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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檀郎

      2021-12-13 11:34:40旋炒銀杏金沙
      南風 2021年34期
      關鍵詞:駙馬三哥皇后

      文/旋炒銀杏 圖/金沙

      她忽然覺得,就這樣過下去也很好,即便沒有愛,就只是執(zhí)手相伴,也很好。

      編者按:

      因一段橫亙整個少年時代的陪伴,心意相通,因一樁無可奈何被迫答允的婚事,兩相分離。他機關算盡,以為一切皆在掌握中,回首時才發(fā)現(xiàn)她眼中有了旁人,早已不在他身旁。

      青梅竹馬不敵夫妻結發(fā),他不愿放手,卻只能放手;相敬如賓哪抵半生傾心,她想要回頭,卻不能回頭。當昔日承諾被現(xiàn)實打磨,變成一生的誤解,君王與公主,兄長與妹妹,他與她,終究無路可走。

      本期新作者旋炒銀杏,以清新筆調緩緩訴說了一個哀感頑艷的故事,故事里的人離別又錯過,愿故事外的你不必經(jīng)歷這些。

      他在含元殿等了三天。第三天清晨,青微終于入宮了。

      她寶髻大妝,戴九翟金冠,著大衫繡履,迎著晨間的日光一步步走近。這樣的她美極了,但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樣子,就連說出的話,也不是他想聽的。

      “駙馬傷勢未愈,受不得北疆邊鎮(zhèn)風霜,求殿下開恩,允臣妹隨行照料?!?/p>

      青徵不答話,只死死盯著她盡數(shù)挽起的發(fā)絲——在大魏,只有出嫁的婦人才會將頭發(fā)全部挽起。她得不到回應,便自顧自說下去,“求晉王殿下開恩,允臣妹隨行照料駙馬?!?/p>

      “隨行?”仿佛此刻才聽到她的聲音,青徵輕笑一聲道:“阿微向來是被照顧的,什么時候會照顧別人了?”

      “出嫁后便會了?!?/p>

      他強裝的笑意僵硬在臉上,連嗓音也嘶啞起來,“北疆苦寒勝過金陵十倍,阿微可知?駙馬受不得苦寒,你便能受得?”

      她終于抬起一直垂著的眸子,這才發(fā)現(xiàn)他神情倦怠,不復昔日清雋。臉上綻出一個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的笑容,“臣妹總要時時照料著駙馬才能放心的,夫妻一同受著那苦寒,大抵就不那么難以忍受了?!?/p>

      她的笑容和話語一同刺穿了他的心臟,令他再也無法忍受。他一把掀翻了幾案,文書散落一地,御批的朱砂染紅地毯,如同鮮血。

      “阿微你從前是最怕冷的,如今竟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自請去北疆?他與你算是哪門子的夫妻,你難道忘了從前……”

      “殿下慎言!”未說完的話被她陡然提高的音量打斷,“臣妹與駙馬得父皇賜婚,三書六禮,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殿下口中無關緊要的人,正是臣妹情投意合的夫君?!?/p>

      是啊,三書六禮,名正言順。她的這樁婚事還是他為她求來的。可那時的他沒有想過,她會變得這樣快,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在他面前訴說與另一個人的情意。

      他以為她會等他的,就像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在等她一樣。

      “阿微……”痛楚從他的喉嚨中逸出,“三哥把你嫁給他,是不是做錯了?”

      她仍作不聞,深深拜伏下去,“求殿下成全妹妹與駙馬?!?/p>

      他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她。

      青徵記得他的阿微最是怕冷,冬日里她的住所總是第一個用炭的。父皇只這一個女兒,一切用度都隨她心意,她總把地龍燒的熱騰騰的,外頭是三九嚴寒,她的寢宮卻像春天一樣。

      那時候他最喜歡進殿時趁她不注意,把冰冷冷的手貼在她臉上,她總會一邊讓宮人把手爐遞給他,一邊向皇后告狀,“母后,哥哥又欺負我!”他就笑著逗她:“誰讓阿微的臉這么暖和?!?/p>

      他不知道為什么十年之后,她會愿意為了別人去北疆,那個有著千里冰封雪線的地方,那個一切都被寒冷吞噬的地方,那個連鮮血都比別處涼得快的地方。就因為那人是她的夫君,或者就像她說的那樣,因為她愛他?

