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因為很喜歡蘇打綠的《小宇宙》,所以有了這篇文章,雖然和歌曲本身的意義沒有任何聯(lián)系。寫這篇文章時適逢寵物盲盒的出現(xiàn),也通過文字簡單表達(dá)了我的態(tài)度——這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大家對貓貓,或者是寵物的喜愛與購買欲望也越發(fā)高漲,我始終堅持領(lǐng)養(yǎng)代替購買,也希望大家不要沖動養(yǎng)貓,也不要給通過利用你的同情心來售賣病貓、殘貓的不法分子謀利機(jī)會,希望我們都能做理智養(yǎng)貓人,祝大家生活愉快,看得開心。
摘句:M36號小行星周槐,申請加入祝唯的小宇宙,請您指示!
1
周五臨放學(xué)時,姑媽給周槐打了電話,囑咐著周天回家時要她帶的東西。
周槐在師大附中念高一剛滿一個月,附中紀(jì)律森嚴(yán),教學(xué)樓設(shè)在郊區(qū),全員住宿,兩個周末放一次月假,有市區(qū)通勤車,周六、周末各一班次,可以回家。
周六人太多,車上實在太擠,周槐只好舍棄一天假期,周末再回去。
耳朵里傳來姑媽利落的報菜名聲音,周槐低聲應(yīng)著,隨手拽了一張紙,潦草地記錄著。郊區(qū)有個小型的農(nóng)貿(mào)賣場,菜價要比市區(qū)便宜不少,這是姑媽老早就打聽好的,看著紙上越列越長的菜名,她略頓,鼓起勇氣:“姑媽……拎不了那么多?!?/p>
“努努力就好啦!”姑媽那邊正在剁餃子餡,“乖,回來給你煮豬肉大蔥餃子吃!”
周槐無奈地嘆氣,誰又能拒絕姑媽包的餃子呢。
掛斷電話,周槐對著空氣愣了會兒神,最后一節(jié)課用來大掃除,除了她這種老老實實坐在位子上等放學(xué)鈴的,人基本都跑得差不多了,她一偏頭,猛然發(fā)現(xiàn)同桌祝唯正撐著拿手撐著臉,低垂著眼看她。
周槐一愣,作為這個班最格格不入的存在,祝唯和她坐一桌開始到現(xiàn)在說過的話一只手也數(shù)得過來。他不聽課,也不寫作業(yè),上課就往桌子上一趴,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呃……怎么了?”周槐努力牽起一個友善的微笑,祝唯沒說話,低頭指了指她手中攥著的紙條。
周槐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隨手拽去寫字的是一張卷子,一個字沒填,但姓名欄寫著一個飄逸的“唯”字。
周槐連忙道:“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我寫東西了,你要是需要這張卷子,我再去辦公室給你取一張?!?/p>
“沒事,我不寫。”祝唯淡淡地把團(tuán)成一團(tuán)的英語卷子從周槐手里接過來,撕掉了上面一塊紙,技術(shù)很好,沒誤傷那些扭曲的“茼蒿、芹菜”等字眼。
周槐接回卷子,半天憋出一句“謝謝”,而后拎起書包,飛快地跑出了班級。
祝唯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展開手心里那撕下來的半張紙——少女撐著手臂,面前擺著難以理解的數(shù)學(xué)題,她半低著頭酣睡過去,陽光打在臉上,睫毛延伸出一塊小小的陰影。
上午剛畫的,差一點就讓她看見了。
祝唯也拎起空空的書包,故作輕松地把周槐的速寫隨手塞進(jìn)衣兜,徑直往農(nóng)貿(mào)市場走去。
二人在這里再次相遇。
五分鐘前,周槐恨不得有八只手,能合理分配這好幾兜蔬菜瓜果,不過此刻她突然改變想法——最好有九只,多一只用來擋臉,不讓祝唯認(rèn)出來自己。
“周槐?!弊Nㄟ€是看見了她,彼時他拎著一兜打特價的小橘子,一口一個那種,很便宜,三斤一袋,不讓挑。他倒是無所謂,剛才隨手扒了一個吃掉,還挺甜。
周槐局促地笑了笑,不想讓新同學(xué)……也不算新,只能說是不熟,總而言之,她不想讓祝唯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祝唯愣了愣,走上前,自然地幫她分擔(dān)了大部分塑料袋,她推脫無果,半晌又說了一句干巴巴的:“謝謝?!?/p>
“你家住附近嗎?干嗎在這兒買菜?”祝唯隨口問,半天沒得到她的回應(yīng),倒也不執(zhí)著問下去,他換了個問題,“還有別的要買的嗎?”
