔡鍔指指墻上的對聯(lián),“我和克強已經(jīng)有五年沒見面了,這是他新近從上海寄來的?!?/p>
羅佩金微微一笑:“看來克強是有求于你??!”
蔡鍔會意地點點頭,“宋教仁搞‘國會政治,直接威脅到袁世凱的地位。袁世凱派人暗殺了宋教仁,孫、黃決意興兵復(fù)仇,李烈鈞已經(jīng)在江西湖口組織武裝討袁。克強希望我能夠出兵助他一臂之力,參加討袁陣營?!?/p>
羅佩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蔡鍔:“那你打算怎么辦?”
蔡鍔沉重地嘆了口氣,“早在民國成立之初,我就去電向?qū)O、黃建議,不要受袁世凱愚弄,搞什么議和,而應(yīng)該趁革命浪潮高漲之際,組織聯(lián)軍北伐,直搗北京,將滿清王朝及其走狗袁世凱一起打倒。我還向克強表示,愿將組訓(xùn)多年的滇軍精銳,全部交給他指揮。可惜,他們還是選擇了議和,結(jié)果將大總統(tǒng)寶座拱手讓給了袁世凱。現(xiàn)在,袁世凱已經(jīng)取得合法地位,你再同他作對,師出無名,響應(yīng)者必然寥寥,豈有不敗之理?況且,國內(nèi)多年戰(zhàn)亂不已,老百姓亟盼休養(yǎng)生息,我們可不能再為打內(nèi)戰(zhàn)推波助瀾了?!?/p>
羅佩金贊同地點點頭,“松坡,那我們就不必出兵了?!?/p>
蔡鍔笑著搖搖頭,“不,我決定派出一支部隊,向川南佯動;這樣既可以迷惑袁世凱,對克強也有個交代。”
羅佩金不解地:“此話怎講?”
蔡鍔解釋道:“熊克武不是已經(jīng)在重慶起兵討袁了嗎?我們派兵進入川南,可以有兩種說法,一是服從袁世凱的命令,入川討逆;二是給克強面子,入川協(xié)助熊克武討袁?!?/p>
羅佩金不無擔(dān)心地:“要是同熊克武真打起來怎么辦?”
蔡鍔詭譎地一笑:“我們也可以學(xué)袁世凱在武昌起義時的那一套辦法:‘慢慢走,等著瞧嘛!”
羅佩金拊掌大笑:“好!好!此計甚妙!”
蔡鍔兩手一攤:“唉,有什么辦法,都是讓袁世凱逼出來的?!?/p>
34.五華山。云南都督府光復(fù)樓頂陽臺。
蔡鍔和羅佩金對面而立。
羅佩金坦陳直言:“老唐之為人頗受非議。如果讓他接你的班,恐怕今后云南不得太平噢?!?/p>
蔡鍔抬眼問道:“你是說,‘換將?”
羅佩金沉默不語。
蔡鍔搖頭嘆道:“晚啦。而且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當(dāng)今國家多難,云南更是內(nèi)外交困,正需要蓂賡這樣的鐵腕人物。榕軒,你以后與他共事要處處小心,‘前車之覆,后車可鑒?。 ?/p>
羅佩金點頭,“松坡,謝謝你的提醒,我一定多加注意,”他頓了頓,“不過我聽說,李鴻祥和謝汝翼竭力反對老唐回滇,你打算怎么處理?”
蔡鍔擺擺手,“這就由不得他們啦。如果他們非要鬧下去,只能對他們自己不利,我就愛莫能助嘍?!?/p>
羅佩金不無遺憾地:“松坡,你要是不走該有多好啊,我們一起干下去,總比現(xiàn)在各奔東西要好吧?”
蔡鍔沉默有頃,以信任的目光望著羅佩金,“榕軒,以我倆的關(guān)系,不能不跟你說心里話了。云南僻處邊疆,今后很難發(fā)展;我想,如果能在長江中下游或者中原腹地主掌一省,那么在中國的政局中將會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無論對國家還是對個人,都將是一樁美事。你理解我的苦衷嗎?”
羅佩金的目光中流露出敬佩之意:“‘大鵬展翅恨天低,松坡,你做得對,我預(yù)祝你成功!”
35.昆明塘子巷火車南站。儀仗隊肅立,軍樂大作。
蔡鍔身著戎裝,頻頻向歡送的社會各界代表揮手告別。
36.頭等車廂內(nèi),羅佩金與蔡鍔緊緊握手,難分難舍。“松坡,云南人民舍不得你走??!剛才有幾百號老百姓聽說你要走,在五華山都督府門前長跪不起,怎么勸都勸不走。現(xiàn)在火車站外面也有幾千老百姓要進來,我們只好把所有進入火車站的通道都封鎖了?!绷_佩金情動于衷,抱憾不已。
“榕軒,三迤父老對我的厚愛,沒齒不忘。我這一走,你肩上的擔(dān)子就更重了。蓂賡很快就要從貴州回來接替我的職務(wù),你要同他緊密合作,把云南的事情辦好,我代表三迤父老謝謝你了!”蔡鍔兩手抱拳,目光如炬。
羅佩金拍拍胸脯:“松坡,你放心吧,有我羅佩金在,袁大頭的狗爪子就休想伸進云南!”
“榕軒,‘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咱們后會有期,后會有期??!”蔡鍔伸開雙臂,與羅佩金緊緊擁抱。
37.字幕:1915年秋
昆明茨壩。羅家花園。(字幕)
竹林青青,柏樹森森。
一座翹角飛檐的中式小樓掩映在花木叢中。
二樓的一間大客廳里,云集著滇軍的高中級將領(lǐng):羅佩金、黃毓成(字幕:前重慶鎮(zhèn)守使黃毓成)、葉荃(字幕:前黔軍第一師師長葉荃)、趙又新(字幕:云南陸軍講武學(xué)校生徒隊隊長趙又新)、顧品珍、劉祖武、楊蓁、鄧泰中、董鴻勛(字幕:前步一團團長董鴻勛)、田鐘谷(字幕:步七團第一營營長田鐘谷)與馬驤、李曰垓。
羅佩金神色冷峻,首先發(fā)言:“袁世凱這個竊國大盜,陰險、狡詐而又兇殘,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是他的拿手好戲。諸位一定記得,兩年前,當(dāng)湖北商人裘治平上書呈請‘暫改帝國立憲,緩圖共和時,袁世凱曾經(jīng)指天發(fā)誓,‘本總統(tǒng)受國民付托之重,就職宣誓,深愿竭其能力,發(fā)揚共和之精神,滌蕩專制之瑕穢,永不使帝制再見于中國?;侍旌笸?,實聞此言。前兩個月,馮國璋從南京去見他,探詢變更國體的消息,他還說,如果有誰逼他做皇帝,他就跑到國外當(dāng)寓公。看,戲演得多像!現(xiàn)在怎么樣?臉嘴一變,又舉出千條理由,萬條理由,證明只有讓他袁世凱當(dāng)皇帝,中國人才能過上好日子。奸雄!奸雄?。 ?/p>
李曰垓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濃茶,接著羅佩金的話茬說道:“籌安會出籠以后,袁世凱帝制自為已經(jīng)急不可待。最近他又指使籌安會搞什么‘公民請愿。據(jù)說,梁士詒、袁乃寬已經(jīng)在中南海成立了大典籌備處,看來不要很久,當(dāng)今中國就要姓袁了?!?/p>
楊蓁霍然離座,激憤地揮動著手臂,大聲嚷道:“袁世凱身為總統(tǒng),賣國媚外甘當(dāng)兒皇帝,我們可不愿當(dāng)張邦昌、秦檜。榕軒兄,你領(lǐng)著我們干吧!步七團全體官兵誓與國家共存亡,決不與袁共天地!”
