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
上期回顧:小吃貨林悄悄偶遇學神陸深,因此發(fā)現(xiàn)了他的人生小秘密……
原本蹲在一邊看熱鬧的幾個男生,此時已是湊了上來,為首的男生穿一身黑衣,校服系在腰上,一頭黃毛與整個校園格格不入——正是學校里有名的小霸王周政。
周政其人,在崇文也可以稱得上是鼎鼎大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甚至可以算與陸深齊名,只不過一個是“美名”,一個是“惡名”。
陸深,一班學神,才華橫溢的天之驕子。
周政,十八班學渣,逃學打架的校園惡霸。
兩人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但偏偏周政是個小心眼,他在崇文橫行霸道多年,最看不慣的人就是陸深。
憑什么陸深學習這么好,家里還有礦,長得好看,還這么招小姑娘喜歡?
周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但當他意識到時,這觀念已經(jīng)根深蒂固了。于是他總是下意識想跟陸深比一比,可偏偏陸深眼高于頂,周政幾次挑釁,都被陸深淡然無視了。
周政心里一直憋著口氣,今天終于被他找到了機會。
周政自認為紳士地順了順頭發(fā),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毫不客氣地將寧堯攔在了懷里,故意大聲說道:“同學,哪個班的?人長得這么好看,就是眼光不怎么好——陸深整天板著一張死魚臉,哪里有我好?”
寧堯本來正在傷心,猝不及防被人攬住肩膀,幾乎嚇傻了,周政卻全然不覺,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我介紹一下,我叫周政,我爸是政明房產(chǎn)的老總……我家里不缺錢,你以后跟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誰都不敢欺負?!?/p>
寧堯這會兒總算是回過味來,聽著這話,當即變了臉色,一把推開人就要跑。
周政冷不防被人一推,一個踉蹌后退幾步,回神看到寧堯要跑,有些急眼,幾步就追了上去,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裙擺:“你跑什么,老子對你還不夠溫柔?”
寧堯本就著急,被周政一抓,更是著急,慌忙想推開,卻不料身形不穩(wěn),朝著一邊倒去。她慌亂中四下抓著,想穩(wěn)住自己的身形,這一抓,好巧不巧,正好抓到了錯身而過的無辜路人,林悄悄。
林悄悄正在低著頭專心吃著雞蛋灌餅,她滿心滿眼都是雞蛋灌餅,正沉浸在“這灌餅里的雞蛋真好吃,明天要再買兩個”的小世界中,絲毫沒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卷入一場是非。
走神的林悄悄沒能止住寧堯摔倒的命運,而且順便將自己也搭了進去。她當了一回合格的人體肉墊,膝蓋摔破一大片不說,雞蛋灌餅也飛出去老遠。
林悄悄很想哭,只是還沒等她哭出來,身邊已經(jīng)傳來一聲嘹亮的哭泣。
“嗚——”
林悄悄原本想說的話都被憋回肚子里,甚至沒有顧得上自己膝蓋的疼,慌忙轉(zhuǎn)身,看到的就是寧堯破掉的裙子,和氣得漲紅的臉。
林悄悄眉頭一皺,朝著不遠處的周政投去白眼,怎么會有這么猖狂的男生?居然大庭廣眾之下,扯碎了女孩的裙子?
陸深和齊巍已經(jīng)走出去好遠一段,身后鬧鬧嚷嚷一直都沒消停。
陸深的眉頭越皺越深,直到身后響起哭聲,他終于在轉(zhuǎn)角處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一眼便看到了背后的情況——周政居然撕破了那女孩的裙子,林悄悄也摔倒在地眼圈通紅。
寧堯哭得很大聲,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陸深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忽然折返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解校服扣子。
陸深的步子很大,也很急,幾步便到了兩個女孩面前,林悄悄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有一件校服兜頭蓋了過來。林悄悄胡亂扯開那衣服,說道:“嘶——你,你干嗎砸我?”
