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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雨悄悄

      2021-11-25 07:43:43岳舟
      花火A 2021年9期
      關(guān)鍵詞:阿姨

      岳舟

      早上五點,未亮透的天。

      我媽正偷偷地隔著一堵墻聽隔壁的熱鬧,面前豆?jié){機的蓋子便突然飛起,伴著巨響炸了滿墻漿液和豆渣。

      樓上許姨正在“噼里啪啦”地剁餃子餡,聞聲拎著沾滿豬肉糜的菜刀下來,怒氣騰騰地指著我媽道:“我家孩子正復(fù)習(xí),叫你嚇出病,高考失誤誰負責(zé)?”

      我媽嘴上從不饒人,甩掉胳膊上的豆渣,說許姨的兒子本來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學(xué)。

      我趁二位爭吵不休的時候提上鞋出門,踩過一地泥濘的菜葉與小廣告,途經(jīng)許姨家門口,發(fā)現(xiàn)她那位還有一百來天高考的寶貝兒子正縮在墻角看裸女雜志。

      不小心握了個大把柄,我正欲離開,腳下突然踢了個空空的可樂瓶。寶貝兒子將雜志欲蓋彌彰地藏到身后。

      我們尷尬對視。

      他先發(fā)制人,警告地瞪了我一眼,自以為很有魄力道:“你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p>

      我不欲與他過多糾纏,點頭左轉(zhuǎn)離開,小跑著前去那扇唯一沒貼對聯(lián)的門前。

      小時候,我也是這么輕車熟路地找陳序的家門——我們一幫小孩在樓下玩,八月的太陽毒得嚇人,他美其名曰,信任地把鑰匙給我,要我去他家冰箱里按人頭拿冰棍吃。

      很多年后我回過味來,陳序只不過是哄我當(dāng)個跑腿的,可我那時候感動得一塌糊涂,他家住六樓,沒有電梯,我一趟又一趟,跑得不亦樂乎。

      回神時,我已站在了陳序家門口。我抬手敲門,努力將音量控制在他能聽見的最小界限。曲蓮阿姨有心臟病,上次我火急火燎的敲門聲太大,偏她那日調(diào)休晚起,叫我嚇得去醫(yī)院折騰了半天才算安心。

      陳序開門。他剛理過發(fā),附中新?lián)Q了校長,三把火第一把就燒到了頭上,幾乎貼頭皮的卡尺一周查一次,連古板的班主任都沒忍住,說自己在附中待了這么多年,第一次有教了一窩勞改犯的感覺。

      不過陳序長得足夠清俊端正,頂著這發(fā)型,看著還是一身正氣的。

      “剛才怎么了?”他挎上書包,和我并排下樓。

      我有點神游,陳序身側(cè)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很香。

      他又問了我一遍,我這才回神,支支吾吾道:“哦……許姨家豆?jié){機炸了?!?/p>

      我隱瞞真相,在我心里,鄰里間那些雞毛蒜皮的破事和陳序這種人不該有一點關(guān)系。

      “這樓太老了,電路也不穩(wěn)定,不管出于什么,少開大功率電器總歸安全點……也省得吵到人?!标愋蛭⑽櫭迹烙嬊⒁逃肿屵@響動嚇得不輕。

      我連聲附和,暗暗腹誹——陳序就是陳序,能把沒素質(zhì)說得這么委婉。

      我們走到樓下車棚取車,一路上我斟酌著該和他說些什么。談成績太刻意,他是附中雷打不動的第一,談早餐……他從來不吃。

      我回頭時,陳序看我的眼神有點古怪,我卻盯著他挺拔的背脊看得出神。同樣的紅白色附中校服,怎么他穿起來就比許姨她兒子有氣質(zhì)多了呢?

