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連升
作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老編輯,我在長期的工作生涯中,接觸過不少曲藝名家。但給我印象最深、使我由衷敬佩的,還是馬季先生?;仡櫵谒囆g上50年的風雨歷程,我們可以以史為鏡,認真思考相聲的未來。
我和馬季最早接觸是在1964年的秋天,那時我剛從北京廣播學院(中國傳媒大學的前身)畢業(yè),分配到中央廣播事業(yè)局(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的前身),正在郊區(qū)農(nóng)場勞動鍛煉。一天收工回來,我正和老同志們聊天。恰好有個穿著背心、挽著褲腿的年輕人從我們眼前走過。這人個頭不高,瞇著笑眼,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地吆喝著:“陰天下雨瞞不了我呀!”“這是誰呀?這么有意思?!蔽蚁乱庾R地問了一句?!霸趺茨氵B他都不認識?他是廣播說唱團的馬季呀!”敢情是他,《英雄小八路》《找舅舅》《畫像》,這些相聲說得真好,我總也聽不夠。從這一天起, 我就開始注意他了。我發(fā)現(xiàn)馬季干活從來不含糊。收工回來,不是寫東西,就是練嘴皮子,再不就和老相聲演員郭全寶一起頭朝下,兩腿蹬墻豎蜻蜓。我心想,他可真是天生的樂天派、喜劇人。
正式開始工作后,我有了進一步了解馬季的機會,在日常接觸之外,曲藝組老組長王決更告訴了我馬季的許多經(jīng)歷。
馬季原來是新華書店的員工,業(yè)余時間就喜歡說相聲。1956年年初,在北京市工人業(yè)余曲藝觀摩會演上,他表演諷刺青年工人盲目戀愛、險些上了特務圈套的相聲《找對象》時,把一個涉世不深、心地善良、求偶心切的毛頭小子刻畫得惟妙惟肖,博得了滿堂彩,獲得了一等獎。侯寶林先生看了馬季的演出,贊許有加,連說“我可找到自己的學生了”。同年馬季又參加了全國職工業(yè)余曲藝觀摩演出會,表演了諷刺某些工人工作粗枝大葉、屢出差錯,卻拒不認錯的《都不怨我》,又榮獲一等獎。在調(diào)入中央廣播說唱團(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說唱團的簡稱,1982年改稱中國廣播藝術團說唱團)后,在侯寶林、劉寶瑞、郭啟儒等老師的關懷和培養(yǎng)下,他在不到1年的時間里就學會6個傳統(tǒng)節(jié)目和4個新節(jié)目。1957年4月至7月,說唱團去河北、河南、湖北、江西等8省的10個城市演出,馬季在學中演,在演后學,從不在自己的表演結束后就“馬放南山”,而是站在臺邊觀摩學習前輩的演出技巧。3個月時間里,他就基本把前輩們演出的節(jié)目學會了。
王決先生還曾告訴我,馬季的創(chuàng)作熱情高漲,靈感來了常常整宿不睡覺,非一氣把作品寫出來不可。如創(chuàng)作《登山英雄贊》時,他就足足熬了4天4夜。當一個人對一件事有著近乎狂熱的追求時,那就意味著,這個人是要把這件事當成事業(yè)而不是一般的工作去做。聽了王決先生的介紹,結合我日常的接觸和觀察,我就覺得,馬季肯定會成長為一個了不起的相聲人。
我真正了解馬季藝術精神和人格力量是在1973年。中央廣播電臺推出了《友誼頌》后,我們的工作交往逐漸密集。所以要談我對馬季的全面認識,還得從《友誼頌》開始。
