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啟東
(北京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871)
作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強基固本、凝心聚力的鑄魂工程,蘊涵著強大而深沉的意識形態(tài)力量?!耙庾R形態(tài)力量”這個概念最早見于《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該書中恩格斯明確指出,“國家作為第一個支配人的意識形態(tài)力量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1]308,并從意識形態(tài)與現(xiàn)實、政治、信仰、傳統(tǒng)、個人之間關系等多重維度,揭示了國家塑造和運用意識形態(tài)力量的諸種形式及作用規(guī)律[2]。在恩格斯看來:①意識形態(tài)力量是這樣一種國家力量,涵蓋了維護統(tǒng)治的意志力、調和矛盾的辯護力、統(tǒng)攝知行的主導力以及塑造團結的聚合力[3];②它與國家有著共同的現(xiàn)實基礎,又在內涵、形式、功能、屬性等方面與“政治的上層建筑”保持著總體區(qū)分和本質聯(lián)系;③它總是“同現(xiàn)有的觀念材料相結合而發(fā)展起來”,既把自己的“精神王座”構筑其上又不斷超出這個傳統(tǒng),力求塑造新的“意識形態(tài)傳統(tǒng)”,成為引導和規(guī)制個人怎樣去想、怎樣去做、怎樣去活的支配性信仰和主導性價值[4]。一個國家的核心價值體系往往深度凝結著這個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力量。具體到“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本方略這一立心鑄魂工程來說,學界早已就“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本質體現(xiàn)”達成共識,因此無需再討論“核心價值體系”與“意識形態(tài)”的內涵關系;更重要的在于圍繞堅持基本方略這個正在發(fā)生的“事情本身”,深入考察“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意識形態(tài)功能與使命,揭示其鞏固和發(fā)展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現(xiàn)實性和力量”(蘊涵著“何種意識形態(tài)力量”以及“如何運用這些意識形態(tài)力量”),理清邏輯、把握規(guī)律,為新時代加強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建設、更好構筑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提供理念參考和思路啟迪。
海德格爾在《面向思的事情》中告誡人們,要開始“真正的思”,就要“放棄以往的思,而去規(guī)定思的事情”[5]。海德格爾正確看到,一方面,構成性思想(“以往的思”)不能替代反思性思想(“真正的思”或者“規(guī)定思的事情”);另一方面,現(xiàn)代性導致“大地在精神上的淪落已前進得如此之遠,以至于各民族已處于喪失其最后的精神力量的危險之中”[6],如果不能像馬克思那樣“深入到歷史的本質性一度中去”“體會異化”和“解蔽在者”,就不能“思入時代的深處”,就無法超拔現(xiàn)象獲得“敞開的澄明(Lichtungdes Offenen)”。但是他沒有看到的是,人們陷入“以往的思”不能開展“真正的思”,并不只是一個認識問題,而在本質上是一個實踐問題。他雖然敏銳感驗到了“現(xiàn)代性的后果”,卻沒能把握到“現(xiàn)代性的癥結”之所在。正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導致了世界范圍內的思想下降和精神危機,但是它卻標榜自身為人類文明的最高形態(tài)和最終歷史,也就不得不在自身意識形態(tài)中采取顛倒形式,不僅把特殊利益說成普遍利益、把資產階級法權描繪成普世人權,而且把“以往的思”規(guī)定為“思的事情”、把“思的事情”規(guī)定為“思特定的事情”“獲得特定的思想”。
實際上,因為“思的事情”不可避免地總要以“思想”,特別是“以往的思”作為“觀念材料”?!澳芩肌焙汀氨凰肌倍疾贿^是“思想”,“思想”既是主體又是客體、既是過程又是結果。所以,一方面,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總是千方百計地支配個人的思想,不僅告訴人們應當“怎樣思想”(理性,當然是理性,管它抽象還是具體,工具理性還是價值理性,只要能服務于資本家的精打細算和資產階級的千秋統(tǒng)治就最理性),還明確告訴人們“哪種思想”才是真正合理的現(xiàn)實性思想(當然是自由主義、新自由主義、功利主義、實用主義及其形形色色的變種,只要不觸犯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理論根基和價值內核就最現(xiàn)實合理)。