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梅
木子越來越喜歡木匠活兒了。
許是受了那位收藏家朋友的影響吧,木子決定把家具全部換成老榆木的。
他跑了一趟山東,運回來幾百方木頭。都是從老房子梁柁上扒下來的,鋸開一看顏色暗黃,絕對的老榆木。
木子把這些木頭交到了老王手上。
老王是個木訥的矮子,半邊臉面目猙獰。但他的手藝還是過硬的,盡管家具店里的產(chǎn)品日新月異,他還是靠打老式桌凳木床維持住了生計。
老王的作坊位于一棟家屬樓和一排平房之間,煞風(fēng)景的一處所在。從樓上的窗子往外看去,是老王凌亂的木料和下腳料。
天很熱,木子高一聲低一聲地跟老王聊著去山東的經(jīng)過,不經(jīng)意一瞥,眼珠就木住了。
木匠的老婆安靜地坐在墻邊的陰涼里,綠底紅花的半袖布衫,紅底綠花的闊腿褲,白皙的手擇著豆角。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边@兩句詩滑過腦海時,木子覺得自己的心掠過一種溫柔的疼痛。
“這就是嫂子嗎?”木子聽見老王叫她蕊蕊。
老王頭也沒抬地嗯了一聲,倒是那女人抬頭對木子看了一眼,眼神澄澈得如同秋日的藍天。
木子一頭就栽進了那片藍天里。
離婚已經(jīng)兩年了,每次打開門看到空落落的家,木子就想起“夜深衾枕寒”的句子,心就更孤單了。
在這個只有三萬固定人口的小縣城里,木子算得上個不大不小的知名人士。他是一大科局里一個重要股室的負責(zé)人,還兼著好幾個文藝協(xié)會的理事,時常在當(dāng)?shù)孛襟w上露個面。
按說當(dāng)下離婚的男人還是緊俏的,可木子覺得能夠靈魂共鳴的女人太難找了。幾年間,離開的人是不同的,離開的理由卻是相同的。
木匠的老婆恰在此時空谷幽蘭般地出現(xiàn)了。棉布衣裙的蕊蕊清麗脫俗遺世獨立,尤其是那雙好看的眼睛,簡直就是“思無邪”。
有事沒事的,木子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老王的作坊里。
木子出現(xiàn)的理由很充分,繪制圖紙、設(shè)計款式、核準(zhǔn)尺寸,哪個環(huán)節(jié)不得主家定準(zhǔn)?
木子指著圖紙,談古論今,說天道地,老王依舊木訥地聽著,手里的活計絲毫不受影響。
其實木子的傾訴對象是蕊蕊。她就那么安靜地坐著擇菜,間或抬頭看一眼木子,眼神中滿是崇拜。
來得多了也就熟稔起來,木子于是帶上幾樣小菜,找老王喝點兒。喝了酒的老王依舊沒什么話兒,聽?wèi){木子海闊天空。蕊蕊看著木子,偶爾還會笑一下。木子發(fā)現(xiàn),蕊蕊的笑點都是自己的哏兒節(jié),頗有幾分知己的意味。
轉(zhuǎn)過老王的作坊,臨街是一家銀飾店。木子鬼使神差地邁進去,選了一副蓮紋飾的銀鐲子,他覺得很配蕊蕊纖細的手腕。
趁老王出去方便,木子把手鐲塞給蕊蕊。蕊蕊笑了一下,順手塞進了自己的胸衣里。木子的血液劇烈地上涌,他覺得這是蕊蕊的一種暗示。如果老王不是那么快回來,他是完全可以有進一步的舉動的。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蹦咀釉谡眍^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他感到自己有太多的衷腸要向蕊蕊傾訴,于是在電腦上敲了一篇激情四射的《致RR》,把它發(fā)送到了晚報副刊的郵箱里。據(jù)說,李宗盛的《鬼迷心竅》就是在飛機上意淫一位空姐的產(chǎn)物,從這個意義上講,文人的愛美之心都是共通的。
銀手鐲亮亮地閃爍在蕊蕊的腕上,看得木子很興奮。蕊蕊是怎么跟老王解釋的呢,木子想,她只消說是自己買來的就行了。
蕊蕊不再安靜地擇菜了,她給木子端來一杯水,還把馬扎拉到了木子旁邊,聽他對著老王神侃。
離開的時候,木子覺得蕊蕊的眼神意味深長。他一下子想起了夜奔的紅拂、琴挑的文君。該不該約上蕊蕊私會呢?木子暢想得渾身燥熱。他換上運動鞋,打算去廣場上吹吹風(fēng),冷靜一下發(fā)熱的大腦。
轉(zhuǎn)過道口,木子碰上了老崔,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受了木子“飯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慫恿,老崔欣然地陪同木子健步走,也很欣然地講起了同村老王:“他呀,九歲的時候點炮藥轟了臉,三十大幾才娶了鄰村那個傻閨女。白凈凈的個人兒,不知根底的還真看不出她缺心眼兒。”
蕊蕊?木子的腳步踉蹌了。
責(zé)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