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松良
前夫病逝,給香菊留下幾十萬債務(wù)和六歲的女兒青青。香菊既要上班又要照顧女兒,還得應(yīng)付隔三差五就來騷擾的債主,日子過得像一條苦瓜。
親朋好友心疼她,勸她再尋個結(jié)實(shí)的肩膀依靠。香菊長得眉清目秀,性情溫和,剛一松口愿意再覓良人,上門求娶者不斷,只是后來都無一例外地退而卻步了。理由很婉轉(zhuǎn),大概意思就是人長得漂亮,但畢竟有小孩了……沒把最嚴(yán)重的那條說出來,幾十萬的債務(wù),素昧平生,沒有感情基礎(chǔ),何苦接收這個大包袱。香菊理解,也自此息了心思。
一夜入秋,滿目金黃。落葉翻飛中,下班回家的香菊看見青青正站在單元樓門口,與一個身材高大,三十來歲的麻臉男人說話,那男人手里還拎著青青的書包。歹人?債主?香菊一慌,飄飄悠悠過來一片梧桐葉,被她下意識地攥在手里捏碎了。
青青告訴媽媽,剛才在小區(qū)門口跟幾個同校男生起了沖突,正推搡間,是這個叔叔轟跑了那幾個搗蛋鬼,一路護(hù)送她回來的。香菊自是感謝不迭。男人不會說漂亮話,只道“沒事沒事”,嘿嘿憨笑。
可巧,麻臉男人是去香菊對門的李嫂家做客,于是手里拿著青青的書包也沒倒手,一直幫著拎上了樓。
沒過幾日,鄰居李嫂帶著那個麻臉男人上門來。
李嫂喜滋滋地對香菊說:“真是緣份呢!他叫鄭大兵,我老公的工友,人很不錯,憨厚老實(shí),又肯吃苦。我覺得呀,你倆是再合適不過了。香菊妹子,聽我的,好好跟大兵聊聊!”
李嫂朝香菊使了個眼色,拉著青青出去了。
“香……香菊,我長得不好,肚里沒多少墨水,又是在工地上干活,就一粗人。你的情況李嫂都跟我說了,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就處一下試試?!贝蟊俗谏嘲l(fā)上,脊背挺直,神情鎮(zhèn)定,耳根卻偷偷紅了。
香菊倒了一杯水,放在大兵面前的茶幾上,淡淡地問:“你真的了解我的全部情況嗎?”香菊知道,每次別人幫她介紹對象,都有意隱去了巨額債務(wù)的情況,可她不想欺瞞對方。
“不就一個小孩嗎?我養(yǎng)得起,我會待青青像親閨女一樣的?!?/p>
果然,李嫂沒有對大兵說出實(shí)情。
“我前夫生病住院,花了好多醫(yī)藥費(fèi),都是借的,現(xiàn)在由我來還……”香菊掃了大兵一眼,停頓下來,看他的反應(yīng),心里莫名泛起一絲委屈。
“大概有多少?”大兵緊張地問。
“三十多萬。”
大兵騰一下站起來,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最后在香菊面前站定,說:“你別擔(dān)心,這債我們一起承擔(dān)?,F(xiàn)在建筑工只要不怕累,不愁找不到活。剛才我算了算,我每個月多接一份工,用不了幾年,咱們就能把債還清。當(dāng)然……如果……如果你中意我的話……”說到后面,大兵開始結(jié)巴了。
香菊淚流滿面,剛剛掩下去的那絲委屈,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泛濫開來。大兵一邊安慰,一邊找來紙巾,笨手笨腳地給她擦拭淚水。
青青十分喜歡大兵這個“憨”叔叔。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要是忽略那一臉的麻子,大兵叔叔也稱得上是俊朗帥氣呢!
一切水到渠成。兩人找時(shí)間領(lǐng)了證,大兵扛著個大箱子,就這樣搬進(jìn)了香菊的家。待到晚上,大人下了班,孩子放了學(xué),李嫂、香菊兩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飯,算是給香菊和大兵慶賀新婚。
席間自是一番歡喜感慨,盡興而散?;氐郊?,大兵取出一張銀行卡給香菊,說:“媳婦,這是我打工積攢下來的錢,有十萬來塊。我原本想著,領(lǐng)你去拍一套婚紗照,在酒店里擺幾桌,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給我,可后來一想,咱們應(yīng)該把錢花在刀刃上,一是還債,再就是好好培養(yǎng)青青,給她報(bào)個她喜歡的培訓(xùn)班什么的。”他看著香菊,眼神晶亮。
香菊拿著銀行卡,眼眸低垂,半晌沒說一句話,轉(zhuǎn)身進(jìn)了女兒臥室。待青青睡下,香菊熄燈掩門。大兵仰靠在客廳沙發(fā)上,已然酣睡過去。
香菊打來一盆熱水,俯身脫下大兵的鞋襪,把他的一雙大腳輕輕放進(jìn)水盆,慢慢揉捏。男人的日子過得糙,腳底全是厚厚的硬繭和開裂的口子。
大兵醒來睜眼一看,慌忙坐起來捉住香菊的胳膊:“香菊,我自己來!我腳臭得很,熏著你了吧……”
香菊嗔了他一眼,用力按住他的腳,不讓他動:“沒有,哪有那么嬌氣。我以后要給你洗一輩子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