另一方面,如果不從“副本批判”進入到“原本批判”,就不能清醒識破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理性狡計,就看不到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歷史生成及其剝削本質,也就無從破解“抽象對個人的統(tǒng)治”,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也就是要用“關于現(xiàn)實的人及其歷史發(fā)展的科學”[7]來武裝頭腦、培育心靈、指導現(xiàn)實,于是馬克思主義就出場了。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何“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本方略要把“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作為第一條。中國共產黨百年歷程充分表明,只有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才能獲得科學而強大的“思想的力量”,這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靈魂,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思想高地和智慧寶庫,是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在中國大地上不斷發(fā)生理論飛躍、不斷被實踐檢驗為真理的根本原因。
從鞏固和發(fā)展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這個理論高度來看,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意味著一種把握根本的解釋力和反思前提的批判力。對生活世界的解釋本身就是一種話語權,意識形態(tài)需要通過解釋世界來改變世界,不僅解釋生活世界,而且解釋自身與生活世界的關系,竭盡所能地回答社會成員提出的各種問題。意識形態(tài)“為了能夠回答所有的問題,解決所有的困難,它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關于世界的無所不包的視角。同時,它也加強了特殊的生活方式、行為模式和‘價值觀’”[8]。只不過,受制于自身經濟基礎的顛倒現(xiàn)實,以往的意識形態(tài)(特別是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在本質上總是采取“抽象、殘缺或扭曲的”理論形式,其所構筑的“關于世界的無所不包的視角”也不過是“關于意識的空話”,因為這個空話不僅有利于“它不用想象某種現(xiàn)實的東西就能現(xiàn)實地想象某種東西”[9]534,而且有利于它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中掩蓋真實、虛構假象、污蔑對手。例如,面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成就這個“鐵一般的事實”,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表示出迫切而濃厚的“解釋興趣”:從“中國‘搭便車’論”到“中國國家資本主義論”,從“中國崩潰論”到“中國威脅論”,充斥著傲慢與恫嚇、蠱惑與陰謀,為了“演變中國”“搞垮中國”費盡心機、不遺余力。
對此,當然要展開旗幟鮮明、一針見血地揭露和批判,而且這種揭露和批判還不能局限于資本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錯誤思潮、荒謬論斷,要反思這些意識形態(tài)抹黑攻擊背后的制度分歧、道路差異和立場對立,不能被包裹其上的文化皮囊和學術外衣所蒙騙,更要在前提理論思維意義上去蔽和澄明。這就要求首先要把關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國道路、中國奇跡的解釋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把握“事物的根本”、實現(xiàn)“理論的徹底”,在根本上講清楚“中國奇跡背后的學理道理哲理”,科學回答“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馬克思主義為什么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重大理論現(xiàn)實問題,正本清源、釋疑解惑、以理服人,不斷提升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對當代中國的解釋權和話語權。
