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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楝花

      2021-12-16 15:06:01胡杰
      美文 2021年23期
      關鍵詞:老關兒子

      胡杰

      兒子上初中時,為他上學方便,我們搬了一次家。新家位于一個老小區(qū)里,二手房,環(huán)境不怎么樣,卻與一座公園一墻之隔。可能是沾了公園的光,公園的北門外,行道樹居然是兩排長得高大強健的苦楝樹。一樹樹茂密的枝葉像一把把綠色的大傘,很好地擔負起了行道樹的職責。更重要的是,這種平時并不起眼的樹,入夏之后會華麗轉(zhuǎn)身,開出一種淡紫色的小花??嚅ê苄。_得柔柔弱弱,好像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似的。但是,它的香氣卻不亞于桂花。一時間,整條街都散發(fā)著幽香,讓人從這里經(jīng)過時,忍不住都要放慢腳步,做一下深呼吸。像我這樣特別喜歡花的人,更是恨不得搭把梯子上去,湊到花跟前狠狠地聞一聞。

      公園北門外,苦楝樹下,有一個菜市場。有一次,應該就是苦楝花飄香的初夏季節(jié),我在菜市場碰見一個熟悉的面孔。“你怎么也在這兒買菜?”一見面,我們都用同一句話問對方。

      是白曉蕓,我的發(fā)小。雖然很多年不見,我們都人到中年,但模樣還是一眼能認出。誰讓我們在一個班待過整個小學階段呢?

      我們的父母都是一家大型國企的職工。我們上的小學就是廠里的子校。學校按學生家住的樓,就近分班。同班同學,不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左鄰右舍,也得是一個院子里玩的孩子。同班同學的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很可能也是同班同學。比如,我二哥和白曉蕓的哥哥就是一個班的。

      白曉蕓長得不漂亮,卻機靈,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之一。記得有一次老師在全班表揚她,夸她懂得節(jié)約。她寫作業(yè),本子正面寫了,居然又在反面寫。當然,前提肯定是她的鉛筆字寫得整整齊齊,并不影響美觀。其實,班上同學中,她家的條件要算好的。他爸是廠里的中干,她媽還是廠領導。當然,主要原因是她家只有她和她哥倆孩子,父母負擔輕。而那會兒,一般家庭三個孩子最普遍。有個同學的父母一心想生個兒子,結(jié)果,她家一共“八朵金花”。

      白曉蕓性格外向,有主見,學習也好,在我們班嘰嘰喳喳的女生中,自然而然就成了頭兒。她可以發(fā)號施令,把班上兩個最漂亮的“班花”給孤立起來;也曾經(jīng)指揮幾個女生,把一個奮力掙扎踢騰的男生抬進了女廁所,以此取樂。許多年后,我和她開玩笑,說她小時候算是班上的一“害”。她哈哈大笑,點頭承認。

      小學三四年級時,我們戴著自己手工制作的白花,穿著工廠里塑料布改制的透明雨衣,冒雨走了很遠的路,去參加悼念毛主席的大集會?!皞ゴ蟮念I袖毛澤東主席永垂不朽!一鞠躬……”高音喇叭里,王洪文的上海普通話至今印象深刻。再往后,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我們又排著隊,一人舉一面糊在竹棍上的彩旗,上街游行,熱烈慶祝英明領袖華主席一舉粉碎了包括王洪文在內(nèi)的“四人幫”。迷迷糊糊中,我們的童年時代以一場小升初考試劃上了句號。文革后,第一次劃分了重點中學和普通中學。我的運氣好,考上了市重點;白曉蕓考上的是區(qū)重點。上中學后,我們男女生都不講話的。偶爾遇到小學的女同學,也一樣不說話。何況,雖然還住一個廠的大家屬院里,但白曉蕓家早就搬走了,和我家不在一個院兒。偶爾遠遠地看見她,也會像路人一樣,招呼都不打。于是,我們就這樣失聯(lián)多年。

