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簡金斯(英)
膽大妄為
薩奇?zhèn)商绞聞?wù)所的女秘書見司機進(jìn)來,便對他說:“又出了一件麻煩事!我剛剛接到了一個電話通知,有人搶劫了格蘭代爾夫人的珠寶首飾。”
司機瞥了她一眼,兩眼閃現(xiàn)出蠻感興趣的神情。
“這個世界如果沒有酗酒和犯罪,那該多好啊!”女秘書感嘆道。
薩奇?zhèn)商竭@時上班來了,匆匆對他倆說了一句“早上好”,就走進(jìn)了他那間辦公室。
一分鐘過后,女秘書拿著記事本進(jìn)來,向他匯報剛接到的電話記錄,大意是說當(dāng)天凌晨有一名匪徒闖入了羅杰·格蘭代爾爵士在海斯頓鎮(zhèn)的麗園別墅,用手槍威脅格蘭代爾夫人,逼她交出珠寶首飾盒。她無可奈何,只好交出去了。由于那些珠寶首飾都向20世紀(jì)保險公司保了險,該公司立即跟薩奇取得聯(lián)系,請他協(xié)助調(diào)查此案。
薩奇以前為那家公司調(diào)查過一起盜竊案,并且成功地找回了所有遺失的東西。該公司向他致謝,還贈送給他一根頂端鍍金的手杖。
薩奇聽完匯報,向女秘書點點頭,把她打發(fā)走后,思索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走到書架前——那上面排列著不少標(biāo)了號碼和日期的卷宗夾。他取下其中一個,拿到寫字臺前匆匆翻閱,找到了幾個星期前一段新聞報道的剪報:
一起膽大妄為的盜竊案——鄉(xiāng)村別墅被洗劫一空。
昨日凌晨,海斯頓鎮(zhèn)附近的陶冶苑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戶主康明吉先生外出,致使一名搶匪席卷大量珠寶而去。該名男子潛入康明吉夫人的臥室時,她驀地驚醒,在床上坐了起來。那名強盜用手電筒的強光照著她的臉,并用手槍威脅她,如果呼救就斃了她,并問她的首飾盒放在何處。
康明吉夫人驚惶失措,只好指出那個存放首飾盒的抽屜。該劫匪把首飾盒夾在腋下,恐嚇?biāo)缭谝豢嚏娭畠?nèi)報警,他就會返回來把她干掉。隨后該劫匪從窗戶跳到平臺上逃走,看來他是抓住墻上的蔓藤下去的。
強盜離開后,康明吉夫人便昏倒了。她醒后立刻打電話報了警。盡管可以在花園里的濕地青苔上辨認(rèn)出腳印,但那名匪徒卻沒留下其他可查的線索。
康明吉夫人提供的情況含混不清。她由于驚嚇過度,只記得該匪徒中等身材,體格比較健壯,頭戴一頂便帽,眼睛下面扎著一塊黑手絹,整張臉都給遮住了。警方現(xiàn)正根據(jù)這些情況大力搜捕那名惡棍……
似曾相識
薩奇放下卷宗夾,思索了片刻,隨后按鈴喚來了司機。一小時后,他坐車來到了格蘭代爾家。
男管家恭敬地領(lǐng)著薩奇進(jìn)入小客廳,隨即拿著名片去通知夫人。薩奇正在觀賞花園里的美景時,格蘭代爾夫人不急不忙地進(jìn)來了。
薩奇鞠了一躬,格蘭代爾夫人在一張小桌前坐下,他也在靠近的一把椅子上落了座。
格蘭代爾夫人個子不高,面容秀麗。她總愛傲慢地撇著嘴,叫人忘不了她是人造奶油大王的貴夫人。
“你是來打聽那起珠寶失竊案的吧?”她問道,口氣就像是在對一名前來修理浴室漏水管子的修理工說話似的。
“請您講講當(dāng)時的情況?!彼_奇說。