從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新征程這個實踐高度來看,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意味著一種領航致遠的指引力和堅若磐石的信念定力。馬克思曾經指出:“光是思想力求成為現(xiàn)實是不夠的,現(xiàn)實本身應當力求趨向思想?!盵9]13意識形態(tài)既是思想本身,也是力求統(tǒng)一思想與現(xiàn)實的建構機制。意識形態(tài)對于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重要性,不僅在于需要它對一定社會時代的現(xiàn)實狀況做出具有說服力的整體解釋,更重要的是它得洞悉和描述這個社會時代的發(fā)展前景,為社會成員勾勒這個民族國家的未來圖景和理想樣態(tài),從而引導社會成員朝這個方向前進、為這個理想奮斗。對于當下中國來說,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能夠顯著提升全國各族人民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高度政治認同,也會堅定全國各族人民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這也使得怎么堅持和推進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怎樣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新征程、如何更好地追求和實現(xiàn)共同富裕以及怎樣統(tǒng)籌處理好“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zhàn)略全局”等問題,現(xiàn)實地成為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21世紀馬克思主義必須要追問和回答的重大時代課題。
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對此做了迄今最為明確和系統(tǒng)的說明,成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根本指南。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的繼承創(chuàng)新,展示出馬克思主義在21世紀中國的理論魅力和實踐智慧。只有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才能真正學懂弄通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才能在貫徹落實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過程中始終保持理論清醒和政治堅定,做到知信行統(tǒng)一、學思用貫通。尤其在開展“具有許多新的歷史特點的偉大斗爭”這一復雜背景下,要想不斷跨越新的“婁山關”“臘子口”,就要有堅如磐石的信念定力,不斷堅定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信念和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信心。馬克思主義信仰不同于其他任何信仰形式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信仰動力不在“天國”而在“人間”,它的信仰對象不是“神靈”而是“人民”,它的信仰方式不是“迷信”而是“求是”。馬克思主義信仰既反對空談也反對教條,它要求人們在歷史性的實踐原則中展開自身信仰,關鍵在于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不斷使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現(xiàn)代化強國建設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具體實踐相結合,形成新思想、實踐新思想、發(fā)展新思想,用“中國精神的時代精華”照亮前行的路。
意識形態(tài)深處涌動著精神渴望。盡管不具有最終決定意義,但是意識形態(tài)深度參與并持續(xù)調節(jié)著一定社會時代的精神生產和分配。路易·阿爾都塞在《意識形態(tài)和意識形態(tài)的國家機器》一文中曾指出,相較于德斯杜特·德·特拉西及其朋友們,馬克思賦予了意識形態(tài)“一種完全不同的含義(甚至在他的早期著作中也是如此),在此,意識形態(tài)便成為統(tǒng)攝一個人的精神或一個社會團體的一種觀念和再現(xiàn)的體系”[10],從而把“意識形態(tài)”從研究“觀念(起源)的理論”改造成了研究一定社會時代整體精神現(xiàn)象(國家統(tǒng)治)的專門術語。這個判斷正確捕捉到了馬克思意識形態(tài)概念的原創(chuàng)性內涵和獨特批判旨趣。值得指出的是,對于主張“認識論斷裂”的路易·阿爾都塞來說,恰恰在這里,他反倒認為馬克思意識形態(tài)概念的精神實質一以貫之,或許正是這個判斷鼓勵了他把“意識形態(tài)”進一步理解和把握為具有否定性色彩,但帶有實在論內容的“意識形態(tài)的國家機器”。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國家機器是統(tǒng)治機關,是“政治的上層建筑”,意識形態(tài)屬于“觀念的上層建筑”,并不直接構成國家機器,但這并不表示意識形態(tài)不能為國家機關所掌握和運用。實際上,就像恩格斯所指出的:“但是,國家一旦成了對社會來說是獨立的力量,馬上就產生了另外的意識形態(tài)。”[1]309國家能夠嫻熟運用意識形態(tài)力量支配個人的明證就在于,國家總是致力于凝聚社會成員、達成社會共識、塑造社會團結、鼓舞社會士氣,因而總是要致力于塑造國家理想、國家精神、國家價值和國家力量。