      正在我犯花癡時,陳序突然開口,沒什么喜怒,細品的話帶了點揶揄意味:“對了,你頭上有塊豆渣?!?/p>

      我和陳序的孽緣,源于我媽一顆中年婦女常有的攀比心。

      陳序一家搬來那年,適逢市里拍宣傳片,我們小區(qū)要出一個形象代表,多給幾個單人鏡頭。

      我媽為人直爽潑辣,又揣著一肚子熱心腸,在小區(qū)里稱霸一方。因而那天和隔壁鄰居坐一起摘菜時,我媽對人家的提醒不以為意:“我管她長得年輕不年輕,強龍難壓地頭蛇,我還怕了她不成?”

      “她”就是曲蓮阿姨,那時剛搬來我們小區(qū)不久,鄰里都傳新來的夫婦感情好得不得了,孩子都滿地跑了,扔個垃圾還要手拉手。

      我媽故作輕松地把菜葉撇進瀝水盆里時尚且不知,一周后,強龍真就壓了地頭蛇,奪得了我們小區(qū)形象代表的美譽。

      我媽氣得吃不下晚飯,正跟我爸嘟噥,門就被敲響了。曲阿姨站在門口,舉起手,絲質(zhì)罩袖下露出一節(jié)細膩白凈的小臂,上面戴了個白玉鐲子。她手里提著個竹編的小籃子,里面盛著十多個香囊。

      曲阿姨細聲細氣,人長得也娟秀,好似畫里走出的江南小家碧玉,我媽抱臂站在一旁,撇著嘴,表情不善——估計以為人家是來挑釁,正醞釀著怎么嗆她一嗆呢。

      “馬上端午,我給鄰居們都繡了小香囊,太趕時間,我學(xué)藝不精,做工粗糙,聊表心意了。”

      曲阿姨說話客氣,我媽冷哼一聲接了過去,半晌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謝謝。

      曲阿姨走后,我媽把香囊扔在桌上,沒好氣道:“我說的呢,就靠這當(dāng)上的形象代表?。俊?/p>

      我爸拿過去瞅了幾眼:“人家不也付出了嘛……我看這玩意做得挺精致,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拿走掛在……”

      我眼看著我媽的眉毛擰巴成一團,一場罵戰(zhàn)一觸即發(fā),還好我爸神經(jīng)大條,和我媽處處互補,挨了多少重話也不放在心上。小時候我常羨慕陳序的家庭,只是越長大越發(fā)現(xiàn),爭吵著扶持更加難能可貴。

      在那之后,曲蓮阿姨徹底被我媽視作了眼中釘——她烤餅干,我媽也買了烤箱模具回家吃灰;她做香囊,我媽也給我繡了個平安符,一根針落在里面;她和陳叔叔牽手扔垃圾,我媽也非要拉著我爸作秀,最后兩人又在垃圾桶前吵了起來,讓鄰居看了笑話。

      這場我媽單方面的對決,以她自己輸?shù)梦弩w投地為結(jié)局,我媽自認比不上曲阿姨,又寄希望于我爸高中老師的體面工作能壓陳叔叔一頭,后來知道人家是干飛行員的,工資可比我爸可觀得多。

      比上實在不足,我媽便打起了比下有余的主意。她那點無地寄托的希望,全都一股腦塞在了我的頭上。

      印象中周杰倫就是那年出了專輯《葉惠美》,我媽第一次趕了潮流,把它鄭重其事是地買回來,擺在我家茶幾上。不過她對這張專輯唱了什么一概不知,甚至一次都沒聽過——她喜歡宋祖英,說周杰倫的咬字方式她聽著頭疼。

      我媽買這張專輯的醉翁之意,在幾天后呼之欲出,她把我拉拉扯扯地送到小提琴班,對著牌匾發(fā)誓,自己要做嚴(yán)母葉惠美第二,把我培養(yǎng)成強于曲阿姨兒子百倍的天才小提琴手。

      那就是我和陳序的初遇,在我媽費盡心思打聽到的人家的小提琴班里,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堆人中央,老師讓我試著拿一下琴,我鉚足了勁狠狠一拉,弦剎那間崩斷,正好打在陳序臉上。

