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論語》中“德”的解讀

趙宏賓

（無錫城市職業(yè)技術學院，江蘇 無錫 214000）

新中國成立70 年來，黨的教育方針，適應時代要求，不斷發(fā)展、調整和完善，在新時代特別強調“落實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培養(yǎng)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培養(yǎng)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必瀼攸h的教育方針，需要我們教育工作者對“德”的內容做全面把握和認真分析。教育部2014 年印發(fā)《完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指導綱要》就強調“加強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是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重要基礎?！辈⒚鞔_這一教育的主要內容“加強對青少年學生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要以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為核心，以家國情懷教育、社會關愛教育和人格修養(yǎng)教育為重點，著力完善青少年學生的道德品質，培育理想人格，提升政治素養(yǎng)?！敝荚谂囵B(yǎng)青少年學生“做有自信、懂自尊、能自強的中國人”、“做高素養(yǎng)、講文明、有愛心的中國人”、“做知榮辱、守誠信、敢創(chuàng)新的中國人”?！毒V要》將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分學段有序推進，提出了在大學階段“深入學習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的重要典籍，理解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強化學生文化主體意識和文化創(chuàng)新意識”的任務和要求。筆者在高校從事思想政治理論教育工作，近年開設《中國哲學原著選讀》，和同學們一起學習研讀《論語》，體悟到“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凝聚著中華民族普遍認同和廣泛接受的道德規(guī)范、思想品格和價值取向，具有極為豐富的思想內涵”。在重視立德樹人、以德為先的當下，對《論語》中的“德”作一番認真解讀和梳理十分必要，可以幫助我們高校教師明德修身，教育和指導青年學生樹立民族認同感，提升民族自信心，增強文化自信力。

一、《論語》中非孔子所言之“德”

“德”字在《論語》中是一個高頻字，達40 次。其中，有孔子所論及，也有非孔子所言。非孔子之言，只有四處可見。

第一見，見于《論語》開篇“學而篇”。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學而篇1.9 注《論語》篇目和章節(jié)號，下同）德，在這里指言行、作風，民德就是老百姓的言行、作風，就是指社會風氣。喪禮慎重，祭祀虔誠，社會風氣就趨于敦厚了。對于禮特別是喪禮，孔子甚為重視，有言有行，足為當代人學習領悟借鑒。看《論語》八佾篇第4章，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孔子贊嘆這個大問題，強調禮需要節(jié)儉，喪禮更需要哀戚的真誠心意表達，而不是奢侈浪費只顧儀式周全?？鬃舆€言“喪事不敢不勉“（子罕篇9.16）見之于行，可以看孔子言行一致的表現(xiàn)：“子食于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述而篇7.9）。且從孔子的學生子張表達“祭思敬，喪思哀”（子張篇19.1）、學生子游曰：“喪致乎哀而止?！保ㄗ訌埰?9.14）可見早期儒家圣賢對于喪禮和祭祀的真正要求。“所重：民、食、喪、祭?！保▓蛟黄?0.1）喪、祭是排在統(tǒng)治者或者說君子思想上所要重視德四件大事之二，也說明當時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中認識和重視禮特別是喪禮、祭祀對社會風氣的影響?？梢韵胂?，沒有儒家，中國傳統(tǒng)文明可能就是另一種精神狀態(tài)。黨的十八大報告中指出：“要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加強社會公德職業(yè)道德家庭美德個人道德教育”“弘揚中華傳統(tǒng)美德”。我們今天弘揚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就應該吸取其精華，付之于行動，在婚喪大禮中特別要崇德尚儉，黨員領導干部更要以身作則，牢記習近平總書記教導”勤儉是我們的傳家寶，什么時候都不能丟掉?！?/p>

第二見，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微子篇18.5）這里的德，也就是作風、風格之義。楚國的接輿經過孔子身邊時唱道“鳳凰啊鳳凰，你風格怎么變成這么落魄的啊-------”