“文化大革命”期間,“四人幫”扼殺藝術,相聲被誣為“耍貧嘴”,處于死亡的邊緣。但群眾對文藝的渴求不是他們野蠻的壓迫就可以抹殺的。文藝工作者的創(chuàng)作熱情就像彈簧,必然會在被壓縮到極致后,反彈出更大的力量。20世紀70年代初,“九一三”事件后,周恩來總理在一次會議上,批評了“四人幫”讓文藝百花園荒蕪的錯誤行徑,被冰封的文藝之河旋即開始了緩緩的解凍,有些城市搞起了業(yè)余會演,出現(xiàn)了一些單弦、快板、相聲節(jié)目。中央廣播電臺文藝部適時跟進,決定讓我恢復曲藝組,并請戲曲組老組長鄭青松協(xié)助做籌備工作。我想,恢復一個建制容易,但更重要的是要讓這個建制有兵有將,盡快拿出讓群眾喜聞樂見的曲藝節(jié)目。因風趣幽默的特質(zhì),相聲最適合成為我們工作的抓手。隨即,我們對馬季發(fā)出了邀請。
此時的馬季剛從“五七”干校學習回來,正和藝友王金寶、于萬海改編由鐵道部第三鐵路設計院業(yè)余宣傳隊創(chuàng)作的相聲《坦贊鐵路傳友誼》,也就是《友誼頌》的原型。這段相聲是從天津業(yè)余文藝會演中脫穎而出的,馬季看了后,覺得這個節(jié)目有生活,很新鮮,但是缺乏相聲技巧,便要了過來,準備做進一步的完善。
我們驅(qū)車來到南口裝甲兵某部招待所,采訪了正在養(yǎng)病和創(chuàng)作的馬季,談性正濃時,他給我們念了修改后的相聲本子,我們感覺很不錯, 有幾個特點:一是主題新,歌頌了中非人民的友誼。二是人物新,作品里的外國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個性。三是視野新,把目光投向了英、法、蘇、日等之外的非洲國家。我們當即認為這個作品可以用,但建議他在定稿之前,多聽聽受眾的意見,特別是援外人員的意見。當馬季、唐杰忠把作品立起來時,我們也同時做了錄音。隨后,我們和馬季、唐杰忠一道,帶著錄音資料,去南口二七機車車輛廠、鐵道部援外辦公室征求意見。那里的同志們對作品的整體印象不錯,但也指出馬季斯瓦西里語不太地道的瑕疵。我建議他們到國際臺找非洲部斯瓦西里語組的專家去學。馬季他們認為這主意好,就采納了。
我們滿腔熱情地打磨作品,“四人幫”及其爪牙卻想方設法地扯后腿、潑冷水。在一次公開審查《友誼頌》的表演中,二七劇場里坐滿了人,有人尖著嗓子嚷嚷,讓大家都把眼睛瞪得圓圓的,耳朵都支棱起來,全神貫注地聽,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不要做,意思就是提醒大家不要輕易鼓掌,也不能輕易地笑。但馬季只用了墊話和一個包袱,就讓此人的“動員”變成了無用功。
甲:很長時間沒跟大家見面了。
乙:可不是嘛,最近你上哪兒去啦?
甲:我出國了。
乙:干嗎去了?
甲:援助坦贊人民修鐵路去了。
乙:非洲那兒很遠。
甲:不遠,也就20多公里。
乙:那不是非洲,那是通州。
甲:通州干嘛呀?
乙:你不是說20多公里么?
甲:是啊,20“多”公里。
乙:多多少?
甲:多10000多公里。
全場笑聲掌聲響成一片,但審查沒有通過,具體“意見”有這么幾條。
1.相聲開頭一句“好久沒跟大家見面了”,是發(fā)牢騷,公然發(fā)泄對“文化大革命”的不滿。
2.援助坦贊人民修鐵路?!霸眱勺植煌祝呛彤敃r的主流論斷唱反調(diào),援助從來都是相互的。而我們加入聯(lián)合國,坦桑尼亞是第一個投贊成票的,說“援助”有矮化坦桑尼亞的嫌疑。
3.狗攆鴨子呱呱叫?!肮贰辈晃拿?,有罵人的嫌疑。
此外有人對另一段的意見也比較多。
甲:我爬到了高處,向非洲朋友一招手,哎呀,怎么這么熱呀?
乙:嗯?不可能吧?那地方是海洋性氣候,溫度最高也就三四十度。
甲:三四十度可熱。
乙:五六十度?
甲:熱!
乙:八九十度?
甲:熱!
乙:別熱了,再熱就開鍋了!
甲:這比開鍋還熱呢?
乙:怎么那么熱呢?
甲:我靠著煙囪呢!
