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
羊
它脖子以下的部位套上了尿素麻袋。冰冷的地板上,它向陽撲閃著睫毛。我甚至聽到了它噗噗的心跳。
天空再也沒有青草和樹葉。
它掙扎著,努力保持某種平衡。目光越過一排排同伙,好像對面一盤盤大魚大肉的葷菜。它們會一個個被放倒,或剝去衣裳,或暴露六腑,好像一臺即將或已經散架的機器,到處散落著血色的零部件。
一排排頭顱就這樣與它對望,是示意再見嗎?它不知道,只能偶爾發(fā)出咩咩的驚叫,又恢復了埋頭的姿態(tài),偶爾讓腦袋貼近泥土,傾聽大地的生息,像極了那位來自地中海的思想者。
它也許在思考,祈禱來世不再做羊。像極了每天我們氣宇軒揚地去為生活奔命,然后下班,低頭漫行,像江河日下。今天重復著昨天。
雞
刀子在它脖頸上輕輕劃開,鮮血像子彈飛,濺到殺手的臉上,應該是暖腥腥的吧。我看見它在那兒翻滾,掙扎,一定痛不欲生。漸漸地,大地也失去了跳動的音符。
只有那豐美的羽毛在顫抖,抽筋,直至雙腳慢慢放開、伸直、僵硬……突然才發(fā)現,它的腿其實很長,羽毛也不失華美。它晨起時的鳴叫也一定異常嘹亮,聲聲催人奮進。
像天空劃過一段彩虹,灑過一抹太陽雨,這是世間最美的印記。
每一個生靈都如此,留給世間的總有些許光芒。而有的人往往只留意或發(fā)現它之于我們的眼前利好。
印象中某個靚影,有一雙修長的會走路的腿,一身華麗的衣裳,以及背后的光彩和迷離。只是,我們都是世間的過客,像某個生靈匆匆?guī)自拢掖規(guī)啄陰资?,一生一世,微不足道,都是時光歲月里的一粒塵埃。
浩渺宇宙,燦爛星河,每一粒塵埃都飄逸過微光。
鼠
在我荒蕪的夢里,一只只老鼠歷歷在目。它們被干燥的黃豆子塞進五臟六腑,連同空氣,一起被縫合。然后被完好地送回了溫柔之鄉(xiāng)。
就像一口古井,被掩埋,地球停住了呼吸。
時光的隧道還在那兒呆著。
大地回到混沌之初。光影里,種種不祥的征兆,像豆子長芽般悄無聲息,像空氣突然淋濕了井壁;像沉沉暮靄,一下子充滿了天宇;像失火的油井,爆裂的管道,統(tǒng)統(tǒng)噴發(fā)了。
而老鼠,到處跳竄,從溫柔撓癢到劇烈自殘,相互追殺撕咬,世界立時鬼哭狼嚎。殺聲震天,只剩下白骨清灰,一地鼠毛。
血,終于如愿,流成了河。
鼠咬鼠的游戲在人影的晃動里,地動山搖,烏煙瘴氣。
像心腦被梗塞,像水管被堵截,像秘密被掩埋。
蝙 蝠
雨滴伴著村莊,嘩啦嘩啦哭泣,因為它疼痛。而誰今夜能安然入寢?
歷史往往是一場冬眠,說睡就睡,說醒就醒。
可醒來之后,世界風沙颯颯,霧霾依然茫茫。
殘陽如血,雁落了,在歸途。魚沉了,翻出白色的肚。
天空掠過億萬只蝙蝠,在澳洲,它犀利的哀鳴席卷大地。
盡管雨滴離開了云天,盡管樹葉離開了樹,盡管熊掌離開了熊,時光老人都會守在有熊出沒的地方,等候那個向她下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