      “我家就在這棟樓上??!”在菜市場門口,白曉蕓笑嘻嘻地指指身后一棟高層。原來,我們住得如此近。

      說來奇怪,搬來好幾年,才第一次遇到她;但這以后,我們就經(jīng)常碰到。公園門口有個公交站。因為是始發(fā)站,上去就有座位,下車就到我單位,這么一來,搬家之后,我上班就經(jīng)常不開車,改坐公交。沒想到,白曉蕓上班跟我同路,也在這兒坐車。于是,我們經(jīng)常一起坐車,熱熱鬧鬧地聊上一路。半程后,她到站,先下車。

      白曉蕓學的是法律,干的也是老本行,在一家銀行當法律顧問??磥?,啥人干啥事,這話一點沒錯。一個從小伶牙俐齒、腦瓜反應快的人,當然是個當律師的料。大學畢業(yè),她先是分配到外縣一個銀行系統(tǒng)的學校教書。在此期間,她和一個同事結(jié)了婚。說來挺巧,她結(jié)婚的時候,迎親的車隊居然讓我看到了。當時我還單身,在我父母家住。一個星期天,我聽見院子里動靜挺大,扒著窗戶往樓下一看,又有人結(jié)婚。一輛皮卡上,放著冰箱、洗衣機之類的大件,貼著大紅的“喜”字。一看就知道,這是女方的陪嫁。后來,飯桌上聽家人說,出嫁的人就是白曉蕓。院子車棚里還有人說,她是懷著身孕出嫁的。

      慢慢的,遇到的發(fā)小越來越多,同學聚會也就自然而然地擴散到了小學同學的范圍。有一次參加聚會之后,我們幾個住在同一方向的同學一起步行回家,邊走邊聊。說起她當年奉子成婚的事,白曉蕓嘿嘿一笑:“嗯,未婚先孕,孩子才聰明呢!”

      白曉蕓的兒子確實優(yōu)秀。他本科沒讀完就被公派到德國留學。這會兒,研究生都快畢業(yè)了。談了個女朋友,也是學霸,馬上也要去德國讀博士。一提到兒子的女朋友,白曉蕓口口聲聲“我兒媳婦”,讓孩子還在上中學的我們只有羨慕的份兒。

      話題聊到了教育孩子上。我問她有什么高招兒,她說,她是“懶媽勤兒子”。對兒子的教育,她確實和一般母親有所不同。比如,發(fā)現(xiàn)兒子小時候上學愛丟三落四,她就能忍住,硬是不提醒。當然,到了學校,老師的“提醒”會讓兒子更長記性;上大學時,兒子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看媽媽在,以為有現(xiàn)成飯可吃。眼看快到中午了,見媽媽沒動靜,兒子提醒她:“該做飯了!”她馬上說:“對,該做飯了。”然后,該干嘛還干嘛。等了又等,兒子氣哼哼地下樓買菜,然后回來,擇菜、洗菜、炒菜、做飯。從頭到尾,只有女朋友給他幫忙。

      后來才知道,看上去樂顛顛的白曉蕓,這些年過得真不容易。她的媽媽算造反派,文革后期挨了整,許多年前就去世了;她的哥哥病故時還不到四十歲,留下個還在上小學的兒子。我在菜市場遇到她之前,她剛剛送走了老父親。也就是說,她家原來的四口人,現(xiàn)在只孤零零剩她一個了?!白詈筮@幾年,我爸退化得像個小孩兒,特黏人,連每天給他洗澡都是我的事兒?!彼藕蚶细赣H的最后幾年,其實已經(jīng)離婚了。