從根源上講,國家所以要經由意識形態(tài)這個中介來生成“精神的力量”,一方面,是因為國家作為從社會中獨立出來的政治力量,并不具有客觀實在性,一旦離開賴以生長的經濟基礎就不過是“虛幻的共同體”,因而它要發(fā)揮作用,除了依靠國家機器維持強力運行之外,還得把自己作為“事實”在人們的思想觀念、日常生活里建構起來,強化人們關于“國家觀念”的接受和認同,使人們在觀念傳統(tǒng)和集體意識中把“必須要有國家”“這就是國家”“熱愛并效忠國家”等認知轉化為“理所當然的前提”或“自古以來的信條”,繼而在此基礎上培育和塑造國家理想、國家精神、國家價值,引導人們愛國與奉獻、擔當與犧牲,激發(fā)和匯聚強大的國家力量。另一方面,個人的生產生活不能失去“精神的容器”,否則就會隨波逐流、無所適從,但是由于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是群眾性的,使得個人無法自產自銷“精神的容器”,畢竟“個體靈魂只是群體的集體靈魂的一份”[11],這就意味著個人必須依附于一定社會系統(tǒng)及其構筑的“精神的容器”,也就需要在國家那里尋求身心庇護以及能夠委身其中的生活方式、精神支撐和家園依托。
“精神的力量”是一種觸及靈魂、融入傳統(tǒng)的“意識形態(tài)力量”。特別是當這種力量以國家形式建構起來之后,它就會深刻嵌入到知信教化、制度行動、文化傳統(tǒng)等各個方面,并且隨著國家框架的總體發(fā)展(王朝更迭不改變文化信條中的國家框架)而不斷沉淀升華,愈加獲得普遍性、深沉性、歷史性和召喚能力。所以,人們今天看到的大多數(shù)民族國家的國家精神,往往都架構在一定的精神傳統(tǒng)、價值之上,同時又是對當前社會生活的集中反映,并延伸到對國家未來事業(yè)的夢想希冀和命運關切。為什么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要特別強調:“人的自我異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就成了為歷史服務的哲學的迫切任務。”[9]4除了公開自己的批判對象和革命旨趣之外,也是因為不管是“人的自我異化的神圣形象”,還是“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異化”,發(fā)揮觀念主宰作用都是“意識形態(tài)力量”。前者的靈魂是僧侶貴族的意識形態(tài),后者的靈魂是資本家的意識形態(tài)。其共同之處在于:都要給人們勾勒、許諾一個理想王國和精神家園,都造成了人的異化,導致人的本質力量在對象性活動中失去對象。區(qū)別在于:前者宣布理想王國將在來世靈驗或者福報子孫,把人的本質力量讓渡給“神靈”;后者則是妄言當下世界正是理想王國,是歷史最好時刻,因為它扯掉了溫情脈脈的虛假面紗,赤裸裸地宣布你的“錢包里”裝著你的社會地位和本質力量。更為緊要的是,就像馬克思所指認的,“即使我否定了敷粉的發(fā)辮,我還是要同沒有敷粉的發(fā)辮打交道”[9]4。人們不受這種意識形態(tài)力量的精神召喚,就會受到那種意識形態(tài)力量的價值塑造,而且這種精神召喚和價值塑造一旦凝鑄成傳統(tǒng)、灌入了靈魂,那就是一種“巨大的保守力量”,從一生一世綿延至生生世世。所以,馬克思才講:“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tǒng),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借它們的名字、戰(zhàn)斗口號和衣服,以便穿著這種久受尊敬的服裝,用這種借來的語言,演出世界歷史的新的一幕?!盵12]由此可知,每個國家都會在意識形態(tài)教育認同過程中,想方設法培育和建構反映自己民族特質和時代鏡像的國家精神。歷史悠久的國家是如此,新近成立的國家更是如此,并且尤為急迫(如美國),因為后者甚至還沒有自己意識形態(tài)力量發(fā)揮支配效用所賴以依托的“精神的王座”。
不過,對于歷史悠久的民族國家,傳統(tǒng)文化精神既是財富也可能是包袱,需要處理好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過渡轉換問題,既不能“新瓶裝舊酒”,也不能“舊瓶裝新酒”,更不能“新瓶只裝新酒”,全然把傳統(tǒng)的文化精神拋掉。實際上,當下中國培育“中國精神”就面臨這個問題,實質是“當代中國精神”應當如何對待“古代中國精神”和“近代中國精神”。如果說“古代中國精神”的核心理念是“仁、義、禮、智、信”,“近代中國精神”的核心理念就是“救亡圖存、人民解放”,那么“當代中國精神”的核心理念是什么?又該如何培育和弘揚“當代中國精神”?這正是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本方略要著力解決的精神自覺問題。