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過于筆直（組詩）

◎艾 川

[舊鐵軌]

舊鐵軌一頭扎進荒草叢，再也沒出來

整飭山河的人，一撥又一撥，新顏壓了舊貌

而荒草，只有高過塵世的部分，才能被風(fēng)吹拂

低于塵世的，只能身陷銹跡

手指粗的螺絲釘至死都沒有松開枕木與鋼軌

其中的約定或隱忍，是否偏離了光陰對某個事件

預(yù)留的筆墨。使得草木與秋色看上去，淡而又淡

呼嘯而過的青春成一抹閑筆

一只斑鳩落入草叢

這光陰里的大事件，卻山河不驚

我循著咕咕聲進入草叢，舊鐵軌只有兩個方向

一個生，一個死，生死之間過于筆直

[金 屬]

剁排骨時

菜刀突然尖叫一聲

空氣凝固

手僵在那里

等緩過神來

發(fā)現(xiàn)手無傷

菜刀上有一個米粒大的豁口

而尚未剁開的排骨上

嵌著一根鐵釘

一只受傷的羊

在青草地上奔跑

跑到狹小的砧板上

當(dāng)它溫馴地躺下來

才發(fā)現(xiàn)它渴望的生活

竟是一把鋒利的菜刀

羊徹底閉上眼

死亡是一個遼闊的傷口

是傷口里一枚活著的釘子

當(dāng)命運殊途

欲望纏身

兩種金屬撞在一起

哐當(dāng)一聲，彼此道破辛酸

[回 歸]

主人走后，庭院空著

村里最后的土坯房

突然有了回歸田野的念想

泥土們，平躺著身子

是種子和霜雪的床

站起來，是親人的屋

堅硬的泥土從墻上掉下來

連同上面的草根和農(nóng)具

撲通一聲，半堵墻跪在地上

無言的歲月與空空的庭院抱在一起

[梨 花]

在紙上

探討一場大雪的來龍去脈

不如靜靜

坐在臻頭河邊的梨樹林里

敞開心扉，讓春風(fēng)來去自如

光陰在心頭越積越厚

沉甸甸的

心頭一顫，忽覺人世已輕

梨樹紛紛白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