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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色康乃馨

      2021-11-13 04:16:01
      雨花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老譚古麗言說

      馬 拉

      離門口還有一段距離,余正言身上撲來一陣涼氣。他抬頭望了望不遠(yuǎn)處的門牌,樹蔭貼在門牌上,字影略顯模糊,有點(diǎn)陰陽臉的意思。那樹雜亂,但枝枝葉葉蓬勃一團(tuán),活力四射。突兀還是有一些,一根粗壯的橫枝從山體上斜插過來,傘一般掩遮著門牌,要從低處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四個大字。余正言站在樹下,和門牌附近那棵品種不可考的樹相比,他身旁的這棵就是普通的大葉榕。和小葉榕比起來,大葉榕簡潔許多,頗有君子氣度,葉片光潔寬大,枝干清晰明了,就連垂下的氣根,也不多糾纏。小葉榕則到處顯得小氣,頗不磊落。每次到這里來,余正言總會在這棵樹下站一會兒,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牌子,不光因為喜歡這樹,也為了放空一下腦子,他什么都沒想。在鐵城,大葉榕滿街滿巷都是,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兒。要說稀奇,門牌附近的那棵才是。余正言拍了圖,問過好幾個人,都說不清楚是什么樹。用好幾個App 拍圖查了,答案不一,這讓他更不確定那到底是棵什么樹。要講樣子,確實漂亮,氣質(zhì)也合適。“蓬萊仙島”四個字,配上棵道骨仙風(fēng)的無名怪樹,仙氣兒足,哀思沉沉。這地方,別人不愿意來,余正言常來。無他,他有朋友在這兒上班。來得多了,忌諱成了沒有的事,別樣的感慨生起了一些。

      從“蓬萊仙島”四個黑壯的大字下走過去,和保安打過招呼,余正言算是進(jìn)了場。他來的次數(shù)多,和保安混熟了,煙都不用遞。保安見到余正言也不多說什么,點(diǎn)個頭,算是打過招呼。在這個地方上班的,工作時間話都少,尤其是在辦事的場合,更是沉默。

      本就依山而建的院子里種了不少樹,背靠著山,蒼翠濃烈,要是夏日正午來,青氣飄浮,油脂一般膩重。從院子里往外望一眼,青黃的一片香蕉林。按鐵城的說法,香蕉林陰氣重,尤其是月圓之夜,冤魂野鬼最喜躲在香蕉林里,碰到不懂事的男子,少不得做些壞事。余正言點(diǎn)了根煙,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和馬路上比,院子里涼爽許多,原因余正言想過,他不愿意理解成心理作用,他想,大概還是后山大片樹林,整日樹蔭彌漫,涼氣順著山坡流了過來。有人在做法事,陣陣鑼磬嗩吶之聲傳過來。抽完煙,余正言順著階梯往上走,他去找老譚。老譚在殯儀館工作了快二十年,他們兩人交往十來年,他是這幾年才知道老譚在殯儀館工作的。以前,他也問過老譚在哪里上班,老譚說民政局,他沒有多想,也沒細(xì)問。鐵城雖小,卻也是移民城市,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聚散常有,查戶口這種討嫌的事,稍微明白點(diǎn)事理的都不會干。知道老譚的工作單位,余正言倒是來了興趣,他是醫(yī)生,對生死看得平淡。他說,有空我去找你玩吧。老譚說,只要你來,歡迎。一來二去,兩人混成了朋友,時常一起吃吃喝喝。再后來,能交心了,那就更近了些。

