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他看見了黑洞

      2021-11-11 23:34:03若非
      連云港文學 2021年6期

      若非

      1

      這天氣,可真是比女人變臉還快。女人變臉,好歹有個預兆,語氣、神情、姿態(tài)得先動,繼之才是發(fā)作。女人變臉了也不算最可怕,畢竟花言巧語男人最擅長,只要舍得下本,話說得得體,還是能哄回來的。這么說你別不信。比如林倩,前一分鐘還在生氣,說張千一,你再不回來,咱就走著瞧吧。那語氣,那態(tài)勢,有泰山當崩的氣概。張千一一愣,別啊,我這就來,馬上,馬上啊。他下了樓,開車從車庫往外走,邊給林倩打電話,你等等,已經(jīng)開車出發(fā)了。那邊廂,林倩語氣又嗲嗲地,那我等你哦,老公。從暴風雪到艷陽天,也不過幾分鐘。

      你看,哄一個女人其實也不難嘛。車子沖出車庫,一下子就沖進了大雨里。在單位樓上時看到的天空似乎還星星點點,下樓開個車的工夫,大雨滂沱了。女人變臉好哄,可這天氣要是變了,沒個應急的物什,你還真是沒轍。天底下,能把天哄得變好的,也不是沒人,比如說科學家,比如國家某些部門。但張千一不是。他只是市里某個國家部門的某個分局的副局長,職位不高,雖一句話能讓不少企業(yè)心驚膽戰(zhàn),但對天氣的變化是沒轍的,只得望雨興嘆。

      車庫門口就是一個丁字路口。車庫入口正巧在“丁”字那一橫的中間處,死死頂著一個黃綠燈。等待黃燈的間隙,廣播里,一個磁性的聲音說,在這個忙碌的城市里,越來越多的中年,已經(jīng)被婚姻、家庭、孩子、工作圍困,他們?nèi)諠u麻木,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電話響了,張千一心里有些火大,心里想,都說這就出發(fā)了,還打打打打,到底是要急死人?他不情愿地接起來,屏幕上跳動著領導的電話,于是趕緊調(diào)整一下情緒,接起來。領導催問下午數(shù)據(jù)表格的事情,張千一下午已經(jīng)發(fā)過了,還說,領導,下午給你發(fā)了呀。領導說,沒收到啊,你到哪里了?張千一說,在回家路上了。領導說,要不,你回來重新發(fā)一下。張千一心中不悅,這個,領導,可不可以明天?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領導說,不行啊,一早得要,辛苦一下啊,辛苦一下!張千一心里罵了一句“我操”,嘴上說,好,我這就回,不過領導您先看看聊天記錄有沒有。領導說,好,你速回,我看看。大約半分鐘后,領導說,還真有,估計關軟件忘記看未讀了,統(tǒng)計很全面詳細,辛苦啦,你先回去休息吧。張千一掛了電話,心里的那句“我操”終于忍不住滾了出來。

      因為接電話,張千一錯過了一次綠燈,只好繼續(xù)等待。電話才放下去,又響了起來。張千一接起來,領導。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張局長,在干什么?。繌埱б徽艘幌?,看了一眼屏幕,是一個陌生號,請問您是?我啊,我小黃啊,昨天下午去找你的小黃呢。張千一想起來,昨天下午確是有個小黃找過自己,長得矮矮瘦瘦的,卻一副精明的樣子,想了想,似乎叫黃小榮。黃總,沒什么可說的,我開車呢,掛了啊。別別別,張局長,我說那事,你可得仔細考慮考慮。張千一氣憤地掛了電話。這種電話,張千一接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心里清楚對方想要什么,更清楚自己心里想要什么,如果這點都不清楚,它能從縣局小科員一步步爬到市局當上分局副長?當時領導委以重任,不正是看清自己這點定力?

      綠燈亮起,張千一動車直行。這個地方從車庫出來是不能直行的,只能右轉(zhuǎn)行走五百米掉頭,但因為沒有監(jiān)控,單位出來的車都在右側(cè)行人通行、左側(cè)車輛左轉(zhuǎn)的當兒,直行走上“丁”字那一筆“豎鉤”。張千一也一如既往地直行。雨很大,雨刮器似乎慢了點,節(jié)奏跟不上暴雨,剛刷過呢,車玻璃又一片模糊,看不清了。張千一伸手去調(diào)雨刮器的當兒,傳來“嘭”的一聲,車身明顯感覺碰到了什么。他心一緊,下意識地剎住車,打了雙閃。他意識到,是發(fā)生車禍了。在這個路口直行的不止他一個人,為何偏偏是自己?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這里直行,為何偏偏是這次?人倒霉起來,喝水都會塞牙縫,何況這漫天灑著大雨呢,沖個滿嘴破,也都只得認了。

