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劍
住進被油布捂住的房子里,一開始我還感到新鮮,后來到了晚上,我就開始害怕。風從屋頂刮過,發(fā)出狼嚎般的聲音,似乎有只怪獸在屋頂爬行。
母親給外婆寄來了修房子的錢,并來信說打算接我回武漢。
“這丫頭,”外婆總是這樣稱呼母親,“修房子哪要這么多錢?!蓖馄虐涯赣H寄來的錢緊緊地握在手心,眼睛有些濕潤。
對于我回武漢的事,外婆堅決反對,對我說:“你就跟著外婆!”外婆在母親面前是絕對權威,外婆說不讓我回去,母親自然不再要求。我也不想回去,因為我想看外婆給我造有趣的房子。
不過,外婆似乎并不著急。除了上班,外婆每天都會到竹林里砍一些竹子回來,然后把竹子劈成很細的竹條,開始編織竹席。
家門前的場子上漸漸堆滿了竹竿,我猜外婆是想用竹席換錢修房子。外婆不喜歡用別人的錢,就連我母親每次寄來的錢,她都會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吃自己的汗才有咸味!”外婆常說這句話。
第六張竹席編好后,外婆便不再繼續(xù)編了。她弄回很多干石灰,把竹席打成卷,在石灰水里浸泡。外婆還把場子上竹竿的竹節(jié)捅破,把生石灰放進去,灌上水,再用泥巴封住口。
大概過了半個月,竹竿由青綠色漸漸變成了蠟黃色,有的地方還起了黑色的斑點。外婆把竹竿里的石灰渣倒出來,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火,把竹竿放在上面熏烤。竹竿被熏成了咖啡色,煞是好看。
外婆說,這樣處理過的竹竿不會生蟲,也不會腐爛。
外婆到底要用這些竹子干什么?我問過幾次,她總是笑著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一天早上,天還沒亮,外婆就拎著布兜出門了,直到中午才回來,滿載而歸——外婆又到她的菜園子去了。外婆大聲吩咐我,讓我把家里的大八仙桌搬到門前的槐樹下??赐馄诺募軇?,一定有大事要辦。
外婆在廚房里忙碌著,不時有誘人的香氣從門縫里飄出來,引得我的肚子咕咕直叫。忽然,我聽見麥和琪在喊我,緊接著是幺婆的喊聲:“趙婆!”我回頭一看,琪、麥和大毛,還有風兒跑在前面,幺婆身后跟著一大群街坊,就連風兒的父親也捂著胸口,一邊咳嗽一邊往這邊走呢!
“群,你家要蓋新房啦!”風兒說著,跑到我面前。
我看見風兒的父親手上拿著一張紙,好像是一幅畫。風兒把那張紙從他父親手中接過來遞給我看:“這是我父親給你家設計的房子!”
我一看,喜歡得不得了——那是一座別致的竹房子,還有天窗呢!
風兒的父親低吟:“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節(jié),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省也……”
幺婆招呼大家坐下,然后進屋幫外婆。不一會兒,大碗小碟就擺上了桌。大家也不客氣,呼呼啦啦地吃起來。外婆還準備了一瓶大麥酒給憨頭叔他們喝。
接下來的幾天,憨頭叔和小伙子們忙碌起來。他們把外婆堆放在場子上的竹子用鋸鋸斷、劈開,我和麥、琪、大毛、風兒偶爾打打下手。
那段時間,外婆讓我去幺婆家住。我和憨頭叔睡一個房間,憨頭叔時不時地跟我說話:“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的確,沒有什么事情能夠難倒她。”
“不,不是這個意思?!焙╊^叔望著屋頂。雖然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但我竟然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天真。
他說:“趙婆是上了年紀的人,還像小伢一樣喜歡做夢,而且還能把夢實現(xiàn),我說的是這個。”
我問憨頭叔:“你有夢想嗎?”
憨頭叔搖頭:“我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從沒想過別的?!?/p>
是的,我也沒有什么夢想,每天除了看書,就是跟小伙伴們瘋瘋鬧鬧。
“我聽外婆說過,動物也有想法,不過動物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吃得飽飽的。人不能像動物……”
憨頭叔說:“趙婆說得對!”
我點點頭。
半個多月過去了,一座別樣的竹房子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房頂尖尖的,既明亮又通風,躺在里面,還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這是我夢中的房子?!蓖馄抛诨睒湎拢分痴f,“小時候,我在先生桌上看到過一本書,書上有一棟這樣的房子,那時候我就想,我要造一棟這樣的房子。直到前段時間,我在你從風兒家借回來的書上看到了它,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人啊,不管什么年紀,都要有夢想,這樣活著才有意思……”
外婆實現(xiàn)了童年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什么呢?
(未完待續(xù))
? ? ? ? ? ? ? ? ? ? ? ? ? ? 編輯/王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