他們說,萬噸巨輪上有煙囪嗎?馬季、唐杰忠就去天津遠洋公司打聽,工作人員說萬噸巨輪上有煙囪,粗得很?!敖ㄗh”的瞄點就又轉(zhuǎn)向了,“一個援外戰(zhàn)士跑到煙囪上干什么去!”沒辦法,還得改。最后把“為什么熱”改成“非洲朋友對我們熱情洋溢,我們是熱血沸騰,全都熱到一塊兒啦!”這一改,觀眾不樂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包袱又沒有了。
相關的“建議”如雞毛令箭滿天飛,沒辦法,為了謀求相聲的生存,馬季、王金寶、于萬海等對《友誼頌》進行了修改。墊話部分改為如下內(nèi)容。
甲:相聲演員應該經(jīng)常深入生活,深入到工農(nóng)兵當中去。
乙:對。
甲:您看我最近出了一趟門。
乙:您上哪兒啦?
甲:我出國了。
此外,作品中所有“援助”都刪掉了。改好之后,我們在廣播劇場進行了實況錄音,把錄音資料并報批理由一并交到軍管小組審查。誰知軍管小組的頭目大為光火,拍著桌子責問我:“誰讓你錄音的?你簡直無組織無紀律!你不知道文藝節(jié)目歸口在文化組嗎? ”我當時年輕氣盛,一看他拍了桌子,我也拍了桌子,厲聲答道:“廣播有傳播新聞、傳播知識、提供娛樂等幾大功能你知道嗎?我是文藝編輯,我的職責就是挑選好的文藝節(jié)目錄制播出,如果發(fā)現(xiàn)好的作品,不錄制那是我的失職!你可以不批,那是你的權力,但是你不能不讓我錄,否則要我們何用?”本來是一件好事,結果不歡而散。
我原以為《友誼頌》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后來又有了轉(zhuǎn)機。1973年勞動節(jié), 北京市中山公園、頤和園、勞動人民文化宮等地都舉辦了游園活動,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要在各處取材,放進紀錄片里。他們在中山公園拍攝時,指定要拍《友誼頌》,一段兩分多鐘的表演片段就這么進入了紀錄片。當時電影審查歸“四人幫”的一位“干將”管,他看后沒說什么,紀錄片就算通過了,能在全國各地放映了。
勞動節(jié)過后,我又找到那位軍管小組的頭目:“當初你說文藝節(jié)目歸口在文化組, 要是比文化組還大的領導說了話算不算? ”他一聽就愣住了,讓我把事情說清楚。 我告訴他,《友誼頌》的片段已在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拍攝的紀錄片中播放了,審查人的職務比文化組負責人的高。他說:“好的,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們了解一下,盡快答復你?!?/p>
后來,他還把馬季、唐杰忠叫到辦公室,讓二人把《友誼頌》表演了一番。眼看著再吹毛求疵也挑不出毛病了,他只好打電話通知我,同意播出。我當時的心情,與聞聽唐軍收復河南河北的杜工部頗有幾分相似,“漫卷詩書喜欲狂”,跑到總編室拿到批條,旋踵間寫好串聯(lián)稿,又迅即抱著錄音帶跑到復制間做復制合成。在當年的6月底7月初,《友誼頌》終于在中央廣播電臺完整播出。后來我走在街上,聽到的都是群眾高興的聲音,“中央臺又播相聲了,相聲又可以說了!”