      發(fā)呆的工夫,有人敲著車窗,使勁地敲。張千一搖下車窗,雨實在太大了,他不想下車。他走得慢,料想得到,頂多是個輕微的碰撞與刮擦。敲車窗那人穿著一身雨衣,露出一張濕漉漉的臉,你下來,你下來。車上沒有備著傘,張千一極不情愿地開了車,單薄的衣服瞬間就濕透了。他看到一輛摩托車倒在自己車的左側(cè)邊,車燈還垂死掙扎般閃爍著。他粗著嗓子,大聲說,你沒事吧?那人說,你讓我給碰一下,看看有沒有事?張千一說,你這也不對啊,你現(xiàn)在是闖紅燈。那人說,你也是違規(guī)行駛,這標識很清楚啊,不能直行和左轉(zhuǎn)。張千一無奈,雨還在不停下。他蹲下來,仔細查看車身,發(fā)現(xiàn)左后車門被撞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他站起來,你說怎么辦吧?那人說,賠錢吧!張千一說,行,我看啊,補漆修復什么的,就兩百吧!他覺得不能再低了。那人伸出手,那就給呀,別耽誤時間。張千一一愣,大哥,你搞清楚啊,是你闖紅燈撞了我,你看看,這坑,這漆,是你的責任。那人大聲說,你也搞清楚啊,你違規(guī)行駛,我被撞在地上,那不行你先送我去醫(yī)院,做個徹底的檢查,再理論誰對誰錯?張千一想爭辯,車里的電話響了,他彎腰探頭一看,是林倩的電話。他回過身無奈地說,我服了你了。說罷遞了兩百元過去,跟你扯不清楚。

      張千一重新回到駕駛位上。廣播已經(jīng)換了另外一個聲音,說,今晚,就在此刻,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下在了我們的城市,如果春雨如油,那此刻老天裝油的容器一定是被人打翻了……希望此刻的電波,可以給在茫茫路途上的你,帶去一絲溫暖。

      張千一關了廣播。他感覺不到溫暖,只感覺到冷。時令是春天,陽歷剛進四月,天氣乍暖還寒,白日里是晴天,午間熱得不行,雨一下,似乎一下回到了冬天。

      2

      快十點的樣子,張千一回到了位于楓林小區(qū)的家。楓林小區(qū)在新區(qū)城邊上,處于市政府大樓與正在建設的城市山體公園南山公園之間,離單位平時也就半個小時車程,理論上九點以后路上是不會堵車的,但偏偏一場大雨加速了這個城市的擁堵。期間林倩來過一次電話問他,老公,你到哪里了呀?語氣依然嗲,但聽起來卻又有些不一樣。這電話打得張千一心里毛毛的。

      一進門,林倩就撲上來,被張千一的樣子嚇了一跳,準備擁抱的姿態(tài)僵住,像個失修的機器人,很是滑稽。淋得這么濕啊,她轉(zhuǎn)身去拿毛巾,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晴帶雨傘飽帶干糧,這下被淋了吧?張千一邊脫鞋邊說,能不能別說了?發(fā)覺丈夫心情不好,林倩遞上毛巾,哎,是你不守時,我等了這么久都沒怨言,你倒是不高興了。張千一邊擦臉邊往臥室走,我這不來了嘛。他換了衣服,再出來,客廳里與之前就大不一樣了。燈被關了,悠悠的燭光自餐桌傳來,林倩從廚房往餐桌端菜。這是一個被精心準備的夜晚。

      音音呢?張千一在餐桌前坐了下來。下午給送我媽那了,今晚啊,整個家里都是我倆的。林倩得意地說,別坐著呀,去把酒拿來。張千一踮著腳,從酒柜上拿了一瓶酒,又拿了開瓶器,很快,一聲清脆的“嘭”,宣布一瓶被擱置很久的酒被打開。兩人對坐,碰了一下杯,第一口干了。

      林倩說,說好下班就回來了,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

      張千一一本正經(jīng)地看了腕表,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十點二十四分。

      林倩沒好氣地說,聽不出是批評嗎?

      張千一說,機會難得,可別用來批評了,多說點情話,可否?