第三見，第四見，均見于子張篇。子張曰：“執(zhí)德不弘，信道不篤，焉能為有？焉能為亡？”（子張篇19.2）子夏曰：“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保ㄗ訌埰?9.11）這是學生子張和子游的言論。子張所說的德，是品德、德行。意思是，修養(yǎng)品德不能堅持，理想信念不夠堅定，這樣的人不是可有可無的么？士不可以不弘毅，就是要堅定理想信念，堅持不懈進行修德養(yǎng)身。而子夏所論“大德”、“小德”，其“德”是指行事作風，“大德”“小德”也可以看作是大節(jié)和小節(jié)，今天看來就是說大事不能糊涂、不能逾越規(guī)矩，要講政治講原則有底線，小事小節(jié)上可以有所取舍、適當彈性，有些靈活性。

以上非孔子所言之“德”，其意義略有不同，但主要地是指言行、品德、作風。

二、《論語》中孔子所言之“德”

孔子所講的“德”，有單字出現(xiàn)，也有含“德”的詞，如“崇德”4 個、“以德”4 個、“好德”2 個、“報德”2 個、“至德”2 個“尚德”1 個、“懷德”1 個等。這里對出現(xiàn)次數(shù)多的詞一一擇要解讀。

孔子講“崇德”，就是以德為崇，尊德性，也就是崇尚德行，都出在顏淵篇，因為兩個學生的勤學好問都問到了如何崇尚德行，增加個人美德。

一是學生樊遲問孔子什么是“崇德”，子曰：“善哉問！先事后得，非崇德與？”（顏淵篇12.21）孔子說問得好啊，先努力工作然后再考慮報酬的事情，難道不是崇尚德行么？用的是反問式，語句加強，看來對樊遲因材施教具有針對性。

二是學生子張問“崇德”，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德也?！保仠Y篇12.11？）這是肯定式的陳述，孔子的崇尚德行強調了忠誠、誠信的品格，強調了聞義則改的行動?？鬃铀浴暗隆?，乃是人的道德，首先是君子的道德，因為在孔子看來“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12.19），政風影響民風，影響社會風氣。在“崇德“時，孔子又把忠誠、誠信作為首位?？鬃訉χ倚胚€有一些闡述，“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保▽W而篇1.8）5.28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保ü遍L5.28）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衛(wèi)靈公篇15.6）孔子運用對比，言行忠信與不忠信，篤敬不篤敬，其結果完全兩樣，讓學生子張加深印象。觀孔子從“十有五志于學”，到“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是其一生寫照，其德其行，可謂高矣，為后世敬仰，稱為圣人。學生子貢贊曰：“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睂W生顏淵嘆曰“仰之彌高，鉆之彌堅”。學生曾子欽仰曰“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已?！笨芍獙W生眼里老師孔子人格之偉大，德行之寬宏，親敬老師，則必然師從力行?？鬃又暗隆?，“仁”是至德，是德的最高境界，乃是孔子的核心思想。但至德始于孝悌，然后可以表現(xiàn)為惠、愛、忠、信等各種品德。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保▽W而篇1.6）入孝出悌，是為德的基礎行為要求。其學生有若深入理解孔子之德，闡述孝悌為仁之本，道“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學而篇1.2）

孔子所言“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保ㄊ龆?.3）由此可見，孔子有四憂，不修德排在第一位，是孔子第一憂，最大的憂。不講學是第二憂，不徙義、不改過則是孔子第三憂和第四憂，卻都與修德密切關聯(lián)。反過來講，修德、講學、徙義、改過，都是孔子所喜所高興的事。如孔子所言“樂道人之善”之樂，就是修德于己，為人處世多看到別人的優(yōu)點和長處，這樣可以見賢思齊，見不賢而自省改過。

