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專稿 郭存亭
上黨門
唐宋至今的歷代文壇,均以“唐宋八大家”之名贊譽韓愈、柳宗元、歐陽修、王安石、蘇軾、蘇轍、蘇洵、曾鞏的文學(xué)成就。唐宋時期的這八位文學(xué)大家,是主持古文運動的核心人物,給當(dāng)時及后世的文壇以深遠(yuǎn)的影響。同樣,也深深地影響著上黨地區(qū)。
我曾無數(shù)次走進(jìn)滄桑的歷史深處,打撈唐宋八大家與上黨過往史的碎片。韓愈、柳宗元、歐陽修、蘇軾、蘇轍,他們曾多次上太行,或到上黨,或過潞州,或居潞州,都與上黨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就連未曾上過太行的王安石、蘇洵、曾鞏,也在歷史記憶的深處,與上黨結(jié)下了不解的“文字”情緣。閱讀泛黃的古典記憶,穿越歷史的天空,探尋八大家與上黨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在點點滴滴的文字記載中,我觸摸到了深藏在八大家心底那份特殊的上黨情。
韓愈有“文起八代之衰”的美譽,后人對他的評價也頗高,在明時就被推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并稱“韓柳”。在唐宋八大家中,韓愈與上黨結(jié)下的情緣最深。至今,他的后裔還生活在上黨。唐貞元五年冬,22歲的韓愈在洛陽,與河南府法曹參軍盧貽的女兒盧小姐結(jié)婚。而盧貽的妻子苗夫人是唐玄宗時宰相苗晉卿的侄女。苗晉卿乃上黨壺關(guān)人,自然,韓愈順理成章成為壺關(guān)苗氏家族的女婿。這在《壺關(guān)縣志》中有記載:“唐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丞相太保太師韓國公苗晉卿逝世,葬于東都洛陽龍門山。其婿韓愈作墓志銘記其事。”韓愈的父親韓仲卿曾在上黨銅鞮任職,韓愈也曾客居潞州。在長治市潞州區(qū),以及襄垣縣、沁縣、黎城縣等地的土地廟、文公祠,都有供奉韓愈的說法。長治民間則把韓愈演繹為土地神,即民間所謂的土地爺,其故事源自潞州區(qū)故漳村的民間傳說。故漳村每年農(nóng)歷二月二日要進(jìn)行祭祀韓愈的活動,并有曲藝、舞蹈、社火獻(xiàn)演等,場面格外隆重。也由此,韓愈留在長治地區(qū)的故事特別多,故事承載的歷史內(nèi)涵,都是韓愈與上黨情緣的最美見證。正是這些特殊的情緣關(guān)系,我們對于民間把韓愈尊為“土地神”的說法,也就更好理解了。
柳宗元在唐宋八大家里排第二位,他的文化與思想對上黨具有深遠(yuǎn)的影響。上黨,雖然山高林密,地勢險要;但在柳宗元的筆下,可謂山川秀美,風(fēng)光旖旎。柳宗元曾多次到過上黨,這里不僅有他的朋友,他的族人也曾在潞州任過職。柳宗元在柳家的族譜中排在第三十代,他的父親柳鎮(zhèn)在安史之亂時,奉母之命載家書隱居于王屋山。有研究者稱,柳鎮(zhèn)還曾到太行山隱居過。柳宗元與上黨的“文字”情緣,可見于《柳河?xùn)|集》里的《潞州兵馬曹柳君墓志》,以及他的族人在潞州任職的記載。柳昂是柳宗元家族的第二十四代,北周武帝宰相。隋朝名臣,據(jù)《潞安府志》記載,開皇時任潞州刺史。所以,柳宗元與上黨結(jié)下的“文字”情緣也是格外深厚的。