陸深不耐煩地指了指寧堯:“給她蓋上。”
林悄悄悶悶地“嗯”了一聲,將校服遞給了寧堯。原本去拿煎餅的楊雪晗也終于回來了,眼看著地上狼狽的林悄悄,慌忙上去扶人,順帶著將身邊的寧堯也一并扶了起來。
三個姑娘才站定,就發(fā)現(xiàn)周遭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陸深與周政正面對面站著,身高足足比周政高出半個頭,他半耷拉著眼皮,仿佛雖然與周政面對面站著,但周政從來都沒入他的眼。
“道歉?!标懮钛院喴赓W,他是真的不想多費口舌。
“哈?你說什么?”這是陸深第一次跟周政說話,雖然語氣并不友善,但周政莫名有些亢奮。
嘿,他終于站在陸深的對立面了,他們是對手了!
“聽不懂人話?”陸深側(cè)過身,朝林悄悄她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讓你道歉?!?/p>
“你讓我道就道,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周政這會兒就像打了雞血,聲音也高了幾個分貝,“怎么,給你告白你不要,還不許兄弟們尋開心?”
說著,周政似乎還嫌不夠,朝著那邊吹了個口哨,滿臉得意:“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我還沒跟她這樣那樣……”
話還沒說完,周政只覺得眼前一黑。
說好的品學兼優(yōu),學生榜樣呢?怎么還打人??!
上課鈴響起,然而陸深一行人被帶進了教導主任辦公室。
周政捂著被打的臉,還沒來得及控訴,主任已經(jīng)將一本書砸了過來:“周政,怎么又是你!干啥啥不行,打架你最行!”
“不是,主任……我沒打架,我是被打了!陸深他打我!”周政聲音里都帶了哭腔,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挨了個打,他真是太委屈了,“主任,不信你問同學們,陸深真的打我。”
教導主任滿臉驚疑地掃過身后的林悄悄、齊巍、寧堯、楊雪晗,以及幾個周圍看熱鬧的同學。
“陸深打他,你們看見了?”
林悄悄側(cè)頭去看陸深,只見他神色不變,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再看周政,一臉憤憤不平,仿佛剛才扯裙子的人不是他一樣。
林悄悄皺眉,骨子里那點熱血澎湃起來,她故意扭過頭不去看周政,睜著眼說起瞎話:“沒看見?!?/p>
這話一出,林悄悄就被身邊站著的寧堯抓住了手,寧堯給了她一個眼神——林悄悄讀懂了里面的意思,在謝她呢。
“沒看見?!饼R巍也懶懶地張口道,“沒看見!”
寧堯也有樣學樣。
于是辦公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沒看見”,氣得周政臉都綠了。
“你……你們怎么能睜眼說瞎話呢!那個,第一個說沒看見那個小矮子,你是瞎嗎?”周政說著,就上前一步要去跟林悄悄對峙,陸深卻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了林悄悄身前。
“你……你,我還沒死呢!你就敢這么囂張,打架的不是你是誰?還陸深打你,陸深這樣品學兼優(yōu)的孩子,怎么可能會打架!”主任恨鐵不成鋼,將辦公桌拍得震天響。
“我打了?!敝魅卧捯魟偮?,陸深淡定地回了一句。
氣氛一時間陷入僵局,主任被打臉得太快,有些不知如何收場,他看看陸深,再看看周政,似乎糾結(jié)許久,最終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
“打就打了!你看他那囂張的樣子,肯定是他先挑釁的,挨打活該!”說著,主任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尷尬地咳嗽一聲,“陸深啊,你……那個,為什么打人?總得給個理由吧?!?/p>
陸深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寧堯身上,看到女孩有些羞憤的臉。
有些事,反復提起,便會讓傷害加倍。很顯然,他并不想這樣做。于是他只是默然低頭,良久才道:“打架是我的錯,我會寫檢查。還有,這次的省級三好學生,還是換人吧?!?/p>
主任有些騎虎難下,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陸深:“您覺得這樣的懲罰夠嗎?夠的話我就回去上課了,我們班這節(jié)課有測試?!?/p>
陸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用免除自己身上的榮譽作為懲罰,給足了主任面子,也讓周政閉了嘴。
本該是雷霆一擊的事,就被他那么輕描淡寫地解決了。
直到從辦公室出來,林悄悄都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看著陸深的背影,只覺得這人哪里像個高中生啊?