      有一段時間,在公交車站沒再碰到白曉蕓。再見到她時,她已經(jīng)住在醫(yī)院里。直腸癌,發(fā)現(xiàn)時已是晚期。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到腫瘤醫(yī)院去看望她。上次來這兒,是看望一個同行老哥。老哥原先在縣上某局當副職,人挺強勢??蓮氖欣镎{(diào)去的一把手更強勢,把他排擠到了縣上的另一單位,還當副職。官是一樣大,但衙門不一樣,氣場就大不一樣了。這一點,從他前后坐的車,就能直觀地看出來。其實,老哥要是安心當這個副職,很快就有好事兒找到他——不久之后,撤縣變區(qū),他的正科立馬可以變成副處。仕途上混的人,說一千道一萬,為的不就是不斷進步嗎?可惜老哥沒有算到這一步,咽不下那口氣,一心要回到原來的系統(tǒng)里。幾經(jīng)周折,他調(diào)到了市里,回到原來的系統(tǒng)。沒想到,這邊丟了眼看要到手的副處,那位跟他掰過手腕的一把手也調(diào)回市里,在老哥所在的部門還當一把手。原來倆人還是一起搭班子的同僚,現(xiàn)在老哥徹底成了人家的下級。老哥的郁悶可想而知。一天,老哥開車回家,走到半道,渾身沒有一點勁兒。他趕快把車停在路邊。家人送他到醫(yī)院一查,癌癥。我去醫(yī)院去看他時,距離他生命劃上句號,大概也就個把月了。安慰的閑話說完,一時無語。見他床邊有部收音機,就勸他聽聽相聲,解解悶。他只說了三個字:“沒心情!”

      見到白曉蕓時,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精神卻挺好。這個時候,她的手術已經(jīng)做過,從腹腔里抽出了許多積液。兒子從德國趕回來,在醫(yī)院伺候她。一個大眼睛的小伙子,一看就很機靈。他很有禮貌地和我們打過招呼后,就拿水果給我們吃。“他和他爸倒班,輪流在醫(yī)院。”原來,在她最危難的時候,她的前夫老關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老關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和老關是怎么分手的呢?后來,再到家里去看她時,白曉蕓主動跟我們娓娓道來。

      老關確實是白曉蕓在銀行學校時的同事。學校在離省城有四五十公里遠的一個縣城。過去,這點距離回趟家,也得折騰半天時間。一下課,成家的職工各自忙自己的煙火日子,剩下的年輕教師自然而然地往一起扎堆。老關年輕時喜歡體育,足球踢得尤其好,這當然也是吸引白曉蕓的地方之一。工作不久后,倆人就戀愛結(jié)婚了??墒?,兩個人雙雙調(diào)回省城后,老關卻出軌了——而且,不止一回。

      因為我家離白曉蕓家近,有幾位小學同學去看她時,便都喊我作陪。尤其是兩位生活在國外的女同學,每次回來,我都會陪她們?nèi)タ纯窗讜允|。大多數(shù)時間,老關都在。這是個很悶的人。來了客人,他只是客氣地點點頭,連一句寒暄話都沒有。總在臥床的白曉蕓,會客地點就是她的臥室。沏茶倒水,都沒老關的事兒。這種時候,老關常常在另一個房間里待著,或者干脆出門去。

      “他就這么個性格。他出門,有時會跟我打個招呼:‘我出門了??!可是,出門去哪兒,干什么去,他從來不說。他在他家,也是這樣?!卑讜允|解釋說。我挺納悶,這個看上去毫無可取之處的男人,怎么這么有女人緣呢?

      白曉蕓說,最后一次發(fā)現(xiàn)他出軌,是他到“上海出差”。他們兩口子在上海有朋友,如果老關去上海,必定會跟這個朋友聯(lián)系??梢淮螂娫?,朋友卻一頭霧水。白曉蕓很快就查出了老關的真實去向。原來,他去的是海南三亞,和他同行的,是單位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女人。而且,單位壓根兒沒派他們出公差。一氣之下,白曉蕓打電話約那個女人的老公到茶館“聊聊”。一聽這事,那男人氣炸了。可他不是沖自己出軌的老婆發(fā)火,而是沖著白曉蕓發(fā)火。男人口口聲聲,讓白曉蕓不要破壞他的家庭幸福。遇到這號“奇葩”爺們兒,白曉蕓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只好把這樁丑聞通報給老關的領導。領導電話里把老關一通臭罵,老關趕緊坐飛機往回跑。他和情人一趟飛機回來,卻故意一前一后,怕讓人看見。