對此,新時代的中國共產黨人及時做出了回應:其一,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促進中國文化基本精神的現(xiàn)代價值轉換;其二,明確中國精神的本質內涵是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chuàng)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這就既把“古代中國精神”和“近代中國精神”同“當代中國精神”高度融合了,又把重心和靈魂定位于“當代中國精神”之上;其三,指明這個“靈魂”不是別的,正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因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當代中國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要把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構筑和弘揚“當代中國精神”的出發(fā)點與落腳點,站在興國之魂強國之魂的價值高度,更好地構筑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這套解決方案不僅在實踐上很好地助力于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鞏固和發(fā)展了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而且在理論上有效破解了傳統(tǒng)文化的現(xiàn)代轉型這一“世界性難題”,在“大歷史觀”的文明視野中促成了中華五千年文明傳統(tǒng)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當代會通。因此,要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就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本方略,使全體人民在理想信念、價值理念、道德觀念上緊緊團結在一起,讓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在《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中,關于國際格局和世界歷史,塞繆爾·亨廷頓提出兩個著名觀點:①“西方普世主義”遭遇破產,“西方的力量”對世界的支配力逐漸衰落,其所代表的文明形態(tài)正在下降,與這種衰落和下降相反的趨勢則是“非西方的力量”在上升和復興,“權力正在從長期以來占支配地位的西方向非西方的各文明轉移。全球政治已變成多極的和多文明的”[13]7。②從此以后(指冷戰(zhàn)結束之后)的歷史進程,“文明的沖突取代了超級大國的競爭”,在這個新世界里,“最普遍的、重要的和危險的沖突不是社會階級之間、富人和窮人之間,或其他以經濟來劃分的集團之間的沖突,而是屬于不同文化實體的人民之間的沖突”,更大規(guī)模的沖突和戰(zhàn)爭“將由文化因素而不是經濟或意識形態(tài)所引起”[13]6。實踐表明,前一個觀點是正確的,“西方的衰落”已然不可逆,“東方的崛起”漸成事實;后一個 觀點則是錯誤的,真正的文明不會沖突,而會包容開放、互學互鑒。除非這所謂的“文明”是假文明真野蠻,并且那些業(yè)已爆發(fā)的地區(qū)性沖突和局部戰(zhàn)爭既不是“文明的沖突”,也沒有沿著塞繆爾·亨廷頓所描畫的“文明交界的斷層線”展開。塞繆爾·亨廷頓混淆了現(xiàn)象與本質,過分夸大了文化—文明的戰(zhàn)爭催化作用,把“經濟政治的沖突”說成是“文明的沖突”,可謂是具體而準確地違反了唯物史觀的原理要求。
雖然塞繆爾·亨廷頓沒有正確地解決問題,但也很正確地提出了問題——“東升西降”的世界變局和歷史趨勢。這個問題在三十年后得到了明證和正解。習近平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敏銳洞察和深刻分析世界大勢,作出了“當今世界正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14]的科學論斷。這個“百年變局”的核心就是“東升西降”,世界地緣經濟政治的中心正在加速東移。如果塞繆爾·亨廷頓還在世,想必會同意“百年變局”的世界大勢,但或許不能理解造成這個“百年變局”的根由,因為按照他的“文明沖突論”,變局似乎應該是東西文明的對抗博弈引起的。實際上,這就是“西方中心論”的思維窠臼和立論之基,總是用對立思維來看待西方文明與其他文明之間的關系,把“文明的對話”描繪成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文明的戰(zhàn)爭”,要么是“東方服從西方”,要么是“東方威脅西方”。拋開個別學者的主觀誤判不說,這種“純粹否定性”的“文明觀”本身就體現(xiàn)了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權力游戲”。這種“文明觀”是以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的強權政治和霸權邏輯為前提的,而這個前提又是以殖民主義掠奪世界500年為歷史記憶的,掠奪者的“文明觀”自然充斥著“真理的惡”以及國強必霸的“王座夢魘”,說到底不過是擔心“剝奪者終將被剝奪”。