這位不像高中生的仁兄,此時又被寧堯攔住了。
“學長,謝謝?!睂巿虻难廴τ旨t了,“對不起,我……我剛才該幫學長澄清的?!?/p>
“沒必要。”陸深搖了搖頭,也沒再說什么,只是從兜里摸出一包面巾紙丟給寧堯身后的林悄悄。
林悄悄有些發(fā)愣,陸深滿臉嫌棄:“膝蓋破了,先清理一下石子——然后自己去醫(yī)務(wù)室上藥。”
陸深冷著臉說完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是沒什么溫度的語氣,不知為什么,林悄悄卻忽然覺得有些溫暖。
陸少爺雖然言語冰冷,可一顆心是熾熱的,林悄悄似乎在不經(jīng)意間就被他的光芒所照耀了。
林悄悄并不嬌氣,對她來說膝蓋破皮可能遠不如雞蛋灌餅被甩飛來得嚴重,在學校醫(yī)務(wù)室簡單處理過后,她就蹦著回了教室。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本是自習,但被數(shù)學老師占了。
講臺上,數(shù)學老師激情澎湃地講著卷子。林悄悄神游天外,只管盯著窗外被夕陽鍍了層金的蒼翠樹葉發(fā)呆。
楊雪晗看同桌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怎么了?又餓啦?”
林悄悄回過神來,用氣聲兒說:“我媽今天早上做了冰糖綠豆湯,擱冰箱里了,等我放學回去喝,我正想呢?!?/p>
楊雪晗恨鐵不成鋼,戳了戳她嬰兒肥臉蛋上的小酒窩:“就知道吃!”
林悄悄眨巴眨巴眼,打了個哈哈:“聽課,聽課?!?/p>
數(shù)學老師適時地威嚴一咳,眼風掃掠過來,林悄悄和楊雪晗趕緊縮縮脖子噤聲,端正了坐姿捉筆埋頭苦寫,不敢再開小差了。
“丁零零——”
放學鈴聲宛如天籟,數(shù)學老師依依不舍地宣布下課,幾個前排的同桌拿著卷子沖上講臺抓緊時間問問題。
林悄悄頭昏腦漲地放下筆,隨手把幾本練習冊裝到包里。
“晗晗,我先走啦!今天不用等我回家了!”
楊雪晗:“哎哎,你先別走啊!”
林悄悄提著書包一溜煙就跑了,遠遠從教室外走廊上傳來她清亮的嗓音:“今天有急事!晗晗,明天見啦!”
林悄悄滿心惦念的綠豆湯,到頭來還是沒喝到嘴里——因為一出校門,她就看到了滿面笑意的陸夫人和她身后的陸深。
于是,林悄悄順理成章地被專門來接她放學的陸夫人接走了。
陸家別墅,難得地迎來了喧鬧的一天。
“悄悄,來轉(zhuǎn)個圈,別不好意思嘛,可好看了,哎呀……”
陸夫人笑吟吟地看著穿著粉色小裙子的林悄悄,拉著她左看右看,笑得一雙眼彎彎的,睜都睜不開。
林悄悄被夸得不好意思,有點局促地扯著裙擺說道:“阿姨,這不,不太好吧……您怎么給我買了這么多衣服?!?/p>
沙發(fā)上堆了一摞剛才林悄悄換過的衣服,地上大大小小的各式袋子里裝的也都是,林悄悄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錢人的快樂。
陸夫人拉著她坐下,眼神溫柔:“你和阿姨就不用見外了!你不知道,我和你媽媽上學時就說過,以后如果有了孩子,也要互相認干親的。所以呀,你也算是我半個女兒!要不是后來在國外忙得回不來,我是一定要看你長大的。”
陸夫人看著林悄悄未脫稚氣的臉龐,不免有些悵然。曾幾何時,陸深也是如此活潑天真,卻不知道為什么,逐漸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如果可以,她愿意自己的兒子天資平平,只做個平凡快樂的普通人。
陸夫人與林媽媽關(guān)系確實不錯,也的確很喜歡林悄悄——但說到底,陸夫人最想要的還是能讓林悄悄幫助陸深。
于是這天的陸夫人格外殷勤,她不只給林悄悄準備了裙子,還請來了補習老師。所以當林悄悄剛從裙子的快樂中抬起頭來,就看到招生宣傳冊上走下來的特級英語教師,頓時覺得人生有點玄幻。