      我倒是不反感學(xué)琴,但屬實沒有什么天賦。我媽恨鐵不成鋼,說聽我拉琴就像是演奏廳里混進一個鋸木頭的。

      我算實打?qū)嵉某鯇W(xué)者,和上大課的陳序分屬于不同的教室,中間隔著一堵墻。

      我媽帶著我早來半個小時,讓我自己在教室里練習(xí)。只是半大的孩子玩心都重,待我媽找好停車位殺回教室時,看見的就是我蹲在地上拿手指甲擰螺絲釘上的十字,玩得不亦樂乎。

      我媽怒喝著叫我練琴,我哆哆嗦嗦地把琴架在肩上,心虛地亂拉一通,想著怎么能把她支走。

      恰逢大課老師中場休息,出來喝水時途徑了我的教室,她皺著眉過來,把我的手指擺來擺去:“司寧,昨天回家有沒有練習(xí)把位?”

      那時我心里只有兩個大字——完了。

      我媽一句話聽出端倪,對著老師連說不好意思,推上門,把我劈頭蓋臉好一頓罵。陳序就坐在隔壁,悠揚的琴聲隔著一堵墻傳來,我沒吃午飯,天熱得讓人心煩,我媽汗流浹背地點著我的額頭,問我:“這樣怎么和曲蓮她兒子比?”

      很多年后回想起這一幕,我都在心里暗自感慨——如果我家很有錢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不顧價格,在又一次因為練琴受氣的時候一把把它摔了解氣……或者根本不用因為練琴而受氣。

      我依舊摁不準(zhǔn),五個手指各有各的想法,不聽我使喚。

      我媽氣急敗壞,摔了門出去,揚言不再和我浪費時間,我噘著嘴,對著空氣補了一句“是你非要我比的”,然后擤了擤鼻子,哭了。

      也許是我哭的聲音太大,門再推開時,面前已然不是兇神惡煞的我媽。陳序站在我面前,發(fā)絲被汗水黏在前額,他遞來一張紙巾,別別扭扭地說:“你別哭了?!?/p>

      陳序那時還沒現(xiàn)在這么深沉,羞怯和關(guān)心都寫在臉上。他還沒長開,但日后的俊朗已然有跡可循,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道隱隱約約的紅痕——我昨天抽的。

      曲蓮阿姨心疼得夠嗆,可到底一句重話沒對我說,我把陳序打成那樣,他還給我遞紙巾……

      我突然想臨陣倒戈,在這場爭斗里站到我媽的對立方。

      陳序架起琴,認認真真地給我演示了一遍把位,教我他當(dāng)時記憶的小竅門。聽起來像胡謅的,教我的老師也帶過他,還和我說他第一節(jié)課就摁準(zhǔn)了所有把位,連輔助記憶的小貼紙都沒用上。

      我在陳序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練習(xí)幾遍,他沒比我大幾歲,但糾正出來的錯誤總讓人十分信服。他被叫回去上課后,我難得沒發(fā)呆,認認真真地練習(xí)了好幾遍。

      再抬頭時,我媽從補課班門口匆匆走回來,手里提著一盒涼面。我這才意識到肚子空空,也顧不得剛挨完罵的面子問題,掰開筷子吃了起來。我媽看著我狼吞虎咽,明明笑了,卻還是板起臉問我:“一會兒能不能好好聽課?”

      “應(yīng)該能吧?!?/p>

      隔壁琴聲悠揚,讓人莫名其妙地開心起來。

      我總覺得我媽沒那么討厭曲蓮阿姨了,打她在我媽沒空時接過我?guī)状畏艑W(xué)開始,我媽對她的敵意就有所緩和。我和陳序則成為朋友,或者說我單方面成為他的小跟班——他無意使喚我,但我心甘情愿地任他差遣。