      進(jìn)了老譚辦公室。見余正言來了,老譚抬頭打了個招呼。來了,你先坐,抽根煙,等我忙完手上的活兒。余正言也不客氣,找了個煙灰缸,又燒了水,他想喝杯茶。老譚的辦公室寬綽,比他們館長的辦公室大,不是因為老譚地位特殊,確因工作需要,沒有地方施展不開。他們辦公室有兩個人,擺了兩張書臺,書臺上堆滿了裁得細(xì)長的白紙,白紙的末端剪掉一個三角。老譚的工作主要是寫挽聯(lián),用毛筆,手寫。這工作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最重要的是細(xì)心,一個字都不能錯。寫錯了,誰見了都急。和老譚熟了后,余正言常和老譚開玩笑,誰的名字落在了你手上,那都是不幸。老譚說,你這么說也沒問題,死了的不說。就算是送花圈的,畢竟也是失了親戚朋友。不瞞你說,剛開始寫,我手抖,現(xiàn)在習(xí)慣了,有時還會研究下名字。無聊時,還會就著名字猜猜長相。寫了快二十年,我都不記得我寫了多少個名字,有特點(diǎn)的真沒幾個。各種人也算見過不少,見了就忘,沒一張臉能入得心的。

      余正言坐了會兒,老譚寫完挽聯(lián),放下筆,找了茶葉,在余正言對面坐下來說,今天沒上班?余正言說,輪休,做醫(yī)生的,和你一樣,沒個確切的休息日子。老譚泡了茶說,下班一起吃飯吧。余正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你以為我來找你干嗎的,不約酒我來干什么?老譚說,那倒也是,我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兩人聊了一會兒,余正言指了指外面說,什么狀況?聽聲音有點(diǎn)不對勁。老譚說,孩子,十五六歲。余正言說,這么小,怎么回事?老譚說,得了病,錢花完了,人沒留住。余正言放下茶杯說,難怪聽著像是真哭。老譚說,這你都聽得出來?余正言說,聽得多了,自然聽得出來,你聽不出來?老譚彈了彈煙灰說,我再傻,聽了一二十年也該聽明白了??藓涂薏灰粯?,在殯儀館別的見得少,哭聽得多,醫(yī)院也一樣。哪種哭是用了心的,哪種哭只是走過場,一清二白,比白紙黑字還要清楚。余正言站起身說,我出去看看。老譚說,那我繼續(xù)干活兒,還有幾個沒寫完,明天要用。

      靈堂離老譚辦公室短短幾步路,拐個彎就是。從老譚辦公室出來,余正言去洗手池洗了個手,又扯了張紙擦干。天熱,手上滿是汗?jié)n,洗掉了舒服,他喜歡手上干爽清潔。洗干凈手,余正言彎到靈堂邊上,找了個邊角的位置,能看到靈堂里面的一舉一動。道士在念經(jīng)做法事,親友有的看手機(jī),有的時不時說幾句話。余正言靠在欄桿上,大理石欄桿上的熱氣散了些,剩余的熱滲進(jìn)腰里,肌肉松弛溫軟。余正言腰硬,站得久了或是坐得久了,換動作要輕柔細(xì)慢,不然的話,疼得傷人。余正言又點(diǎn)了根煙。這么一會兒,他點(diǎn)了三根煙,不喝酒的話,這差不多是他平時一天的量。他聽著人哭,看著道士來回念經(jīng),一圈又一圈。道士念的經(jīng)文,他聽得含含糊糊,連不成句子。他問過老譚,他們到底念的什么?老譚說,這個我也沒有深究,具體的詞搞不清楚,反正不同的人詞不一樣??藓暗囊蝗喝酥?,余正言一眼看出了哪位是母親,哪位是父親。他把頭轉(zhuǎn)向別處,遠(yuǎn)處的山和近處的香蕉林,清晰如常,鴿子一群群地斜飛過去。他想起了姚攀。她一直瘦,讓人懷疑她從來沒有吃飽,其實她食量不小,四兩的大閘蟹,不收著的話能吃五只,還不算別的。和姚攀認(rèn)識那會兒,他還年輕,胡子柔軟,白頭發(fā)一根都沒有長出來,至于肌肉,硬鼓鼓的,有力;肚臍眼還很淺,不像現(xiàn)在,深陷在松軟的脂肪中。