英語老師還不擺架子,無論林悄悄中途卡殼多少次,表現(xiàn)出來的學習基礎(chǔ)有多薄弱,從頭到尾都親切和藹地手把手教導。可能比喻不那么恰當,但林悄悄真的覺得自己受到了皇家級別的待遇。
送走英語老師以后,也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在林悄悄的殷切期盼下,陸家大廚端上了一盤又一盤香氣四溢的川菜。
沒錯,在此之前,林悄悄已經(jīng)在陸家見識過了西餐,這次陸夫人可能是專門詢問過林家,竟然專門請來了她最愛吃的川菜大廚。
林悄悄甚至覺得,她一夜之間就擁有了豪門公主的生活,這樣的日子,真的是太快樂了。
陸夫人也挨著林悄悄坐下,一邊往她碗里夾菜,一邊聊些日常小事。
“悄悄呀,那你在學校里,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呀?”
“也沒什么,就是我們班同學都挺有意思的,上課下課都挺能鬧騰,”林悄悄吃了一塊水煮肉片,嫩滑香辣的感覺讓她滿足地喟嘆出聲,“啊,好好吃!”
陸夫人看著她小貓一樣的神態(tài),便忍不住笑,拿過紙巾幫她擦嘴邊的紅油。
“慢點吃,吃得嘴邊上都是了。”
剛從房間出來的陸深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母慈女孝”、其樂融融的畫面。
他站在玄關(guān)處,冷冷地看著兩人毫無隔閡的親密互動,心里只覺得憋悶,但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倒了杯水就往樓上走。
陸深路過餐桌時,陸夫人終于注意到了他。
“哎,陸深你作業(yè)做完了?來一起吃飯呀。”陸夫人坐在椅子上向陸深招手,笑意盈盈。
陸深并不打算“配合”她,說:“我不想吃?!?/p>
他甚至沒回一下頭,只想快點逃離這種與他無關(guān)的溫馨氣氛。
“來試一試嗎,說不定就想吃了,”陸夫人走了過來,想要拉著陸深到餐桌旁,“今天的菜可好吃了,是不是啊,悄悄?”
林悄悄立馬點頭捧場:“是的是的!超級好吃!”
感受到陸夫人的手拉上胳膊的那一瞬間,陸深忍無可忍地閃身避開,低吼道:“我說我不想,你聽不懂嗎!”
他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仿佛是在看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
“你們要演母女情深就自己演,別來煩我。”
直到陸深上樓后很久,陸夫人都還站在那里,低著頭,一動未動。
林悄悄小心地走過去看她,才聽見了很輕的啜泣聲。
“陸阿姨……”面對剛才的情景,說沒被嚇到那是不可能的,但林悄悄現(xiàn)在無暇去想陸深的突然發(fā)火,滿心都是對陸夫人的心疼,“陸深……陸深可能是心情不好,您別太放在心上……別傷心……”
林悄悄笨拙地安慰著陸夫人。
“不,都怪我,”陸夫人捂著發(fā)紅的眼圈,痛苦又自責,“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他的問題,才導致了這樣的結(jié)果。悄悄,阿姨——阿姨真的沒辦法了,你幫幫阿姨好不好?陸深,陸深他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林悄悄看著這樣的陸夫人,難受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想起之前陸夫人的請求,承諾就脫口而出:“您別傷心,我會幫陸深的!我答應(yīng)您,我會幫他好起來的!”