      我們考了同一所初中,不過我稀里糊涂地在底層掙扎,他卻是永遠的第一。

      每個周三晚上他都跟著高中生一起上競賽課,我就叼著冰棍坐在教室外邊的走廊等他一起放學(xué)回家,偶爾睡著,醒來時身上總有他的校服外套。

      我媽找了新工作,日夜班輪流,曲蓮阿姨時不時就得管我的晚飯,我媽嘴上依舊和她不對付,說我吃里爬外凈夸別人的媽,身體卻很誠實,買了什么好東西都讓我給陳序也帶兩包,還嘴硬地解釋說順手。

      真正和陳家親近,則是在我初二的暑假,陳叔叔犧牲的那一年。

      他在一次訓(xùn)練中遭遇飛機墜毀,撈上來時早已沒了呼吸。曲蓮阿姨對此閉口不提,消息卻散得比風(fēng)還快,我媽那天帶著我買菜回家,路過小區(qū)口,群聚的女人們就把她拉了過去。

      “聽說了嗎?六樓那家的男人沒了?!蓖鯆鹕衩刭赓猓靶贞惖哪羌?,走得也突然喲……留著孤兒寡母的可怎么辦?”

      我媽一向是八卦風(fēng)暴的中心,此刻卻什么都沒說出口。

      鄰居皺著眉:“要我說踏踏實實的多好,找那么份工作,錢再多有什么用,有地方賺沒地方花……可憐那對母子了?!?/p>

      “這有啥可憐的,”王嬸補充,“那男人吃國家飯,人沒了但補償來了啊,前幾天我看見有部門的人往我們小區(qū)來呢,咋說也能賠個百八十萬的?嘖嘖,我們幾輩子能賺出來這些個錢,她家人也算是因禍得?!?/p>

      “這福氣給你你要?”我媽突然爆發(fā)。

      王嬸被她下了面子,頓覺尷尬地嘴硬:“秦蘭,你在這起什么勁,不愿意聽我就不說了?!?/p>

      “多大的人了,給自己嘴上積點德吧。”我媽拎起地上的白菜,往后退了兩步,“做了那么多年鄰居,人家的傷心事讓你們好一頓嚼,王桂茹,你兒子今年畢業(yè)連工作都沒找到吧?曲蓮她兒子年年第一,橫看豎看不比你家那位出息,確實也用不著你可憐?!?/p>

      我媽看向了我,我連忙附和:“陳序特別好,我們學(xué)校的人都知道?!?/p>

      我媽在中年婦女社交圈里混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毫不留情面地和別人撕破臉,我看王嬸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被我媽嗆得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我媽拉著我就走,頭也沒回,在樓道里遇見了曲蓮阿姨,她也只打了打招呼,對方才的風(fēng)波閉口不提。我突覺我媽的形象高大起來,畢竟她是連幫我洗一雙襪子都要在全家廣而告之的人。

      回到家,誰都吃不下飯。剛過了五點,我家門被敲響了,是曲蓮阿姨,她憔悴了很多,似乎比剛才電梯里看著更疲憊了。她問我媽,能不能和她一起去買菜。

      我媽同意了,沒讓我跟著去?;貋頃r她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我上去問曲阿姨都說什么了,她也只閉口不提,要我過去掰豆角,掰了好一陣才說:“她都不會挑菜?!?/p>

      我沒作聲,我媽繼續(xù)說:“茄子都蔫了,還往袋里裝,買豆腐也不會夾,我就想起來之前她說都是她老公買菜,她負責(zé)做,有時候她老公出差,幾個月不回家,一次就做好幾周的菜放在冷凍里讓她熱著吃,要我說,都是慣的?!?/p>

      “最后還是我給她挑的。”我媽松了松肩膀,“你說我是不是比她能干?如果我剛才不跟著去,你說她以后怎么辦?”