      她離開時失望極了,跨出含元殿前最后說了一句:“殿下說過,永遠不會讓我失望的?!?/p>

      幼年玩鬧時他曾經(jīng)應承過她,永遠不會讓她失望,那時他是真的這么打算的,那時他還不知道人總會身不由己,他是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永遠不讓阿微失望。可總歸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讓她失望了,再多一次又何妨呢。

      她轉身離去。

      他寧愿讓她失望,也不要她去受苦;寧肯讓她在他身邊用失望的眼神責難他,也不要她去千里之外與旁人深情厚意。

      十天后是司天監(jiān)擇定的吉日,朝廷北伐的隊伍如期出征,二十萬人匯成洪流,浩浩湯湯從京外大營北上。出發(fā)前,鎮(zhèn)軍大將軍及副將一行十余人在勤政樓前焚香祭旗。

      天子派了晉王主祭,他穿一身絳紗袍,加三梁冠,身姿挺拔瀟灑,氣度卓然不群。一干儀式結束后,他站在樓上彎腰遙遙向眾將一拜:“愿各位將軍此去所向披靡,佑我大魏疆土,護我大魏子民?!?/p>

      眾將深受鼓舞,齊聲道:“必不負殿下所托!”方一一上馬離去。

      他直起腰來,欣慰地點點頭,卻見白馬銀盔的少年將軍勒住韁繩,墜在了一行人的最后頭。這是鎮(zhèn)遠大將軍的兒子,亦是她的駙馬,此刻正仰頭看向他的身后。他猛然回頭,才發(fā)覺不知何時她已站在那里。她的嘴唇輕動,慢慢地在說一句話:“我等你?!?/p>

      大約不想讓太多人聽到,她的聲音很小,少年將軍從她的唇形中辨認出那三個字,頃刻間眉眼都笑了起來。他重重點頭,又飛馳而去,馬蹄揚起塵埃陣陣,漸漸模糊了背影。

      他忍不住問:“阿微就這么舍不得駙馬?駙馬就這么好嗎?”

      “殿下為我選的駙馬,自然是好的?!彼f。

      后來謝青徵總是后悔,當初不該把阿微嫁給秦慕之。

      可萬般后悔也無濟于事,他的妹妹,淮陽公主謝青微,已經(jīng)是秦慕之的妻子了?;蛟S不該把阿微嫁給秦慕之這樣耀眼的人,這樣阿微就不會這么快愛上別人??扇绻皇沁@樣耀眼的人,又怎么配得上阿微?

      他記得那是在去年的上元宮宴上,那天的月色明亮透澈,照徹整個金陵。宮里建了兩座高大的燈樓應景,樹上都懸了彩燈,教坊司新排的歌舞在燈下輪番上演,燈光暖融,氣氛熱烈。

      阿微先是鬧著要爬樹摘燈,又偷偷嘗了口皇帝的酒,她苦著臉向皇后訴苦,“酒一點兒都不好喝。”

      貼身侍女袖云趕緊遞上杏酪給她漱口,笑道:“不好喝公主還喝了那么大一口?!卑⑽⒗硖?,小聲道:“不喝了,再也不喝了?!庇旨倌<贅拥溃骸靶湓疲阍趺床粩r著我呀!”