      他和古麗一起被派往北京學(xué)習(xí)。去之前,古麗問他,你對北京熟嗎?余正言說,不熟,路過一兩次,哪里都沒有逛過。古麗說,那正好,我熟,我?guī)闳ネ姘?。古麗比余正言早兩年到醫(yī)院,年齡卻比他還小三歲。古麗本科畢業(yè)出來工作,余正言讀了碩士,再加上醫(yī)科學(xué)制長,他出來工作時快三十了。剛到醫(yī)院,古麗對余正言很照顧,她像是從一群實習(xí)醫(yī)生中一眼認(rèn)定了余正言。兩人的交往中,古麗處于絕對主動地位,約他吃飯,和朋友們一起唱歌、宵夜。好幾次古麗喝醉了酒,賴著要余正言送她回家。送到樓下,古麗醒了,笑嘻嘻地說,我爸媽真在家,就不約你上去喝茶了。等古麗租了公寓,一個人出來住,兩人的關(guān)系早已變得明朗,他們成了“兄弟”。說上去喝茶,那是真喝茶,一點(diǎn)邪念也沒有。古麗是本地人,長得漂亮,性格開朗,家里背景據(jù)說相當(dāng)不錯??闯隽斯披惖男乃?,帶余正言的主任醫(yī)師說,小余,古麗還是很不錯的,別看樣子大大咧咧,其實心細(xì)。再說,她家在本地,以后很多事情方便。主任的意思余正言聽得明白,鐵城小,人情世故卻紛繁復(fù)雜,要想日子過得安逸,討個本地有背景的姑娘能省很多麻煩。余正言說不清對古麗的感覺,做哥們一點(diǎn)問題沒有,做女朋友總覺得哪里不對。第一次去古麗的公寓,兩人都喝了點(diǎn)酒。本來一群人還要去宵夜,兩人對了下眼色,不到十二點(diǎn),就從酒桌撤了。周圍的人也都明白,當(dāng)作沒看見。進(jìn)了房間,古麗脫掉套頭衫說,太熱了。她開了冷氣,踢掉鞋子,又脫了短裙。古麗身上只剩下文胸和底褲,她打開冰箱問,你喝什么?余正言說,有沒有水?古麗問,你真是上來喝茶的?她坐在余正言身邊,放了瓶礦泉水。余正言伸手摸了摸古麗的大腿,又摸了摸乳房,汗津津的,野性的情欲的味道。他把手拿回來,扭開礦泉水瓶子說,真喝水,太渴了。古麗進(jìn)了房間,等她出來,她套上了外套。古麗問,你真的一點(diǎn)邪念也沒有?余正言說,想有,做不到。古麗說,那我們做哥們吧。

      在北京培訓(xùn)那一個月,他們開了兩間房。有時候也一起睡,素的。余正言抱著古麗,即使撫摸她,也像欣賞一件難得的瓷器。古麗睡得安穩(wěn),腿壓在余正言身上。有這么一個姑娘做朋友,余正言覺得挺好,又覺得有點(diǎn)對不起她。他們十二月初去的北京,天已經(jīng)冷了。冬天的北京,更像京城的樣子,滿城的柳樹和銀杏落得一片葉子不剩。古麗很少見到北方的冬天,她對余正言說,葉子怎么可以落得這么干凈?余正言說,有風(fēng)呢。前半個月,幾乎每個晚上,古麗帶著余正言滿北京逛,吃喝玩樂。她對別的興趣不大。一個月過了大半,眼看培訓(xùn)快結(jié)束了,古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說,我操,我還有個閨蜜在北京呢,把她給忘了。余正言說,這一聽就不是閨蜜,真閨蜜哪還有忘的。古麗說,真不是,我和她不一樣,一百年不聯(lián)系,那還是姐們,不像那些塑料花。古麗說,我得約她吃個飯,你和我一起吧。約好了人,古麗盯著余正言說,我感覺有點(diǎn)危險。余正言說,什么危險?古麗說,你可能會愛上她。余正言說,開什么玩笑。古麗說,愛就愛吧,反正也沒幾天了,你們頂多也就搞個一夜情。