小裙子、英語輔導,還有這么多頓大餐,以及陸夫人春風細雨般的關(guān)懷……林悄悄的頭不自覺地就點了點,她是真的無法再拒絕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試著去了解如何進行心理干預(yù),了解如何去幫助陸深。
林悄悄能感受到陸夫人迫切的心情,但是她沒想到陸夫人會迫切成這樣。
背著書包,手里捧著一大摞練習冊的林悄悄,在十班去往一班的長廊上,收獲了眾多同學的目光。
一班成員素來都是年級大榜的前五十的精英,但是學校也留了兩三個特殊的借讀生席位,提供給人民幣玩家——這兩三個名額,都是為望子成龍的殷實人家準備的,而想要借讀,家里一般不是給學校捐圖書館就是去挖游泳池??傊?,就是建設(shè)校園,為自家孩子開條路。
雖說社會上很多人崇奉金錢至上,但高中的孩子,大多還是有些小傲氣的。所以靠砸錢進尖子班的學生,向來都為人所不齒。
一班原本的借讀生叫湯云心,因為家里有礦,她爸大手一揮給學校捐了一個足球場,湯云心順利進入一班。但好學生的世界,總是讓人格格不入,湯云心其實并不能很好地融入這個環(huán)境。但好在她家里不差錢,靠著大手大腳花錢,在一班勉強也擁有了幾個塑料姐妹花。
而林悄悄,這個學習一般,長相一般,傳說家世更加一般的普通女孩,忽然就進了一班,這消息在學校里不脛而走,而不勞而獲的林悄悄,理所當然成了鄙視鏈的最底層。
“這誰啊,從來沒聽說過啊,就這么進了一班?”
“家里有權(quán)?還是有什么別的關(guān)系?”
“也沒聽說他們家有錢啊……”
林悄悄在一路的猜疑聲中來到了一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處可去。
多出來的那一副桌椅明顯是給她的,卻被隨意丟在了門口,打眼一掃,班里人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情也是高度統(tǒng)一,明明白白地傳達出“我不想你坐過來”的信息。
老師也不在場,林悄悄只能暫時把手上的書擱在桌子上,然后就那么尷尬地杵在門口。
“讓一讓,別擋路?!?/p>
一個同學從教室里走出來,很不耐煩地把林悄悄的桌子往旁邊推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力道讓堆在桌上的書山倒了下去,林悄悄手忙腳亂地去扶,而那位同學依舊低頭看著英語單詞本,事不關(guān)己地揚長而去。
書本“噼里啪啦”摔在地上,教室里的眾人卻仿佛毫無所見。林悄悄嘆了口氣,低頭去撿起地上的書本。
一班這種神仙世界,果然不該是她這種凡人涉足的。但她又有什么辦法呢,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陸媽媽,所以就算千難萬阻,她也得硬著頭皮上啊。
陸深最近心情一直不大暢快,陸夫人對林悄悄的善意,就像是千萬只小螞蟻啃噬在陸深的心頭,讓他既不屑,又不忿。
他憋了一肚子火,無處釋放。
陸深一點也不喜歡林悄悄,她能輕易得到陸夫人的關(guān)愛,這讓陸深又嫉又恨,卻偏偏不能表現(xiàn)出來,于是陸深不自覺地將她視為敵人。
他本該冷眼作壁上觀的,可不知道為什么,林悄悄受到排擠并沒有讓他心里感到暢快,反而有點煩躁。
他也懶得去想,索性抬腿踢了一腳齊巍的桌子,說道:“齊大善人,就這么看熱鬧?”
齊巍本來還笑著,一聽這話,反倒有點驚訝:“不然呢?”
隨著齊巍的話出口,陸深又看了一眼漲紅著臉低頭撿書的林悄悄,冷著臉道:“看她站那兒礙眼,你去把桌子搬進來。”
陸深甩下這么一句話,再沒多言,只自顧自寫起了卷子。
對,就是不想讓她擋路礙眼,僅此而已。
“這么熱心,難得???”齊巍目光朝著林悄悄一掃,問道,“我搬過來,讓她跟你一起坐?”