      “你說她以后可怎么辦啊?!?/p>

      說這話時,我媽淚流滿面。

      那夜,他們母子睡在我家,我和陳序坐在客廳里發(fā)呆,她們在臥室徹夜長談,偶爾傳來幾聲抽噎。

      陳序手里是我媽切的蘋果,表面已經(jīng)微微氧化了,他一直很平靜,沒掉什么眼淚,可我知道,他不是不傷心,只是太懂事。曲蓮阿姨已經(jīng)崩潰了,他不能再表現(xiàn)出一點點的脆弱。

      天色漸黑,朗月高懸,我拍了拍陳序的肩膀,指著天邊說:“陳叔叔在看著我們,他說他想你了,想曲阿姨,也想我?!?/p>

      陳序偏過頭,愣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抱住了我。

      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襲入我的鼻間,我來不及臉紅,反扣住他的腰身,把今晚的月色都圈進我們懷中。

      升入高中后,我們的生活沒什么起伏波瀾。

      曲阿姨漸漸走出傷痛,陳序也出落得越發(fā)耀眼,他是那年的中考狀元,而我壓著師大附中的錄取分?jǐn)?shù)線,勉勉強強地和他并行著。

      我媽的音樂夢漸漸破碎,她的《葉惠美》也在書柜里吃了好久的灰。初中畢業(yè)后,我沒再去過那個小提琴班。

      我們一起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大多數(shù)時候走路,偶爾騎車。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平穩(wěn)堅定地一起走下去,只有我和陳序??煽傆惺裁醋兞浚热绗F(xiàn)在,別開我的車,騎到陳序旁邊的栗瑤。

      “昨天的練習(xí)曲好難。”她拉長尾音,狀似撒嬌,聽得我一陣反胃。栗瑤高三上學(xué)期新轉(zhuǎn)來我們班,成績好得驚人,一路踩著無數(shù)人的肩膀爬到了第二,因此人緣一般,我也不喜歡她,不過和我本就堪憂的成績沒什么太大關(guān)系,而是……

      她一直粘著陳序。

      他們在同一個小提琴班上課,陳序和我提過一次,說栗瑤就在我當(dāng)初坐著的那個位子。不過她比我聰明勤奮許多,覺都不夠睡的高三,還能有閑情逸致每天練個把小時,我羨慕之余又隱隱有點失落,失落于她占據(jù)了我曾經(jīng)的位子,而我無能為力。

      陳序偏頭看她:“還行吧?!?/p>

      栗瑤沒有一點結(jié)束尬聊的自覺,一路黏在陳序身后,從馬路到停車場到班級門口。陳序轉(zhuǎn)過身,淡淡地掃她一眼,而后看向我:“我媽讓你今天下了晚課回我家吃飯?!?/p>

      我的心“怦怦”跳,去曲阿姨家吃飯,這是我從小到大干過無數(shù)次的事,但這天這話在栗瑤面前說出來,總覺得沾了點別的用意,我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故作淡定道:“好啊?!?/p>

      果然,我見栗瑤臉一沉,頭也不回地進班了。

      第一節(jié)課下課,她把我拉出座位。明知道她要問什么,但我還是假模假樣地做出一個費解的表情:“怎么啦?”

      “你和陳序……有血緣關(guān)系嗎?”她就快把“生氣”兩個字寫在臉上了,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愁容更深。

      我暗爽,在她心上再燒一把火:“陳序老說我是他的青梅竹馬……誰要承認啊!”

      見栗瑤的目光沒落在我身上,我順著她的視線一回頭,便見陳序站在后門,抱著手臂看我。

      那天下了晚課,飯桌上,陳序和我一言不發(fā),場面尷尬的令人頭皮發(fā)麻。曲阿姨東夾一口菜,西添半碗飯,終于還是忍不住,趁陳序去洗手間時偷偷問我:“你們怎么了?”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陳序生氣了。但他為什么生氣,是因為我標(biāo)榜我們是青梅竹馬,還是我那句“誰要承認?。俊?/p>

      這可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我沒敢妄下結(jié)論,低頭扒了兩口飯。

      第二天,二調(diào)成績下發(fā),我考得一塌糊涂,陳序還是穩(wěn)如泰山地占據(jù)著第一寶座。栗瑤則死守住第二的成績,校排名還前進了十多名,她到底是什么怪物?又練琴又能進步。

      傷心歸傷心,總不能讓我媽再傷了我的肉體。我照例蹭到陳序旁邊,好聲好氣地說:“陳序哥哥,幫我簽個字嘛。”

      這事他沒少幫我干,有時候簽的“秦蘭”兩個字比我媽還像,然而此刻他卻沒像以往一樣麻利地拿起筆簽字,而是抖了抖我慘不忍睹的答題卡,冷笑一聲:“李司寧,你覺得你能考上大學(xué)嗎?”