      結(jié)婚十周年紀念是件大事情,今晚的事情是早定下的。原本林倩要去旅行,說在最美的地方和他度過十周年紀念日,被張千一拒絕了,各自那么忙,事情那么多,近兩個月分局在開展集中整治,領導盯得緊,哪里有假期去旅行?林倩說那就去開個酒店,大圓床那種,瘋狂一夜。說話的時候,還滿眼情色,盯著張千一。張千一一陣心虛,有那個錢,咱們多給音音存進教育基金,何必浪費?林倩一計不成心生一計,再計不成心生三計,兩人終究談不到一塊,林倩說,那早點回來陪我吃個飯總可以了吧?張千一說,我盡量。林倩下午請了假,在菜市場邊挑菜邊給張千一打電話,我日理萬機心系百姓的張局長,可一定要按時下班啊。張千一說,那必須的。沒料正要下班,省局來了通知安排一項工作,務必馬上完成。局里分管領導就守在辦公室盯著,他能怎么辦?只得硬著頭皮加班。這就給耽擱了。

      兩人邊吃菜,邊回味美好往事,也都是極為遙遠的事情,多半發(fā)生在五六年以前。自從生下女兒音音,生活就一團亂糟糟,無甚美好。這些年,為了解決夫妻異地,職務晉升,張千一像個不會疲倦的不倒翁,從未停止折騰,夫妻二人都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人,只得靠不斷地工作和付出換取領導的關注和同情,好在付出都有收獲,一切都在好轉(zhuǎn)。遙遠的事情多半記不全,記不全也就記不全吧,反正喝著酒,就當喝酒喝多想不起來了。吃完了,張千一就感覺自己有點熱熱的,再看林倩,臉紅撲撲的,還真有幾分恍若昨日的美好。十年了,從二十五歲結(jié)婚到三十五歲,張千一已經(jīng)越來越難得見識林倩的性感和美了。酒精真是個好東西呀,讓他心一動,身子某個部位也一動。

      林倩突然認真地說,對了,給你說的事,你辦得怎么樣了?張千一一愣,料不到關鍵時候林倩還這么正經(jīng),什么事?林倩說,音音讀書的事情???這幾年市實驗小學可擠了,按照學區(qū)劃分我們家音音可真不能去上,但我也聽說好多人家找關系也進去了。張千一說,這不還早嗎?再說我們這里就不屬于實驗小學學區(qū),怎么能去讀?難不成現(xiàn)在去那邊買個房子?那也得有錢呢。林倩說,不是早讓你打聽嗎?別說現(xiàn)在才年初,還早還早的,我給你說啊,很多人家提前一年就在找門路了。你好歹一個局長,關系那么多,托人幫忙???張千一說,明確一下啊,我是副的,分局副局長,上面還有局長呢,再上面還是副局、正局長,別扯亂了。林倩說,是,是,分局副局長長,那好歹管著十來人,幾百上千家企業(yè)。張千一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xù),這事再看吧,一有眉頭,就告訴你。

      好吧,林倩說,那我們辦第二件事。還有事?張千一問。林倩走過來,坐在張千一腿上,沖著他的耳朵哈氣,生小孩啊。張千一一下血涌上頭,渾身一熱,一把抱住林倩,跌跌撞撞往臥室走,手里像剝弄著一枚大蒜,很快就剝掉所有蒜皮,露出潔白可愛的蒜果來。

      像一場激烈的沖刺,兩名運動員氣喘吁吁地倒在床上,有一陣子的沉默。良久,林倩幽幽地說,張千一,你什么意思?二孩政策出來多少年了,你看看我們身邊這么多人都要二孩了,你還是不想跟我生嗎?張千一翻過身子,無奈地說,不是已經(jīng)繳械投降了嗎?林倩帶著哭腔,又柔軟的小手使勁捶著張千一的脊背,能一樣嗎?能一樣嗎?張千一不說話,很快就沉沉地滑入睡眠,發(fā)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一個男人應對世事的無力和崩潰,是從入睡的狀態(tài)開始的?,F(xiàn)在,張千一只要沾上被子,幾乎能在三分鐘內(nèi)入睡。當他意識到自己入睡時間的巨大變化,也就意識到了整個人一路上走來的逐漸變化。以前,他精力旺盛,晚上看書常常到十二點以后,第二天早上七點起床,午間從不睡覺,一整天都打了雞血般神采奕奕?,F(xiàn)在不行了,夫妻生活常常力不從心不說,一躺下就想睡覺,要是中午被什么耽擱了沒午睡,整個下午都像丟了魂似的無精打采。

      到市局工作的這幾年,張千一常常懷念還在縣局的那些日子。工作量小,輕松,還沒有房貸、車貸,尚未結(jié)婚,每天下班就是逛逛街,看看電影,讀讀書,小城安寧古樸,生活也輕松自在。后來結(jié)婚了,林倩在市里,兩人一合計,還是得到市里來,于是學習業(yè)務、準備考試,費了很大力氣,通過遴選考到市局來。原本他也沒什么追求,只想著到市局,能夠夫妻團聚,就一切安好。但到了市局,卻又忍不住,想要進步。想要進步是好事,領導說的,鼓勵一切年輕人進步。想要進步的張千一就變了另一個人,埋頭苦干,刻苦鉆研,所有經(jīng)歷和行為,堪稱所有先進個人材料的原型。后來副科級考試,順利考上副科級,到了分局擔任副局長,開春以來,原本身體不好的局長成了醫(yī)院的???,請了長期病假,副分局長張千一實際上就主持起了分局的工作。