格蘭代爾夫人揚了一下眉毛,沒好氣地說:“今天凌晨一點左右,我突然驚醒,發(fā)現(xiàn)一個家伙出現(xiàn)在我的臥室里。他站在床和窗戶之間那個地方,臉用手絹蒙著,一只手舉槍對著我,另一只手拿著手電筒照射我。我坐了起來,驚慌地望著他。
“他說:‘你如果喊叫,我就斃了你!我問他要干什么。他答道:‘你如果把首飾盒交給我,我就不會傷害你!我心想別無選擇,只好下床,披上晨衣,打開那個嵌在墻里的保險柜,里面有兩個首飾盒,我交給他一個。他叫我在一刻鐘之內(nèi)不許呼救,然后就跳出窗戶逃之夭夭了。
“一刻鐘之后我才呼救。我的繼子、男管家和幾個傭人奔進(jìn)我的臥室,我們打電話報了警。早餐后,我們也打電話通知了保險公司?!?/p>
沉默了一分鐘,薩奇覺得格蘭代爾夫人把事件經(jīng)過講述得相當(dāng)完整,作案細(xì)節(jié)沒什么可問的了。
“那就請您形容一下那名匪徒的模樣。”
“說不太清楚?!彼鸬溃拔抑灰姷剿驹诖扒暗暮谟?,中等身材,體格健壯,可以說年紀(jì)不大?!?/p>
“這人似乎跟搶劫康明吉夫人首飾的那個家伙很相像。”薩奇自言自語道。
“警長也這么說?!备裉m代爾夫人附和道。
“說話聲音呢?”
“有點兒沙啞,像是盡力裝出來的?!?/p>
“是有教養(yǎng)的人的聲調(diào),還是粗人的嗓音?”
“我覺得是中產(chǎn)階級那種人的腔調(diào)。”
“蒙臉的東西呢?”
“像是一塊黑絲手絹,這是我大致的印象?!?/p>
深入調(diào)查
薩奇理解地點點頭:“您認(rèn)識康明吉夫人嗎?”
“她是我的好朋友?!?/p>
“您剛才說有兩個首飾盒?”
“對。搶走的那個里面放著我經(jīng)常戴的珠寶首飾,”格蘭代爾夫人答道,“另一個里面放著比較貴重的家族首飾。”
“搶走的東西值多少錢呢?”
“大概八千英鎊吧,也許更多點兒。我該解釋一下,羅杰爵士昨夜在城里沒回家,直到眼下我打電話都還沒找到他呢。他原本應(yīng)當(dāng)在麗姿大飯店過夜,可也許那家飯店客滿了,他就到別處過夜去了?!?/p>
“您有沒有懷疑過闖進(jìn)來的那個家伙是誰?”
“一點兒概念也沒有?!?/p>
“警方已經(jīng)來過了?”
“來過了。我們打電話后沒多久他們就趕來了。他們交代我們別碰臥室里的任何東西,誰也別走近外面窗下的那塊地方?!?/p>
薩奇贊許地點點頭。
“好,”他說,“我現(xiàn)在想去看看作案現(xiàn)場。順便問一聲,您那個保險柜平時總鎖著嗎?”
“一向鎖著?!?/p>
“鑰匙放在哪兒?”
“我的梳妝臺右邊最底下那個抽屜里,用一疊手絹蓋著?!?/p>
“您有沒有把丟失的首飾列個清單?我倒很想看一看?!彼_奇跟隨夫人走出小客廳時問道。
“列好了,我的女仆正在抄寫。”她一邊回答一邊領(lǐng)著薩奇上樓,沿著鋪有厚地毯的走廊走到盡頭。她打開一扇門,走進(jìn)一間臥室。
薩奇跟進(jìn)去,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房間很大,兩扇窗戶面對花園里的一片草坪,右邊有扇門。格蘭代爾夫人說那扇門通往羅杰爵士的更衣室。
他走到更衣室那扇門旁邊的窗戶前,朝外張望。
“那個匪徒可能是從那扇窗戶進(jìn)來的,后來又從那里逃走了?!备裉m代爾夫人解釋道。
“您剛才提到您有個繼子。他大概是個成年人吧?”
“對,23歲了?!?/p>
“可否請他來一下?”