      “阿微還怪上袖云了,她哪里攔得住你?!被屎笮χ阉龘У綉牙铮岸际羌绑堑拇蠊媚锪?,怎么還是小孩子脾氣,日后哪個駙馬吃得消?!被实勐犃艘残ζ饋怼?/p>

      阿微紅了臉,“父皇母后嫌棄阿微了嗎?阿微才不要駙馬,駙馬哪有父皇母后和哥哥好。”

      這下席上眾人都笑了起來,歡聲笑語間,不知哪位娘娘大著膽子說了句:“公主是陛下和娘娘的掌珠,不知道哪家公子有這樣的福分?!边@位娘娘大約是想推薦娘家子侄,只是不便明說,便這樣問了出來。

      “阿微大了,是該選駙馬了?!被实郯涯窃捖犃诉M去,道:“皇后留意著些,替阿微好好掌掌眼?!?/p>

      “妾已經(jīng)留意了?!被屎笮Φ?。

      “可有人選?”皇帝問。

      皇后松開懷里的小公主,鄭重道:“陛下,妾瞧著鎮(zhèn)軍大將軍之子秦慕之很好,家世貴重人品端方,與阿微該是良配。今日上元佳節(jié),陛下不若賜婚,也算好事成雙?!?/p>

      “秦慕之……的確是個少年英才?!被实埘久?,撐著頭想了想:“皇后考慮周全,朕瞧著甚好。阿微,你可愿意?”

      阿微方寸大亂,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后。她明明同皇后說過不愿太早嫁人,皇后也答應了她,為什么今天突然提出為她賜婚?

      帝后笑著看她,等她的回應。她愕然開口:“女兒不想……不想……”

      “阿微?!痹谒芙^之前,他突然溫言喚她。

      他離席起身,端起酒盞笑道:“秦小將軍風姿特秀,恭喜妹妹喜得佳婿?!彼伙嫸M,一雙眸子卻始終盯著她,眼中的期盼、隱忍和回避,像火一樣灼燒著她。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他為她選的駙馬,是他要她嫁人。既是他想要的,又有什么愿不愿意?像失了所有力氣,她緩緩跪下,以額觸地,“女兒,但憑父皇母后做主?!?/p>

      自上元夜宴賜婚后,青徵來找她許多次,她或說倦了,或說睡了,或說病了,怎么也不讓他進門。除開去給帝后請安時偶爾碰上,再沒私下說過話。

      他要她嫁給別人,這個念頭像鈍刀子一樣時刻在她心上拉扯。她不想見他,更不敢見他,她怕自己見了他就忍不住哭出來,忍不住大聲質問他為什么把她嫁給別人。

      更怕他親口告訴她,是為了籠絡秦將軍的勢力。

      她知道,定遠大將軍是炙手可熱的武將勛貴,累世將門,戰(zhàn)功赫赫,掌京畿十二衛(wèi),深得皇帝信任。三哥把她嫁到秦家便如虎添翼,面對爭儲的趙王、越王,也有一爭之力了。

      可既然要把她嫁給別人換取支持,這些年何必對她那么好,何必對她說那些話,何必誘她動心一場,生出那些不該有的奢望呢。

      五月榴花照眼時,青微斜倚在宮檐下的小塌上。院中榴花已綻到極致,綿密的花把整棵樹染成橙紅,想來今年的石榴一定又大又甜。往年這個季節(jié),她都會開始期盼石榴成熟,可今次,她看著一樹繁花只覺得刺眼,因她將在今年石榴成熟的季節(jié)出嫁。

      “公主,晉王殿下來了?!毙湓频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她還未來得及像往常一樣說不見,他已走近?!岸枷氯グ伞!彼f。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之后,檐下只剩下她和他。

      青微仍半躺著,隨手拿起一柄紈扇遮在臉前,擋住日光,也阻隔了他的視線。等了一會兒,他不說話,她便輕哂:“殿下國事繁忙,怎的有空來探望我?!庇掷事暤溃骸靶湓?,送客?!?/p>

      他在她身側坐下,“阿微,你就要出嫁了,往后見面不易,你真的要一直對三哥避而不見嗎?”

      她扭過身去,想離他再遠一些:“殿下誤會了,我沒有避而不見,只是近來有恙,怕過了病氣給你?!?/p>

      “阿微,別拿這話搪塞我?!彼麌@道,“這些日子你不肯見我,全因心中不快是不是?三哥今天來就是為了給你一個解釋,你不想聽嗎?”

      他句句說在她心上,她卻不愿意輕易服軟,忍淚賭氣道:“我不敢要解釋,左不過殿下要我嫁我便嫁……唔……”未說完的話被他吞吃干凈。

      這是他第一次吻她。她們是兄妹,本不該如此。她百般郁結,狠心推開他,淚水終于滑落,她顫聲問:“三哥還要戲耍我到幾時?折辱我到幾時?”

