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譯本《西游記》為例"/>
李延琦
(青島大學(xué),山東青島 266000)
“視域融合”概念是伽達默爾《真理與方法》主要思想和觀點。伽達默爾先生是一位德國著名的哲學(xué)家,創(chuàng)立了一種新的視域融合主義理論。伽達默爾把“視域”界定為一個個體在理解事物或其他人時所應(yīng)當(dāng)擁有的某些特殊視域。該研究理論主要認為被理解的研究對象應(yīng)該是文本,它取決于作者視域。邱進也提到理解從本質(zhì)上來講就是一種“效果歷史事件”,對效果歷史的意識由我們的各種前見所規(guī)定,并決定了我們看問題的視域。在翻譯時,讀者從自己的角度和視野去解讀那些文章,就會在翻譯中出現(xiàn)兩個不同的視域或者是歷史背景之間的沖突?!耙曈蛉诤稀边@一概念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簡單地表述如下:讀者不斷地從其現(xiàn)有的視角出發(fā),不斷地與其他對象進行接觸,繼而拓展其原有的視角領(lǐng)域,使兩個現(xiàn)在的視角領(lǐng)域相互融合,發(fā)展形成一個全新的視角領(lǐng)域。
因此,就翻譯視域融合學(xué)基礎(chǔ)理論的角度而言,翻譯的過程并不是僅僅對于翻譯書籍中原文本的正確認識和了解,而是對于讀者,譯者和作者經(jīng)過不斷的“對話”從而實現(xiàn)了視域逐漸融合的一種過程。翻譯者的主體意識和翻譯者的主體地位事實上都是共同存在的,因為即便他們只把自己看成一個搬運工具,也必然要面對這種語言轉(zhuǎn)換。郭卉提到主體與主體性密不可分,二者緊密相連但也有所不同,不可混為一談。另外,很多對翻譯的研究幾乎都把注意力放在專業(yè)語言學(xué)方面,拘泥于對翻譯工作的探討,而完全忽略了翻譯活動中最重要的因素,即翻譯主體的主觀能動性。譯者本身既是語言翻譯的社會主體和精神靈魂,但卻因為在歷史中長期被忽視,導(dǎo)致了譯者文化地位的邊緣化。但長久以來,從被稱為仆人的時代到努力爭得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身份,這一切都體現(xiàn)出翻譯工作者的主體意識不斷得到覺醒與確立。
《西游記》被認為是中國現(xiàn)代古典文學(xué)的四大著作之一,很早便在西方國家引起關(guān)注;這本書主要講述了師徒幾人在歷經(jīng)磨難后,來到西天取經(jīng)的故事,同時還包含了道教、佛教等諸多哲學(xué)背景和知識?!段饔斡洝纷g本眾多,其中亞瑟·韋利和余國藩的兩個版本是比較出名的英譯本。
亞瑟·韋利先生是英國著名漢學(xué)家和文學(xué)翻譯家。參與編纂和翻譯的作品多達200余種。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與中國文化相關(guān)。他對許多中國現(xiàn)代古典文學(xué)作品進行了大量翻譯,使得一些西方國家讀者更加容易接受。韋利也有一些獨特的翻譯策略。他強烈反對把中國古代詩詞翻譯成一種有韻的語言和形式,因為這樣就是“釋意”而不是翻譯了,因此他在中國古代詩歌的翻譯實踐中首先發(fā)明了“跳躍的律”這種語言和形式,從而充分展現(xiàn)了中國古代詩的文化特色。
其實在余國藩先生之前,韋利的英譯本已經(jīng)在中國得以廣泛流傳。然而,韋利對于翻譯原著的許多情節(jié)、韻文、詞句等等都進行了刻意刪減或者說是刻意省譯,導(dǎo)致其譯文很難充分體現(xiàn)和突出原作的精彩之處。因此余先生在《西游記》的這部英譯本原文序列中的前言中,也詳細明確論述了韋利譯本中的幾個重要問題,同時也明確表達了要將這部中國經(jīng)典小說,呈現(xiàn)給世界的翻譯決心和工作態(tài)度。余先生回憶兒時常聽外祖父向他講述《西游記》,童年的這種體驗也使得他對《西游記》產(chǎn)生了獨特的感情,這是他翻譯動機之一。另外他本身是華裔,有著對本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韋利和余先生都并不僅僅只是翻譯這本名著,而是想把其中的中華文化傳遞給西方讀者,讓他們更加了解這個國家的文化內(nèi)涵和價值。
《西游記》是由散文和許多變化多端不同長度的詩句組成的。整部作品中有七百多首情節(jié)詩。由于兩位譯者對小說的解釋不同,亞瑟·韋利故意選擇始終保留大部分這些詩。根據(jù)他對《西游記》英文版序言中所作者做出的解釋,主要還是由于他對《西游記》通俗化的認識。在其自序中,韋利稱那些詩詞是不相關(guān)的段落,認為它們一旦翻譯成英語就會降低文章質(zhì)量和讀者興趣。對此,余國藩先生感到十分遺憾,他非常重視《西游記》中的詩歌。而這也正如余先生曾經(jīng)指出,嚴格來說,這些詩詞不能被認為是佳作,但它們卻只能精準簡單地點明章節(jié)主旨,和我們的整部作品是密不可分的。詩歌被認為是所有的文學(xué)藝術(shù)體裁中最難被翻譯的,要在詩歌中翻譯出中國古代詩詞的基本韻律、典故和意境,十分困難。傳統(tǒng)的方法是盡量地保留原文意思和韻尾,再加之潤色,讓英譯文能體現(xiàn)些許古典詩歌的韻味;
例:第三十六回“心猿正處諸緣伏,劈破旁門見月明”中有一首詩:十里長亭無客走,九重天上現(xiàn)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縣盡關(guān)門。六宮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罷釣綸。兩座樓頭鐘鼓響,一輪明月滿乾坤。
以下是余先生的譯文:
No traveler walked by the ten-mile arbor,
But stars appeared in the nine fold heavens.