董鴻勛也站起身來,慨然說道:“我同意映波的意見。我因為《滇聲》報的案子,被唐繼堯撤職。這一年多來,我出省游歷,親眼看到各地民眾普遍厭惡袁世凱背叛民國、復(fù)辟帝制。袁世凱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掌握著龐大的北洋軍!可是,北洋軍的兩位主要干將段祺瑞、馮國璋和他貌合神離,同床異夢。為什么呢?因為他們很清楚,袁世凱一旦當(dāng)上皇帝,必然要為子孫繼承帝位掃清障礙,等待他們的將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可悲下場。所以,段、馮兩個也不會擁護袁世凱當(dāng)皇帝。我們云南應(yīng)當(dāng)把握時機,首先拉起討袁大旗,為國除奸,順天應(yīng)人,師直為壯,哀兵必勝!”
劉祖武彎曲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敲了兩下茶幾,不無憂慮地說道:“諸位,目前云南的軍政大權(quán)都掌握在唐繼堯手里,可此公對袁大頭并無惡感。眼下,他正和袁大頭派來的授勛專使吳大成打得火熱。唐繼堯的態(tài)度不轉(zhuǎn)變,我們要運動軍隊非常困難。第一師師長張鎮(zhèn)一心想投靠袁世凱,他的部下有許多是袁世凱安插在第一師的奸細、坐探;現(xiàn)在只剩下第二師,但沈汪度師長過于耿直,不講計謀,公開反對帝制,已引起唐繼堯的猜忌。我看他本人的處境也很危險。這樣一來,我們的困難就更大了?!?/p>
趙又新緊忙插話:“繼之說得很有道理,要策動云南軍隊討袁,必須首先爭取唐繼堯;不然的話,成功的把握很小?!?/p>
李曰垓皺緊眉頭,以探詢的目光掃視著眾人:“可是,怎樣才能爭取唐繼堯呢?我聽夔舉說,松坡接連給唐發(fā)了好幾封密電,要他審時度勢,早作準(zhǔn)備,可唐總是首鼠兩端,舉棋不定,根本摸不透他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李曰垓冷然笑道:“他呀,盤算著要當(dāng)袁世凱的乘龍快婿呢!”
劉祖武驚問道:“梓暢兄,此話怎講?”
李曰垓捋了捋下巴上的美髯,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們大概不知道吧,在他的臥室里,懸掛著一副袁世凱親筆題贈的對聯(lián),寫的是‘華年節(jié)鎮(zhèn)齊荀羨,邊檄殊勛媲沐英。荀羨是誰?是東晉帝王的駙馬。沐英是誰?是朱元璋的義子。這就說明,在袁世凱的心目中,是把唐繼堯當(dāng)作義子、女婿看待的。有消息說,袁世凱確實想把自己的一個女兒賜給唐繼堯。你們說,唐繼堯眼下會同意反袁嗎?”
劉祖武恍然大悟,“怪不得唐繼堯擁護袁世凱稱帝起勁得很,又是寫勸進表,又是派代表赴京請愿,是啊,怎么能指望他反袁呢!”
田鐘谷憤然說道:“唐繼堯?qū)υ绖P溫情脈脈,大送秋波,可是對我們的戰(zhàn)友和同志,確是心毒手狠,大開殺戒。前幾天,唐連夜審訊國民黨的一個司令,聽說是中山先生派來云南策動討袁的,二話沒說,審訊完了立刻槍斃。還有蔡濟武、王蔭南幾位同志,也死于唐繼堯之手。據(jù)目擊者說,蔡斬首,王等槍斃,那情景真是太慘了。唐繼堯,他欠下了我們多少血債?。 ?/p>
顧品珍再也按捺不住,目光炯炯,聲如洪鐘:“諸位!寧做共和鬼,不當(dāng)專制奴!辛亥年重陽節(jié),我們跟著蔡都督反正,提著腦袋攻打總督署、五華山,根本就沒想活到今天!今兒個袁世凱又要開倒車,咱們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大不了掉腦袋,這一腔子熱血,就為共和再灑一次吧!”
黃毓成激憤地擂著桌子,大聲吼道:“民國是用無數(shù)黑鐵赤血換來的,袁世凱這個獨夫民賊,竟敢強奸民意,黃袍加身,難道我們就俯首貼耳地給他當(dāng)順民嗎?成千上萬的先烈為創(chuàng)建共和獻出了生命,我們要繼承他們的遺志,為保衛(wèi)共和而戰(zhàn),否則就不配做民國的軍人!”
葉荃分風(fēng)劈流,舌鋒如火:“古人云:‘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袁世凱倒行逆施,為所欲為,必將激起天怒民怨。你們到昆明的街頭巷尾去聽聽吧,叱罵袁賊之聲不絕于耳。千夫所指,無疾而終,袁賊決不會有好下場!”
馬驤神態(tài)從容,有理有據(jù)地加以分析:“云南百姓素來剛直好義、忠勇愛國?,F(xiàn)在,我們的近領(lǐng)鄰安南、老撾、緬甸都已經(jīng)淪為殖民地,滇中父老誰愿意當(dāng)亡國奴?共和,只有共和,才是中國的出路和希望。民眾,民眾是站在我們一邊的!”
鄧泰中臉色鐵青,舉起拳頭嚷道:“唐繼堯不干,我們自己干!榕軒兄,你就出山挑起這個頭吧。我們步一團和映波的步七團都是滇中精銳,一切服從你的指揮!”
羅佩金連連搖頭擺手:“不行,不行,我是卸職賦閑之人,怎能擔(dān)此重任?再說,唐繼堯是個權(quán)欲熏心的人,豈肯善罷甘休?”
楊蓁急得大叫起來:“怎么不行!在七十四標(biāo)的時候,你是標(biāo)統(tǒng),他只不過是個管帶,差你兩級呢。榕軒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難道你愿意眼睜睜地看著我們趕跑了一個清朝皇帝,又讓袁皇帝騎在我們的脖子上拉屎拉尿嗎?”
羅佩金無言以對。
38.昆明西山望海樓。
滇軍高級將領(lǐng)反袁軍事會議正在舉行。參加會議的軍政人員有:唐繼堯、任可澄、李曰垓、羅佩金、庾恩旸、張鎮(zhèn)、劉祖武、趙又新、顧品珍、劉云峰、葉荃、黃毓成、楊蓁、鄧泰中。
唐繼堯坐在主席位置。他精神抖擻、情緒高昂,一通開場白說得有聲有色:“諸位,袁老賊帝制自為,已經(jīng)迫不及待。一方面,他已做好登基準(zhǔn)備;另一方面,正加緊采取軍事部署,預(yù)防重點正是我們云南。看來,我們也不得不采取相應(yīng)對策。常言道:有備無患。請諸位發(fā)表高見。”
楊蓁早有準(zhǔn)備,首先發(fā)言:“諸位,袁老賊乃一代奸雄,玩弄權(quán)術(shù)是他的拿手好戲;用兵作戰(zhàn),他也并非外行。白朗、李烈鈞都是能征慣戰(zhàn)之將,均敗于老賊之手,即是明證。因此,我們?nèi)f萬不可掉以輕心。目前,敵強我弱,敵眾我寡。我認為,我軍應(yīng)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主動出擊,先在戰(zhàn)場上取得優(yōu)勢,然后再宣布討袁,徹底打亂老賊的整個戰(zhàn)略部署,方為上策!”