      這話太過于傷人,況且又在我們冷戰(zhàn)的節(jié)骨眼,我拉下面皮來找他,最后就換來一句冷嘲熱諷,我沒好氣地奪回答題卡,撂下一句惡狠狠的話:“是,我考不上,你和栗瑤愛考去哪兒考去哪兒,離我越遠越好?!?/p>

      死要面子的結(jié)局就是,我挨了我媽一頓臭罵。她停了我的手機,扔了我的言情小說,指著我的鼻子說:“李司寧,現(xiàn)在除了學(xué)習(xí),你最好別有任何想法。”

      我媽想的是玩手機和開小差,我想的是陳序和栗瑤。

      后來的時間過得飛快,從調(diào)研到聯(lián)考到模考,重壓之下,還有很多比感情更重要的事要忙。

      中間適逢一次班委換屆,我隨手報名了班長,特意留心了一下陳序有沒有投我,還沒等我派出的小弟打探到,便見栗瑤扭扭捏捏地過去:“陳序,我聽說你投我了,我會好好加油的……”

      果然,不用去了。

      此事一直盤旋在我的心頭,導(dǎo)致我物理課半個字都沒聽進去。下課我氣不過,腦子一熱,惡狠狠地站到陳序桌前,一拍他的桌子:“為什么不投我?”

      “你媽讓你好好學(xué)習(xí),”陳序語氣稀松平常,“而且你壓根不是真想當(dāng)?!?/p>

      “你以為你很懂我嗎?”

      其實他真的很懂我,我壓根不想當(dāng)班長——活最多,最討人嫌,最麻煩。不過我只是希望他投我而已,我想要的是他每時每刻的堅定選擇,所以我生氣地跑開了,哪怕顯得有點矯情。

      一月份的時候,學(xué)校開始籌備聯(lián)歡晚會,高三出了幾個節(jié)目,敷衍一下就算參與,陳序和栗瑤被推選上去合奏,隱隱有郎才女貌之類云云傳入我耳朵,氣得我又幾天沒理陳序。

      他們仰仗優(yōu)異的學(xué)習(xí)成績,推了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去校外小提琴班練習(xí)合奏曲目。我委屈地趴在桌上,因生理期腹痛和心里煩躁而提不起精神,同桌給我一片止痛藥,副作用是吃完人就昏沉,我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夢里我在拉小提琴,陳序拉著我的手,教我怎么摁準(zhǔn)把位。

      我醒來時,第二節(jié)晚自習(xí)已經(jīng)過了一半了,陳序回了學(xué)校,坐在我后面不遠,桌上擺著和栗瑤一樣的餃子湯,栗瑤的喝得半空,他的還沒動過。一定是曲蓮阿姨領(lǐng)他們?nèi)ノ覀兗覙窍碌娘溩羽^吃飯了,餃子是北方人陳叔叔的偏愛,他離開后,曲蓮阿姨就常領(lǐng)我們?nèi)ィ瑹o論喝不喝,也替他將打包餃子湯的習(xí)慣保持至今。

      曲蓮阿姨是我最后的防線,我和陳序最特別的連接,此時此刻也有了另一個人的痕跡。

      我趴在桌上,想哭,卻發(fā)現(xiàn)不如意的事太多,從成績到家庭,連哭都要預(yù)備好情緒和時間。

      臨放學(xué)還有十分鐘,英語課代表起身去前面考背單詞,我心不在焉,回神時,聽寫紙上寫的全是“dumpling(餃子)”。

      晚自習(xí)放學(xué)時,我看見陳序拎著那袋餃子湯向我走來,我本能地逃避,一路顫巍巍地跑回家,沒管身后幾聲帶著怒喝的“李司寧”。我爬樓,開門,倒在床上,把暖水袋塞進衣服里,我痛不欲生。