      3

      一想到還會有一個孩子,張千一就覺得頭大。他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養(yǎng)孩子要耗費很多時間、精力、財力,生活中也會增加許多麻煩。他覺得,快四十歲的自己,本身已經(jīng)是個大麻煩了,生活也是個麻煩,難道還要自找一個小麻煩嗎?況且眼前形勢相對明朗,領導班子對自己印象很好,分局長目前的狀態(tài)遲早會騰位置出來,轉(zhuǎn)正科已經(jīng)遙遙在望,這時候要孩子,必然分散工作的激情和精力。

      張千一好幾天都回味著那晚的感覺,林倩搖擺的腰身、放肆的身影,和那電流一般穿過身體的奇異感覺,舒服是舒服,但總有什么梗在心里。張千一有時候心生恐懼,不知如何是好;有時候又安慰自己,工作這么忙,體質(zhì)這么差,精子質(zhì)量理應不高,哪能那么容易懷上?

      下午時分,正出神呢,林倩來了電話。她正在嬰兒店逛,興奮地說,我感覺這回有戲哎。張千一說,再有戲,也不至于這么著急吧?八字沒一撇,就要去買這買那?林倩說,這你就不懂了,很多東西啊,都得先備著。張千一說,萬一沒懷呢?林倩說,呸呸呸,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張千一說,我說萬一,萬一。說這話時,張千一有些心里耐煩。事實上,這種不耐煩的狀態(tài),已經(jīng)頻繁地光顧他了。和領導、同事,他會不耐煩;和企業(yè)人員,他會不耐煩;和林倩,他也會不耐煩。工作和生活,無奈無處不在。但不耐煩歸不耐煩,他終究沒有一次爆發(fā)出來。領導、同事、企業(yè)方面更惹不起,林倩那里雖說好哄,但他也知道,發(fā)脾氣和爭吵對解決問題毫無用處。

      快下班時,又有陌生電話打來。張千一無奈地接了起來。以前張千一老是拒絕陌生電話,那些電話,多半是賣房子賣商鋪買保險的,再不就是賣茶葉賣名表名酒賣收藏品的,還有偶爾打錯的,但自從當了分局長,很多電話都不能拒絕了,不接起來聽一下,很難確認是騷擾電話還是某個單位或領導的電話。黃小榮的聲音響起,張局長呀,忙什么呢?也不等張千一說話,便說,想約你小聚,請你務必賞光啊。張千一說,黃總,你就別白費心思了,你那事,我真幫不了。黃總說,不是請您幫忙呢,是想幫您忙。張千一疑慮,此話從何說來?黃總巴拉巴拉了半會兒,張千一聽得脖子酸了,嗓子干了,丟下一句“真不需要”,掛了電話。他覺得再不掛掉,他堵在嗓子眼里那對罵人的話,就會噴薄而出了。

      黃小榮是市里某個公司的法人。早幾年就認得的,因為業(yè)務牽連,總是隔一兩月得見著,但并無什么親近的關系。那時候,黃小榮主要是和分局長聯(lián)系。自從分局長長期病假,張千一主持分局工作,黃小榮便來得勤了,不是咨詢業(yè)務,就是了解政策,總是有理由。張千一呢,也不拒絕,他們是管理和被管理的關系,同樣也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總不能擺出一副不好的臉色來。這幾年,黃小榮的企業(yè)越做越像樣,偏偏在分局的集中整治中查出了點問題,這些問題如果查實將面臨一筆不小的罰款和滯納金。黃小榮便偷偷摸摸找到張千一,都是彼此關聯(lián)的人,系統(tǒng)里點點鼠標的事情,您幫我處理了,我自會孝敬您,說著遞過一條煙來。張千一往后一退,請你收起來,你這是行賄。黃小榮說,張局,看您說的,一條普通煙,犯不上上綱上線呢。張千一還是很義正詞嚴地拒絕了,說你再這樣,我只能讓樓下的保安把你請走。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這三五日的,黃總硬是來了好幾趟,隔有兩日沒來,張千一心想他是放棄了。沒料到這小子原來是忙著去查自己的底了。張千一越想越恨。再怎么著,也不能因為孩子讀書的事情,破了工作的底線。