任可澄閉目拈須,沉吟半晌,方緩緩說道:“諸位,軍國大計,總以穩(wěn)妥為要,依我愚見,可否等松公來滇以后再作計議?”
鄧泰中快人快語,直抒胸臆:“諸位,松公來不來我們云南都要干!映波所見,本人極表贊成!”
趙又新又添籌碼:“諸位,事不宜遲,兵貴神速,整軍備戰(zhàn),誓在必行!”
唐繼堯環(huán)視眾人,莞爾微笑:“諸位還有什么高見,盡可暢所欲言,敝人保證擇其善者而從之?!?/p>
庾恩旸趁機進言道:“蓂公,我看目前無非是兩種意見,一種是希望盡快出兵,一種是要求暫緩出兵,既如此,還是讓大家舉手表決為好?!?/p>
唐繼堯暢快地點頭應(yīng)承:“行,就照澤圃說的辦,同意出兵的請舉手?!背慰沙瓮?,其余與會人員全都舉起了手。唐繼堯沖著任可澄哈哈一笑:“志清啊,你成了孤家寡人,只好隨大流嘍!”接著,他又朗聲說道:“既然諸位都同意出兵,總得有個作戰(zhàn)方案吧?不知諸位對此有何高見?”
楊蓁指了指坐在對面的羅佩金:“榕軒兄早就擬好了作戰(zhàn)方案……”
唐繼堯臉上露出驚喜狀:“喔,榕軒,快講講,快講講……”
羅佩金從容不迫、侃侃而談:“諸位,這個方案是我和映波、和卿一起商定的,如有不妥之處,請指教。我們的設(shè)想是:以滇軍一、二兩師編為一軍,軍分為三個梯團,借剿匪為名,將第一梯團運動至四川敘府附近,第二梯團運動至瀘州附近,第三梯團運動至重慶方面,出其不意,一舉而攻占敘、瀘、渝。三鎮(zhèn)既克,四川即全在掌握,然后宣布獨立,反對帝制。此外,別遣第三師幫助貴州獨立,出師湖南沅晃,然后集中會師武漢,揮軍北上,直搗燕京!”
39.五華山云南將軍行署會議室。
蔡鍔、唐繼堯居于長條桌的北側(cè)主席位置,其余參加宣誓的將領(lǐng)分坐東西兩側(cè)。
唐繼堯以手按桌,意氣風(fēng)發(fā):“諸位,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我們都已被逼上梁山,只有與那袁皇帝兵戎相見,決一死戰(zhàn)了。繼堯愿意率領(lǐng)三迤健兒出征討賊,蔡老前輩遠道而來,身心疲憊,應(yīng)該留在后方堅守;我們前方后方同仇敵愾,吊民伐罪,為共和再造,山河重光,不惜拋頭顱、灑熱血,與我中華民國共存亡!”
蔡鍔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急忙掏出手帕捂住嘴;稍頃,他從口袋里掏出藥片就水服下,氣色稍緩,他以略帶沙啞的嗓音懇切陳詞:“諸位,本人早已有言在先,只借滇軍討袁,既不為都督,也不留滇,到即率兵出發(fā)。我們這次孤軍犯險,在道義上要引起全國同情,以求多助。蓂賡身為地方大吏,如果率師出征,別人會攻擊我們企圖侵略鄰省。辛亥革命那年,我們滇軍援川光復(fù),曾經(jīng)受到四川方面猜疑;如果這次處理不慎,袁世凱那個老賊將會趁機大作文章,我們?nèi)f萬不可授人以柄,影響討袁大計!蓂賡,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你就不要再爭了,時間緊迫,我們接著討論其它問題吧!”
羅佩金站起身來,兩手抱拳,沖蔡鍔和唐繼堯分別作了個揖:“兩位將軍臨危授命,肝膽相照,佩金不勝飲佩之至,不過,依鄙人愚見,松公所言極是。蓂賡如果率師出征,天下輿論就會不利于我;授人以柄,有礙大局;松公掛帥,師出有名,天下歸心,實為上策?!?/p>
唐繼堯卻依然不肯松口:“松公威望十倍于我,執(zhí)掌帥印自然非他莫屬;再者松公喉疾未愈,抱病出征,繼堯豈能忍心?”
蔡鍔面容莊肅,聲色凜然:“蓂賡,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區(qū)區(qū)小病,何足掛齒?”
唐繼堯霍然起立,兩腳一碰,朝蔡鍔行了個軍禮:“松公,蓂賡坐鎮(zhèn)后方,當(dāng)竭盡全力支持前方,如若食言,神明共殛!”
蔡鍔披肝瀝膽,信誓旦旦:“蓂賡,‘手提三尺龍泉劍,不斬奸佞誓不休,干?。 ?/p>
羅佩金從腰間拔出手槍,面對全場宣誓:“諸位,勝而進,打死袁;敗而退,即自戕!”
40.昆明八省會館。護國第一軍總司令部。
花木扶疏的院落里,蔡鍔與羅佩金在石桌前相對而坐,默默無語。
蔡鍔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羅佩金首先打破沉默,笑著問道:“松坡,又在為軍費的事發(fā)愁吧?”
蔡鍔無奈地苦笑:“七千之眾的護國第一軍,只給一萬元開拔費,叫我這個總司令怎么當(dāng)?。俊?/p>
羅佩金贊同地點頭:“省財政庫存現(xiàn)金很少,唐繼堯的第三軍又取走了僅有的十萬,我們第一軍的處境很尷尬?。 ?/p>
蔡鍔無奈地攤了攤手:“我蔡鍔又沒有什么家產(chǎn)可變賣,不然的話,我倒真愿意毀家紓難呢!”
羅佩金眉峰陡地一跳,沉默有頃,他忽然站起來,神態(tài)決絕地說道:“松公,這樣吧,我把茨壩別墅賣掉……”
蔡鍔情知失言,急忙站起來勸阻:“榕軒,剛才不過是戲言……”
羅佩金語調(diào)堅定,“不,軍中無戲言;即便賣掉茨壩別墅,也湊不得幾文錢。我還有一條路,不過得開罪我們家老太爺了!”
蔡鍔喉中哽咽,難抑激動:“榕軒,毀家紓難,急公好義,這護國第一功非你莫屬?。 ?/p>
41.黃河巷羅佩金寓邸。
羅佩金祖父羅瑞圖羅老翰林踞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手捧線裝《論語》,正在搖頭晃腦地誦讀:“子曰:‘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p>
“老爹,念得好!不義之財不可貪,真乃孔圣人的至理名言啊!”羅佩金身著長袍馬褂,笑嘻嘻地站在祖父面前。
羅瑞圖翻了翻白眼仁,不理羅佩金,又重復(fù)了一句:“子曰:‘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羅佩金不急不躁,不咸不淡地錐了他一句:“老爹,您這么尊崇孔夫子,應(yīng)該心口如一,率先垂范才是。”
羅瑞圖白胡子一翹一翹,動了肝火:“你小子懂什么,盡知道敗家。”
羅佩金趨前一步,躬身作揖:“老爹,我有件事想同您老商量……”
羅瑞圖閉目養(yǎng)神,不理不睬。
羅佩金提高聲調(diào),近乎乞求:“老爹,宣統(tǒng)年間,您老人家所經(jīng)手的一份民營鐵路股款,那是云南老百姓的血汗錢,打算拿來修筑川滇鐵路的。當(dāng)時,鐵路還沒開始修,云南就光復(fù)了。這以后,您拿這銀子與解壽山、何干臣合伙經(jīng)營‘朵萬太字號,連本帶利,賺了不下十余萬元。老爹,眼下護國軍已經(jīng)成立,軍費沒有著落,只有請您老人家?guī)€頭,將這筆銀子還給百姓,以應(yīng)急需……”
話猶未完,羅瑞圖已舉起拐杖,劈頭蓋臉向羅佩金打來,嘴里不住地大罵:“孽畜!孽畜!”