      我媽過不久敲我的房門時,我正睡得昏沉,她遞上一杯紅糖水,說是曲阿姨熬了送來的。

      其實如果細想想,我大概不用很多年后才想到,陳序那袋熱的餃子湯是不是留給我的,或者曲阿姨是怎么知道我腹痛的,但當(dāng)下我只吞藥般囫圇喝下溫?zé)岬募t糖水,把自己蒙進被里,睡著了。

      合奏很成功,陳序長得出眾,成績也好,本就不乏關(guān)注他的女生,經(jīng)過這次表演人數(shù)更是翻了番。常能見低年級的同學(xué)不遠萬里地跑到我班門口,對著后排那個永遠挺拔的脊背指指點點,露出欣賞羞澀的神情。

      往年陳序身旁有個十分礙眼的我,我常往后門一站,板著臉,擋住他們看陳序。今年栗瑤頂替了我的位子,她沒好氣地驅(qū)逐了所有圍觀的女同學(xué),坐在陳序旁邊的凳子抱怨道:“我也知道你很優(yōu)秀,但她們太夸張了吧,都上高中了,心思還是放在學(xué)習(xí)上吧。”

      我翻了個白眼——你的心思也沒純到哪兒去。

      我習(xí)慣性回頭準(zhǔn)備嗆聲時,突然止住,因為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也沒純到哪兒去。

      我和栗瑤,半斤對八兩而已。

      接下來的小半年,我媽對我嚴(yán)加管理,她堆著笑管許姨借來她不知從哪淘來的招生指南,自己認真做了一晚上筆記后興沖沖地找我談話:“李司寧,你要是能考上一本,我們有這么多個選擇,專業(yè)我都替你挑好了……”

      我對我媽主宰我的就業(yè)并不反感,畢竟我沒什么特別想干的工作,我聽我媽分析得頭頭是道,把她幾個計劃內(nèi)的一本高校說完,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考的二本……”

      我媽低頭翻閱幾頁,然后隨手一撇:“那就再說吧,你快去復(fù)習(xí)?!?/p>

      可惜我媽不是葉惠美,再用心也教不出下一個周杰倫,我最終高考失利,與她期待的一本線一別兩寬。

      陳序去了他該去的位置,發(fā)著該發(fā)的光,過著天才該有的人生。

      畢業(yè)的那個暑假,我哪兒都沒去,權(quán)衡之下報了個對我來說最合適的大學(xué),然后封閉社交,推掉了開不完的同學(xué)聚會,窩在家里看電視臺重播的《愛情魔發(fā)師》,明道帥得十年如一日。

      電話打進來,是我同桌。她可能喝多了,音調(diào)拔得老高:“司寧,剛才栗瑤跟陳序表白了,你快來管管??!”

      “她還用表嗎?傻子都能看出來了?!蔽伊滔码娫?,嘴上不在乎,身體早已沖出家門,鄰居家的狗沖我狂叫,我低頭一看,自己有一只腳上掛的還是拖鞋。

      我突然站定,一步步走回家里,掏鑰匙開門,又躺回沙發(fā)上,看著電視里,明道對曾之喬說:“被取代的是感情,不是你?!?/p>

      的確,被取代的從來都不是我,我一直都在這兒,變的是我們。

      意料之中的,陳序沒答應(yīng)栗瑤,他忙得很,曲阿姨要帶他出去旅游,從西南玩到東北,我跟我媽提了一次羨慕,我媽說,如果我也能考到陳序的名次,她帶我去外太空都行。

      臨行前陳序打了我的電話,要見我一面。

      這大概是我們奔向大學(xué)生活前能夠見面的最后一次機會了,我很想去,但猶豫再三,還是婉言謝絕。

      我們是兩條鋪向不同方向的鐵軌,相攜一段路,結(jié)局只有各奔東西。

      如果我也能聰明一點就好了,我想。這樣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在元旦舞會合奏《梁祝》,一起被人家說作郎才女貌,而不是在課桌上偷偷練習(xí)永遠記不準(zhǔn)的把位,因為一袋餃子湯掉一整晚的眼淚。