“啊,沒有了?!逼鋵嵾€差蒜沒有買,但比起讓祝唯看著自己買大蒜的尷尬,她寧可挨姑媽的罵。
進(jìn)農(nóng)貿(mào)市場前,天空便陰得可怕,出去時已是大雨傾盆。祝唯皺著眉看了看砸下來的雨點,問周槐:“去我家?”
“???”
2
“不是在下雨嗎?”祝唯把大包小裹輕放在地上,而后脫下校服外套,隨手甩給身后的周槐,“披上。我家在附近,跑得快的話……還不至于成落湯雞?!?/p>
周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不討厭祝唯,但兩人也絕對沒熟到能夠隨意進(jìn)入別人的家門的程度,正當(dāng)她扭捏著不知道以什么理由開口拒絕時,他已經(jīng)先行拎起了菜,沖進(jìn)了雨幕。
“他拿了我的菜……”
像是在給自己一個“跟他回家”的理由,周槐欲哭無淚,短暫嘟囔后跟了上去。
祝唯家確實很近,不是半公里開外的老居民樓,也不是不遠(yuǎn)處苞米地里建起來的小房子,而是一棟離學(xué)校不遠(yuǎn),平時幾乎可以從窗戶向外看見的二層獨(dú)棟小別墅。
“平時透過我們們班的窗戶可以看見……這竟然是你家嗎?”周槐頭上蓋著祝唯的外套,淡淡的洗衣粉味彌漫在自己周圍。
祝唯點了點頭,側(cè)身對著周槐,往前靠了靠:“鑰匙在我兜里,幫我拿一下,我拎東西不方便?!?/p>
“啊,好。”周槐湊過去替他拿鑰匙,兩人身高差了一頭還多,雨絲從他的頭發(fā)上滑落下來,恰恰砸落在她的臉上。
莫名的赧然涌上心頭,周槐掏出鑰匙,觸電般往外挪了幾步,祝唯半含笑意地看著她。
周槐被他看得越發(fā)不自在,遂開口轉(zhuǎn)移話題:“那個……祝唯,要不我還是走吧,你父母看見我再問起來……我……”
“你緊張什么?”祝唯把大兜小兜的菜放在地上,從周槐手里接過鑰匙開門,她這才疑惑起來——剛才掏鑰匙的時候,他為什么不把菜放地上?
“我爸媽不在,我一個人住。”他利落地開門,拎著菜進(jìn)屋換鞋。
周槐站在門口,進(jìn)也不是,不進(jìn)也不是,尷尬地在門口踱步。
“我這兒沒有女孩的換洗衣服,你將就一會兒吧?!弊Nù罂绮阶哌M(jìn)浴室,向她扔來了一條毛巾,她點點頭,其實頂著他的衣服,她根本沒淋到多少。
窗外大雨傾盆,祝唯怕她尷尬,沒洗澡,只簡單擦了擦頭發(fā),換了身衣服。她換了一雙客用拖鞋,站在門口,思忖著怎么開口道謝。
祝唯從浴室出來,抬眸看她,眼中笑意更濃,他沒開口請她落座,也沒給她道謝的機(jī)會,彎腰拎起來那兜打特價的橘子,隨手扔給她幾個,而后自己趿拉著拖鞋坐到窗邊,一口接一個地吃起來。
周槐握著橘子,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少年揶揄的輕笑:“你要一直站到雨停嗎?”