排在唐宋八大家第三位的是歐陽修。慶歷四年后歐陽修不止一次到過上黨,他多是來上黨出差辦公的。歐陽修有四個兒子,其中三子歐陽棐曾知潞州。有地域文化研究者稱《潞州城南柳林二首》是歐陽修路過潞州,在潞州看望任職的兒子,游覽潞州城南柳林時所寫,被《潞安府志》收錄。歐陽修在京城任職期間,他沒有忘記熟悉的上黨,沒有忘記熟悉的潞州,當(dāng)潞州多地上報朝廷給廟宇禪院求賜題額時,他都親自督辦賜牒碑。
長治市潞州區(qū)故漳土地廟
長治市上黨區(qū)柳林歐陽修文化廣場
王安石排在唐宋八大家的第四位,他一生的主要政治成就被歷史稱之為“王安石變法”。在王安石推行新法的思維里,潞州是他的首選之地,但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應(yīng)該是沒有到過潞州。因此,在他的故事里就有了他拒收潞州紫團參的傳奇故事,也留下了他對潞州官人許多點贊式的記載。熙寧二年,王安石的新法開始推行,至元豐八年宋神宗去世結(jié)束,歷史上亦稱“熙寧變法”或“熙豐變法”。王安石的變法主要是以發(fā)展生產(chǎn)、富國強兵、挽救宋朝政治危機為目的,是中國古代史上繼商鞅變法之后又一次大規(guī)模的社會變革運動。在王安石的變法中,潞州是其推行變法的首選之地。他曾上書宋神宗在潞州設(shè)置“交子務(wù)”,這在推進(jìn)我國最早的紙幣“交子”在北方地區(qū)的發(fā)行與流通方面,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王安石作為北宋卓越的文學(xué)家,在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時,也把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政治活動密切地聯(lián)系起來,圍繞變法革新闡述自己的政治見解與主張。在他的筆下,記載了好多地方文人與官人的業(yè)績與生平,其中就有幾位上黨人的故事。這些留在歷史碎片里的點滴記憶,可以看出王安石思維里的上黨,曾是他寄托過夢想的地方,盡管是曇花一現(xiàn)的美好。
在唐宋八大家“三蘇”中,排位最前的是蘇軾。蘇軾生性曠達(dá),善于結(jié)交朋友,喜好美食品茗,也愛游山玩水,黃庭堅稱他是一位“真神仙中人”。蘇軾曾多次到過上黨,他的詩文就是最好的歷史見證。他說過:上黨從來天下脊。其意告訴我們,他到過上黨,而且是多次。他曾經(jīng)移植過上黨壺關(guān)紫團參。在蘇軾的詩文海洋里,“飛狐上黨天下脊”的詩境,就是他多次到過上黨、描繪他與上黨結(jié)下深厚情緣的最美詩篇。梅庭老是蘇軾的好友,熙寧七年正月被任命為潞州學(xué)官,蘇軾在潤州送別好友,特意寫下了《浣溪沙·送梅庭老赴潞州學(xué)官》一詞送與他。在蘇軾以前的詞里,《浣溪沙》詞調(diào)大多只用于寫景和抒懷;而在《浣溪沙·送梅庭老赴潞州學(xué)官》里,卻用來寫臨別與友的贈言,其用意不言而喻。從《浣溪沙·送梅庭老赴潞州學(xué)官》里可以看出,蘇軾對上黨、對太行山、對潞州是非常了解的。蘇軾在他的《贈寫真何充秀才》里,第一句就寫道:君不見潞州別駕眼如電,左手掛弓橫撚箭。我們暫且不論作品的內(nèi)容,僅從首句就可以見證蘇軾與上黨的情緣。