      現(xiàn)在這些企業(yè)家,可真是無孔不入啊,鐵定了要吃你,有的是法子,而我們要做的,便是不斷淬煉自己,加強政治理論學習,提高自身修養(yǎng);同時,積極學習典型案例,以他人的教訓為自己敲響警鐘,筑牢拒腐防變意識……說這話時,張千一正坐在單位黨員活動室里,參加主題黨日活動。他的發(fā)言受到領導的夸獎,說他發(fā)言深刻,振聾發(fā)聵,很有啟發(fā)力。夸獎歸夸獎,開完會,領導還是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千一啊,你一直工作都很認真,人也年輕,現(xiàn)在主持工作,挑起這么重的擔子,我們班子都是看著的,但是亮點太少了,得抓緊,繼續(xù)努力。還有啊,你們那個集中整治,眼看這月中旬就到目標截止期了,任務完成了多少,是否和時間表路線圖吻合,不要折騰了倆月,沒有什么收成,到時候不好給一把手交代,你也知道,班子里有人要調(diào)走,有人要退休,機會就在眼前,你得抓緊努力了。張千一道謝了領導的關心,剛出領導辦公室,收到了黃小榮的短信:張局,我以人格擔保,只要您想,別說是市實驗小學,就是去省里讀,我也能幫您千金把這事辦好。

      張千一看著黃小榮的短信,心里冒了火,沒有回復,而是直接打了過去,姓黃的,你有完沒完,說過多少次了,你的事我?guī)筒簧?,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助。也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飛快地掛了電話。打完電話,張千一覺得自己出了一大口氣,心里無比暢快。他回到辦公室,收拾一些資料,對一名下屬說,走,我們下企業(yè)。手上的事情還很多,需要一一落實,集中整治雖然下了大力,但距離期望值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領導說得也沒錯,確實應該把工作搞出點花樣來,讓領導看到自己的優(yōu)點和特長。畢竟轉(zhuǎn)正科機會這么大,他不想錯失,不管怎樣,都要放手去爭取。

      4

      從企業(yè)回來時已晚,錯過了飯點,張千一索性不吃了,去修理廠開車。前幾天晚上那場小車禍刮擦后的痕跡并不嚴重,原本也還能將就開一陣子,但每每看到,心里就想起被人訛的事情,極不爽快,便開到了修理廠,耗費了他240 元人民幣,加上被摩托車主訛走的,共花了440 元。修理廠在城外,拿到車開出修理廠,太陽幾乎已經(jīng)落下了。快到家所在的小區(qū)時,他不經(jīng)意間看到,南山公園山腳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搗騰出一塊空地,建起了一堆建筑,最高的四五層的樣子,挨著有好幾棟。這是修什么呢?這里挨著小區(qū)不過幾百米,站在小區(qū)家里落地窗前,便可看到這片地方??墒菑念^至尾,他都沒發(fā)覺這個地方在動工建筑。想來也是,他常常被工作纏身,幾乎是天黑后才下班,沒發(fā)覺也正常吧。

      張千一回到家,特地站在落地窗前,果然看到不遠處的山下,夜色中模模糊糊的幾棟樓宇,再仔細看,依稀辨別出樓宇間的空地挺大。那里在修什么呢?他邊看邊問正在陪音音玩的林倩。林倩走到落地窗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說,南山那邊嗎?看不清,管他修什么呢?張千一說,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那里早就修起了幾個樓了?林倩說,我知道啊,我天天上班從那里過,可是修什么關我們什么事呢?張千一一時無言,是啊,修什么關我什么事呢?林倩說,你這么閑,不如好好想想音音去實驗小學讀書的事情。張千一的閑心被打亂,沒好氣地說,天天就這事,你煩不煩?林倩說,我哪里天天就這事?我忙的多了去了,你來來來,我們挑一下嬰兒床。她拿著手機,購物客戶端花花綠綠的頁面,晃得張千一一陣眩暈。

      那晚上他們吵了幾句,話倒也不多,但句句都切中要點。最后林倩梨花帶雨,憋得張千一軟了下來,哄她,好好好,都聽你的,孩子讀書的事情,我比你還急,正在想辦法。話是這么說,可他腦子真是一點辦法沒有。從事的工作業(yè)務性很強,雖然隔三岔五托自己辦事的人來來走走,但都是些做生意的人。這么多年來,硬是沒機會跟其他政府部門的人員搭上什么好關系。一早上,張千一邊忙工作,邊想著托人找關系的事情,想到一個,就寫下一個,竟也排了兩三行。利用午休的事件,逐個打電話過去,得到的答案,也都幾乎相同,愛莫能助。

      一連幾天,張千一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他感到氣餒。不,確切地說,他感到的是挫敗,巨大的挫敗感,像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樣襲擊了他。他打開窗,冷風吹了進來,窗外嘩啦啦的,他辨認出來,是下冰雹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冰雹。豆粒大的冰雹打在空調(diào)外機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張千一趕緊關死窗戶,回到電腦,卻再也沒有心思做事。