周槐“哦”了一聲,慢慢挪到沙發(fā)旁邊,靠著最邊緣坐了下來。
她這才有空悄悄打量起祝唯家的裝潢——房子很大,家具卻很少,地板上堆著大大小小的建材木板,甚至還有幾個姿態(tài)詭異的石膏。祝唯倚靠著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面前擺著木質(zhì)畫板,腳邊是一束枯萎的玫瑰花,上面掛著星星點點的黑色顏料。
周槐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祝唯不寫作業(yè)不學(xué)習(xí)卻能進(jìn)入附中的原因可能是……
“你是美術(shù)特長生嗎?”周槐扒開一個橘子,小口吃了起來。
祝唯愣了一下:“你不會不知道吧?”
周槐搖了搖頭,氣氛逐漸融洽,她的話也慢慢多了起來:“你平時也不和同學(xué)們聊天,我以為你是那種孤僻啊,不喜歡和別人說話的人,沒想到你還……”她略頓,“你還挺熱心的?!?/p>
祝唯“撲哧”一樂,抬手在畫上添了兩筆,牛仔褲上落了些許橙紅的顏料,他不甚在意,甚至還在褲子上調(diào)起色來。
周槐看得膽戰(zhàn)心驚,如果換成自己,她可能會被大姑嘮叨到明年。
“主要剛開學(xué),都不太熟?!弊Nɡ^續(xù)扒開一個橘子,兩三口塞進(jìn)嘴里。
周槐微微一愣,脫口而出:“那你為什么……”
她的話到嘴邊又止住了,祝唯沒看她,笑著接茬:“為什么找你說話,幫你拎東西,帶你回家讓你拿鑰匙,是嗎?”
周槐沒吭聲,算是默認(rèn)。
祝唯沾了點純黑顏料,淡淡開口:“因為你看著比他們好欺負(fù)?!?/p>
周槐:“啊?”
3
大雨停時,窗外早已漆黑如幕,周槐的熱水已經(jīng)喝了無數(shù)杯,而祝唯的話也隨著對眼前畫布的投入而漸漸變少,待他終于完成作品,偏頭意識到她還坐在沙發(fā)上時,女孩早已斜倚著入睡,一副安心的模樣。
面前的畫板上,女孩蹲在雨幕之中,手捧著一窩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流浪貓,那是升高中前最后一個暑假,他第一次見周槐。當(dāng)時她穿著的橙紅的連衣裙,在畫上具象為一塊塊立體的橘子皮。
這是他構(gòu)思很久的一幅畫了。
周槐蹲下抱貓之前,剛從沿街叫賣的老人那買了一大兜小橘子,然后因為急著送貓去醫(yī)院而落在公園長椅上,又叫出來遛彎的老太太拎走分著吃掉了。
目睹這一切的祝唯又給周槐買了一兜,最后卻也因為她沒再回來而不了了之。
祝唯不常住在這邊,被褥只帶了一套。他把被套翻了個面披在周槐身上,自己從衣柜里扯了件陳年羽絨服,坐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頭一仰,也睡了。
祝唯是被周槐的哀號聲叫醒的。她一手捂著睡落枕的脖子,一手拍,但又不敢使勁拍著他的肩膀:“醒醒,我的菜呢?”
祝唯的大腦還處在死機(jī)狀態(tài),半夢半醒間隨手向身后一指:“我怕蔫,給你放冰箱里了?!?/p>
“好!謝謝你收留我,但我要趕不上車了!”隨著一陣?yán)讌栵L(fēng)行的開關(guān)冰箱門聲,大門被砰地甩上,祝唯趿拉著拖鞋走到窗邊,外面女孩的背影在風(fēng)中狂奔著,再一看時間,九點二十一分,距離早班校車出發(fā)還有九分鐘。
難以自察的笑意掛在了祝唯臉上,他又走回了沙發(fā)邊,睡了個漫長的回籠覺。
周一回學(xué)校時,祝唯和周槐間的氣氛散發(fā)著一種由極冷到極熱后猝不及防的余溫,祝唯坐到座位上時,發(fā)現(xiàn)桌洞里塞了個粉紅色,一看就是小姑娘愛用的小兔子保溫飯盒,里面擺了兩層熱騰騰的餃子,底下貼了一張便簽,上面寫了“謝謝”兩個字,后面還有個被筆涂得黑黢黢的方塊,他對光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是個被匆匆劃掉的愛心。
祝唯沉默了幾秒,平靜地把那張便利貼撕下來,然后迅速夾進(jìn)了書包里那本他翻都沒翻過的嶄新教科書里,清了清嗓子,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上午第二節(jié)課下課后,班主任宣布了周五下午的科技館體驗活動,高一學(xué)年包大巴車回市中心不參加的同學(xué)可以免自習(xí)回宿舍休息。這種活動對于祝唯來說一向沒什么吸引力,和一群不熟的同學(xué)擠在體驗館里排隊看他小學(xué)都懶得看的虛擬恐龍,在他看來不如蒙頭睡一覺來得實在。
他偏頭看周槐,見女孩眼睛發(fā)亮,捅了捅前桌一個他叫不上來名字的女同學(xué):“那個能讓頭發(fā)炸起來的項目也開放嗎?”