王決先生在《中國相聲史》第三章中提道,“相聲《友誼頌》是相聲復蘇初期有代表性的作品?!北贝笾形南到淌谕艟皦垡舱J為:“‘文化大革命中,相聲在舞臺上銷聲匿跡,許多青年沒聽過相聲,聽了《友誼頌》興奮之余,誤以為是相聲的開山之作?!笨梢娺@段相聲反響之大。
我一直認為,編輯就是好文章、好作品的搬運工,并要在搬運過程中起到一點錦上添花的作用。這就意味著,我們要充分明白,文藝工作者在創(chuàng)演中的主體地位。我跑前忙后的底氣,就是《友誼頌》過硬的質(zhì)量,就是馬季等相聲從業(yè)者對藝術的堅守和對文藝春天必將到來的無限希望。
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全國人民人心大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領導委托我組織一臺“慶祝粉碎‘四人幫偉大勝利歌曲曲藝演唱會”,我欣然領命,與在京眾多文藝團體溝通協(xié)調(diào)后,確定大部分節(jié)目,但仍少一個攢底的,我便立即和馬季商量,沒想到他很快就和作者楊錫鈞創(chuàng)作了一段諷刺“四人幫”的相聲《白骨精現(xiàn)形記》。這段相聲以犀利的筆觸深刻揭露、嘲諷了江青不學無術、妄自尊大、野心勃勃的丑惡嘴臉。
甲:“是啊,不是,同志們!你們不理解呀,還是坐下來好好學習我送的材料吧??傻靡獙W習,一個人不學習怎么行!我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就愛學習。我每天堅持讀5個小時馬列的書,7個小時毛主席的書。同志們!我通讀了4卷,我可以背誦列寧的《資本論》,馬克思的《列寧全集》?!?/p>
乙:別胡說八道了!
甲:“同志們,上面的斗爭是很復雜的,政治局很多人就反對我?!?/p>
乙:看出你是陰謀家,野心家!
甲:“反對我也不怕,他們整了我?guī)讉€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使我最惱火的是,他們攻擊我有野心。這是冤枉我,我不就一顆賊心嗎!”
乙:是啊,你是賊心不死呀!
作為一個編輯,最期盼的就是當自己想要給受眾呈現(xiàn)什么類型的文章作品時,總能及時找到,或者總有作者能及時創(chuàng)作出來。這不僅是我們對時代背景的共同把握,也是老朋友間心有靈犀的默契。
1979年至1983年,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與共青團中央、 國家計生委、中央電視臺、北京市電視臺等單位合作,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等劇場舉辦了一系列專場晚會,以繁榮曲藝創(chuàng)作,培養(yǎng)青年演員,為不斷滿足群眾的文藝需求創(chuàng)造條件,馬季則是系列演出的“常駐嘉賓”,每請必到。他每參加一場演出,都要奉獻一段新相聲。而為了這一段新相聲,他經(jīng)常通宵達旦地工作。他的愛人于波曾半是驕傲半是無奈地告訴我,老馬的腦子里只有相聲,“他的腰不好,經(jīng)常站不起來,站起來又不容易坐下,可是只要一說到寫段子,他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什么都忘了?!眱H在1978年,馬季就創(chuàng)作了10段相聲,1979年則是13段。那時的他給我一種感覺,似乎是要把被“文化大革命”耽誤的時間全找補回來。
把自己關在小屋子里閉門造車,創(chuàng)作不出真正好的作品。馬季的作品都是在深入生活、分析生活后,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帶著人間的煙火味。據(jù)我所知,他經(jīng)常扎根的創(chuàng)作基地就有威海市和煙臺市管轄的黃縣、掖縣(今萊州市)、招遠、牟平等地,以及常德市桃源縣。馬季把當?shù)氐睦相l(xiāng)當朋友,與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鄉(xiāng)親們有什么心里話都愿意告訴他,久而久之,他們的喜、怒、哀、樂都印在馬季的心坎里,所以寫起農(nóng)民題材的相聲,馬季得心應手。