“當(dāng)然可以?!彼粹徑信腿フ埩_伯特少爺。
“您睡覺的時候拉下百葉窗嗎?”
“挨近我床鋪那一扇總拉下來?!?/p>
“您是突然醒過來的,還是慢慢醒過來的?”
“慢慢醒過來的?!备裉m代爾夫人沉思了一下,又添說道,“我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視我?!?/p>
“手電筒的亮光是直照著您的臉嗎?”
“不,是朝臥室另一端照射,在我那張床的右邊?!本驮谶@時,一個穿西裝的年輕人進(jìn)來了。
情景再現(xiàn)
“您找我嗎,媽?”他問道,接著略感不安地瞥了一眼薩奇。
“這位是保險公司派來的薩奇先生,”格蘭代爾夫人冷冷地說,“他想找你談?wù)劇!?/p>
那個小伙子又顯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薩奇說:“我想請您讓羅伯特少爺站在您醒來時看到的那個強盜所站的地方?!?/p>
格蘭代爾夫人一聲未吭,就讓她的繼子跟在她身后走到床和窗戶當(dāng)中那塊地方。然后她探詢地望著薩奇。
“現(xiàn)在嘛,”薩奇說,“請您照您醒過來那時刻所躺的姿勢躺在床上。”
格蘭代爾夫人一時顯得有點兒納悶,可她沒有表示異議,走到床右邊躺了下來。她閉上眼睛,過了片刻又坐起來,直瞪瞪地望著渾身很不自在的羅伯特少爺。
“請您重復(fù)一遍您當(dāng)時的全部動作?!彼_奇囑咐道,“按您原來的步驟打開保險柜,讓它按當(dāng)時打開來的角度敞著,一切細(xì)節(jié)都很重要。”
格蘭代爾夫人站起來,拿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晨袍披上,走到保險柜前,轉(zhuǎn)動一下鎖眼上的鑰匙,把它打開。接著,她就站在保險柜和羅伯特之間,取出一個首飾盒,關(guān)上柜門,又走到她的繼子站的地方,把首飾盒交給他。
“謝謝,”薩奇說,“我是想看看那個匪徒有沒有可能看到保險柜內(nèi)部?!?/p>
“我當(dāng)時注意到了這一點,有意把它擋住了?!?/p>
“這我注意到了。您真是過了一刻鐘才呼救的嗎?”
“當(dāng)然是啊,我答應(yīng)過了?!?/p>
“可是在暴力威脅下作的承諾可以不遵守啊?!?/p>
“可我守信用?!彼淅涞胤瘩g道。
薩奇微微點了下頭。
“我注意到窗下那塊地方如今用繩子給圈起來了?!?/p>
“警長認(rèn)為那樣做更妥當(dāng),因為那兒留有腳印?!?/p>
“好了,格蘭代爾夫人,我暫時不再麻煩您啦?!彼_奇說著便朝門口走去,“我打算下樓到戶外現(xiàn)場看看。待會兒我還要問問幾位仆人?!?/p>
蛛絲馬跡
羅伯特打開臥室房門,他的繼母和薩奇便走出去,一起下了樓。
“你們二位就不必跟我到戶外去啦,”薩奇說,“我可能要在外邊耽擱一段時間。順便再問一聲,您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家伙是穿著鞋,還是只穿著襪子?”
格蘭代爾夫人思忖了一下,答道:“我想他穿著鞋?!?/p>
薩奇隨即走出去,朝左轉(zhuǎn)彎,繞著房子一直走到那個強盜攀登入室的那扇窗戶底下,邁過圈起來的繩子,仔細(xì)檢查那里的地面。
那兒有個2英尺長6英寸寬的花床,地面上有些十分明顯的腳印。那個涂了漆的排水管上也明顯留有人往上爬時留下的痕跡。他從兜兒里掏出一把卷尺,在地面上測量了一下,然后記在筆記本上。接著他又檢查那個有人爬過的排水管,再走到左邊另一個同樣的排水管前仔細(xì)查看。他還掀起一棵常青樹的枝丫,觀察下面的地面。
薩奇最后合上筆記本,坐到花園里一把長凳上沉思。
一刻鐘后,羅伯特少爺走過來了。
“找到什么線索了嗎?”他問道。
“發(fā)現(xiàn)了一些腳印?!彼_奇說,抬頭望著他,“順便問一聲,你聽見你的繼母呼叫之后做了些什么呢?”