剛才講“崇德”的內涵，接下來看4 個“以德”。

“以德”句子，都是《論語》中的名句。歷史上有“半部《論語》治天下”一說，可見《論語》對治國有很大指導作用，其為政、為人、為學的思想和主張，不乏理性光輝。歷史上，為政之國君、執(zhí)政之卿相、從政之士大夫，都各有所得地從《論語》中獲得智慧啟迪?！耙缘隆钡摹暗隆备嗟氖侵刚乱簿褪钦蔚赖拢敃r所謂“明德”在周朝主要稱文王之政行，是一種最高的政治典范。第二篇即是為政篇，開篇第1 章即有孔子的這句名言金句，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钡? 章接著講以德治國，德禮結合：“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边@樣看來，以德治國，強調了統(tǒng)治者、也就是當政者要以德為主、明德慎罰，實施仁政，達到以德化人，以德化天下，“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16.1）。今天的中國，把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既堅持了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大道正道，又傳承和發(fā)揚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需要深入學習和領會這里面的中國智慧。

“以德”的另外兩個，也包含了2 個“報德”，見于孔子的對答。是誰問的不知道，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痹谶@一對答中，孔子明確表示“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符合他的一以貫之的忠恕之道，也給讀者、后人很多啟示。這里的“德”，不是中性的言行、品德，更不是惡德，而是善德，即真善美的品德，是良好的德行、德性?？鬃訛槭裁粗v以直報怨呢？直在孔子那里是重要的德行，錢穆先生認定“孔子論仁，首貴直心由中，故孔子又屢言直道?！彼€說：“直”者誠也。內不以自欺，外不以欺人，心有所好惡而如實以出之者也。直，反映了孔子的真性情，直道，就是孔子的公道、仁道，“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所以，孔子很鄙視專務每人而悅之的鄉(xiāng)愿之徒，稱“鄉(xiāng)愿，德之賊也”（述而篇7.13）實在是擔憂好壞不分毀譽不真會帶來社會風氣的惡化。人生天地間，各種利益和關系需要處理，怨恨惱怒煩，怨恨最難平，遇到怎么辦？按孔子所述“以直報怨”是最好的正確的辦法。報德，也只有以德相報，才能讓人們友好相處，才是人類美好的生活追求，才叫做人生有意義的表現(xiàn)。

“好德”一詞，出現(xiàn)兩次，卻是重復的句子。在當世條件下，孔子有兩處發(fā)出同樣的感嘆“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9.18；15.13）食色，性也，是人的本能，本能通常被認為是無法滅絕的，但在人類社會走出蒙昧時代走向文明時代就受到時代道德和法律規(guī)范的約束。在《論語》中，孔子對于食有很多講究，如“食不言”，“食不厭精”等，還講到“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等一些不食情況，有的也符合現(xiàn)代養(yǎng)生原理。而對于色，孔子講的不多，季氏篇第7 章提出“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好色之人的所有言行表現(xiàn)，好德的人又是如何，在孔子那里是看得見的，這樣好德與之相比就有了差異，孔子揭示了這一事實，意在教人崇德、尚德、敬德，也是“知其不可而為之”?？鬃淤澷p的“至德”，就是孔子心中的榜樣人物，追求的理想社會。如孔子贊泰伯，“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贊西周，曰“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p>

《論語》中孔子所言“德”，還有一些表述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里仁篇4.11）“德不孤，必有鄰”（里仁篇4.25）是廣為人知的。前一個“德”是指德性，是君子大人常懷念的。而小民百姓懷念故鄉(xiāng)故土，不忍離去。后一個“德”，應該是有德之義，是說有德者不會孤立，比如有人來親近、追隨。孔子最有感的一句是“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述而篇7.23）讓我們看到天地之大德曰生，感受到德自何來，德是人德，伴隨人生，確立德的信仰，明白為仁由己，成德在我，所以要好好做人，修養(yǎng)德行，不負生命。

《論語》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經典，是自西漢以來中國識字人一部必讀書，其中的“德”內涵豐富。通過認真研讀，學思并行，對今天我們高校教師加強師德修養(yǎng)，學會思考和做好以德立身、以德立學、以德施教、以德育德，幫助青年學生成長成才都很有指導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