      他卻不答,而是用帶有薄繭的拇指撫去她面上淚珠,再送入口中品咂,“呵……這樣苦啊……”

      一片花瓣落下,他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與自己對視,“阿微,你可知這樣的苦,三哥也時時受著?”

      大軍北上三個月后,北疆傳來第一場大捷的消息,秦小將軍深入敵腹,殺敵五萬,俘虜八千,重創(chuàng)柔然?;实鄞笙?,在宮中設宴慶賀,作為秦小將軍的妻子,淮陽公主自然列席其中。

      柔然是大魏多年心腹大患?;实圻€是皇子時曾在北疆駐守多年,數(shù)次與柔然交鋒,立下戰(zhàn)功,也留了舊疾。他親眼見過柔然之兵強馬壯,因此更體諒此戰(zhàn)之艱辛。席間皇帝對秦慕之夸了又夸,頒下許多賞賜,酒酣時道:“只有這樣的少年英雄,才配得上朕的阿微?!?/p>

      青微欲起身謝恩,張口卻是抑制不住的一聲干嘔。青徵急問:“阿微怎么了,可是吃壞了東西,要不要緊?”她擺擺手,“無妨?!?/p>

      她平復片刻,仍要謝恩,皇帝忙命人扶她坐下?;屎笠娝环鶗炑7αΦ哪?,忽問:“阿微近日可有請御醫(yī)看過?”她愣了愣,答未曾?;屎笮χ愿溃骸翱烊フ?zhí)t(yī)來,阿微啊,怕是要做母親了?!?/p>

      脈如走珠,圓滑有力,青微果真有了身孕,剛剛三個月,算來這孩子正是在秦慕之離開前有的。帝后歡喜極了,嗔怪她粗心,又賜下許多藥品補品。

      眾人紛紛道喜,只有他說不出話來,唇舌似重有千鈞,他含糊說了恭喜妹妹,已費盡所有氣力。他看到青微先是驚訝,然后是無措,但很快就變成了甜蜜,與她回門那天一樣,雙頰粉紅,既羞且喜。

      大魏女子婚后第三日要回門,那天他早早趕到皇后宮里等阿微,看到她與秦慕之同車而來。車輦停下,她把手交到秦慕之手里借力下車,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殿,拜見皇后時才松開手。

      皇后一見面便關切問道:“駙馬待阿微可好?”她眼含秋波看了秦慕之一眼,嬌羞回道:“慕之待女兒很好?!鼻噌鐜缀醪桓蚁嘈牛矍斑@個婉媚的少女是他的阿微嗎?阿微是俏麗的莽撞的乃至嬌橫的,幾時有過這樣的神色?

      阿微出宮時他找了借口同行,秦慕之知趣地避到一旁。他婉轉問:“駙馬待阿微果真很好?”

      青微知道他想問什么:“妹妹嫁給慕之后方知什么是愛,從前與三哥在一起皆因少女情懷,算不得愛,說過什么做過什么,還請三哥都忘掉吧?!泵髅魇腔卮鹚难劬s沒有離開不遠處的秦慕之。

      她讓他忘掉,可他怎么忘得掉呢。

      青徵望著漸漸遠去的一對背影,暗暗發(fā)狠,秦慕之,不能再留在京里了。

      淮陽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女兒,自幼偏寵。她母親是陛下鐘愛的貴妃,可惜天妒紅顏,早早因難產(chǎn)去世,她自此被接到皇后宮里,做了皇后的女兒,與晉王謝青徵一道長大?;屎笫翘妨钪?,性情和善,待她極好。

      太史令掌天文歷算,少故舊無門生,能給晉王的支持少之又少。晉王是嫡子,卻行三,上頭有趙王越王兩個哥哥,皇帝遲遲不立儲,他母家勢單,又無妻族助力,這些年甚是艱難。近年皇帝舊傷反復,青微料想他要采取行動早登儲位,卻沒料到他會拿自己交換秦家的支持。