“我立刻奔進(jìn)了她的臥室?!?/p>
“后來呢?”
“又跑到樓下和戶外各處看了看?!?/p>
“你沒有在那邊的泥地上走動過吧?”薩奇用手指著他剛才檢查過的那塊地方。
“沒有。我避開了那塊地方。母親警告過我,叫我注意著點兒。”
薩奇點點頭,又問道:“那個男管家跟你一道出來檢查了嗎?”
“他大約過了五分鐘才來。他得回屋穿點兒衣服,因為他匆忙趕往我母親的房間時穿得比較單薄?!绷_伯特笑著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
“你哪?”薩奇問小伙子。
羅伯特猶豫了一下才回答:“其實我當(dāng)時還沒睡覺!”
“是這樣!”薩奇的聲調(diào)使羅伯特警覺地瞥了他一眼。
“晚上挺悶熱,我就坐在臥室窗前抽煙。”他連忙有點兒緊張地解釋道。
“哪扇窗戶是你臥室的窗戶?”
羅伯特用手指著房子盡頭的一扇窗戶說:“那一扇是老爺子更衣室的窗戶?!苯又种钢鴱姳I逃走的那扇窗戶再過去的一扇說:“那就是我的臥室窗戶?!?/p>
“你當(dāng)時看見什么了嗎?”薩奇一邊挖煙斗一邊問。
羅伯特在回答之前又猶豫了一陣。
草蛇灰線
“沒有,啥也沒看到,”他連忙說,“我只是坐在窗前抽煙,沒朝外面看,其實我是朝里坐著哪!”
“你沒聽見什么響聲嗎?”
羅伯特?fù)u搖頭。
“那你怎么知道出了事?”
“我聽到母親在她房門那兒喊叫,就立刻趕去了?!?/p>
薩奇扭頭又望著那個排水管說道:“我納悶真有人能從那里爬上去,反正我自己沒有那份能耐?!?/p>
“那再容易不過了,我兩下子就能爬上去?!绷_伯特說罷,就要朝那個排水管走去。
薩奇把手放在他的胳臂上攔住他說道:“別爬那個。你要是真想露露你的本領(lǐng),就爬另一個,因為那個排水管上面有些痕跡,我想應(yīng)該給保存下來?!?/p>
“好吧?!绷_伯特笑道,說著他就噌的一下竄上另一個排水管,轉(zhuǎn)眼間就爬了上去,真跟南太平洋島嶼的土著爬椰子樹一樣。
薩奇走到那個排水管前,朝上望了一眼,又低頭檢驗了一下羅伯特竄上去之前在地面上留下的深腳印。等羅伯特下來后,薩奇問道:“你平時都很晚才睡嗎?”
“我們家中的老老少少都不是早起早睡的人?!绷_伯特答道,“要知道,我母親愛打牌賭錢玩?!?/p>
“那你也經(jīng)常玩嘍?”
“我可玩不起,賭注太大,可我也得在那兒陪著,等他們走后才睡。老爺子最憎恨打牌賭錢。男人得苦干才能掙到錢,他知道那可是得來不易??!”
“倒也是?!彼_奇同意道,“順便再問一句,昨天夜里你在這兒淋了個???”
“淋了個???”羅伯特納悶地重復(fù)道,“哦,對了,昨天夜里12點左右下了一場陣雨,也就下了十分鐘光景?!?/p>
“好了,咱們暫時就談到這兒,讓我好好思考思考。”薩奇說。
羅伯特走后,薩奇朝一個正在拾掇籬笆的老頭兒走去。
“老伙計,能借給我一把你的鏟子嗎?”他問道。
“不行!俺可不能再借啦?!崩项^兒粗聲粗氣地答道。
“為什么?”薩奇又問道。
“俺那個工具房里,最好使的一把鏟子忽然沒影兒了。”
“那把鏟子是怎么丟的?”