祝唯:“……”
注意到身側(cè)傳來的灼熱目光,周槐回頭,祝唯不太自然地?fù)狭藫项^發(fā):“你不會想去吧?”
周槐用“不會有人不想去吧”的眼神無聲地回答他。
“你不去嗎?”前桌女生難得見祝唯張嘴說話,興致勃勃地把腦袋又轉(zhuǎn)了過來。
祝唯看了看周槐,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低聲道:“怎么可能不去,多有意思啊?!?/p>
周五午飯后,一行學(xué)生在操場集合,高中排隊依然遵循高個在前矮個在后的原則,祝唯站在前面,周槐站在后面。大巴車緩緩駛進(jìn)操場,祝唯繞到一旁蹲下?lián)感?,等到周槐走到自己前面時才慢吞吞地起身:“好巧,坐一起吧?!?/p>
“好呀,但你不是站前面嗎?”
祝唯自然地把周槐的包接過來背在背上,面色平靜道:“我系鞋帶。”
前桌女生站在周槐身后,低頭看了看祝唯那雙拉鏈小皮鞋,陷入了對人生深沉的思考之中。
4
大巴車一路駛向市中心,祝唯把那個洗干凈的小兔子飯盒隨手遞給周槐道:“挺好吃的。”
“那我再給你帶。”想到那個被她隨手畫上又難為情涂掉的愛心,她莫名有些窘迫,把飯盒接過來胡亂塞進(jìn)包里,閉眼睛裝睡覺了。
下車時,祝唯因暈車而略顯萎靡不振,反而是周槐興致勃勃地拽著他東奔西跑,在那個“會讓頭發(fā)炸起來”的靜電球處排了三輪隊。他拎著兩人的包,看著她剛把頭發(fā)捋平就又炸起來,而本人還樂此不疲時,突然體會到了大人帶著小孩去游樂場玩的樂趣所在。
父母工作的原因,他從小到大就不習(xí)慣,或者說沒體會過別人的陪伴,但有時恰恰是這種曾經(jīng)被他視作浪費(fèi)時間的旁觀,能讓人體會因她快樂而快樂的間接滿足。
科技館一樓有賣冰激凌的,趁著包括周槐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人都在體驗地震館這種不用排隊的絕佳時機(jī),祝唯溜出去買了兩個甜筒。適逢科技館的地球主題月,冰激凌上別出心裁地插了兩個星球造型的小餅干,他舉著甜筒上樓時,她剛從地震館出來,本來就亂糟糟的頭發(fā)更加慘不忍睹,不過她不甚在意,咧著嘴跑到他面前,接過甜筒,把上面的餅干拿下來,插在了他的甜筒上。
“你不吃嗎?”祝唯低頭看她。
她神秘地?fù)u搖頭,指了指甜筒上兩個貼近的小星球:“這個是我,那個是你?!?/p>
“你幼不幼稚。”祝唯“撲哧”一下,樂了。
“怎么是幼稚。”周槐正色,“在我心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宇宙,好朋友才能擁有永久居住證。”
祝唯只笑,不說話。
周槐不理他的揶揄,繼續(xù)她的小學(xué)生宣誓儀式:“M36號小行星周槐,申請加入祝唯的小宇宙,請您指示!”
“好,我同意?!弊N扌Σ坏茫癕36是你瞎起的嗎?”