羅佩金紋絲不動,義正詞嚴:“老爹,您是堂堂前清翰林,難道不懂‘國破家亡,一損俱損的道理嗎?孫兒是護國軍第一軍總參謀長,如果袁世凱老賊復(fù)辟成功,不僅孫兒在劫難逃,恐怕咱羅氏一門都要遭受株連,死無葬身之地呢!”
羅瑞圖翻起白眼仁思忖了半晌,重重地嘆了口氣:“罷罷罷,我治下的這點家產(chǎn),你盡管都拿去吧!袁老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壞了大清天下,也算是我的仇敵;你給我狠狠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逆臣,袁逆不除,不要來見我!”
羅佩金喜笑顏開,一揖到底:“孫兒遵命!請老爹靜候佳音吧!”
42.納溪安富街。護國軍滇黔聯(lián)軍總司令部。蔡鍔指揮所。
蔡鍔、羅佩金、劉存厚各自倚靠在一張?zhí)僖紊?,商討軍情大事?/p>
蔡鍔濃眉聳揚,意氣風(fēng)發(fā):“榕軒、積之,司馬遷云:‘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我軍是出師有名,以義伐不義,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北軍利用董鴻勛的輕敵冒進,僥幸小勝。我軍應(yīng)乘敵驕縱麻痹之際,集中優(yōu)勢兵力發(fā)動全線進攻,先聲奪人!”
羅佩金沉吟半晌,力陳己見:“松公,目下敵我雙方各據(jù)地形,構(gòu)筑工事進行陣地戰(zhàn)。無論哪方發(fā)動進攻,都必然遭致重大傷亡。在敵軍兵力雄厚,彈藥充足而且后援不絕的情況下,我軍只宜堅守壁壘,與敵相持,以待全國討袁形勢發(fā)生變化?!?/p>
蔡鍔頷首微笑,不改初衷:“單從軍事而言,榕軒所見不無道理。但滇省首義討袁,至今已經(jīng)兩月,響應(yīng)只有貴州劉如周一處,其余各省尚在觀望。要打破這一僵持局面,必須集中全力在瀘納打一個漂亮仗,不戰(zhàn)不和決非上策!”
劉存厚極力贊同:“松公高見。兵書云:‘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戰(zhàn)百勝者中也,深溝高壘以自守者下也。我軍目前士氣正旺,要一鼓作氣攻下瀘州,直取成都!”
羅佩金默然無語。
43.?一間寬敞的大瓦房內(nèi),生著一盆火爐。十幾個護國軍軍官脫得只剩下一條小褲衩,正圍著火爐捉虱子;一邊捉,一邊丟進火爐,燒得“畢剝”“畢剝”響個不停。
蔡鍔、羅佩金、劉存厚、趙又新、顧品珍、何鵬翔先后走進屋內(nèi)。
羅佩金見狀,風(fēng)趣地嚷道:“好哇,今晚咱們來個‘捫虱談兵?!?/p>
眾人覺得不好意思,慌忙穿好衣褲,一個個依序入座。他們是:第三支隊支隊長董鴻勛、營長蔣文華、周崇頤、副營長董鴻銓,第四支隊支隊長何海清、營長唐淮源、張光煥,第五支隊支隊長祿國藩、營長曹之驊、副營長趙榮晉,第六支隊支隊長朱德、營長楊池生、鄭森,昭通獨立營營長雷淦光。
蔡鍔端坐在椅子上,以銳利的目光掃視眾人;他的嗓音嘶啞低沉,但語氣確是那樣堅定、剛毅:“眼下袁逆可用之精兵,全部集中在瀘納一線;只要我軍實行總攻,將其擊破,川省即可傳檄而定。川局既定,則觀望各省,必然聞風(fēng)響應(yīng)。屆時出師湖北,底定中原,完成護國大功,關(guān)鍵系此一役,愿與諸君共勉!”
羅佩金站起身來,詞色堅毅:“現(xiàn)在我命令”,他手執(zhí)示鞭,指著壁圖說道:“從2月19日起,我軍分三路向北洋軍發(fā)動反擊。第一路,祿國藩支隊,由黃土坡向蘭田壩進攻;第二路,朱德支隊,由棉花坡向菱角塘進攻;第三路,何海清支隊,沿永寧河岸向雙河場進攻。為了加強進攻力量,蔡總司令已從敘府抽調(diào)李文漢和劉發(fā)良兩個營增援棉花坡。另外,川軍舒云衢支隊負責(zé)向江北白塔山、石棚一帶掃蕩,為下一步進攻瀘州開辟道路?!彼畔率颈?,神情嚴肅,語勢凌厲:“諸位,這次戰(zhàn)役關(guān)乎全局,蔡總司令、劉總司令將親赴前線督戰(zhàn),后退者,軍法從事!”
44.納溪安富街。護國軍滇黔聯(lián)軍總司令部。
羅佩金兩手叉腰,火冒三丈:“我們接二連三地給唐繼堯發(fā)去電報,請求支持軍餉、彈藥、援軍,可他就是置之不理!我真不明白,這位唐都督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蔡鍔劇烈地咳嗽起來,他痛楚地捂著胸口,“榕軒……再以……我的名義……給……蓂賡……發(fā)報……”
滴滴噠噠的電鍵聲。
云南唐都督鑒:(字幕)
近日兩戰(zhàn)雖獲大勝,然未能將最頑悍之逆軍第七師一鼓殲滅,殊為遺恨。目前所最苦者,彈藥未能如時到手,每難收戰(zhàn)勝之效。老兵傷亡,無已練之兵補充,致戰(zhàn)斗力因而日弱。務(wù)望蓂公將每槍所儲彈藥千發(fā),悉數(shù)飭解,分存畢、永,并每月?lián)芩脱a充兵五百乃至千人,則逆援雖眾,不足平也。
鍔叩二十四,已
45.納溪安富街。蔡鍔司令部。
羅佩金滿臉怒容,厲聲吼道:“唐蓂賡怎么出爾反爾,視軍情為兒戲?”
蔡鍔坐在圈椅上,默無一言。
趙又新、顧品珍匆匆走了進來。
顧品珍焦急萬分、稟報蔡鍔:“總司令,士兵們的子彈都快用完了,這仗還怎么打?”
蔡鍔再也按捺不住,一股無名火冒了上來:“子彈打光了,就用石頭砸,牙齒咬;拼光了,我們每人都留一顆子彈,自殺了事。”
趙又新委婉地勸道:“松公,不要這么悲觀嘛,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p>
蔡鍔肝火猶熾:“沒有子彈,我除了自殺以外,無法可想。”
羅佩金見局面已僵,只好出來打圓場:“松坡,天無絕人之路。你看,給貴州劉顯世去封電報,求他幫忙怎么樣?我們以前曾經(jīng)援助過黔軍,或許他會感恩圖報的。”
蔡鍔無奈地嘆道:“唉,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也只有如此了。”
羅佩金轉(zhuǎn)身命令何鵬翔:“快去,給貴州劉顯世發(fā)電報?!?/p>
46.納溪。護國軍前沿陣地。
蔡鍔拿起一塊焦士,不無依戀地撫摸著,“榕軒,今天晚上撤退時要多布疑兵,讓敵人自相驚擾?!?/p>
羅佩金會意,“好,我們也來唱一出‘空城計,嚇一嚇張敬堯!”