“俺咋知道?一下子便沒影兒了!”
“什么時候丟的?”
“前天還好好地放在那里。反正俺咋也不外借啦?!?/p>
“會不會是那個搶劫珠寶首飾的家伙偷走的?”薩奇問道。
“珠寶首飾跟俺有啥相干?!崩项^兒反駁道,“俺只管俺的鏟子。”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走到籬笆另一邊去了。
咄咄逼人
半小時后,薩奇來到海斯頓鎮(zhèn)見警長。后者說倫敦警察廳下午要派人到現(xiàn)場調(diào)查,還要到附近去了解一下有沒有可疑的人。
薩奇提出一些問題,卻只得到一些不耐煩的答復(fù)。那位警長深信那名匪徒就是前不久搶劫康明吉夫人珠寶的那個案犯,他對任何提出異議的人都流露出厭煩的態(tài)度。
薩奇從警察局出來,到附近一家餐館吃了午飯。隨后,他便去20世紀(jì)保險公司,請他們派一名估價人員當(dāng)天下午3點到麗園會商。
下午3點,20世紀(jì)保險公司的葛林伍德先生坐在羅杰·格蘭代爾爵士的書房里審閱那張被搶劫的珠寶首飾清單。此人精明能干,蓄著連鬢胡子,鼻梁上夾著一副眼鏡,還時不時清清喉嚨。
他望了一下薩奇,又瞥了一眼羅伯特少爺,目光又轉(zhuǎn)回來落在薩奇身上,然后干咳兩聲。這三個男人正在等待格蘭代爾夫人到場。
“羅伯特少爺居然啥也沒看見沒聽見?!备鹆治榈孪壬止菊f,“怪事兒!真乃怪事兒!”
“你經(jīng)常坐在臥室窗戶前抽煙嗎?”薩奇問羅伯特。
“呃……不,不太經(jīng)常?!彼q豫不決地答道。
“還記得你上次那樣做是在哪天嗎?”薩奇又問了一句。
“記不清了?!绷_伯特不自在地笑笑。
“也許你昨天晚上看見了什么叫你納悶的事吧?”薩奇單刀直入地問道。
羅伯特沉默不語,一只手摩挲著自己的胡子。葛林伍德先生望著薩奇茫然不解。
“你其實一直在觀望,”薩奇緊緊追問,“還巴望能再多看到點兒什么,是不是?”
“我,我……”羅伯特欲言又止。
“干脆把你看到的都告訴我們吧?!彼_奇那嚴(yán)峻的目光毫不憐憫地盯視著那個小伙子窘迫的眼神。
“我……我沒說過我看到了什么。”
“那你就自己決定吧,羅伯特少爺,”薩奇聳聳肩,“是現(xiàn)在說出來呢,還是到法庭聽證會上,在宣誓以后接受盤問再說?”
就在這時,格蘭代爾夫人進(jìn)來了,三位男士站起來相迎。
“對不起,打斷了你們的談話?!彼淅涞卣f,“羅杰爵士正打來電話,要親自跟他兒子說幾句話?!?/p>
“恐怕得讓羅杰爵士稍等一下?!彼_奇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把門關(guān)上。
格蘭代爾夫人驚訝地望著他。
一針見血
“這就叫我鬧不明白了!”她詫異地說。
“您馬上就會明白,”薩奇沉著臉地說,“我們正在討論這起搶劫案?!?/p>
他微微加重了“搶劫”那個字眼的音調(diào)。
“可是……”格蘭代爾夫人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羅伯特說他當(dāng)時坐在窗口抽煙,”薩奇慢條斯理地說,“可他又記不清以前曾經(jīng)那樣做過。我料想窗下發(fā)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便等在那兒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正要告訴他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您就進(jìn)來了,格蘭代爾夫人?!?/p>
羅伯特看了一眼他的繼母,又望了一下薩奇,表情顯得十分痛苦。
“昨天夜里12點鐘剛過,”薩奇說,“羅伯特剛巧朝窗外看看,忽然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有個人影朝左邊走去。那不是一個用手絹蒙住臉的男人,而是個女人。他便定神觀望,看到那個人影在您那間臥室的一扇窗戶下面停下,格蘭代爾夫人,然后那個人影彎腰蹲在那兒,兩只手動來動去。”