      第一眼看到姚攀,余正言覺得古麗的擔(dān)心純屬多余。等他們從酒吧出來,他才知道,女人的直覺簡直是這世間最神秘的武器。他和姚攀聊到了圓明園。余正言說,小學(xué)歷史課本上就學(xué)過,還沒去過呢。姚攀說,要是不起風(fēng),去看看還挺好的,這個季節(jié)干凈。余正言借著酒膽說,明天我們一起去吧。姚攀說,好啊。他們互相留了電話,約了時間。送完姚攀,回酒店的路上,古麗說,明天真去?余正言說,真去。古麗說,我不去。余正言說,一起去嘛,不是你閨蜜嗎?古麗轉(zhuǎn)過身,托起余正言的下巴說,我去算個什么東西?她鼻子“哼”了一聲,好一對狗男女。說完,忍不住笑了。

      圓明園又大又平,偶爾起伏的山丘不值一提。讓余正言意外的是圓明園居然還有那么多的水,他沒想到,歷史書上也沒有說過。姚攀戴了帽子,穿了羽絨服,腳下是運(yùn)動鞋。相比姚攀,余正言簡單了很多。他穿得隨意,明顯準(zhǔn)備不足。該看的幾個地方都看了,不外乎課本上見到的那幾處。他有興趣,但相比起對姚攀的興趣,再精美的門廊,再精巧的水法也低到了塵埃里。姚攀對圓明園說不上熟,大概來過幾次,聽過旁邊導(dǎo)游的講解。她給余正言講解時,語調(diào)猶豫不決。還好,他們很快穿過了那幾個景點(diǎn)。接下來的山丘和樹木不需要講解,人也少了。余正言和姚攀聊起了古麗。她們倆是同學(xué),一個宿舍睡了四年。這次逛圓明園,古麗沒來,姚攀也沒問。有些意思,不用說得太明白。兩人畢竟不熟,雖然昨晚一起廝混了一夜,但信息含量不大,彼此的情況了解得非常少。幾乎整個晚上,古麗和姚攀嘰嘰呱呱,余正言像個服務(wù)生一樣端茶倒水伺候著。剛開始,姚攀以為余正言是古麗男朋友,很快意識到這也是“閨蜜”。乍一看姚攀,沒什么出奇的地方。等她坐下來,開始說話,笑起來,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她的神態(tài),正是余正言喜歡的。他們一起去了酒吧,姚攀喝了點(diǎn)酒,余正言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對姚攀的欲望狂熱地升騰起來。白天再看到姚攀,余正言確認(rèn)了這一點(diǎn),他對姚攀有欲望,這種欲望和愛相等。姚攀的帽子再普通不過了,滿大街都是這種掛著毛茸茸小球的帽子。她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全世界的女生都會這么穿。對南方人來說,還有什么衣服比羽絨服更難看?余正言從來沒見過一件漂亮的羽絨服,鼓鼓囊囊毫無線條。這些放在姚攀身上,都好看了。逛到太陽快落山時,他們已經(jīng)逛了快五個小時了。余正言發(fā)現(xiàn),他們迷路了,他們走到了幾乎沒有任何標(biāo)識的邊緣地帶。等他們從園子里出來,街燈都亮了。一起吃完晚飯,余正言把姚攀帶回了酒店。

      一定發(fā)生了某種奇妙的效應(yīng)。余正言想。他看過動物世界,知道很多動物到了求偶的季節(jié)會發(fā)出獨(dú)特的氣味,這種氣味吸引著異性,它們交配、繁殖,生命得以延續(xù)。人類,作為高級動物,在原始的生命氣息中,可能還保存著這種氣味。它如此獨(dú)特,只有同類才能敏感地知覺。這是愛情。余正言回想起昨夜,他和姚攀在一起的細(xì)節(jié)。沒有羞澀,動作流暢,他們像是一對交往三十年的老情人。他們的身體、他們的語言呈現(xiàn)出自然的狀態(tài)。余正言想到了一個詞,自由。他第一次知道生命可以這么自由舒展。和古麗一起吃早餐時,古麗問了句,姚攀走了?余正言說,什么意思?古麗說,你別給我裝,有膽子帶人家回酒店,沒膽子承認(rèn)?余正言說,沒裝。古麗拿勺子敲了敲盤子長嘆一聲說,孽緣啊,造孽。我就不該讓你倆認(rèn)識。余正言說,你吃醋了?古麗說,老娘吃她的醋?我要想睡你,還挑日子?余正言說,我們是兄弟。古麗說,這次我可能把你害慘了。怎么可能?余正言笑了,她又不是老虎。古麗說,我知道你感覺特別好,這才是要命的。余正言想起了酒店房間的燈光,昏黃微明,落地窗簾層層疊疊。因為小,整個房間像是在努力保守一個巨大的秘密。