事情竟是如此,人類發(fā)展的“世界歷史”被說成是“文明沖突的歷史”,明明到處都是“意識形態(tài)的偏見”卻硬要宣稱“意識形態(tài)的落幕”。用“文明”替代“意識形態(tài)”來展開新的競爭敘事,謀求新的話語權威,這跟資產階級在其成長上升期對無產階級進行“寓言的教導”所使用的手法如出一轍:以往的歷史都是“野蠻史”,而今才是“文明的世界”;以往的歷史都是“神主宰人”,而今終于迎來“人的復興”,從此“民權”代替了“王權”,“人權”代替了“神權”。在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感召下,人們一度相信“生而自由”“人人平等”,待到無產階級把資產階級送上了統(tǒng)治地位才發(fā)現(xiàn),“我們,在我們的那些牧羊人帶領下,總是只有一次與自由為伍,那就是在自由被埋葬的那一天”[9]5。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從來不屬于“現(xiàn)實的個人”,而是專屬于資本以及其人格化的資本家。當資本主義取締封建主義,把非洲的黑人販賣到美洲,把東方的寶藏搬到自己的博物館,把國王推上斷頭臺的時候,他們高呼“文明與進步”,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文明世界的野蠻化”,就像他們從來不會在意自己竟是如此野蠻地終結了“野蠻時代”;然而,一旦社會主義構成對晚期資本主義的挑戰(zhàn),逐步消除“文明世界的野蠻化”現(xiàn)象,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文明活力,把反貧困、反霸權事業(yè)提升到“世界歷史”高度,展現(xiàn)出致力于世界命運大同的信念決心時,他們卻到處叫嚷“這是文明世界的倒退”“這是文明的沖突”。
由此來看,一方面,他們所謂的“真正文明”不過是“西方文明”,就像塞繆爾·亨廷頓坦誠的那樣“每一個文明都把自己視為世界的中心,并把自己的歷史當作人類歷史主要的戲劇性場面來撰寫。與其他文明相比較,西方可能更是如此。然而,這種單一文明的觀點在多文明的世界里日益不相關和無用”[13]33。按照他們的“文明觀”,“西方文明”才是“真正的文明”,西方不僅“把自己視為世界的中心”,而且它要求全世界都必須把它視為世界中心,進而“分有”這個中心文明,誰學習模仿得越好就越“西方文明”,否則就是野蠻,就是“對文明(西方文明)的沖突”。另一方面,用“文明的沖突”掩蓋“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這種做法,不過是一種新的意識形態(tài)手段,就像他們歷來擅長用“道貌岸然的大仁大義”掩蓋“陰險毒辣的狼子野心”,就像他們從來都是對內對外地一再宣稱他們沒有意識形態(tài)、不搞意識形態(tài)對抗,實際上這種掩蓋和宣稱本身就是一種帶有“很壞的成見”的意識形態(tài)。人不能放棄他自己沒有的東西。如果人類歷史真的進入到了“文明替代意識形態(tài)”的階段,為何西方國家還那么熱衷于在國際輿論場中炮制“中國崩潰論”“中國威脅論”“中國共產黨與中國人民對立論”,他們?yōu)楹尾话疡R克思主義這個“關于現(xiàn)實的人及其歷史發(fā)展的科學”編入教材、請進課堂?
可見,與其說他們文明觀的實質是“取代意識形態(tài)沖突”,不如說是他們那“天生帶有沖突基因的文明觀”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沖突”。但這打著文明沖突幌子的意識形態(tài)沖突,就像當年披著宗教外衣的價值啟蒙,具有致命的誤導性和隱蔽的危害性,畢竟在當今世界沒有誰會與“文明與進步”為敵,就像資產階級上升時期,誰敢公開反對“神圣形象”呢。因此,要統(tǒng)籌好“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zhàn)略全局”和“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首要之舉就是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本方略,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指導地位的根本制度,引領和推動“東升西降”世界歷史進程,不斷凝練、彰顯和傳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蓬勃孕育的“文明的力量”。
一方面,要在思想理論的批判與建構中處理好“文明”與“意識形態(tài)”的關系問題。這就涉及如何正確理解“文明”這個前提性問題,而如何理解“文明”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實踐”。雖然文明具有一定的客觀歷史性,但文明深處總是有著各樣的意識形態(tài),甚至可以說正是意識形態(tài)在觀念領域引領文明走向了縱深,而且如何理解和推進文明,既是一個實踐問題,也是一個意識形態(tài)問題。文明觀的理論內核是意識形態(tài)觀,是一定意識形態(tài)主導之下的歷史觀。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就要揭露和批判西方意識形態(tài)主導下的文明觀以及形形色色的唯心史觀。既要批判他們用“文明的沖突”掩蓋“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意識形態(tài)論調和行動,也要批判他們關于“文明引起沖突”“國強必霸”的國際關系運行邏輯,讓人們清醒認識到“真正的文明不會沖突”“設定沖突、意在沖突的文明是假文明真野蠻”。就像習近平所強調的:“人類只有膚色語言之別,文明只有姹紫嫣紅之別,但絕無高低優(yōu)劣之分。認為自己的人種和文明高人一等,執(zhí)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認識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災難性的……我們應該秉持平等和尊重,摒棄傲慢和偏見,加深對自身文明和其他文明差異性的認知,推動不同文明交流對話、和諧共生?!