      我該怎么辦?是繼續(xù)尋找可能幫上自己的人,嘗試著發(fā)出請托?還是接受孩子進不了最想進的學校的現(xiàn)實,按照學區(qū)劃分聽天由命入學就讀?那么又該如何跟林倩解釋?又將如何面對在鄉(xiāng)下的父母親和一直欣賞自己的岳母,如何告訴他們在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自己是如何解決不了自己孩子讀書的問題的?這種結(jié)果和現(xiàn)實人設之間的關系如何協(xié)調(diào)和處理?他感到頭痛,懼怕,渾身酸軟,像生了一場大病。

      手機響了又停,停了又響,微信里,林倩說,張千一,你到底死哪里去了,這么大的雨,你到底還回來不?張千一,你回來的話說句話,我下樓給你拿傘去?張千一,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不知道如何接聽,也不知道如何回復林倩的微信。與其說他是不知道如何與妻子說自己的窘境,毋寧說他其實是不知道如何接受和面對自己的失敗和無能。多少企業(yè)法人、財務人員在他面前一次次像戰(zhàn)敗的公雞垂頭喪氣地求情,多少老板想方設法請他吃飯送禮想要尋求他的幫助,他一邊回絕那些求自己辦事的人,又一邊享受著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那樣的人——為了某個目的,放低身段,甚至試圖打破原則,卻求路無門——一張張曾經(jīng)在他面前點頭哈腰的臉龐恍然閃現(xiàn),最終,定格在黃小榮那張肥嘟嘟的沾滿油水的臉。

      張千一渙散的目光突然聚焦了。他拿出手機,打開短信箱,翻了許久,才想起來黃小榮的短信被自己刪了。他只好埋頭思索,慢慢翻找通話記錄,從憋窄的記憶中搜索和黃小榮的幾次通話,確認那些陌生的手機號碼。

      在深夜的辦公室中,外面風雨大作,室內(nèi)嗡嗡響的電腦、不時咕嚕嚕叫的飲水機、表情麻木的文件柜和桌椅茶幾,默默地盯著張千一。他左手手肘頂在辦公桌面上,手掌撐著下巴,右手拿著鼠標,在電腦桌面上,不斷右鍵、刷新……右鍵、刷新……

      一聲嘆息,輕微,又響亮。

      5

      老家里有長輩去世,喧鬧的哀樂聲、道士的敲打和唱詞、祭奠的嗩吶聲交織在一起,非常吵鬧;而人頭攢動,來來往往,讓人有些眼花繚亂,繼而產(chǎn)生輕微眩暈感。張千一走到相對遠的地方,蹲在樹下,無聊地玩著手機,瀏覽到一條新聞。

      “2019 年4 月10 日21 時許,包括中國在內(nèi),全球多地同步發(fā)布了黑洞‘真容’。該黑洞位于室女座一個巨橢圓星系M87 的中心,距離地球5500 萬光年,質(zhì)量約為太陽的65 萬倍。它的核心區(qū)域存在一個陰影,周圍環(huán)繞一個新月狀光環(huán)……”

      他放大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張黑洞照片,心里暗想,這傳說具有無窮無盡的能量,能吞噬掉一切的黑洞,原來并不是黑的,別說還挺好看。圖片很簡單,大面積的黑,和新月狀的紅黃漸變的光環(huán),像茫茫黑夜中的一束奇異的火焰、一顆詭譎的星辰,竟讓看得有些呆了。

      手機一震,黃小榮的名字跳了出來,來電界面就輕易掩蓋了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張黑洞照片。張千一接了起來,在喧鬧聲中大聲對著電話說,一定一定,你們等我。

      晚上快七點的樣子,張千一打算回城,老母親有些不高興。這么大的事情,你說走就走,族里人會怎么想?張千一滿臉歉意地對母親說,媽,是真的有急事,事關音音讀書,必須得趕回去。聽說涉及孫女音音讀書,老母親竟也允了,那你開車慢點,族里叔叔伯伯的,我會給他們解釋,你明天再來。張千一說,好,明天下班我趕回來。

      車開出村子,張千一停在路邊打電話,黃總啊,我現(xiàn)在出發(fā),也就是一個小時的樣子,能到城里。電話那邊人挺多,鬧哄哄的,黃小榮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就等你了啊。張千一說,好,我很快的。他掛了電話,天突然下起小雨來。

      車還沒上高速就給堵住了。前頭挨個兒停滿了車,轎車,汽車,貨車,三輪車,重型卡車,都不得動彈,只有摩托車扭扭捏捏地來來去去。張千一看看表,又看看前方,心里慌得很。前頭也不見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時間過得極快,二十分鐘一晃就過去,車還沒走去二十米。張千一下車觀望,車隊長龍一般躺在山間,一轉(zhuǎn)彎就什么都看不見了。他緊張起來,給黃小榮去電話。那邊黃小榮粗著舌頭,張局長,到了吧?張千一感到非常內(nèi)疚,實在抱歉,我堵車了,還沒上高速呢。那邊說,沒事,張局長,我們等您,晚飯等不了,我們就宵夜等。張千一道著歉,對不起對不起,請大家多原諒,你們先吃著。