蔡鍔嘴邊露出苦澀的笑。
47.夜幕深沉,漆黑如墨。
護國軍前沿陣地。戰(zhàn)壕內(nèi)置放著洋鐵桶,引線引燃鞭炮,爆炸聲驚天動地,不絕于耳。
北洋軍驚恐萬狀,拼命開槍開炮還擊。
48.納溪。護國軍將士井然有序地撤出城外。
居民們齊集戶外,或點亮檐燈,或手持油壺蠟燭照明相送。
總司令部院內(nèi),蔡鍔和羅佩金正在幫著警衛(wèi)人員打點行裝。
羅佩金扎好馬馱子,忽然抬起頭,以激憤的口吻對蔡鍔說道:“松公,現(xiàn)在都督府有人指責(zé)我們沒有執(zhí)行‘正面佯攻,牽制北洋軍,奇襲成都的戰(zhàn)略,以致造成今天的失敗。哼,這些個趙括,只會紙上談兵!”
蔡鍔淡然一笑,“是非功過,自有后人評說,我們就不必縈懷了吧!”
羅佩金不得已,從懷里掏出一份電報,“你看,蓂賡來電征求意見,準(zhǔn)備派兵奇襲成都呢!”
蔡鍔深為吃驚,也忍不住激動起來:“兩軍對壘,關(guān)鍵在于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F(xiàn)在北洋軍的主力全部集中在瀘納一帶,我軍如果能夠?qū)⑺麄儦灉?,則成都唾手可得。萬一這個目的達不到,就是占領(lǐng)成都,也不過是一座空城,又有何用!敵人還可以從瀘州、重慶大舉增兵么!趕快給蓂賡復(fù)電,此事萬萬不可行!”
羅佩金點頭應(yīng)承:“好,我這就去!”
49.永寧河畔大洲驛。
蔡鍔手指寬闊的河面,臉上浮出笑意:“鵬翔,去租幾條民船來,我們的總司令部就設(shè)在船上?!?/p>
何鵬翔一臉疑惑,大為不解:“松公,離這兒不遠就有個集鎮(zhèn),為什么不把總司令部設(shè)在那兒?”
羅佩金略一思索,深諳其妙,他在一旁破解道:“鵬翔,總司令把總司令部設(shè)在船上,其中大有奧妙呀!你想,我們在瀘納作戰(zhàn),瀘與爐同音,蔡與菜同音,菜納入爐,豈不燒爛?顯然犯了地名,所以多有不利。如今這樣一來,拿菜養(yǎng)在江水之上,自然新新鮮鮮,最最適合不過了呀。今后必定大吉大利,連連大打勝仗,消滅袁老賊無疑?!?/p>
何鵬翔一拍腦袋,眉開眼笑:“對!對!有道理,有道理?!?/p>
50.大洲驛。
“松坡,廣西獨立了!”羅佩金手里舉著電文,沖進船艙,向蔡鍔報喜。
“喔,快拿來我看?!辈体姀呐P榻上一躍而起,從羅佩金手里搶過電文,一目十行,迅速覽畢?!昂冒?,天助我也!廣西獨立,滇黔桂連成一片,東進可下粵閩,北出可圖湘贛,星星之火,已成燎原!袁賊的末日到了。”
羅佩金像孩子似的樂得手舞足蹈:“松坡,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陸榮廷在百色將龍覲光司令部及附近駐軍全部繳械;我軍黃毓成、趙鐘奇部已經(jīng)順利進入百色,先后俘虜敵軍2500余人。李文富匪幫在廣南被奸,滇南我軍收復(fù)個舊,攻占龍逆老巢逢春嶺;袁世凱偷襲云南、擾亂我軍后方的陰謀徹底破產(chǎn)了!”
兩人緊緊握手,互致祝賀。
蔡鍔興奮已極,下定決心:“榕軒,我們要抓住這個有利時機,發(fā)動全線反攻!”
羅佩金點頭贊同:“對,利用敵人的驕傲麻痹情緒,打他個措手不及!”
51.永寧河上,一字排開,停泊著五六艘大船。
中間的一艘大船內(nèi),正在舉行緊急軍事會議。與會人員有:蔡鍔、羅佩金、李曰垓、殷承瓛、何鵬翔、趙又新、顧品珍、朱德、金漢鼎、何海清、王秉鈞、蔣文華、周崇頤、唐淮源、張光煥。
羅佩金剛剛講完敵我戰(zhàn)場態(tài)勢。他放下示鞭,離開壁圖,在座位上坐下,對眾人說道:“諸位,關(guān)于今后形勢的發(fā)展,請蔡總司令發(fā)表高見?!?/p>
蔡鍔笑著擺擺手:“我哪里有什么高見,只不過有一些想法,說出來供諸位參考。從宣布護國討袁到現(xiàn)在,快兩個半月了。我們在戰(zhàn)場上接連打了許多勝仗,粉碎了袁世凱要在兩個月以內(nèi)消滅我軍的美夢。這里,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已經(jīng)接到了梁任公先生的密電,廣西將軍陸榮廷迫于形勢,已經(jīng)同意起義。他希望梁先生盡快去廣西,只要梁先生到達廣西,他立刻宣布起義。陸榮廷表態(tài)說,梁先生早上到,他晚上宣布起義;晚上到,他第二天早上宣布起義。梁先生已經(jīng)在3月4日秘密離開上海,前往廣西。另外,北洋軍的幾員大將馮國璋、段祺瑞都在靜觀事態(tài)變化。只要我們再堅持一段時間,他們就會站出來公開逼迫袁世凱退位;到那時,全國形勢將會發(fā)生根本性的轉(zhuǎn)折。”
軍官們彼此交換著目光,面露喜色。
蔡鍔止不住咳嗽起來。
羅佩金大聲宣布:“現(xiàn)在散會,諸位回去以后一邊休整,一邊練兵,要想辦法就地補充兵源,四川的老百姓是站在護國軍一邊的!”眾軍官紛紛離去。
“伙計們,子彈來啦!軍服來啦!”大順首先歡呼起來,沖出帳蓬。一大群士兵跟在他的身后,歡呼著,跳躍著,幫著民夫們將軍服、子彈箱從馬馱子上卸下,搬運到船艙里。
旁白:“就在蔡鍔為餉械匱乏、后援不繼而一籌莫展之際,貴州都督劉顯世送來了軍服一萬套、子彈萬余發(fā)及銀圓五萬元?!?/p>
52.蔡鍔與羅佩金笑逐顏開。
蔡鍔語出肺腑,感喟不已:“榕軒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劉如周雪中送炭,急公好義,其情可感,其心可鑒啊!”
羅佩金點頭贊同,隨即面露憂戚之色:“杯水車薪,于事無補?。 ?/p>
53.大洲驛。蔡鍔行營。
船艙內(nèi),蔡鍔與羅佩金共進晚餐。
蔡鍔用筷子指了指餐桌上的清蒸魚、紅燒肉,“榕軒啊,今天為了犒勞你,我特意讓廚房加了兩個菜,你要多吃點?!?/p>
羅佩金夾了一塊紅燒肉送進蔡鍔碗里,“松坡,你一天三頓都是素食,長此以往身體怎么受得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全軍將士多加保重。”
蔡鍔把肉送進嘴里,“好,我吃,我吃。榕軒,我這人命生得賤,從小就愛吃素食,所以總也長不胖。那時家里窮,父親打鐵生意不好,就靠母親點豆腐賺點小錢。有時候幾個月不見葷腥,我也就煉出了吃素的本領(lǐng)?!?/p>
羅佩金也夾了一塊肉送進嘴里,樂呵呵地說:“松坡啊,我可比你有吃福。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p>
蔡鍔放下筷子,“榕軒,我已經(jīng)夠了,你多吃點。今晚上,有我們倆辛苦的?!绷_佩金也放下筷子,“松坡,今晚上就由我來指揮吧,你在這兒靜候佳音就行了?!?/p>
蔡鍔連連搖頭,“這怎么行,我是總司令,今晚這一仗關(guān)系到今后的戰(zhàn)局,我怎么能縮在后面呢!”