      從北京回來,余正言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該上班上班,該吃喝吃喝,看不出一點(diǎn)異常的樣子。余正言在外科,拿手術(shù)刀的。醫(yī)生普遍理性,不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至少遇到事情沒那么慌張。科室的醫(yī)生普遍嗜酒,一喝起來,余正言都害怕。他喜歡喝點(diǎn),但那種喝法,他接受不了。在他看來,那不是喝酒,完全是拼命,有必要那樣喝嗎?他和古麗抱怨過,每次和科室的同事們一起出去,他都是躺著回來,很不舒服。古麗說,慢慢你就習(xí)慣了,也會懂的。和古麗說的一樣,時間長了,他懂了。整天看到敗壞的身體、病變的器官,他既厭惡又帶有莫名的興奮,酒精調(diào)和了這種看起來不健康的情緒。古麗提起過姚攀幾次,問余正言還有沒有和姚攀聯(lián)系。余正言說,偶爾還發(fā)個信息。古麗不信。余正言說,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古麗說,我總覺得你們之間不會就這么完了。古麗的感覺沒錯,他們之間還沒完。北京的最后一夜,是他們?nèi)艘黄疬^的。和余正言一起回酒店時,姚攀沒有避開古麗。她知道古麗什么都知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也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進(jìn)房間之前,古麗一臉壞笑地對姚攀說,努力努力,加油,“one night in 北京,他留下許多情。”又拍了拍余正言的肩膀說,小伙子,看你的了。和古麗想的不太一樣,他們什么都沒做。關(guān)上房門,余正言抱了抱姚攀,姚攀從余正言懷里掙脫出來說,我不太想??吹接嗾允臉幼樱ε拭嗣嗾缘哪樥f,別了,留點(diǎn)念想比什么都好,太完整了顯得特別不真實。他們有過兩個美好的夜晚,夠了。喝了杯水,姚攀幫余正言收拾好行李,聊了會兒天,說,我就不送你了。說完,起身準(zhǔn)備走。余正言拉住姚攀說,不能不走?姚攀說,我不走你的心定不下來。等姚攀走出房間,聽到房門“咔噠”一聲。和姚攀說的一樣,他的心里安靜了。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余正言給古麗打了個電話。古麗問,姚攀走了?余正言說,嗯。古麗說,我過來睡。余正言說,好。過了兩三分鐘,余正言聽到了門鈴聲。他打開門,古麗站在門口。進(jìn)了房間,古麗抱住余正言說,別傷心了。余正言說,我心里難受。古麗摸了摸余正言的頭發(fā)說,好了,別說了,睡覺,我也困了。古麗往余正言懷里貼了貼,她的乳房頂著余正言的胸口。余正言的手放在古麗的腰上,又挪到她的屁股上,光滑細(xì)膩,他又想到那個爛俗的比喻:瓷器。余正言沒有勃起,他放心了。