陸深冷著臉答道:“隨便?!?/p>
齊巍似是沒想到他會這么答,盯了陸深幾秒,嘆了口氣,再抬頭時換了張和煦的笑臉,走到門口,彎腰幫林悄悄撿起一張卷子。
“同學,我來幫你吧?!?/p>
林悄悄就這么稀里糊涂地和陸深成了同桌。
林悄悄一直到回到家還暈乎乎的,她怎么就去了一班了呢?她和林媽媽坐在一起,心不在焉地講了幾句后,抽空鉆回了臥室。
林悄悄滿腦子都是陸深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外表下,似乎又有著說不盡的委屈。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俗話說吃人嘴軟,林悄悄覺得自己要不好好干活,怎么對得起陸夫人花大價錢給她轉(zhuǎn)的班!
她掏出紙筆,認認真真地寫了起來。
嗯,拯救陸深大作戰(zhàn)!
這幾天,林悄悄陸陸續(xù)續(xù)也從陸夫人嘴里聽到了一些陸深病情的緣由。
誰能想到,陸深將“天才少年”這四個字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內(nèi)心卻是個絕不超過三歲的幼稚鬼!高嶺一枝花般的天才學霸陸深,竟然因為挑食而衍生出可怕的想象力。最后竟然想象力豐富得過了頭,他覺得吃肉沒天理,青椒是妖怪,胡蘿卜會吵架,西紅柿在大出血……總之,一切食物在陸深眼中都是妖魔鬼怪,都不能吃——于是寧愿餓著也不想吃飯的中度厭食癥患者誕生了。
第一,要扭轉(zhuǎn)陸男神的觀念,既然陸深覺得食物是妖魔鬼怪,那吃飯豈不是在降妖除魔?
第二,既然心理醫(yī)生說引導和環(huán)境感染有用,自然是要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啦,陸家吃得好,以后也能跟著蹭到不少好吃的呢!
第三,……
想著想著,林悄悄睡著了,林悄悄懷著宏大的愿望睡著了。
林悄悄沒能斗得過周公,于是第二天,她遲到了。
林悄悄堪堪擦著上課鈴沖進教室,英語老師習慣提前五分鐘上課,所以林悄悄漲紅著臉在門口喊“報告”時,已經(jīng)開始講課的英語老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理她。
林悄悄暗叫倒霉,這才轉(zhuǎn)班沒幾天,就遲到撞到了槍口上。也不怪英語老師不給她好臉色看,林悄悄嘆了口氣,乖乖在門口站著聽了一節(jié)課。
站著聽課的滋味可不好受,不但腳疼,還要受到全班敬仰眼神的洗禮。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林悄悄背著書包回到座位上。熬夜過后的林悄悄懨懨的,沒了往常的精神。
看著身邊的陸深,林悄悄只覺得自己更愁了——到底該怎么幫他???
果真,答應(yīng)一時爽,實踐火葬場。林悄悄覺得,人生真是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一早上的課林悄悄基本在走神,琢磨著給陸深治厭食癥這事。昨天睡前雖然想出了一點所謂的計劃,但是其實仔細想想都沒什么可行性。
林悄悄不由得有些泄氣,自己當初怎么這么沖動就答應(yīng)下了呢?但不管怎樣,總歸是自己答應(yīng)的,這第一步,還是得靠她自己邁出去。
本著這樣的想法,林悄悄中午放學的時候,同學基本在往食堂或者校外涌去,只有林悄悄鼓足了勇氣等在一班后門,試圖實行自己的計劃。
別班的同學路過都難免打量她幾眼:“這么晚不走,一定又是等陸深刷完題向陸深告白的?!?/p>
“嘁,這不是前幾天去一班的借讀生嗎?你們說,她不會是為了陸深去的一班吧!”
女孩們遠遠走過去了,話卻遠遠飄過來。于是對林悄悄指指點點的人更多了,林悄悄滿臉通紅,緊張得后背都是汗。她咬著嘴唇忍受這紛紛議論,狠狠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蘋果,想吃,但是忍住了。
林悄悄從口袋里翻出兩顆橘子糖,一口氣扯開包裝丟進嘴里,將兩個腮幫撐得鼓鼓的,心中默念一百八十遍“都是為陸夫人,得忍”。
在周圍人群已經(jīng)快要把林悄悄圍起來時,陸深終于高抬貴足出來了,身邊是跟他形影不離的齊巍。
但陸深仿佛沒看到林悄悄,一出教室門就準備走。
林悄悄只好在背后喊一句:“喂!陸深!等等!”