羅佩金急了,大聲說道:“松坡,不是我要搶你的功勞,你已經(jīng)病成這樣了,萬一有個閃失,那袁世凱不是把大牙都要笑掉了嗎?!松坡,你不要爭了,今晚上的戰(zhàn)場總指揮是我!”
蔡鍔沉默有頃,端起桌上的茶盅,舉到羅佩金面前,“榕軒,以茶代酒,祝你成功!”
羅佩金也舉起茶盅,和蔡鍔一碰,“松坡,等我凱旋,你可要請我喝茅臺!”蔡鍔痛快地答應(yīng)道:“行!”
54.深夜。護國軍前沿陣地。
羅佩金舉起戰(zhàn)刀,吼聲像炸雷一般在曠野上空震響:“護國軍的勇士們,跟我沖啊!”
護國軍官兵紛紛躍出戰(zhàn)壕,像下山的猛虎一般向敵人陣地撲去。
55.大州驛、蔡鍔行營。
蔡鍔焦急地守候在電話機前,他抬起手腕不停地看表,時針剛指向一點,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
蔡鍔急忙抓起話筒,話筒中傳來朱德粗重的喘息聲:“報告總司令,我軍全線突破敵人陣地,目前正在向縱深發(fā)展,擴大戰(zhàn)果……”
蔡鍔激動得嗓音發(fā)抖,“好啊,好啊,朱德,我給你們請功!羅總指揮呢?”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蔡鍔心頭一緊,臉色驟變。
朱德囁嚅著:“……羅總指揮在沖鋒時被彈片擊中,我們已經(jīng)把他送去醫(yī)院了。”
蔡鍔僵立在那里,電話從手中脫落下來。
旁白(字幕):“護國軍趙又新、顧品珍梯團于3月19日全線突破敵人陣地,21日占領(lǐng)龍頭鋪等地;朱德支隊像尖刀一樣直插張敬堯的大本營瀘州,其先頭部隊挺進到距離瀘州只有10余里的南壽山附近。各路捷報頻傳,連下江安、南溪等地,重新奪回納溪。與此同時,中華革命黨人奉孫中山先生之命,在四川策動了多起武裝討袁斗爭。劉伯承、王維綱、康云程、宋其波、呂鹿鳴于豐都、涪陵、長壽、墊江,顏德基于開縣、萬縣,王靖澄于潼川,蕭德明于大竹,鄭啟和、譚詩于廣安,石青陽于酉陽、秀山,丁原堂、吳芹奚、孫澤沛、張邊等于大邑、邛州、新都、溫江等縣,相繼起兵討袁。中華革命黨在四川各地的起義,有效地牽制和打擊北洋軍,支持了川南護國軍的斗爭?!?/p>
56.護國軍野戰(zhàn)醫(yī)院。
羅佩金腿上纏著繃帶,躺在單人病房里。
蔡鍔從門外闖了進來,大老遠地就向羅佩金撲去,“榕軒,榕軒,傷得怎么樣?”
羅佩金望了望自己的小腿,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喏,那兒被彈片咬了一口,要不了我的命?!?/p>
蔡鍔用手指著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從古到今,沒見過總參謀長親自上陣沖鋒的……你讓我這個總司令怎么向嫂夫人交待嘛?!?/p>
羅佩金哈哈笑道:“等打倒袁老賊回到昆明,我羅佩金又是好人一個,賤內(nèi)啊,她什么也發(fā)現(xiàn)不了?!?/p>
蔡鍔唯有苦笑:“榕軒,我算是服了你了?!?/p>
羅佩金挺起身子,高興地拍了兩下床板,“松坡,這一仗我們打得好啊,北洋軍銳氣盡失,我掛了這點花,值!”
蔡鍔急忙把他按了下去,“得得得,從現(xiàn)在起,你給我安心養(yǎng)傷,別的什么也不要管。隔三天我來檢查一次,如果違犯軍令,我就把你送回昆明去!”
羅佩金急得用手來抓蔡鍔,“松坡,我聽命就是,你可千萬不能攆我??!”
蔡鍔笑著帶上門,“這可要看你的表現(xiàn)!”然后走了出去。
57.永寧河畔大洲驛。蔡鍔行營。
船艙內(nèi),李丕章正在給蔡鍔打針。
羅佩金掀開門簾進來。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
蔡鍔著急地站起來,上去扶住羅佩金的手臂?!伴跑帲愕膫麆葸€沒好,怎么從醫(yī)院里跑出來了?”
羅佩金不介意地笑了笑,“沒事兒,這云南白藥真靈,往傷口上一敷,三天就能下床了?!?/p>
李丕章殷切地叮囑蔡鍔:“總司令,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勞累,不能激動?!?/p>
蔡鍔點頭。
李丕章收好藥箱,退了出去。
“松坡,我們接到了陳宧、曹錕、張敬堯的來信,請求停戰(zhàn)議和?!绷_佩金激動得嗓音都有點發(fā)顫了。
“喔?這大概也是袁皇帝的旨意吧?”蔡鍔笑了。
“那還用說,袁皇帝黔驢技窮,只剩這最后一招了。”羅佩金舒眉展眼,齒牙春色。
“榕軒啊,從我內(nèi)心來講,真不愿意和袁家軍講和啊。如果我們的部隊再多一點,糧餉彈藥供應(yīng)再好一點,也許早就飲馬長江,會師中原了。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蔡鍔言罷唏噓,不勝感慨。
“是啊,弟兄們打得太苦了。經(jīng)過這一個星期的反攻,我軍軍實大量消耗,補充不繼,彈藥缺乏,已經(jīng)無力繼續(xù)進攻。據(jù)報告,敵李長泰第八師王汝勤旅,正由合江方向向我軍側(cè)翼推進。為休整部隊和避免敵人抄襲后路,我軍各部已于昨日全部撤出戰(zhàn)斗,退回原陣地防守。松坡,我們以數(shù)千疲憊之師,抗擊十萬北洋軍,打得他們丟盔棄甲、聞風(fēng)喪膽,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后世子孫了?!绷_佩金推心置腹,一吐胸中積郁。
“榕軒,不必傷感了;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評說??磥?,和談是不可避免了。你看,派誰去適合?”蔡鍔以輕松的語調(diào)征詢羅佩金的意見。
“松坡,咱們寫在手上,再來對答案如何?”羅佩金來了效法諸葛亮與周瑜的興致。
(特寫)羅佩金松開手心:劉云峰。
(特寫)蔡鍔松開手心:劉云峰。
兩人會心地大笑起來。
“榕軒啊,我想讓你去敘府,擔(dān)任左翼軍總司令,確保我軍后方安全;榕軒,‘疾風(fēng)知勁草,烈火見真金,我們多少年患難與共,這一次……”蔡鍔臉色驟變,咳個不停。
“松坡,你放心,敘府那邊就交給我好了?!绷_佩金慨然允諾。
蔡鍔又露憂色:“只是我擔(dān)心你的腿……”
羅佩金擺擺手:“不礙事,醫(yī)生說,再有半個月就全好了?!?/p>
蔡鍔緊緊握住他的手:“榕軒,多保重,我們一定要活著看到袁世凱垮臺?!?/p>
羅佩金頻頻點頭:“松坡,你也要多保重,你是護國軍的軍魂,全軍將士都看著你?。 ?/p>
蔡鍔與羅佩金僅僅擁抱。
58.字幕:1916年6月
敘府自流井。羅佩金行營。電報房。
羅佩金手里拿著一封蔡鍔發(fā)來的緊急電報。
榕軒:
川軍周駿部趁隙攻占成都,形勢危殆。請速率左路軍向成都疾進,務(wù)期攻克。切切此命!