      回到鐵城,余正言想起姚攀,總有點(diǎn)恍惚,真有這么一個女人嗎?他看電話號碼,有;看微信朋友圈,有;她的照片,也有。有時,他很想問問古麗,姚攀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這只是一個念頭,他能夠壓制得住。北京太遠(yuǎn)了,和鐵城隔著兩千多公里。他不應(yīng)該想那么遠(yuǎn)的事情。鐵城很好,適合生活,他應(yīng)該找個合適的女人結(jié)婚、生子,度過在別人看起來完美的一生。這一生里,可能沒有姚攀。一天里,余正言大部分時間在工作,剩下的時間睡覺、休息,他不愿意想太多的事情。生活能夠簡單些,那也很好。每天臨睡前,余正言習(xí)慣看看姚攀的朋友圈,基本沒什么內(nèi)容,她看到了一片模樣奇特的云,和朋友們吃了一份漂亮的西餐,諸如此類。這里面沒有余正言,一點(diǎn)都沒有,哪怕是他們在北京的那幾天里她所發(fā)的微信中。在姚攀的朋友圈里,余正言是一個不存在的人。他給姚攀發(fā)信息,姚攀都回,禮貌又客氣。有幾次,余正言想把話題引到那兩個美妙的夜晚。姚攀巧妙地避開了,她像是不愿意提起這個話題。女人,能夠理解的。誰愿意和一個睡過兩晚的陌生人深入交流呢?他也許只是姚攀眾多男人中的一個。想到這里,余正言覺得自己特別滑稽可笑,像一個脫光了的小丑,丟人丟到了太平洋。讓他意外的是,當(dāng)他收到姚攀的那條信息時,他居然一秒鐘都沒有猶豫。那天,臨睡前,他例行給姚攀發(fā)了個信息:晚安。過了幾秒鐘,姚攀回了句:如果我嫁給你,你要嗎?余正言飛速地回了一個字:要。姚攀說,那我嫁給你。兩個月后,余正言告訴古麗姚攀要來鐵城,古麗似乎一點(diǎn)也不感到意外。余正言問,你怎么一點(diǎn)都不驚訝,姚攀和你說過了?古麗說,沒有。余正言說,你怎么看?古麗說,我有點(diǎn)擔(dān)心。余正言喝了口水說,我們準(zhǔn)備結(jié)婚。古麗看著余正言,像是想從他臉上找一個答案??戳艘粫海f,那好吧,祝福你們。

      婚禮辦得簡單,余正言的同事朋友加起來不到六桌人,雙方的家長都沒有到。老譚至今還記得那場婚宴,太簡單了,沒一點(diǎn)結(jié)婚的樣子。沒有致辭,沒有婚紗和花童,也沒有禮金和大紅的“囍”字。余正言和姚攀站在門口迎客,穿得隨隨便便,連胸花都沒有。等人差不多齊了,余正言說了句,今天我結(jié)婚,大家吃好喝好,都是自己人,別客氣。兩口子敬完酒,不到一個小時,六桌人散了四桌半,剩下的都是死黨,重新湊成一桌喝起來。桌上除開古麗,都是第一次見到姚攀,都拿她開玩笑。姚攀大大方方的,有問必答,酒杯也沒空著。老譚喝了幾杯說,小姚,你從帝都嫁到鐵城來,圖個什么?虧大了!姚攀看了看余正言說,有人肯娶我,我還挑什么?再說了,我家正言說了,他愛我。姚攀說完,一桌人都笑了,指著余正言說,你這個騙子,都騙到帝都去了。兩人結(jié)婚后,余正言出來吃飯喝酒,總是一個人,老譚剛開始還問,姚攀呢?怎么不帶她出來?她剛來鐵城,人生地不熟的,多帶她出來見見人,熟悉熟悉。余正言說,她不太喜歡出門,隨她吧。問了幾次,老譚也不問了,每個人情況不一樣,說不定人家嫁到鐵城,圖的就是鐵城的清靜。老譚去過余正言家?guī)状危ε士涂蜌鈿獾?,招呼也周全。他總覺得哪里有點(diǎn)不對勁,后來想明白了,生分。姚攀的客氣里帶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分。想明白了這個,老譚不去余正言家了。想約酒了,都出來搞。即便如此,老譚也能感覺到余正言和姚攀不像一般的夫妻,他們眉眼之中透露出來的感情都是藏著的,又深又烈,像是陳了多少年的酒。