在唐宋八大家“三蘇”里,蘇轍排在第二。這位北宋著名的散文家,與父蘇洵、兄蘇軾齊名。走近蘇轍,品讀他的文章,研究他的創(chuàng)作,文字間凝結(jié)著他與潞州那些“藕斷絲連”的情緣,使歷史的歲月格外地滄桑。在歷史的記憶里,蘇轍也走過太行,并且留下了他唯一的記載。在蘇轍的筆下,潞州有他心儀的人,潞州官吏、潞州英雄,都是他心中值得記憶的,就連從“潞州保衛(wèi)戰(zhàn)”打出天下的半截英雄唐莊宗,也是他要圈點的主要對象?!奥褐荼Pl(wèi)戰(zhàn)”即“三垂岡之戰(zhàn)”,這是唐朝末年在潞州發(fā)生的一場奠定后唐基礎(chǔ)的大戰(zhàn)。三垂岡,也因其戰(zhàn)略地位的重要性,引無數(shù)英雄稱頌。潞州保衛(wèi)戰(zhàn)的英雄李存勖,于同光元年稱帝,國號為唐,史稱后唐。但他后來沉迷于聲色,治國乏術(shù),重用伶人、宦官,同光四年死于興教門之變。從上黨三垂岡走出的唐莊宗,即后世文人所稱的“半截英雄”李存勖,應(yīng)該說是蘇軾心儀之人,但遺憾的是李存勖后期驕奢淫逸,至使宮廷政變而國破身死。所以,我們再讀蘇轍的評價,對“半截英雄”李存勖是惋惜?還是憎恨?無需再言了。
唐宋八大家里排在最后的是曾鞏先生。他一生為政廉潔奉公,勤于政事,關(guān)心民生疾苦,文學(xué)成就突出。作為北宋名臣后代的曾鞏,沒有到過上黨,但在他的筆下,在他的作品《隆平集》里,他最稱許、最贊賞的潞州英雄,就是從潞州風(fēng)云中走出的上黨李氏將門李處耘父子。在《隆平集》里,曾鞏稱許攀龍附鳳、平定潞州判亂的英雄李處耘有勇有謀,稱許李氏將門英雄李繼隆勇智過人,更稱許潞州上黨外戚英雄輩出。曾鞏為何要花費筆墨來贊賞李處耘呢?原來,歷史上著名的“陳橋兵變”,其核心人物除潞州潞城的苗廣義外,還有一位謀士為成功兵變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他就是上黨的李處耘。經(jīng)過陳橋兵變,結(jié)束了五代十國的歷史。陳橋兵變之后,宋太祖趙匡胤嘉獎并重用了有功之臣,其中還成就了一位潞州籍皇后,即宋開國元勛李處耘的二女兒,也就是明德李皇后。這就是曾鞏先生在《隆平集》里,贊賞潞州走出的大英雄李處耘的主要原因。蘇轍與曾鞏兩位大家雖然都評述過“潞州風(fēng)云”中的名人或英雄,但在文字的背后,更多的是留給了上黨“文字”情緣的特殊記憶。
天脊山
蘇洵
在唐宋八大家“三蘇”與上黨的歷史記憶里,蘇洵沒有到過上黨。從蘇洵留世的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有政治抱負(fù)的人,他的《六國論》既論太行也論上黨,這是蘇洵與上黨唯一結(jié)下的“文字”情緣。
但在蘇洵眾多的作品中有一篇《辨奸論》,因這篇文章的著作權(quán)問題,始終牽著“潞州”之名,使他與潞州之間演繹了一串不該有的歷史故事。
在一撥又一撥的爭論中,得出了觀點:《辨奸論》是蘇洵為了譏諷王安石的“不近人情”而作,后經(jīng)清人考證,才定為曾任潞州長子縣尉的邵伯溫假托蘇洵之名的偽作。
關(guān)于《辨奸論》真?zhèn)螁栴}的研究,從清初開始到20世紀(jì)末,還在進(jìn)行著,至今在文史界仍無一個圓滿的定論,也由此還在演繹著蘇洵與潞州不該有的故事。總而言之,追尋唐宋八大家與上黨的歷史情緣,在歷史記憶的深處,都能找到他們在上黨留下的“文字”足跡,以及那份埋藏在上黨歷史文化深處的厚重情緣,這,難道不正是上黨歷史文化璀璨的一個最美見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