鍔叩。養(yǎng),晨。
59.羅佩金抬起頭來,堅毅的目光中充滿自信。
60.永寧河畔,山勢險峻,石峰陡立。
蔡鍔手書的“護國巖”三個雄勁剛健的楷體大字鐫刻在一方突兀峭拔的巨巖之上,其下是序文及巖銘——
中華民國四年,前總統(tǒng)袁世凱叛國稱帝,國人惡之。滇始興師致討,是曰:護國軍。鍔實董率之。逾年師次蜀南,與袁軍遇于納溪,血戰(zhàn)逾月,還軍大洲驛,蓋將休兵以圖再舉。乃未幾而桂粵應(yīng),而帝制廢,而袁死,而民國復(fù)矣。嗟乎,袁固一時之雄也,挾熏天之勢,以謀竊國,師武臣力,卒斃于護國軍一擊之余。余與二三子軍書之暇,一葉扁舟,日容與乎茲巖之下。江山如故,頓閱興亡,乃嘆詐力之不足恃,而公理之可信,如此豈非天哉!世或以踣袁為由吾護國軍。護國軍何有?
吾以歸之于天、天不得而名,吾以名茲巖云爾。
蔡鍔題???殷承瓛書
民國五年七月??勒石
護國之要,惟鐵與血。精誠所至,金石為裂。
嗟彼袁逆,炎隆耀赫。曾幾何時,光沉響絕。
天厭兇殘,人誅穢德。敘瀘之役,鬼泣神號。
出奇制勝,士勇兵饒。鏖戰(zhàn)匝月,逆風(fēng)大撓。
河山永定,凱歌聲高。勒銘危石,以勵同胞。
蔡鍔、李曰垓、殷承瓛、顧品珍、趙又新、朱德、何海清、何鵬翔、金漢鼎、王炳鈞、董鴻勛、蔣文華、周崇頤、張光煥、唐淮源等護國軍將領(lǐng)聚集在護國巖下,指點評說,談笑風(fēng)生。
蔡鍔:“青山不老,綠水長流,百年千年之后,護國軍的豐功偉業(yè),讓護國巖來作證吧!”
李曰垓詩興大發(fā),脫口吟道:“半載大舟傍水隈,一朝別去費徘徊;吾人何事堪留戀,只有青山護國巖!”眾人齊聲稱好。
清脆的馬蹄聲,一個傳令兵從馬上跳下,急步跑到蔡鍔面前,敬禮:“總司令,急電!”
蔡鍔看完急電,舉在手上揚了揚,“太好了,榕軒和顧品珍、趙鐘奇他們已經(jīng)打敗了周駿和王陵基;走啊,到成都吃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去!”
61.成都。高聳入云的“辛亥秋保路死事紀(jì)念碑”。
蔡鍔與羅佩金佇立碑前,觸景生情,哀思如潮。
蔡鍔心情沉重,語調(diào)悲切:“榕軒啊,我軍與北洋軍在川南接戰(zhàn)不過短短一個多月,官兵傷亡卻高達6千余人,云貴川三省人民作出了重大犧牲啊!我軍的善后工作一定要做好,陣亡官兵要組織力量收檢忠骸,還葬鄉(xiāng)里,并入祠祭享,矜恤遺族;對于負傷官兵,要妥善安置,從優(yōu)撫恤;不然,我們于心何安,于心何忍??!”
羅佩金寬慰蔡鍔道:“你放心,蓂賡已經(jīng)指定督軍署參謀長趙鐘奇具體負責(zé)我軍善后事宜,詳細的優(yōu)撫條例正在擬訂;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好的。”
蔡鍔釋然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羅佩金以欣慰的口吻說道:“松坡,不管怎么說,我們打倒了袁世凱,徹底粉碎了這個竊國大盜的黃粱美夢,這就是最大的勝利!將士們都說,是蔡總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我們,我們才愿意跟著他拼命!如果總司令換成別人,護國軍早就撐步住了?!?/p>
蔡鍔搖頭道:“榕軒啊,護國戰(zhàn)爭打得再好,也不過是一場內(nèi)戰(zhàn),殺得都是炎黃子孫,沒有什么值得夸耀和宣揚的。如果有一天我倆有機會再次并肩作戰(zhàn),‘笑談渴飲倭寇血,壯志饑餐洋鬼肉,那才叫痛快呢!”
羅佩金點頭笑道:“但愿有那么一天吧?!?/p>
蔡鍔默然。
羅佩金的臉色忽然陰沉下來:“最近形勢不大妙?。《戊魅鹕吓_伊始,為了削弱異己力量,下令‘收束軍隊,責(zé)成各省軍事當(dāng)局將以前派出省作戰(zhàn)的軍隊撤回原防,并著手編遣各地民軍,以及自護國戰(zhàn)爭發(fā)生以來新擴充的軍隊。段祺瑞擬就了一套裁兵計劃,全國陸軍規(guī)定為40個師,每師1萬人,另編20個獨立旅,每旅5千人,合計50萬人。此外,各省可保留一些非正規(guī)性質(zhì)的警備隊,但全國警備隊不得超過200個營,每營500人,合計10萬人。哼,這個裁兵計劃,實際上是裁減南方軍隊,段祺瑞的險惡用心,不是昭然若揭了嗎?”
蔡鍔也止不住憂憤有加:“護國戰(zhàn)爭打倒了一個袁世凱,現(xiàn)在又出來了一個段祺瑞,他們是一丘之貉;唉,中國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掃除專制獨裁,走上民主共和的道路呢?”
羅佩金忍不住怒上心頭:“松坡,你說荒唐不荒唐?曹錕是袁世凱派來撲滅革命烈火的,雙手沾滿了護國軍將士的鮮血,本應(yīng)將他列入帝制禍?zhǔn)酌麊斡枰試缿?,可段祺瑞卻反而將他提升為會辦四川軍務(wù),要我們和這個劊子手握手言歡,通力合作。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曹錕,也都搖身一變成了反對帝制、擁護共和的功臣,人人加官進爵,步步高升。唉,我們愧對犧牲的烈士,愧對心向護國軍的天下百姓啊!”
蔡鍔抬起頭來,目光凝望著遠方,嗓音滯啞、苦澀:“是啊,每當(dāng)想到這些,我心里也堵得慌??墒澜缟系脑S多事情,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zhuǎn)移的。譚嗣同先生臨刑前曾經(jīng)慨然長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看來,要徹底改變中國這種黑暗、污濁的社會、政治狀況,或許還要幾代人、十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幾百代人的努力。榕軒,我們和成千上萬的先烈已經(jīng)為國家、民族竭盡所能,我們是推動歷史前進的一朵小浪花,總算沒有虛度此生,可以無負于子孫后代了?!?/p>
羅佩金由衷嘆道:“松坡,我們誰也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只有順從天意了?!?/p>
蔡鍔笑著糾正道:“榕軒,應(yīng)該是盡人事而聽天命?!?/p>
羅佩金欽敬地笑笑,“松坡,你真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什么都難不倒你?!?/p>
蔡鍔似有自責(zé)之意:“榕軒啊,也不盡然。在納溪的時候,我不是愁得寢食不安,還沖你們發(fā)了脾氣嗎?!”