      四五十分鐘的樣子,張千一才勉強挪到高速匝道口。他開了廣播,預估著到達城里的時間,過了ETC。廣播是市人民廣播電臺,節(jié)目也都是老節(jié)目,主持人的聲音很熟悉。張千一常聽,倒不是因為節(jié)目好,只是因為常一個人開車,尤其走在晚上的高速路上,車里沒點聲音,總會有些瘆人。廣播就那么播著,張千一卻也沒有聽進去,他腦子里想著的,竟是回到城里見到黃總和他約好的人,該說些什么。這些年來他應酬不多,就算有,也常是別人招呼自己,這回要反過來,是自己有求于人,他竟然有些無措,不知道怎么辦。

      高速上路程也就三十分鐘左右,他思索的工夫,車就出了高速,駛進匝道。張千一還是沒轍,心想隨機應變吧。心思一收回來,他便聽到廣播里正在播放一則消息,前面什么也沒聽到,入耳便是:……基本完工,目前各項工程正有序推進,將于兩月內(nèi)全部建設完成,并于9 月正式開始招生。據(jù)了解啊,實驗二小選址南山也綜合了相關部門的多方考慮,它的建成將改變?nèi)袑W區(qū)劃分的現(xiàn)有格局,目前的綠苑、楓林等小區(qū)的孩子,將納入實驗二小學區(qū)內(nèi)……那聽眾朋友最關心的肯定還是師資問題了,為此啊,我臺記者專程前往市教育局作了了解,結(jié)果是,大家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因為教育部門將協(xié)調(diào)力量,統(tǒng)籌調(diào)配資源,確保新生的實驗二小環(huán)境、師資等各方面都……

      張千一聽得出神。實驗二小,南山,楓林小區(qū),這些詞匯反復在耳邊回響,也就是說,前幾天從修理廠提車回家途中看到的南山公園下的那一堆建筑,就是未來的實驗二小,他將是未來音音讀書的地方。

      他興奮起來,掏出手機給林倩打電話,他要把這個大消息告訴林倩,他要告訴林倩再也不用想方設法進實驗小學了。他沒來得及看,手機短信里收到的一條短信,寫著“張局長,我們換地方了,皇廷國會西雅公主號,等著你呢”。他甚至忘記了,在這個城市里那個叫黃小榮的生意人正陪著能為他解決音音入讀實驗小學的某個人在等待他的到來。

      電話撥出去,鈴音響起來,他盯著屏幕,看到“正在撥號…”變成了“對方已振鈴”又變成了“00:00”“00:01”時,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將他的手機推了出去。

      6

      黑像海浪一般洶涌的墨色的水,撲面而來,幾乎就要將人淹沒了。像無形怪獸張開的大口,隨時都要將人吞噬。四周看不見人,只聽見嘈雜的聲音,林倩的,音音的,黃小榮的,車流的,暴雨的……而后又突然變得寂靜,像閉合的鐵屋子中,靜得異??膳拢挥幸晃兜睾?,沉沉壓過來,壓過來……

      張千一看到一點細微的紅色,漸漸放大,慢慢在遼闊的黑暗中呈現(xiàn)出紅黃漸變的新月狀來。那是黑洞的照片,因為黑暗的襯托,那新月的顏色顯得尤其顯眼、迷人。

      他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四五棟不高的小樓,外墻色彩鮮艷,樓宇間新栽下的景觀樹已經(jīng)抽芽……隨著一陣喧嘩,一張張稚嫩的臉龐從樓里跑出來,音音就在其間,但她對張千一視若無睹,徑直往遠處跑去了……是學校,學校,張千一興奮地四處張望,依稀地辨認出南山公園、楓林小區(qū)……

      而后隱隱約約響起聲音,老公,老公,張千一,張千一,你醒醒……

      那聲音,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棉花那樣,真切,卻又遙遠。

      張千一張大嘴巴,想要回應,卻似乎被什么死死扼住咽喉,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7

      那天晚上,林倩一直沒有等到張千一回來。她給鄉(xiāng)下的婆婆打電話,婆婆說張千一早走了,說是有急事,關于音音讀書的事。她想起來前日下午張千一神秘兮兮地說,找著門路了,有一個黃總的朋友能解決音音讀書的事情,這兩日會約一下。林倩想他這么趕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正想著呢,張千一的電話來了,打電話的人,卻不是張千一。