周槐搖了搖頭,把餅干又搶了回來塞進(jìn)嘴里,含糊道:“那是我的學(xué)號?!?/p>
周槐抬手把祝唯冰激凌上的餅干也拿下來塞進(jìn)嘴里,滿足地宣布這個宇宙儀式到此結(jié)束:“能陪我再玩一次靜電球嗎?”
祝唯臉上的笑容一頓:“要不你還是從我的宇宙里出去吧?!?/p>
“……”
回學(xué)校的大巴車開得平穩(wěn),路燈從窗外斜斜地打進(jìn)來,周槐仰靠在車座上睡覺,祝唯從包里拽了張A4紙,顛簸著隨手畫了起來——少女坐在小小的星球上,頭發(fā)向上炸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
周槐的頭不知不覺地偏移過去,落在了祝唯肩上。他的肩膀一沉,偏頭看去,只看見因折騰一下午而毛烘烘的發(fā)頂。
這是一個很俗很無趣的橋段,無趣到他看電視劇會直接跳過的程度。但此時此刻,他希望人生可以摁下暫停,讓時間停在這里,身后的同學(xué)推開窗戶,晚風(fēng)順勢把幾縷帶著薄荷洗發(fā)水味道的長發(fā)吹進(jìn)他心里,夕陽在窗外鋪開暈染的光輝,那是一個燦爛而永恒的夏天。
5
月考后不久就是周槐的生日,這是祝唯輾轉(zhuǎn)多人才悄悄打探到的。他實在不擅長挑選禮物,尤其是她這種沒什么特別喜好的類型。他絞盡腦汁地倒在沙發(fā)里,在淘寶搜索欄打下:“送小女孩?生日?特別”
在瀏覽了成千上百個打著“百分之九十九的女孩都感動哭了”的破爛禮物后,祝唯徹底放棄。滿目打著手工旗號的機(jī)刻木版畫,或是一堆化纖填充物制成的破娃娃,估計在周槐心里都沒有大吃一頓來得實在。
周槐的生日在周一,周日的假期的晚上,祝唯把周槐約到了一家她微博轉(zhuǎn)發(fā)過的烤肉店,她的目光閃閃:“我前幾天才刷到這家店,正想去呢!好巧,你也太懂我了!”
祝唯自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是怎么輾轉(zhuǎn)反側(cè)從各類社交軟件上尋找蛛絲馬跡的,他略略點頭,施以一個淡然的微笑:“當(dāng)然懂你。”
兩人吃飽喝足已是晚上八點,烤肉店藏在深巷里,沿街就是琳瑯的夜市。周槐一向喜歡這種鬧哄哄還可以吃飯的地方,剛才覺得撐得不能再塞下任何東西的肚子也仿佛留出了地方,一路吃一路買,祝唯跟在她身后偷拍了不少照片,再一扭頭,發(fā)現(xiàn)女孩已經(jīng)進(jìn)了人群里,在一處貓攤前蹲了下來,逗弄籠子里幾只小貓。
“我好喜歡這只。”周槐回頭,向祝唯指了指籠子里一只棕橘色的奶貓。
祝唯蹲下,把貓從籠子里抱出來,拿手捏了捏,神色淡淡:“還行吧。”
“姑娘喜歡就給她買吧?!辟u貓的是個黝黑的大漢,正咧嘴沖祝唯笑,一口被煙熏得黃黑的牙,飄出對面烤韭菜的濃重氣味。
祝唯不動聲色地把周槐往后拉了拉。
“不了,買不起?!弊Nɡ鹬芑保澳阍谀沁咟c的烤魷魚快好了,走吧?!?/p>
“就這個數(shù),現(xiàn)在年輕人哪里差這個錢,女朋友喜歡最重要嘛?!贝笫灞攘藗€四,祝唯沒糾正他的錯誤稱呼,拉著周槐就要走。
“我買就好啦,沒打算要你花錢的?!敝芑比鲩_祝唯的手,又蹲下摸了摸小貓。
小貓拿頭蹭了蹭她的掌心,大漢的嘴又咧了起來:“看來這貓和你有緣,姑娘是爽快人,三百五十塊賣你。”
周槐掏手機(jī)的手被祝唯不容反抗地攥進(jìn)了掌心,他拉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攤位,直到走到夜市口。她踉蹌了好幾步,費(fèi)解之余也加了些對他粗暴動作的惱怒:“我都說了沒要你花錢啊?!?/p>
“不是錢的問題,那只貓的骨頭已經(jīng)變形了?!弊Nㄕ溃耙荒缶涂梢阅蟪鰜??!?/p>
周槐沉默幾秒:“那這樣不是更應(yīng)該把它救出來嗎?”