薩奇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桌面上比畫著,好像在跟蹤那個神秘人影的每一個動作。格蘭代爾夫人中了邪似地盯視著薩奇那修長的手指。
“過了一會兒,那個人影又走到另一扇窗戶下面,在那兒待了好幾分鐘。羅伯特沒能看到那人在干什么。她其實是在忙著制作腳印哪,然后又用一只鞋或靴子往排水管上印腳印,朝上一直印到手臂夠不到的地方。這真……”
“你怎么敢這樣指控,簡直太放肆了!”格蘭代爾夫人尖聲喊道,打算起身走開,可又坐了下來,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我沒在指控,”薩奇沉著地說,“我是在講羅伯特所看到的事哪?!?/p>
格蘭代爾夫人驚恐地把目光移開那幾個富有磁力的手指,朝四下里張望,仿佛在考慮怎樣逃脫似的,喉嚨干得說不出話來。
“你打算在法庭聽證會上否認(rèn)這事嗎,羅伯特?”薩奇問道。
羅伯特茫然若失地望著薩奇,又瞧瞧他的繼母。
“那個女人穿了一雙男人的靴子,好制造些男人的腳印??墒切罅?,她不得不拖曳著步子走路。從那鞋印的尺寸來看穿那雙鞋的人的體重至少得有150磅,可地面上卻只印著100磅左右的人的腳印?!?/p>
格蘭代爾夫人舉起一只手,真像要擋住一記打過來的耳光似的??墒撬_奇仍毫不憐憫地繼續(xù)說下去。
直擊要害
“男人每跨一步約莫30英寸,而地面上的腳印只有15英寸。這當(dāng)然是由于穿的裙子太瘦太窄的緣故。”
薩奇頓住,格蘭代爾夫人沒吭聲,于是他又轉(zhuǎn)向羅伯特。
“今天上午我讓你爬另一個排水管有兩個目的。一是檢查你從上面跳下來時在青苔地面上留下的腳印,二是看看你那雙靴子在那風(fēng)雨剝蝕的排水管上會留下什么樣的痕跡。你從地面竄上去抓住排水管,你那兩只靴子在地上留下了印跡,腳尖踮起來印得深,腳跟印得淺,而你跳下來的時候又留下了很清楚的腳跟印?!?/p>
格蘭代爾夫人用雙手捂住臉,不敢正視那只可怕的手。羅伯特目瞪口呆地坐著,仿佛受了催眠似的。
“另外,凌晨12點左右下了一會兒陣雨,是在那個所謂的強盜到來之前一小時下的;可是那些腳印卻是在下雨前制作的。有兩處地方的落葉給踩進(jìn)了泥土,上面卻有干凈的雨珠?!?/p>
薩奇那只手像是在畫出樹葉,并且指出水滴,真像是在指出鮮血似的。羅伯特不禁打了個寒噤。
“再說,排水管中間部分沒有一點兒有人爬過的痕跡,可是底下一截,一個嬌小的人的手臂夠得到的那部分上面,卻布滿了輕微的抓痕。同樣,臥室窗下那一截,也是那只手臂在夠得到的那部分上面留下了一些抓痕?!备裉m代爾夫人嘟囔了幾聲。
“盡管下過一陣雨,地面也很濕,可是排水管和窗臺上卻沒有一點兒泥濘的痕跡,格蘭代爾夫人的臥室里也沒有。我知道那里為了保留現(xiàn)場一直沒打掃過。一個人從排水管跳過去,居然也沒拂去那漆面上的灰塵。他可真像個仙女似的,輕盈地落到地面上,什么印跡也沒留下。地面上的腳印只是某人走近和離開那個排水管時留下的足跡?!绷_伯特的雙眼一直盯視著薩奇。
“我認(rèn)為,”薩奇接著說,“那個竊賊其實把那個首飾盒埋在了據(jù)稱她爬過的那個排水管右邊幾碼的地方,我們會在那兒找到它?!彼氖种钢钢烂嬗疫叺谋M頭。
“那里的地面給掘過了。順便說一句,工具房里的一把鏟子剛丟失了……”
羅伯特驀地站起身子,他的繼母從椅子上歪倒下來——她昏厥了。
玩火自焚
“這真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20世紀(jì)保險公司總經(jīng)理古吉先生看完薩奇交給他的報告后說。那份報告載有格蘭代爾夫人坦白交代了她企圖詐騙保險公司這一事實。
薩奇凝視著自己的手指甲,好像這事已經(jīng)不再使他感興趣了。他的腦子不再思索,手指也就跟著休息了。
“您怎么會懷疑到格蘭代爾夫人本人呢?”古吉先生問道。
“她忽略了認(rèn)真排練她虛構(gòu)的搶劫事件的全部情節(jié),因此當(dāng)我請她重復(fù)一遍當(dāng)時的情景時,她忘了一個特別重要的細(xì)節(jié)。”
“什么細(xì)節(jié)?”