      她雖是貴妃的女兒卻并非皇家血脈。除了帝后幾乎無人知曉,貴妃入宮時已有孕,不久后生下她,這是母親臨終前告訴她的,當年的舊事究竟如何已無從探知,這一樁皇家秘辛隨著貴妃的離世悄無聲息,再無人提起。

      但既然皇帝認下她,她就是公主,是謝青徵的妹妹。她同他的這段情注定世俗難容,所以他們一直恪守禮數(shù),從未有逾矩的行為。她未曾奢望過與他廝守,她也知道,自己早晚要嫁人的,她只是想晚一點離開他,晚一點,再晚一點。

      她只是難過,毀掉她微末愿望的人是他,只是難過,他明知自己的心意還要把自己送給別人。所以那天他硬闖進殿去,還吻了她,她是高興的。

      他說他不想把她嫁出去,可是趙王越王都動了心思,想把她嫁去自己母家,顯而易見的,哪方勢力娶了她必然更得皇帝愛重,所以他只能搶先一步求母后為她賜婚。

      “三哥實在沒有旁的法子了,阿微別怕,秦慕之常年戍邊,不常在京中,等三哥登極那天就接你回來好不好?”

      “三哥一舉兩得,斷了大哥二哥的念頭,還能得秦家支持?!彼秸f越低:“可我就像個物件一樣,被你送給別人?!?/p>

      他緊緊錮住她,“何苦說這話來傷人傷己?!?/p>

      “阿微只知傷己,哥哥的傷卻從何而來?”她仍偏著頭不愿瞧他。

      “三哥至今不娶正妃,你真的不懂是什么意思嗎?”他的嗓音帶有無限眷戀。

      故作堅強的防線崩塌在他的尾音里,她回抱他,“三哥,我等你?!?/p>

      她的心情漸漸好起來。她堅持要親自繡嫁衣,一如每個待嫁的普通姑娘,仿佛她穿上嫁衣要嫁的不是秦慕之,而是青徵。出嫁前一晚,皇后親手為她疊好嫁衣,又摒退眾人,“阿微,你和青徵的事情,母后都知道。”

      “你是個好孩子,若你是尋常女子,母后一定讓青徵迎你做正妃。他為了你年近弱冠還未娶妻,母后從未說過什么?!?/p>

      “只是為人母的忍不住想,若他今日有得力的妻族相助,何至落到受趙王越王掣肘的地步?有朝一日你們的事傳到你父皇耳中,豈不是個現(xiàn)成的貶黜他的罪過?”

      “阿微。”皇后垂下眼眸,“那天青徵求我為你賜婚,說是權宜之計,日后要接你回來。我應了他,你呢,你會回來嗎?”

      寒冷與苦澀從心底蔓延,延奔流的血液流竄到身體每個角落。

      皇后的話使她不得不面對一切。從前她只愿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每日等他來找她,給她帶些新鮮的小玩意,或陪她放風箏蕩秋千。她從未去想他的處境有多難,更不曾想若這段感情被公之于眾,于他將會有怎樣的后果。

      且不論他是否可得太子位,便是得了太子位,乃至日后登基,一旦把她接回,朝臣定群起攻之,那時他的帝位還能坐穩(wěn)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縱是改了玉碟毀了寶冊,悠悠眾人口難道還能一一堵死?

      她若執(zhí)意伴他左右,只會成為令他受萬載唾罵的丑聞,香艷而卑劣。

      她深吸一口氣,“母后,阿微嫁到秦家便是秦家婦,自然沒有再回宮的道理?!钡滦杏腥闭卟豢盀榫?,她不要他心血盡付東流,不要他前功盡棄,更不要成為他光風霖月一生的污點。

      皇后拭去眼角淚光,愛憐地點點頭,“好孩子,苦了你了?!睔q年婉順靠在皇后膝上,揚起一個苦澀的笑,“母后,女兒只要三哥安好?!?/p>

      九月十五,艷陽高照。宮中用半副皇后儀仗送永嘉公主出閣。依禮,需由兄長把公主自閨閣背上紅羅銷金翟車,這是她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趴在青徵的背上。

