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起意，特別難忘

立新

【適用話題】不期而至 溫暖感動 平凡 和諧

舊日的相聚，常常不約而至，卻能帶來一屋的驚喜。

我有位姨奶，住在離我家較遠的一個莊子里。每年，她都要來看我奶奶幾次，那是她的姐姐。

來一次，并不輕松。姨奶得早起出門，走上一上午，方才趕到。原因是，她是個小腳老太，一雙金蓮纏足，又小又尖，走起路來顫顫巍巍。遠路，走起來，更是費力，不得不走走歇歇。

記憶中，某個中午時分，門前遠處蜿蜒的小路上，若隱若現(xiàn)一個蹣跚的身影，是姨奶。我眼尖，大喊：“姨奶來了，姨奶來了！”媽媽跟奶奶，還不太信：“可是真的？這大中午的，你姨奶來了？”出門一看，果然是。奶奶自然激動不已，同是小腳的她，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地迎了上去。一手接過行李，一手牢牢攥著姨奶的手，一對年邁的姐妹好不親熱。

中飯已近，姨奶不約而至，再去街上買菜，顯然來不及了。母親立即去后院，捉了只肥雞殺，這是家里對“貴客”最好的款待了。姨奶也沒有空手而來，隨身的小布袋里，全是糕點糖果，那是她特地為我和堂弟堂妹們準(zhǔn)備的。

經(jīng)常不約而至的，還有姑姑和姑父。姑姑住在圩上，她的到來，總叫我們?nèi)杠S不已。每次造訪，她手里都會拿一把櫓，櫓上系著黑袋，驚喜全在那黑袋里，內(nèi)有數(shù)十顆彩色的水果糖，甜蜜可口。她跟姑父是劃船來的，到碼頭后停住船，再步行來我家。

不約而至的客人，總帶來意外之喜。平淡尋常的鄉(xiāng)間時光，一下子被添入了歡樂與喜慶。

“快去喊你爸回來，家里來人了！”母親吩咐我，去田里叫正在干活的父親。親友突然而至，母親得開始準(zhǔn)備招待的飯菜，此時，正在干活的父親尚不知呢！火速報信，自然非我莫屬。我興奮地領(lǐng)命，飛奔而去。孩子是最喜歡家里突然來客人的，能跟著沾光：不但能吃到客人帶來的糖果禮物，還能吃到一頓好菜好飯。更重要的是，來客人了，父母便不再會嚴(yán)管我們了，能放風(fēng)啦。

客人不約而至，我們也常常不約而往。

母親常帶我去五個舅舅家。一路上，我跟在她身后，東看看，西瞧瞧，一不留神，被落下了好遠?！皨寢專鹊任已?，這些花多好看！”母親回頭，朝我一笑：“走慢了，到舅舅家就趕不上中飯了?！蔽乙宦牐o緊追上了她。

終于到了舅舅家所在的村子。那座藏在山坳里的古老村落，家家戶戶的炊煙已冉冉升起。各自成家的舅舅們，爭搶著讓我們?nèi)ニ麄兗页燥?，紛紛拿出封存的臘肉，宰雞擇菜。血濃于水的情感，因為我和母親的不約而至，在古樸的山村里，洶涌地流淌著。

遺憾的是，姨奶的離開，也是“不約而至”。有天上午，她的兒子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前，披麻戴孝地給我們報信：“母親昨天去世了，后天上山。”

那時，奶奶正在生病，躺在后屋的床上，我們不敢告訴她姨奶去世的消息，怕她受不了。此后，姨奶便再也沒能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了。躺在床上一年多的奶奶，時常念叨：“我那老妹怎么就不來看我了呢，她不想我了嗎？”

那是個信息極其不通暢的年代，親友間的走動，難以提前約定，全在一時起意，可這樣的每次相聚，都特別令人難忘。

（林一摘自《今晚報》2021年8月11日）

【素材分析】在過往信息不暢通的歲月里，在偏僻而又物質(zhì)匱乏的鄉(xiāng)間，年邁小腳的姨奶帶著特地為孩子準(zhǔn)備的糕點糖果步行看望同樣年邁小腳的奶奶……動人的故事里滿是思念與牽掛。愿亙古如斯，親情和感動永遠像煙火在夜空中絢爛綻放。

（特約教師 卓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