“她跟我說過,保險柜的鑰匙是放在她的梳妝臺右邊最底下那個抽屜里,用一疊手絹蓋著;可是當(dāng)我請她重復(fù)一遍當(dāng)時的動作時,她從床上起來,就直接走向保險柜。梳妝臺是在房間的另一端,她如果先到那邊去拿鑰匙,再走向保險柜,就必須從她所說的那個強盜站著的地方經(jīng)過?!?/p>
古吉先生贊許地點點頭。
“另外一點是,我發(fā)現(xiàn)是格蘭代爾夫人本人向警長建議,不許任何人挨近那個據(jù)稱強盜爬過的排水管。她是巴望那些腳印給保留下來。還有一點,羅伯特說他的繼母喜歡打牌賭錢,賭注大得叫他沒法參加,還說掙錢的男人都深知積累財富很不容易。羅杰爵士十分憎惡打牌賭錢那一套,所以可能讓他的夫人手頭不太寬裕。”
“很可能是這樣,”古吉先生說,“羅杰爵士是個有名的小氣鬼。那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格蘭代爾夫人的?”
“一開始我就覺得樣樣事情都不大對頭。格蘭代爾夫人講述出事的經(jīng)過時,好像是在背誦她早已準(zhǔn)備好了的臺詞。對一個剛丟失了價值八千英鎊珠寶首飾、受了極大驚嚇的女人來說,她未免講得過于詳盡,過于直截了當(dāng)了。我提出問題時,她總是先猶豫一下才回答,好像生怕說漏了嘴,前后答話會有矛盾似的。另外她還立刻準(zhǔn)備好了一份丟失的珠寶首飾清單,并且警告她的繼子別挨近她那扇窗戶下面的地面,因為那兒有腳印。這一切居然都發(fā)生在她原本應(yīng)該處于失魂落魄狀態(tài)的時刻,這就大有問題了?!?/p>
“您有沒有懷疑過羅伯特?”葛林伍德先生插嘴問道。
“沒有,”薩奇答道,“不過為了弄清事實,我決定探測誰能爬上排水管。如果那名匪徒是他,他就不會當(dāng)場爬上去讓我看看。”
“說得對,”古吉先生說,“格蘭代爾夫人真是干得太過了!”
“格蘭代爾夫人盡管費盡心機,在排水管上做了些印跡,可還是連小孩都蒙騙不了,更甭提偵探啦。只要用一副放大鏡觀察一下排水管的外表,就會發(fā)現(xiàn)如果有人爬過,那必定會贈掉上面的灰塵。格蘭代爾夫人原以為靠靴子做些印跡就足以證實她說的話,她可真是天真!”
“她大概是從康明吉夫人失竊案得到了啟發(fā),想出了這個詐騙的餿主意。”古吉先生說。
“完全正確。不管怎么說,她還是愚蠢透頂。要知道,在犯罪這方面,虛榮和自負(fù)是致命傷,這會導(dǎo)致罪犯低估了別人的智慧。這不,格蘭代爾夫人白干了一場,前功盡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