“你救了這一個,就是給貓販子打開銷路,他賣出去一只病貓、殘貓,就會再起賣無數(shù)只的心思,你買一只他就會再賣一只,他會賺得越來越多?!?/p>
“而且這只是表面的,如果有貓瘟呢?如果有……每一只都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今天這四百塊你出得起,往后呢?”
“你都沒有同情心的嗎?”周槐的神色黯淡了幾分。
祝唯一愣:“就算有,也不能泛濫到這上面。”
“能救一只也比看著它們死在籠子里強(qiáng)?!敝芑毕蚝笸肆藥撞?,眼眶略略發(fā)紅,“你一點都不懂我?!?/p>
“我怎么可能不懂你呢,我第一次見你就是……”祝唯要上去替她擦眼淚,被她偏頭躲開了。
她拉了拉包,扭頭道:“我的確養(yǎng)不了它,也養(yǎng)不好,謝謝你的建議,也謝謝你替我過生日?!?/p>
周槐抬手?jǐn)r了輛恰好路過的出租車,留給他一縷離去的汽車尾氣。
祝唯在原地愣了很久,直到魷魚攤攤主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找你半天了,東西好了也不知道取……”
6
女孩的氣來得也快去得也快,這個定理在周槐身上只踐行了前半段。今年文理科分班格外早,一直到期中考試后選擇轉(zhuǎn)文,她都沒再和祝唯說一句話。
高二上學(xué)期的升旗儀式,祝唯難得沒躲廁所,下樓參加了,主持的班級是高二三班,祝唯偏頭和后面的男生搭話:“這個主持是怎么輪的?”
“按班號,下次就是四班,我這有輪班表,你要看嗎?”男生推了推眼鏡,從褲兜里掏出一坨皺巴巴的表,祝唯展開一看,四班主持人那欄填著兩個大字——周懷。
“槐寫錯了。”?祝唯瞪他一眼,“槐花的槐。”
回班后,祝唯特意關(guān)注了一下身后那個叫不太上來名的眼鏡男,他剛因為在重刷不到三個月的教室后墻亂涂亂畫被校領(lǐng)導(dǎo)抓個正著而記了個小過,并罰他在下周升旗儀式上做三千字檢討。
“哎,”祝唯碰了碰他,抬眼就對上一張滿是怨念的臉,“要不下周那個檢討……我?guī)湍闵???/p>
“???”男生推了推眼鏡,“不……不好吧?”
祝唯做出一副為兄弟——雖然是不太熟的兄弟兩肋插刀慷慨赴死的悲壯來:“反正我是美術(shù)生,全校沒幾個人認(rèn)識我,做就做了,誰讓我們是一個班的兄弟呢?!?/p>
眼鏡男愣了幾秒,狠狠地?fù)肀Я俗Nǎ骸昂眯值?!?/p>
為報答兄弟的替罪之恩,眼鏡男請祝唯吃了一星期的糖醋排骨,祝唯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的醉翁之意,含淚怒吃兩大碗。
周一的升旗儀式上,祝唯就站在國旗臺下,看周槐在臺上主持。女孩顯然也看見了他,嘴上念錯了好幾個字音。
看著手稿上被胡亂涂掉更改的名字,周槐硬著頭皮道:“升旗儀式第四項,請高二十七班的祝唯同學(xué)對上周的違紀(jì)事件做國旗下的檢討?!?/p>
教導(dǎo)主任撓了撓半禿的頭頂:“我怎么記得不叫這個名呢……”
祝唯從容地站上主持臺,從周槐手里接過話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而面向全體師生,微笑道:“大家好,我是高二十七班的祝唯,今天在這里,我要向一個人道歉。”
他轉(zhuǎn)向教導(dǎo)主任的方向,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周槐:“對不起,我錯了?!?/p>
“你應(yīng)該向全校師生道歉,向被你破壞的公共設(shè)施道歉,不是我?!敝魅胃呗暤馈?/p>
祝唯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悄悄拿小拇指推上了話筒的開關(guān)。這段檢討變得只有周槐一個人能聽見:“我錯在態(tài)度不對;錯在心急;錯在好心可語氣不對。雖然我個人做了無數(shù)次檢討道歉,但沒得到你的回復(fù),我將其解讀為誠意不夠,所以我站在這,希望你看清我的真心?!弊N◤娜莸乜粗胺剑傺b沒看見教導(dǎo)主任暗示他換話筒的動作,“無論怎么樣,讓你生氣是我的不對,是我錯了。”
祝唯抬手再輕輕打開開關(guān),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話筒,高聲道:“最后希望大家以我為戒,愛護(hù)學(xué)校設(shè)置,尊重工人勞動成果,謝謝大家。”
7
周槐自認(rèn)為再不原諒祝唯就是天理難容的矯情了,況且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只是自己始終過不去心里被他教訓(xùn)一頓的坎。
祝唯又特意訂了那家烤肉,向周槐舉起杯:“感謝周大小姐愿意和我重修舊好破鏡重圓一笑泯恩仇,那么請問M36小行星,愿意重新加入我的小宇宙嗎?”