Boats of eight rivers returned to their piers;
Seven thousand towns and counties shut their gates.
The lords of six chambers and five bureaus all retired;
From four seas and three rivers fish-lines withdrew.
Gongs and drums sounded on two tall towers;
One orb of bright moon filled the universe.
總體而言,譯詩詞語韻律和節(jié)奏都比較整齊,基本上做到了押韻。從其語言結(jié)構(gòu)上來說,整個英文翻譯過程中的語言表達比較流暢自然,把一些中國古代的語言和意境都很好地傳達出來,讓西方的讀者也都能夠深刻地體會到中國的古詩意境之美。余先生在翻譯這些古詩時,其實需要綜合考慮很多因素,這些因素需要譯者發(fā)揮自身的能動性。而韋利則進行了省譯。
西游記中已經(jīng)明確提到的有許多關(guān)于唐代佛教和中國文化的詳細描述,但極難準確翻譯,魏武、朱華麗曾經(jīng)明確指出《西游記》中唐代佛教、道教和明代儒教相互地位交融而自然產(chǎn)生的文化出現(xiàn),這一點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由于明朝“心學(xué)”以及較為穩(wěn)定的中國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和政治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運行狀況的雙重因素影響。《西游記》中除了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不同宗教信仰有關(guān)的人物設(shè)定也屢見不鮮。例如,文中隨處可見的“輪回”等中國道教特定的倫理概念,孫悟空在玄幻小說中多次偷吃太上老君的丹藥仙丹等,這些具有中國道教文化特征的故事場景,以及文中隨處穿插的一些具有中國宗教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宗教詩詞等。韋利和余國藩先生在翻譯時也分別采取了不同的方式。
例1:祖師笑道:“你身軀是鄙陋,卻像個食松果的猢猻。猻字去了獸傍乃是個子系。子者、兒男也;希者,嬰系也。正合嬰兒之本論。教你姓個‘孫’罷?!弊鎺煹?“我門中有十二個字,分派起名,到你乃第十輩之小徒矣。排到你,正當(dāng)‘悟’字。與你起個法名,叫做‘孫悟空’,好么?”
韋利譯: We shall have to see about giving you a school-name,said the Patriarch. We have twelve words that we use in these names,according to the grade of the pupil As you belong to the tenth grade,the word Aware must come in your name.How about Aware-of-vacuity?
余譯: The Patriarch laughed and said,"Though your features are not the most attractive you do resemble a monkey (hu-sun) that feeds on pine seeds. This gives me the idea of deriving your surname from your appearance. Therefore, it is better to give you the surname of ‘Sun’. When the accompanying animal radical is dropped from this word,we have the compound of tzu and and hsi. Tu means a boy and hsi means a baby,so that the name exactly accords with the Doctrine of the Baby,So your surname will be‘Sun’ The Patriarch said,Within my tradition are twelve characters which have been used to name the pupils according to their divisions. So your surname will be ‘Sun’ The Patriarch said,Within my tradition are twelve characters which have been used to name the pupils according to their divisions. You are one who belongs to the tenth generation Your rank falls precisely on the word‘wake-to'(wu).(wu). You will hence to be given the religious name——Walk-to-Vacuity(wuk’ung) All right? So your surname will be‘Sun’ The Patriarch said,Within my tradition are twelve characters which have been used to name the pupils according to their divisions.You are one who belongs to the tenth generation Your rank falls precisely on the word ‘waketo'(wu). You will hence to be given the religious name——Walk-to-Vacuity(wu-k’ung) All right?
例2:祖師道:“你今要從我學(xué)些什么道道?”
韋利譯:“What sort of wisdom are you now hoping to learn from me?”
余譯:The Patriarch said,“What kind of Taoist art would you like to learn from me?”
