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土的遼西（組詩）

何桂艷

那時候

沒有蘑菇

我們也拎著筐

可以在石槽子溝逛半天

回家的時候

我們的筐裝得滿滿的

給媽媽引火的松樹針

喂兔子的槐樹葉

拍一下胳膊就有黃瓜味兒的野草

或許有一條毛毛蟲藏在筐底

我們用野花編一頂帽子

仿佛季節(jié)長在我們的頭上

那時候

一生未嫁的遠(yuǎn)房姑奶

坐在一塊石頭上看我們

精神安詳

像僅剩一片花瓣的山百合

五月的最后一天

我希望雨再大點

又擔(dān)心剛剛鉆出地面的谷子苗

迷了眼睛

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終于找到了遼西

找到了遼西的一個小村

谷子種了兩次

玉米苗有點缺水

五月的最后一天，有雨

窗里的那顆心

明亮又有點憂傷

雨不停

她就不轉(zhuǎn)身

我們彼此慶幸

在大連工作的弟弟

找到我的時候

我正在地里疏苗

他遠(yuǎn)遠(yuǎn)地喊我三姐

小河灣的上午十點

和我一起用手揪住一棵草

大連房價高

弟弟每一次回家

說到的都是那里的山水

弟弟說，姐

你的玉米苗真新鮮

我告訴他

今年的雨

總在需要的時候落下

我們都慶幸

看不到彼此疲累的樣子

不種高粱的父親

十七歲那年

爸爸帶我去割高粱

無意中被高粱茬絆倒

嘴唇縫了四針

從此

父親拒絕再種高粱

種子與防蛀的花椒一起

藏在

我在家西廂房的房梁上

多年后媽媽告訴我

爸爸一直以為

自己就是那棵

絆倒女兒的紅高粱

一首老歌

是舊莊稼里的一粒露珠、

一只掠過紅瓦房的鳥兒

是雨后漲水的小溪，抑或

夢中的某個窗口

是遠(yuǎn)離故鄉(xiāng)的人

高高舉起輕輕潑灑的

一杯酒

更多的時候，是一把木椅

剛好安置我的瘦弱和憂傷

我已不在乎，是否

還有人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