一句話點醒了羅佩金,他的神態(tài)不由激憤起來,聲調(diào)也提高了許多:“松坡,我們在瀘敘間與敵人相持的時候,蓂賡行動遲緩,支持不力;可現(xiàn)在戰(zhàn)爭事實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卻將護國三軍,擴大為八軍之多,而且天天都有部隊出發(fā),最近已同川軍在寧遠發(fā)生沖突;如此下去,必致敗壞不可收拾,怎么得了?真不知蓂賡想要干什么?”
蔡鍔搖頭嘆息:“我已經(jīng)去了三份電報了,蓂賡啊蓂賡,但愿你能夠接受我的忠告,審時度勢,見好就收,萬萬不可聰明一世,胡涂一時啊?!?/p>
羅佩金遲疑片刻,欲言又止。
蔡鍔微微一笑,略略點道:“榕軒,是不是還有什么不入耳的消息,都說出來吧。”
羅佩金抱之以苦笑,“松坡,什么都瞞不過你。蓂賡來電,說什么‘一將功成萬骨枯,看來情緒很大啊!”
蔡鍔皺了皺眉頭,“我知道,是為了軍餉的事。黎元洪原來答應(yīng)給三百萬,后來實際到手的只有七八十萬。我把大部分撥給了黔軍熊其勛團,余下一些分給入川滇軍;蓂賡來電想要這筆款子的三分之一,我沒有答應(yīng),他是在抱怨我呢。”
羅佩金寬解道:“松坡,你有你的難處。”
蔡鍔嘆道:“是啊,粥少僧多,你說咋辦?滇軍強,黔軍弱,我當(dāng)然應(yīng)該扶困濟危,再說劉如周當(dāng)初雪里送炭,我怎么也得還這個人情??!”
羅佩金點點頭,“松坡,事非親臨不知難。蓂公那兒,我會找機會替你解釋的?!彼D了頓,又繼續(xù)說道:“一些人對你提拔、重用雷飆、何海清也有一些議論,說什么雷、何等無分寸之功,驟居要職,掌握兵權(quán),我們流血流汗,蔡來樹黨……”
蔡鍔提高聲調(diào),激憤地說道:“雷飆在關(guān)鍵時刻策動陳二庵反正,給袁皇帝以致命一擊,難道不是天大的功勞?何海清身先士卒,奮勇殺敵,攻必克,守必固,難道不是天大的功勞?難道就因為他們是湖南人,我就不能重用?按照這個邏輯,我蔡鍔首先就應(yīng)該退出護國軍,還有李烈鈞、劉云峰、朱德、劉存厚……”
他忽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羅佩金把蔡鍔扶到一張石凳上坐下,勸慰道:“松坡,說怪話的畢竟是少數(shù)人,絕大多數(shù)護國軍將領(lǐng)都是擁護你的。他們都說,如果不是蔡總司令領(lǐng)軍出征,那么點人馬早就跨了,還能支撐到現(xiàn)在?還有的說,我們之所以不顧性命,是蔡總司令為我們作出了榜樣,蔡總司令的人格魅力就是護國軍的軍魂??!”
蔡鍔很快恢復(fù)了平靜,坦然說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p>
羅佩金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激動起來?!八善?,我們內(nèi)部的紛爭并不可怕,只不過是兄弟之間的一時誤會罷了??墒且恍﹦e有用心的無恥政客卻散布流言蜚語,對你進行污蔑中傷,就不能不加以還擊了?!?/p>
蔡鍔警覺道:“究竟是咋回事?”
羅佩金只得直言相告,“最近你不是給黎元洪發(fā)過一份電報嗎,里面有這樣的字句:(字幕)‘若項城本悲天憫人之懷,為潔身引退計,國人軫念前勞,感懷大德,馨香崇拜,豈有涯量。你還在給好友叔世的信中說,(字幕)“項城自怨自艾,聞將引退,若然,則此公殊不愧為一世之英杰,擔(dān)得起,放得下,亦可以晚蓋矣。這些人鼓噪說,看看,蔡松坡反袁實在是出于無奈,他骨子里還是傾向項城,擁戴項城的?!?/p>
蔡鍔憤然而起,“當(dāng)時,我確實是出于無奈,才通過黎元洪向袁世凱傳遞信息,希望他自動下臺,這樣,我們就可以避免更多的犧牲,而且,我們已經(jīng)犧牲不起了!戰(zhàn)場上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多拖一天,我們就多一分失利的危險。如果照某些人所主張的再死打硬拼下去,護國大業(yè)將毀于一旦!”
羅佩金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松坡,這些人都是民族敗類,當(dāng)初我們興師討袁的時候,他們躲在一邊看熱鬧,冷嘲熱諷地說什么‘不自量力啦,‘以卵擊石啦……現(xiàn)在袁世凱倒臺了,這些人又跳出來指責(zé)這樣,攻擊那樣,我們成了千秋罪人,他們倒是一貫正確的諸葛孔明了!照我的脾氣,真想把這些家伙揪出來,每人賞他三百大板!”
蔡鍔抬起頭來,長嘆一聲,“算了吧,這種小人,什么時候都有;現(xiàn)在有,以后還會有;千秋功罪,還是讓后人去評說吧!”
羅佩金的目光中充滿關(guān)切之情,加重語氣說道;“松坡,眼下愛護身子骨要緊,別的慢慢再作理會吧!”
蔡鍔面色憂戚,不無悲涼:“榕軒,我現(xiàn)在已是一個廢人,不能不走了。我已經(jīng)向北京政府建議,我走后,由你代理四川督軍,戴戡代理省長兼會辦四川軍務(wù);你們兩人一定要精誠團結(jié),和衷共濟,收拾好川局,為川人造福??!”
羅佩金:“蔡公,北京政府已經(jīng)任命我為廣西省省長,已經(jīng)來電催促我前去赴任了?!?/p>
蔡鍔:“榕軒啊,你想想,陸榮廷是個權(quán)欲熏心的人,把自己的地盤看得比命還重,他會容得下你嗎?還是留在四川吧。四川古稱‘天府之國,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只是近年來為戰(zhàn)亂所累,民生凋敝,政局紊亂。榕軒啊,如你能勵精圖治,撥亂反正,將川局引上正軌,則功莫大焉,名垂青史絕非妄言!”
羅佩金沉默有頃,慨然點頭:“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勉為其難吧!”
蔡鍔沉思片刻,以凝重的語氣說道:“榕軒啊,我送你一副對聯(lián),‘能攻心則反側(cè)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戰(zhàn);不審時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這是劍川趙樾村先生的心得,我們正可借來一用?!?/p>
羅佩金點頭稱許:“好,我一定銘記在心。”
62.羅佩金手持望遠鏡在戰(zhàn)壕里觀察敵陣的鏡頭。(定格)
字幕:羅佩金在蔡鍔離開四川后接替蔡鍔擔(dān)任四川督軍,不久即卷入川滇兩軍混戰(zhàn),后解職回云南。1922年在滇軍內(nèi)部紛爭中不幸遇害,終年44歲。
全劇終
2011年4月完稿
作者簡介:
李國慶,男,上海市人。自1972年以來,在中央、省、市級報刊及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各類文學(xué)作品600余萬字,獲國家、省、市級獎勵50余項?,F(xiàn)為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研究會、中國微型小說學(xué)會、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吨袊?dāng)代作家傳略》《云南省作家、評論家傳略》收有小傳。現(xiàn)為昆明盤龍江文藝創(chuàng)作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