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安徽省合肥市郵電新村小區(qū)的朱秀芳決定捐獻自己和丈夫的遺體,為的是尋找丈夫患病的原因,也為了更多人不再受老年癡呆癥的折磨。就在同一個小區(qū),一位名叫吳朗的老人在2002年捐獻了自己的遺體,他希望能夠“幫助醫(yī)學教學發(fā)展”。同小區(qū)的老人們聽說了吳朗與朱秀芳的故事,開始了一場特殊的遺體捐贈接力。有人為了證明自己“還有點用”,有人則是受夠了病痛折磨,希望“后人少遭點罪”。如今,已有33位老人相約捐獻遺體。
夾在遺書里的捐獻申請表
2009年冬天,63歲的朱秀芳支開自己的老母親,召集了一場家庭會議——開門見山地提出“捐遺體”的決定,她給出理由:既能為醫(yī)學作貢獻,又不給女兒們添麻煩。餐桌上,兩個女兒驚得睜大了雙眼,一開口都帶著哭腔,“為什么?我不同意”。朱秀芳不斷解釋,但女兒們還是哭著懇求她放棄。
僵持了整整一周,最后女兒們只能讓步,在家屬同意欄里簽上自己的名字。為了防止女兒們改變主意,朱秀芳和丈夫陳清秀還特意寫下兩封遺書,夾在了遺體捐獻申請表里。
“我逝世后愿將自己的遺體(器官)無償?shù)鼐璜I給祖國醫(yī)學事業(yè),使人類醫(yī)學事業(yè)得以進步。為我國醫(yī)學教育,科學研究和提高疾病防治能力貢獻自己最后一份力量?!?/p>
相伴四十余年,丈夫陳清秀總是一副笑瞇瞇的和善模樣。平靜的生活是在2007年被打破的,老年癡呆毫無征兆地找上了陳清秀。先是記性越來越差,脾氣也變得古怪,動不動就摔東西,再是需要人貼身照顧,直至最后躺在病床上完全失去意識,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也毫無知覺。
為了照顧丈夫,朱秀芳在網(wǎng)上查閱了許多醫(yī)學論文,又買了厚厚的醫(yī)學書籍,所有資料都告訴她,老年癡呆的發(fā)病原因尚不明確,也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
但其中一本書的最后一段話卻落進了她的心里,“遺體解剖可以幫助醫(yī)學研究尚未攻克的疾病”。
一個念頭逐漸萌生:或許丈夫捐了遺體,醫(yī)生就能研究出人為什么會得老年癡呆了。
她選在丈夫意識清楚的時刻,詢問:“你想不想捐遺體,捐了的話,以后就不會有人像你一樣,受這些苦了?!庇终f,“不用怕,我也和你一起捐?!?/p>
陳清秀似乎理解了她的用意,又似乎只是習慣性地答應她的要求,他語氣輕快地說道:“可以啊?!?/p>
不久后陳清秀在睡夢中離開,朱秀芳通知女兒們來見父親最后一面,又叫來安徽省紅十字會遺體捐獻中心、安徽醫(yī)科大學接受站的負責人付杰,等待他將遺體接走。
捐獻接力開始了
也是從付杰處,朱秀芳才得知,自己所在的小區(qū)還有幾位老人也申請了遺體捐獻。
2000年,時任安徽省郵電管理局局長的吳朗,偶然聽醫(yī)生說起,醫(yī)學院用于教學、實驗的遺體緊缺。
吳朗決定捐獻遺體,他拜托老友周鳳翼和吳榮坤幫他辦妥這件事。2002年3月12日,吳朗離世,妻子馬毅興通過安徽省紅十字會,將他的遺體無償捐獻給安徽醫(yī)科大學。
付杰記得,那些年主動捐獻遺體的人寥寥無幾,從1960年開始的四十余年間,安徽省紅十字會只收到了7例捐獻。連續(xù)幾年,學校的遺體標本入庫量都是零,學生上課時,只能圍著一位“大體老師”(即人體標本)排隊學習,而那些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往往在等待中就失去了生的希望。
讓付杰沒想到的是,2006年,張寶林、吳榮坤、馬毅興先后簽署了遺體捐獻協(xié)議。但大家都怕鄰里忌諱,誰也沒敢對外聲張。
直到朱秀芳和丈夫捐獻遺體的事情傳開后,小區(qū)里的幾位老人才知道“原來還有人和我們有一樣的想法”。他們鼓勵朱秀芳,“這是個好事?!?/p>
幾位簽署了捐獻協(xié)議的老人們商量著,還是要讓大家了解,捐遺體不是傷風敗俗,而是真的對醫(yī)學有幫助。
光是在小區(qū)里傳播還不夠,吳榮坤聯(lián)系了周邊社區(qū)。
“沒法接受”是大多數(shù)人聽到遺體捐獻的第一反應。也有人被他們的話打動了,回家跟兒女商量,卻被“訓”了一頓。
但還是有人將他們的話記在了心里,經(jīng)過一番宣傳,小區(qū)里陸續(xù)有四位老人申請了捐獻。2015年,安徽省紅十字會在郵電新村小區(qū)成立愛心社,老人們成了志愿者,更是把宣傳遺體捐獻當成了晚年的事業(yè),他們舉著小紅旗和愛心社的牌子,走到周邊景區(qū),向路人普及捐獻知識。
七年間,經(jīng)過老人們不斷地宣傳、科普,小區(qū)里又有二十多位老人將遺體捐獻的“接力棒”傳了下去。其中有8對夫妻,年紀最大的已經(jīng)93歲。截至目前,共有33位老人簽署了捐獻協(xié)議。(摘自《新京報》 馬延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