“這半年我還沒活兒呢”,這是馬季的一句口頭禪。沒“活兒”就是沒作品,沒作品就是沒得演。馬季有一種責任感,把能有“活兒”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后來,連自己的學生沒“活兒”他也著急,好像是沒盡到責任一樣。1986年以來,他注意到了相聲發(fā)展乏力、作品質(zhì)量提升困難等問題的苗頭,更是強迫自己不斷地扎下去,從廣袤的大地中汲取無窮無盡的營養(yǎng),努力為相聲事業(yè)的發(fā)展貢獻力量。他往山東招遠、湖南桃源一扎就是4個月,寫出了一批清新雋永的好相聲,其中的《一仆二主》《五官爭功》堪稱巔峰之作?!兑黄投鳌沸晾敝S刺了人見人憎的馬屁精,而《五官爭功》更是登上了 1987年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博得了廣泛的贊譽。
1987年10月,在身心投入相聲事業(yè),誓要把“笑”的藝術提升到一個更高境界之時,馬季不幸病倒了,醫(yī)生診斷是急性心肌梗死。馬季的學生和我們這些藝友全都急壞了。幸虧有現(xiàn)代化的醫(yī)療手法和設施,再加上他自己積極配合治療,才轉(zhuǎn)危為安。我心想,“經(jīng)此一‘疫,你總得好好緩一緩、歇一歇了吧?”可哪知道沒過多久,他就和同行一起,赴新加坡、馬來西亞演出了。
1990年6月10日,馬季的弟子們在蘇州園外樓梅花廳里舉辦謝師會。我受邀參加,并當場朗讀了王決先生親筆寫的四字歌“藝苑相聲,曼倩遺風。歷經(jīng)八代,薈萃群英。十大笑星,馬季首名。金唱片獎,無比殊榮。繼承傳統(tǒng),編演不停。碩果累累,倍受歡迎”,以示祝賀。會后,馬季和我促膝長談:“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既激動又慚愧,激動的是相聲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受到了廣大聽眾的喜愛。相聲作品和隊伍多有所發(fā)展,我的十幾名弟子都成家立業(yè)了,我很高興。我今年50多歲了,不服老不行,和姜昆同臺,我干不過他們了。慚愧的是相聲事業(yè)沒有科學的教育方法,是手工業(yè)的生產(chǎn)方式,是口傳心授。老師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成功)百分之八十靠的是學生的勤奮?,F(xiàn)在大家給了我這么高的評價,我很慚愧,我想從其他幾個方面認真來補補吧。”
進入晚年之后,馬季仍筆耕不輟。他一方面總結自己的創(chuàng)作表演經(jīng)驗, 一方面仍堅持搞創(chuàng)作。他創(chuàng)作的相聲《大款》,諷刺了基層的一些貪官?!耙惶煲恢浑u,三天一只羊,站在村頭看,村村都有丈母娘”,如此金句,針砭時弊,振聾發(fā)聵,能一澆群眾胸中塊壘,更是那些貪官污吏背后的芒刺?,F(xiàn)在網(wǎng)上有些人,指責馬季的相聲只歌頌不諷刺,是“馬屁”相聲。我說這些人不是淺薄,就是“瞎摸?!?,對相聲一竅不通。
馬季先生從藝50年,先后創(chuàng)作了300多段相聲,題材廣泛,類型多樣,遠不是一句“只歌頌不諷刺”能概括的。實際上,他一直堅持表演與創(chuàng)作雙輪協(xié)動,齊頭并進,以豐富相聲藝術的表現(xiàn)手段,有效提升其時代適應性。歌頌應該歌頌的,諷刺應該駁斥甚至反對的,相聲從業(yè)者的視野應該是全面的,有格局的,而不是只會在陰微處找尋素材。新中國成立,社會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欣喜于新社會日新月異的發(fā)展,當然要用包括相聲在內(nèi)的多種文藝形式真情歌頌,抒發(fā)自己的喜悅歡樂的感情是自然而然的。
其實諷刺也罷,歌頌也好,從來不是孤立的,而是相輔相成,彼此融合的。著名曲藝理論家薛寶琨就說過,歌頌相聲和諷刺相聲是相對而言的,諷刺相聲是對反面事物的否定,歌頌相聲則是對正面事物的肯定。利用笑的手段對正面形象進行歌頌和贊揚,是我國民間喜劇藝術古已有之的傳統(tǒng)。只不過由于舊社會生活黑暗,人民主要以相聲為武器進行揭露和批判,相聲的歌頌功能未能得以充分發(fā)揮而已。
幾十年來,我時常問自己:“相聲能為人間帶來什么?”在馬季身上我看到了答案,那就是笑聲。更準確一點說,是健康的笑聲。如果說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侯寶林等老一輩相聲從業(yè)者要自覺地讓相聲藝術從舊社會的泥淖中脫離出來,以嶄新的姿態(tài)擁抱嶄新世界的話,那馬季50年的從藝經(jīng)歷,就是把這種追求不斷深化、不斷升華的經(jīng)歷,就是把這種追求傳承下去的經(jīng)歷。在我看來,馬季是承上啟下的一代相聲藝術家,他傳承下來的藝術追求,必將在新的歷史時期中,煥發(fā)出新的光彩。
(責任編輯/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