陸深腳步一頓,面色不善地回頭道:“有事?”
林悄悄被他這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我……你……我……”
陸深見她不說話,心里巴不得呢,只點點頭,拽著齊巍溜之大吉。齊巍倒是很好奇,一路被拽著走還不時回頭打量林悄悄,又側(cè)頭跟陸深說悄悄話。
林悄悄氣得差點仰倒,周圍的譏笑聲更大了。林悄悄眼看著陸深已經(jīng)轉(zhuǎn)彎要下樓了,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去,伸手就抓住了陸深的胳膊。
陸深比林悄悄站低一個臺階,兩人面對面,身高竟相差不多,林悄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開口便是一句:“陸深,我一直在等你去吃飯!”
陸深嗤笑:“抱歉,沒興趣?!?/p>
陸深的神情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林悄悄皺眉,心頭就像有團小火苗在灼灼地燒,她一把拉住陸深的胳膊,皺眉說道:“陸深,我四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吃飯了!你這么大了,怎么還不讓人省心!難道這有什么好驕傲的嗎!”
林悄悄的聲音清亮悅耳,可這一句話一出口,就如石子投入湖水,激起層層水花,不光陸深的臉色變了,就連齊巍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陸深冷冷地掃過林悄悄的手,語氣冰冷得嚇死人:“放手?!?/p>
“對不起……我剛才太著急,才亂說話的!但是……我是真的想幫你?!绷智那拿蛑?,詞不達意地解釋著,然而陸深的臉色并沒有好轉(zhuǎn)分毫。
林悄悄積蓄的全部勇氣,在說完這一番石沉大海的話后都化為泡影。兩人就這么僵持著,仲夏的校園里,這一角真的分外冰爽。
良久,林悄悄終于放開了抓著陸深胳膊的手,將另一只手里的蘋果藏在身后,說道:“我忍了一上午沒吃,才給你留下的蘋果——算了,你也不會領(lǐng)情的。”她語氣里半是懊惱半是委屈。
空氣中浮著橘子糖甜甜的味道,林悄悄低下頭,眼睛酸澀,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丟人了。
陸深探身朝后看,女孩手里果然拿著蘋果,此時攥得正緊,那顆紅紅的蘋果,沒了往日的猙獰與可怖,陸深隱隱嗅到了空氣中的香甜,微酸清甜,竟難得讓他沒有討厭。
陸深只覺得自己眉頭一跳,鬼使神差地朝著林悄悄伸出手:“拿來?!?/p>
“什么?”林悄悄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不是給我蘋果?”陸深側(cè)身朝著女孩身后探去,輕巧地將蘋果拿了回來,輕聲道,“謝了。”
齊巍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深拿著蘋果邁著輕巧的步伐沿著樓梯走下去,有一瞬間,他甚至看到了陸深心情頗好地揚起嘴角,齊巍覺得,他怕是要瞎了。
就在齊巍心里腹誹成河時,一聲不切實的尖叫從耳畔劃過,只見一個滾作一團的影子,從樓梯上滾過——是林悄悄。
可能是因為今天的陸深分外反常,也可能是因為陸深收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份禮物,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樓梯間太擁擠,總之就連當事人林悄悄都沒有搞清楚,自己是怎么被人推下樓梯的。
林悄悄只知道身后一股大力撞來,她的尖叫充滿了整個樓梯間,然后她就已經(jīng)從樓梯上滾到了樓梯下。林悄悄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被卡車碾了一遍,密密麻麻的痛意襲來,她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眼。
陸深嘆了口氣,上前要扶人,卻被林悄悄一把打開了手。林悄悄身殘志堅地扶著墻,抹著眼淚,一步步往教室走去。
林悄悄真的太委屈了,她明明什么都沒做錯,不過是因為要幫一個人,為什么就要遭受這些白眼與不公?
下期預(yù)告:林悄悄在為要不要幫助陸深而發(fā)愁,但是陸深的媽媽好像特別喜歡她,她該不該離開十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