      等到下班,老譚給余正言打了個電話,還沒看完?余正言說,看完了。老譚說,那你回來,我換個衣服,早點(diǎn)走?;氐嚼献T辦公室,余正言又點(diǎn)了根煙。等余正言抽完煙,老譚換好了衣服。平時上班,老譚要穿工作服,他們的工作服并不特殊,樣式也普通,放到街上并不起眼。只是口袋處的“鐵城市殯儀館”幾個字有點(diǎn)扎眼,出了單位,老譚從來不穿工作服,省得尷尬。老譚拿著車鑰匙問,晚上吃什么?余正言說,隨便吃點(diǎn),反正也吃不出什么花兒來。對吃,余正言沒什么講究,約老譚純粹為了聊天。那就就近吧,懶得跑了。老譚說,炒幾個土菜了事。余正言說,行。土菜館離老譚單位近,開車不到十分鐘,店里裝修簡單,生意還不錯。要是他們兩個人吃飯,老譚喜歡去那兒,幾瓶冰啤酒下去,舒服得很。兩瓶過后,余正言話多了一些。他酒量不太好,啤酒六七瓶的量,在他們科室,屬于任人宰割的角色。對此,他們主任多次痛心疾首地說,小余,你這個酒量是在拉低我們科室的平均水平啊。余正言盡力了,白酒他更是喝不得。見余正言放松了,老譚問,這些天忙什么呢?余正言說,老樣子,上班下班,加班比以前多了點(diǎn)兒,問題不大。老譚說,那就好,要是有空,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散散心。余正言喝了杯酒說,懶得動,哪里都不想去。老譚說,周末一起出去釣魚吧,我有個朋友包了片山林,里面有個湖,水好魚也好。羅非一兩斤一條,干凈得很,殺開覆膜都是銀白的,不像水塘里養(yǎng)的,黑乎乎的看著惡心。余正言和老譚碰了下杯說,我是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大太陽下坐幾個小時,受不了。又說了幾句,余正言還是興趣索然,老譚只好說,那隨你,別老一個人待著。余正言說,我這不是來找你喝酒了嗎。兩人各自喝了五瓶,余正言放下杯子說,不喝了,喝不動了。買了單,老譚想送余正言回去。余正言說,你先回吧,我散散步,沒幾步路。老譚問,真沒事?余正言說,真沒事,放心,我酒量還沒差到這個份上。

      從土菜館出來,一下子熱了起來。時間還早,才九點(diǎn)多鐘,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每個店里都坐滿了人,擺在外面的大排檔更是烏泱泱一大片人頭。這路兩旁種的是杧果,掛果的季節(jié),一派豐收的景象。果子長得漂亮,核大,纖維多,口感雖然有點(diǎn)毛糙,卻甜,帶著熱帶水果獨(dú)有的異香。余正言還記得姚攀第一次看到樹上活生生的波羅蜜的神情,她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它怎么可以長得這么不講道理?和北方常見的水果相比,波羅蜜長得確實太不講道理了。那么大的家伙,怎么能如此隨意地長在樹干上,上上下下到處都是,沒有一點(diǎn)規(guī)矩??催^波羅蜜,再看到火龍果和菠蘿,姚攀沒那么意外了,她習(xí)慣了南方的生活。來鐵城的頭兩年,姚攀沒上班,她說想休息一會兒。和余正言說這個時,她輕輕慢慢的,像是怕余正言不同意。對這個,余正言無所謂,兩個人的生活,如果要求不高,怎么都可以過下去。余正言做醫(yī)生,沒節(jié)假日這個說法,都是輪休,排到哪天是哪天。碰到休息,余正言帶姚攀四處逛逛,去哪兒看姚攀的意思。結(jié)婚后,他們和古麗來往不多,一個月見一兩次的樣子。古麗擔(dān)心什么,余正言已經(jīng)知道了,他不在意。