根據(jù)余先生的譯文,《西游記》揭示了如何強調(diào)三教的統(tǒng)一,也是小說的內(nèi)在宗教觀。例1中他的姓氏闡釋了嬰兒之本論,他的名“悟空”也闡釋了許多道教中采用的“空虛”或“空虛”這一概念。為了清楚地表達這種“道家的強調(diào)”,余先生通過他的翻譯給出了一個清晰的解釋。但是,韋利翻譯了猴子的名字,而忽略了他的姓氏,丟棄了道教的內(nèi)涵,這導(dǎo)致了他對這一部分的刪節(jié)。而里例2中,韋利把“道”翻譯為“wisdom”,這屬于意譯,讀者可以理解其意思卻不了解其背景和內(nèi)涵。而余先生翻譯為“Taoist art”,既傳達了原文含義,也使不了解西方文化的讀者了解其文化內(nèi)涵。韋利和余國藩《西游記》的譯文盡管有所差異,但都充分反映了他們發(fā)揮的譯者主體性作用。
《西游記》中有許多關(guān)于中國傳統(tǒng)社會文化的描寫,若不深刻理解其意境無法翻譯出其本意,外國讀者也無法感受到其中之美。
例:天真地秀,日精月華
韋利譯:The pure essences of Heaven and the fine savour of Earth,the vigour of sunshine and the grace of moonlight.
余譯:The seeds of Heaven and Earth,the essences of the sun and the moon.
太陽和月亮是無生命的,它們可以轉(zhuǎn)移生命力使無生命的事物轉(zhuǎn)化為生命,并賦予它們活力。兩種譯文都表達了原文的主旨,采用了不同的翻譯方法。韋利采用直譯,而余先生使用意譯。一方面,在中國文化中,“天”和“日”為陽性,而“地”和“月”為陰性。另一方面,由于“天”和“日”,“地”和“月”也有不同的含義,因此和它們相關(guān)的詞含義也有所不同。因此,盡管“真”“秀”“精”和“華”大致具有相似的含義,但它們的內(nèi)涵卻有所不同。如本例中,中國文學(xué)傾向于通過列出相似的詞來形成對稱,進而增強其藝術(shù)價值。在翻譯文學(xué)時,傳達出內(nèi)在意義十分重要。韋利采用了四個不同的正式短語來模仿“原始形式”,以捕捉源文本的含義。使外國讀者也能體會到中華文化文字對稱之美。余先生則更加注重文字內(nèi)涵的表達。
對比兩位譯者由于視域不同,采取的翻譯策略和譯者主體性的體現(xiàn),我們可以看到由于不同譯者的視域不同,譯者主體性不同,所采用的翻譯方法與手段也不盡相同。因此也給予了讀者不同的閱讀感受。林梅表示:譯者在處理意象表達的過程中,需要有足夠的美學(xué)感知力,豐富的想象力和足夠清晰的理性引領(lǐng)意識。韋利和余國藩用自己的翻譯感知創(chuàng)造力和邏輯想象力各自選擇了不同的翻譯應(yīng)用策略和表達形式,是發(fā)揮其翻譯主觀能動性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也是由于他們在當(dāng)時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中具有不同政治身份和文化背景。韋利不僅是譯者還是作家,對《西游記》豐富的中華民族宗教和中國文化史有所了解。對他而言,需要重點考慮目標語言和目標讀者的認可和接受度,于是他對源語言進行了改寫,大量地調(diào)整刪去了其中與神話故事情節(jié)聯(lián)系不緊密的民族宗教和傳統(tǒng)文化相關(guān)內(nèi)容。余國藩則十分了解《西游記》一書中的傳統(tǒng)思想宗教文化內(nèi)涵,事實上他已經(jīng)有意識地把它們綜合運用,并在翻譯時盡量做到保留,多次花費大量的理論篇幅對宗教文化內(nèi)容進行了深入解釋和詳細說明。這與他的翻譯初衷和動力有很大關(guān)系。
在對中國文學(xué)作品進行中譯英翻譯時,中國譯者往往都會充分地注意到自己的民族身份,以及對展示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必要性,考慮西方讀者的接納度和翻譯文本的主要目標,不會只是單純的“專注源語”或“專注目標語”,而是會尋找一個可以折中的均衡點。韋利和余國藩的西游記譯本在當(dāng)時世界各國的大部分人都較廣泛認可,陳毅也曾明確提到:“余國藩的西游記譯本,堪稱翻譯儒釋道文化的典范之作,忠實地傳播了該名著的內(nèi)涵和思想?!北M管韋利所譯版本仍然存在著諸多爭議,但它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國和西方文化交流,使外國讀者能更好地了解中國文化。事實上,每個譯本都帶有時代的印記和譯者本身的個性與視野。而對待翻譯本身,我們也應(yīng)該辯證地,懷著一顆包容的心來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