      卻扇遮面,袖云扶她在翟車站穩(wěn),她依稀聽到他說“等我?!彼b作沒有聽見,轉身撥開珠簾,走了進去。

      北伐順利,大軍不日將返。

      可趙王妻弟貪功冒進,中了柔然的誘敵之計,致八萬主力軍被困,連累六位猛將捐軀,大軍不得不就地扎營,再度作戰(zhàn)。

      皇帝怒急攻心,當庭斥責趙王,晚間又咳了血。次日早朝,皇帝沒有出現(xiàn),而是封晉王為太子,令太子監(jiān)國。

      青微手書一封賀表呈進宮去,執(zhí)筆時她撫著已顯懷的肚子道:“等爹爹回來,你已經(jīng)出世了吧?!倍瞧ど贤蛊鹨粋€小包,算是回應了她。

      這孩子的到來是個意外。

      洞房夜秦慕之沒有碰她,其實她沒有想要這樣,她已經(jīng)決定離開青徵安心做秦家的媳婦,已做好讓自己徹底死心的準備,可當他的唇觸碰到她的,細碎的顫抖與不可控制的抗拒還是出賣了她。青微不知如何解釋,吶吶道,“我還沒有準備好……”他便停下來,微微笑道:“臣等公主準備好?!?/p>

      回門時,她刻意忽略三哥鐵青的臉色,一直含羞帶怯挽住秦慕之的胳膊,仿佛真是情到深處的一對伉儷。出了宮她立刻松開胳膊,秦慕之雖詫異卻仍未多問,他是個極溫柔的人,讓人不敢相信是戰(zhàn)場殺伐之人。

      秦慕之果然沒在京里待多久,成婚不過兩個月就被派去抵御外敵,因不慎傷了腿,才回京療養(yǎng),可傷還沒好時又被派去北疆。那時皇帝出京去行宮養(yǎng)病,命晉王、趙王越王共同理政。青微知道,這道命令一定是三哥的意思。

      圣旨既下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所以她只能求三哥許她隨行,可三哥怎么都不準。她擔心極了,行軍作戰(zhàn)都在馬上,他腿傷未愈,出了差錯可怎么好。她讓袖云備了桌餞行宴送秦慕之,說到底,他這趟差事是受她牽連。

      青微喝了許多酒,喝到有人來奪她的杯子。神思迷離中,瞧著來人竟是三哥的樣子。僅余的理智告訴她這不會是三哥,可不是三哥又是誰呢?她無力去想,白日強忍的淚水在此刻滑落,她伸手便攬住那人的脖子,那人的唇開開合合說些什么,她聽不清,在她眼中那是三哥的唇在開合,情難自抑,她貼了上去。

      醒來的時候她渾身酸痛,在秦慕之的懷里,身上的青紫暗示她昨夜是怎樣的忘情恣意。他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公主,等我回來?!鼻辔㈤]上眼,把頭埋在他胸前,仍把他當成青徵,她輕快地點點頭:“我等你。”

      孩子六個月時,秦慕之寫信回來,說再過三個月戰(zhàn)事就能平穩(wěn)。青微回信,絮絮說些瑣事。

      某天清晨,宮里來人宣她進宮。她懷相不好,有孕后極少入宮,不舒服時連宣召也推拒過,可這次來請她的內(nèi)侍卻非要她入宮不可。

      她不明所以進了宮,見到的卻是青徵。他告訴她,十日前秦慕之在大帳中遇刺,已為國捐軀了。她一陣暈眩,滿目驚疑,他在千軍萬馬中來去尚全身而退,怎會喪命于小小刺客之手?一旁內(nèi)侍覷她臉色,低聲道:“駙馬腿傷發(fā)作,無力起身,才……”