“你幼不幼稚啊?!敝芑卑T起嘴,學(xué)著當(dāng)時祝唯的樣子回敬他。
“那你愿不愿意???”祝唯撐著臉看她。
周槐別別扭扭地舉起杯抿了一口:“愿意?!?/p>
平靜是人生最好的狀態(tài),在經(jīng)歷大起大落又大起后,周槐和祝唯的關(guān)系就像繞了一圈的過山車,開始慢慢歸于細(xì)水長流的平靜。周槐研究著她的秦皇漢武,祝唯聯(lián)系著他的透視動態(tài),高三來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又猝不及防,一輪和集訓(xùn),??己湍?迹麄冊谥貕号c期待中突圍,蟬鳴六月,殊途同歸。
考試結(jié)束后,周槐再次來了祝唯在郊區(qū)的房子,曾經(jīng)的尷尬和溫暖仍然歷歷在目,她在空曠的客廳里踱步:“這兒就是M36行星第一次闖進(jìn)宇宙的地方啦!”
“這兒可不是?!弊Nɡ叩脚P室,一副大大的掛畫懸在墻上,橙紅的女孩蹲在雨里,橘子皮已經(jīng)干了,卷翹的邊像裙子的褶皺,祝唯指了指畫里的女孩,“這兒才是?!?/p>
看著周槐愣怔的表情,祝唯抬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所以我怎么可能不懂你呢,你有多喜歡貓,我可比誰都知道?!?/p>
衛(wèi)生間傳來一聲十分合時宜的貓叫,祝唯笑:“真會挑時候?!?/p>
周槐先他一步出了臥室,推開門,一只棕橘色的小貓撒著嬌蹭了上來,在她的腿邊蹦跳打轉(zhuǎn),一條腿有點瘸,落地會比別的腿晚一點。她把它抱起來,又心疼又驚喜,手足無措地?fù)崦谋趁?,她這才注意到,這件好像沒住過人的房子里不知何時已多了個貓窩,她坐著喝過無數(shù)杯熱水的沙發(fā)上,也有了幾道明顯的抓痕。
“我還是把它買了?!弊Nǖ?,“你說得也對,至少把它買下來,給它治病,能讓它好過一點點……不過我砍價砍到了五十塊錢,沒讓那貓販子賺多少?!?/p>
周槐忍俊不禁,貓很黏人,不停地往周槐懷里鉆,她無奈道:“這種性格,以后遇見陌生人直接被拐跑了?!?/p>
“不能,它很靈的,只認(rèn)親的人?!弊Nㄌа?,“所以你要嗎?”
“什么?”
“兩只貓啊,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嗎?”
“還有一只?哪兒呢?”周槐左顧右盼,繞到祝唯身后搜索了半天。
祝唯回頭,向她張開雙臂,不過不是邀請。在她反應(yīng)過來之前,一人一貓已經(jīng)跌入一個清冽的懷抱里——
“這兒呢?!?/p>
編輯/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