盵15]要把“文明交流互鑒”理解和把握為當今世界發(fā)展進步的歷史趨勢,也要看到這種文明范式所創(chuàng)造的新意識形態(tài)話語、所標識的意識形態(tài)斗爭新階段。既不能把“意識形態(tài)上的分歧”直接宣布為“文明的對立”,也不能忽略意識形態(tài)斗爭背后的文明因素和文明差異。要把“文明”從“沖突論”“斗爭論”這些“很壞的成見”和“慣常性陷阱”中拯救出來,在“文明”這個流行話語上進行中國敘事,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取得的偉大成就來定義“文明”,賦予“文明”中國理念、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和中國故事,用中國理論闡釋中國實踐,用中國實踐升華中國理論,更加充分、更加鮮明地展現(xiàn)當代中國文明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
另一方面,要在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建設的偉大實踐中,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導現(xiàn)實發(fā)展,引領和推動世界格局“東升西降”,倡導和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塞繆爾·亨廷頓意識到以西方文明為中心的“西方普世主義的破產”,但是他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它的第二次破產了(第一次是“十月革命”和蘇俄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而且是更深刻的破產,這次破產宣布晚期資本主義正在不可逆轉地普遍走向下降,資本主義正在從“歷史時代”向“具體時期”過渡。對于今天的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家們來說,塞繆爾·亨廷頓曾經擔心的事情不必再擔心了,因為中國的文明崛起、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東方文明的上升態(tài)勢,已然在事實上表明“西方普世主義”遭遇了自蘇俄社會主義革命之后的“第二次破產”,而且是理論和實踐上的雙重破產。中國沒有被“和平演變”,也沒有被“遏制”“扳倒”,“東方”不再從屬于“西方”,“南方”不再聽命于“北方”,廣大發(fā)展中國家正在走出邊緣地帶、擺脫依附關系,個別國家蠻橫主導世界秩序,霸道宰治全球事務的“黑暗時代”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東升西降”“南升北降”,是世界不同文明的交流互鑒、協(xié)和融通,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治理新渴望和國際合作新理想。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集中表征的東方文明,倡導共商、共建、共享,堅持多邊主義,反對零和博弈、霸權主義、單邊主義,結合中國實際、總結經驗教訓、借鑒世界文明,創(chuàng)造了人類文明的新形態(tài),開辟出文明發(fā)展的新道路,為人類文明進步帶來了新希望。引領和推動“東升西降”,不是要去干擾或者阻抗西方文明,而是歸根到底走自己的路,在中華五千年文明積累和現(xiàn)代文明轉型的歷史合題中探尋融通發(fā)展之道、堅定自己的路、追求崇高的理想,為人類文明進步做出更多有益貢獻。
需要說明的是,反對那些“帶著嘆息和呻吟的口吻”的“文明沖突論”,那也只是反對把“現(xiàn)實的沖突”偷換成“觀念中的沖突”,不代表看不到或者忽視“現(xiàn)實的沖突”和“觀念中的沖突”,更不代表要用“觀念中的沖突”造成“現(xiàn)實的沖突”。不過,就像馬克思恩格斯曾經指出的:“思想永遠不能超出舊世界秩序的范圍,在任何情況下,思想所能超出的只是舊世界秩序的思想范圍。思想本身根本不能實現(xiàn)什么東西。思想要得到實現(xiàn),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盵9]320要想構建世界發(fā)展的新格局、新境界,引領和推動“東升西降”,倡導和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根本還是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統(tǒng)籌好“百年變局”和“復興全局”,既要穿越“意識形態(tài)之幕”,又要堅守“意識形態(tài)陣地”,要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武裝頭腦、鑄魂育人、指導工作,與時俱進地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凝心聚力、強基固本,充分發(fā)揮“文明的力量”,讓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世界有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