      是了,他腿傷未愈,本不該去北疆也不該上陣的。淚越涌越多,是她害了他,是她的錯。她愧疚至極,身子一軟,摔倒在地上。

      她疼了一天一夜,產(chǎn)下一個死胎,渾渾噩噩病了許久,隱約聽聞帝后為了這事狠狠責罰了太子。再清醒時,大軍凱旋,北疆已平,可那個臨行前要她等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柔然被這一仗徹底打服,自此向大魏稱臣,每歲納貢幣,還送了公主前來和親,嫁予太子做了良娣。解決了國朝大患,皇帝再無牽掛,沒多久便駕崩了。

      太子登基,改元弘昌,封皇后為太后,令諸王就藩,諸王不情不愿,過去的許多年里,他們的野心與實力都肆無忌憚地生長,去了封地后仍虎視耽耽。

      青微撐著病體為皇帝守喪,皇帝出殯后,她想回府祭奠,卻被宮人攔下引去了寧安宮。這是她母親當年居住的宮殿,她坐在正殿等他,不點燈,也不起炭盆?;实酆r才到,看到的是孤身孑立的她,月光爬上她的裙裾,單薄,無依。

      他解下外裳圍住她,“對不起阿微,三哥來晚了?!闭f著就要擁她入懷。她用雙臂抵在胸前,用盡量清冷的語調問:“三哥這是要做什么?”

      “阿微,秦慕之已經(jīng)不在了,你忘了他好不好?我明日就知會鎮(zhèn)軍將軍府公主病歿,往后世上再無淮陽公主,待父皇喪期過了,三哥封你做皇后好不好?”

      她難以置信,“三哥真要行這等掩耳盜鈴之事?真要引得朝局動蕩?切莫忘了,諸位皇兄尚未死心!”

      皇帝一瞬間欣喜:“阿微,你對三哥這般冷淡都是為了三哥的基業(yè)是不是?我就知道,幾個月的夫妻情分必抵不過你我多年情誼?!?/p>

      他高興的樣子像極了從前一起玩鬧時的樣子,青微痛極:“三哥,我與駙馬兩情相悅,他人雖不在了,可將軍府還有他的影子,求三哥放我回去!”

      皇帝的笑意一寸寸消失,他緩緩搖頭,“阿微,我不會放你走的?!?/p>

      青微在宮里一住就是三年。秦家只當她因喪夫喪子,心痛難當,才不愿回將軍府,因此并無不滿。太后原打算送她回去,可皇帝堅決不許,也只能作罷,她便在宮中住下,權當是回到從前未出閣的光景了。

      皇帝登基三年仍未立后,妃嬪也只有柔然公主一個。青徵與她解釋,當初納了柔然公主非他本意,他若不納,無論她嫁給誰都難免有勾連之患,如今她也只是個擺設,不必在意。

      她說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覺,好似又酸又苦又甜,各種滋味匯成一團,她多想以同樣的癡心回報他,可是此生終究無緣。她不倫不類住在寧安宮,宮中已有流言,雖都被青徵彈壓了,可到底不是長久之法,他總去看她,但從未強迫她,她知道,他在等他回心轉意。

      漸漸的,京城里的人聽說,淮陽公主住在妃嬪的住所,又有人說她是被皇帝強留在后宮的。一時間,皇帝悖逆人倫、強占臣妻、敗德喪行的言論甚囂塵上。楚王在楚地豎起大旗,劍指京中,直言皇帝不仁不義不孝不悌,不堪為君,很快越王也揭竿而起,追隨者甚眾。

      青微聽到趙王越王造反的消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終究還是成了他被攻訐的原因,她急著去找太后,進門前聽到太后的聲音。

      “立后吧,中書令是文官之首,他家的小姐德容俱佳?!碧蟮?,“再送阿微回秦家,阿微出宮,流言便不攻自破,也免得秦將軍一系受人挑撥。如此叛亂可平,江山才穩(wěn)?!?/p>

      他不答話,太后惱怒:“你難道真要奪臣妻占皇妹?”