      可我太笨,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恪守著平凡的本分,堅定地為我們的未來,畫上一個完美的遺憾。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聽著我媽的安排回了老家,在親戚的小公司做文職工作,拿著一般的工資,按月添新衣服,偶爾旅游,始終單身。

      我家和曲蓮阿姨仍住得近,她試探過幾次我對陳序的態(tài)度,我的曖昧情愫也早被時光和沒來由的怯懦深埋在心,我搖搖頭說:“我們不合適。”

      的確不合適,他是做什么都很出色的人,而我變得平凡又無聊,過著可以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后來曲蓮阿姨死心,偷偷叫我的稱呼也從準(zhǔn)兒媳變?yōu)榱烁砷|女,陳序不在身邊,所有相親的炮火都聚集在我的身上,兩個女人興沖沖地替我物色了十好幾個相親對象,我頭皮發(fā)麻地挑了一個看著最老實的,準(zhǔn)備應(yīng)付完以后拒絕他。

      小何人很好,禮貌、老實、孝順,待人接物也很穩(wěn)重,只是我不喜歡。

      在他的安排下一起去夜市壓馬路時,他問我要不要放花燈,我點頭答應(yīng),拿起筆卻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愿望,胡亂涂了兩筆,我把燈拖著舉向空中,小何突然問我:“誰是陳序?”

      一抬頭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什么意識地在燈紙寫了這兩個字——原來他一直是我的愿望。

      “死了很久的朋友,希望他在那邊一切安好。”

      突然有重物落在我的肩上,我嚇得不輕,一回頭,發(fā)現(xiàn)陳序正盯著我。

      “你是?”小何真是好男人,有陌生男人搭肩,下意識地上前保護我。

      陳序微微側(cè)身,略顯刻意地把我擋在身后,抬眼道:“我就是她那個死了很久的朋友。”

      ……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送走小何后,問陳序為什么會來這兒,他偏過頭,把身上的大衣搭在我肩上:“我媽告訴我的?!?/p>

      沒等我繼續(xù)發(fā)問,陳序便停下腳步,還十分霸道地拉住我的手,讓我也被迫停下來。

      “我讓我媽試探你對我有沒有意思,我媽說你沒有,我還是不放心,想親口問問你?!标愋虿恢涝诖髮W(xué)都學(xué)了些什么歪東西,“你真的不喜歡我嗎?”

      這一下給我問愣了。

      “喜歡”這兩個字,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又好像此刻就在我的心間。

      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躺在陳序懷里,吃他喂給我的西瓜,我仰起臉問他:“那你為什么大學(xué)四年都不聯(lián)系我,那天突然馬后炮地跑出來管我要一個答案?”

      這還是我們戀愛三年,結(jié)婚兩年來我第一次他這個問題,陳序摸著我的頭發(fā)說:“你高三一直躲著我,給我弄得挺受挫的,而且我念的2+2,畢業(yè)后本來打算留在國外,哪里舍得讓你跟著我天南海北的跑……對不起,我總是希望自己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再去找你,一直到最后決定回國發(fā)展,我才有信心去找你?!?/p>

      這也是他第一次和我說這些,我不滿地哼哼:“那還不是因為你和那個栗瑤……”

      小夫妻的舊賬總是翻個沒完,我們一路從元旦晚會聊到餃子湯,后來累了,我就摳著陳序的手問——

      “那你不怕你過來找我,結(jié)果我不喜歡你嗎?”

      “還真不怕?!?/p>

      “你哪兒來的自信???”

      “開玩笑,還是怕的,不過還好時間等人,讓我娶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李司寧?!?/p>

      我翻身,認真地捧住陳序的臉:“時間從來不等人……”

      “等你的是我?!?/p>

      編輯/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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