      林倩趕到醫(yī)院,看到張千一昏迷不醒,嚇得軟了下去。醫(yī)生說,體征上看問題不大,讓她別太多擔心。說不擔心是假的。他要是醒不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一個人看著病床上的丈夫,林倩腦子胡思亂想。就算醒來了,時間遲了,錯過了時機,喪失了解決音音讀書的事情的機會,可怎么辦?這時候了,她心里終究還是掛著孩子讀書的事情。

      白日里母親帶著音音來。音音看到爸爸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嚇得大哭,一家人無助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沒有法子。醫(yī)生的勸慰,如風過耳,竟無半點用處。

      熬到下午四五點,林倩焦頭爛額,她覺得不能干等著,決定主動出擊。她找出張千一的手機,用他毫無知覺的手指解了鎖,果然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都來自于黃小榮。黃小榮是誰林倩不知道,但林倩知道有一個黃總,能幫上自己。這是張千一告訴她的。她看了短信內(nèi)容,確認了頭晚上丈夫趕回來便是為了赴這個黃小榮的約,而黃小榮應該就是丈夫所說的黃總。

      林倩走到走廊上,思慮再三,決定給黃小榮打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那邊說,張局啊,你昨晚這鴿子放得很不恰當,你不來就不來,一句話的事,何必害我們等到大半夜?林倩一聽語氣,有些后悔打這個電話了,但木已成舟,只得上船,那個,黃總是吧?那邊說一怔,你,你是誰?這不是張局電話嗎?林倩說,我啊,我,我是林倩,張千一是我丈夫。對方說,啊,啊,哦,這樣啊,張嫂。林倩說,是這樣,我丈夫昨晚出車禍了,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沒醒。那邊又先是一頓,那真是遺憾,張局沒什么事吧?林倩說,醫(yī)生說目前看來還算正常。那邊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林倩接著說,黃總,那個事,就是,孩子讀書的事情,您這還能辦吧?那邊來了興趣,能,能,當然能。林倩說,那,還請您多費心,我們會感激您的。那邊頓了一下,最主要是,張局能感激我,對了,張局到底能醒過來嗎?林倩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突然,母親從病房沖出來,激動地沖林倩喊,醒了,醒了,千一醒了。林倩顧不著打著的電話,轉(zhuǎn)身就往病房跑。

      張千一醒來了。醒來后的張千一,像大夢初醒,一臉迷茫地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對撲在床上的抱著自己大腿哭泣的音音視若不見。他一會看看這里,一會兒看看那里,一臉好奇。

      主治醫(yī)生和護士隨即趕來,一群人圍著張千一。老公,林倩彎下身子輕聲喊,老公,你醒啦!張千一看看林倩,面部抽了一下,沒說話。林倩又喊,老公,你看看我??!張千一沒有回答,也沒有看林倩,他的目光漂浮,四處張望。岳母也擔心起來,千一,你怎么了?可別嚇人??!

      眾人沒轍,都把目光投向主治醫(yī)生。醫(yī)生也是一臉茫然,他示意林倩和音音讓開,走到病床邊上,伸手在張千一眼前晃了晃,張千一,張千一。他發(fā)現(xiàn)張千一的眼珠,隨著自己的手勢移動,但并沒有回答他。他心里一沉。

      突然,張千一怔怔地,死死盯著前方,喃喃自語,好大一個黑洞。什么?主治醫(yī)生使勁低下頭,想確認自己聽到的內(nèi)容,張千一,你說什么?張千一臉部抽動了一下,又接著抽動了一下,像笑。對,是笑,張千一在笑,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接著一下地笑,終于笑得串成了一串,哈哈,哈哈哈,有啦,這下好啦,有學校啦,再也不用求人了,再也不用了……

      他竟一連串地說了好幾句,內(nèi)容都差不多。他越說,大家的心越冷。誰都不敢說話,說都不知道說什么話。

      病房里,竟然靜得出奇可怕,只有林倩忘記掛斷的手機里,傳來黃小榮的聲音,喂,張局,您醒啦,謝天謝地,別忘記我們的約定啊!張局,你回答我?。?/p>

      林倩狠狠地掛掉電話。

      眾人屏住呼吸的病房里,反復回蕩著張千一的喃喃自語,哈哈,哈哈,有學校讀書啦,有啦,有啦……

      镇江市| 开远市| 桐乡市| 新平| 武夷山市| 尼玛县| 光泽县| 灵山县| 奉化市| 万宁市| 辽中县| 抚松县| 台东县| 泸定县| 惠州市| 山阳县| 凯里市| 广平县| 汕尾市| 定襄县| 东源县| 玉门市| 景德镇市| 九江县| 昌宁县| 巴彦县| 新晃| 泽普县| 繁昌县| 宜川县| 仁化县| 沙雅县| 镇安县| 渑池县| 永吉县| 启东市| 正定县| 肇州县| 延川县| 虎林市| 华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