      再往前走一點(diǎn),會看到一棵大榕樹。原本這里是個村子,和南方別的村子一樣,村口總是種著大樹。這些年,村子被高大的商業(yè)圈包圍起來,只剩下村口的大樹提醒著鐵城人,有些歷史已經(jīng)過去了,就連過往的痕跡也難找了??恐箝艠洌_了一排小店,里面有家花店姚攀喜歡。幾乎每個禮拜,姚攀都會和余正言一起來買花,要是余正言忙,姚攀就自己走幾步過來,反正也不遠(yuǎn),權(quán)當(dāng)散步。結(jié)婚前,余正言過得粗糙,除開必要的家具,桌子、椅子、衣柜和床,家里空空蕩蕩,更不要說插花這些了。姚攀的到來讓房間發(fā)生了變化,她買了花瓶,各種小小的掛飾,都是便宜東西,看著卻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對余正言來說,以前家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它不是生活。生活要有細(xì)節(jié),具體才具有熱度,一個盤子、一盞臺燈、不同花紋的窗簾,都提供了新鮮感。余正言挑了一束紫色康乃馨,這是姚攀最喜歡的花,其次是葵花,她對玫瑰似乎有偏見,不太喜歡。店員幫余正言把花包好,遞到余正言手里說,好久沒看到你太太了。余正言笑了笑說,你還記得她。店員說,以前你們經(jīng)常一起來,很少有男生陪女生買花的,自然記得住。余正言接過花說,謝謝。走出花店,熱氣散了一些。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七分鐘,然后左拐再走十分鐘,就到了小區(qū)門口,中間要經(jīng)過三個紅綠燈。余正言把花舉起來,放到鼻子下,康乃馨獨(dú)特的香味彌散過來,沒一點(diǎn)庸俗的氣息。

      和余正言分開后,老譚沒急著回家,他把車開回了單位。從吃飯的地方到單位,幾分鐘的車程。這條路偏,老譚在這條路上來回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警察查車。鐵城人平時走這條路的也少,多數(shù)人寧可繞一下,也不愿意就近開過去,都知道這條路頂頭是殯儀館。等天一黑,路上一輛車也沒有,只有路燈黃慘慘地亮著。喝了點(diǎn)酒,把車停單位,再打個車回去,這是常規(guī)選擇。這個年齡,不允許出什么岔子了。停好車,老譚去了辦公室,把下午的茶接著泡了一下,又點(diǎn)了根煙。他不擔(dān)心余正言,那點(diǎn)酒,應(yīng)該問題不大。他應(yīng)該會去買一束花,然后慢慢走回去。這兩年,余正言找老譚喝酒的次數(shù)比以前多,也經(jīng)常到他辦公室找他聊天。有次,看老譚寫完挽聯(lián),余正言對老譚說,老譚,你寫個“余正言”給我看看。老譚說,你開什么玩笑。余正言說,沒別的意思,你寫個看看。老譚寫了,余正言看著老譚寫的挽聯(lián)說,“余正言”這三個字,你再練練,寫得再好看些。老譚說,真到那天,好不好看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余正言說,那還是寫好看些好。說完,又說,你寫個“姚攀”。老譚說,老余,好了,我們?nèi)ズ染瓢伞S嗾哉f,你寫一個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用得上了。老譚嘆了口氣,還是寫了。余正言把他的名字和姚攀的名字并到一起,看了一會兒說,擺在一起還挺好看的。你的字和姚攀一樣,瘦,瘦一點(diǎn)好看。老譚有點(diǎn)心酸,說不出來,看著余正言,覺得他特別可憐。

      回家的路上,老譚讓司機(jī)兜了一下,經(jīng)過余正言家附近的路口時,他讓司機(jī)減速,往路口邊的花壇看了一眼。一束紫色的康乃馨安靜地躺在花叢之中,和周圍那些細(xì)小的紅黃色的花朵比起來,又大又醒目,像一個記號,又像一個標(biāo)識??吹侥鞘ǎ献T又有點(diǎn)難過了。兩年了,每次喝完酒,余正言都會買一束花,放在路口,像是一個儀式。等車過了路口,老譚靠在座椅上,心里默念,姚攀,要是沒什么事,你就回來吧。他實在不想有一天真的寫下“姚攀”兩個字。如果還要送上一份祝福的話,他希望,余正言永遠(yuǎn)不要收到姚攀的信息,哪怕她永遠(yuǎn)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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