      青徵默了默:“兒會立后?!?/p>

      “那阿微呢?”太后問。

      他強硬道:“阿微,一定要留在兒的身邊。”

      “你!這江山你既不想要,當初還奪來做什么!”太后怒極仰倒,幸而有婢子在身后,扶著進了偏殿休息。

      青微在這時候推開門走進去:“三哥,送我出宮吧?!鼻噌缑腿换仡^,微笑道:“阿微,外頭的事你不必管,三哥會處理好的。”

      她搖頭:“臣妹在宮中三年,該出宮了?!彼肓讼?,“阿微可是在意皇后?這只是權宜之計,你知道的,三哥最愛的只有你一個?!?/p>

      “三哥,與柔然一戰(zhàn)已損傷國力,此時若不能盡快平定內(nèi)亂,待戰(zhàn)火燒遍大魏土地,百姓生計要如何維持?周邊諸國趁亂犯境又當如何?”

      天色漸漸暗了,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聽到他柔聲低語:“阿微,不必送你出宮,三哥也能平定內(nèi)亂?!?/p>

      “可送我出宮是最快的辦法,兩位皇兄便成了無名之師,頃刻喪盡人心?!?/p>

      他頓了頓,遲疑著問:“阿微,你就這么不愿意留在宮中嗎?”他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他軟了腔調:“留在宮里不好嗎?我們會有很多時間,有很多孩子……”

      這也是她曾幻想過的場景,從年少走到白發(fā)蒼蒼,他們一起度過許多時間,膝下環(huán)繞兒女子孫,可此生終是不能了。她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來世,如果有,她希望可以與他過一次這樣的生活。

      于是在一片昏暗中,在他的低聲呢喃中,她忽然簌簌落淚。她不能應承,只能口不對心道:“我與慕之的孩子若是還在,也到了吵嚷著坐秋千的年紀了?!?/p>

      是假意,卻也含了真心。她哭的不是與秦慕之的情,而是與他的這段注定無疾而終的感情??伤恢馈?/p>

      他僵硬著抬頭,直視她水霧迷蒙的眼:“阿微,你就這么忘不了秦慕之嗎?三哥把你留在身邊這么久,是不是,又做錯了?”

      十一

      弘昌三年五月,淮陽公主出宮歸將軍府,皇帝立中書令之女為后。秦老將軍率兵伐楚王越王,九月,越王伏誅,十二月,趙王伏誅,柔然公主被查出與趙王勾連散布謠言,賜白綾三尺。

      許多年后,皇帝垂垂老矣,人們提起他只記得弘昌盛世,記得他開疆擴土,記得他文治武功。而多年前那樁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色傳聞像是從未存在過,無人憶起,更無人提及。

      彌留之際,只有他自己還在默默懷念,甚至后悔,如果他那時再強硬一點,硬把阿微留在身邊,即便她那時心里有了別人,日久天長,她還會重新愛上她的吧。他很快搖了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她至死都念著秦慕之。

      青微出宮后不回公主府,日日住在將軍府,不過四年就病歿了。人人都說她傷心過度,隨駙馬去了,他起初不信,可她離世前,他微服將軍府想見她最后一眼,阿微怎么也不肯見他,他才信了。他想,她一定在恨他,恨他間接奪去她夫君的性命,還害她失去孩子。

      她有多愛秦慕之,就有多恨他,恨到連最后一面都不肯見他。他苦笑,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把阿微送到別人懷里,可他怎么也不明白,阿微與那人做夫妻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年,到底為什么竟敵得過他們?nèi)杖障喟榈脑S多年?

      他至死也不知道,強湊的夫妻從來抵不過青梅竹馬,也不知道,青微至死都念著的人,從來都是他。青微死前不肯見他也不是因為恨他,而是她怕看到他就抑制不住久久壓在心頭的思念。

      先告訴青徵她心里從無旁人,再舍他而去,何其殘忍?與其如此,倒不如就讓他當自己變了心,往后有皇后、妃嬪、許多美人伴他身側,他總會忘了她了。她只是沒想到,他的愛那么深,對她的思念會那么久。

      他就這樣帶著不解,在皇后的哭泣和兒女們的悲鳴中,緩緩閉上眼睛。虛空里浮現(xiàn)出那年石榴樹旁的她,緋紅的臉頰嫩黃的衫子,眼中包著淚,面上堆著委屈,偏要說著冷情的話。那天他沒忍住吻了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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