      這回,老關上了頭,一心要離婚,和情人過日子去。他們只有這一套房子,是白曉蕓的集資房。老關是過失一方,白曉蕓又是法律界人士,對簿公堂的話,老關當然不是白曉蕓的對手。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他凈身出戶。老關一走,白曉蕓馬上換了鎖??墒?,老關的衣裳都沒拿全呢!到了換季時節(jié),老關凍得受不了,就跟白曉蕓約好時間,回來取衣裳?!罢f好的時間,我故意不回來,電話也不接,把他氣得沒辦法,只好咬牙切齒地走了?!焙髞?,白曉蕓跟我們說起這一段往事時,嘻嘻哈哈地像在說笑話。

      老關奮不顧身地跳出圍城,女同事卻沒事兒人一樣,跟“奇葩”老公照樣風輕云淡地過小日子。老關的情況可就慘了:就那點兒工資,憑空又要多出一筆租房子的支出。

      離了婚,獨自給老父親養(yǎng)老送終之后,白曉蕓才算過上了幾天輕松日子。她有沒有想過再找個男人呢?不知道。也許到了這個年紀,女人想再婚,也沒那么容易吧。

      白曉蕓說,發(fā)病之前,她竟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那天上班,她還跟同事打了乒乓球呢!

      “你看你,平時不生病;一生病,就是這么大的病。”白曉蕓說,再回到她的身邊時,老關第一句話就是這么說的。打這時起,老關就盡心盡力地伺候白曉蕓。在家里,每頓飯都是老關下廚給白曉蕓做,而且絕不糊弄。“他飯做得好吃,比我強多了。”白曉蕓跟我們提到老關時,稱呼是“我們小孩兒他爸”,不稱“老公”,體現(xiàn)出法律人士的嚴謹來。

      有一回,我和老婆在公園里散步,聽到身后有人喊我。一回頭,是白曉蕓。我十分意外。

      第一次手術之后,白曉蕓的生活就是到醫(yī)院放療、化療,然后回家休養(yǎng)。等身體恢復一些后,再接著放療、化療。每次回到病房,她那陽光燦爛的笑聲都能感染病房的病友。整個病區(qū),她就是大夫眼里的抗癌楷模。這次在公園里見到她,就處在她兩輪放療、化療的間隙?;熤?,病人一般都會大把掉頭發(fā),但白曉蕓的頭發(fā)還在,而且,白發(fā)不多。身體稍微好一些后,她開始在公園里鍛煉。慢走之外,她還學習打太極拳。有一次去她家,我夸她沏的茶好喝。她告訴我們,這是井岡山的狗牯腦,新茶。前不久,她和她的嫂子結(jié)伴到井岡山玩了一大圈,連杜鵑山都上去了:“我們也不著急,慢慢走,慢慢玩。中午餓了,就吃自己帶的干糧。”

      人的心胸有時候真的是被委屈撐大的。白曉蕓能和嫂子處得這么好,不容易。她的哥哥死得早,嫂子沒有改嫁,一手把兒子拉扯大。嫂子原本是個工人,為了多掙錢,辭了工作,在外面拉保險,干得還不錯。對兒子,她就知道盡量滿足他的物質(zhì)要求。兒子花錢如喝涼水,學習卻很糟糕。前些年,這小子娶了個媳婦,和他一路人。兩個人沒有穩(wěn)定的職業(yè),掙不來錢,卻敢貸款買好車開。白曉蕓的父親走后,留下一套老房子。按說,給老人養(yǎng)老送終,是白曉蕓一個人扛下來的,這房子就算分,也得有白曉蕓的一半。但是,嫂子和侄子卻不這么想,他們要全占。白曉蕓癌細胞擴散,又要做一次大手術。進手術室之前,嫂子又來提說這事兒,生怕她一走,外甥將來會跟自己的兒子爭房產(chǎn)。

      后來,白曉蕓和兒子聊了一次。沒想到兒子很豁達,根本沒打算爭這套房產(chǎn):“兒子跟我說,他有雙手。他的房子,以后他可以自己掙到的。這房子,他不要?!卑讜允|真的簽了放棄房產(chǎn)的協(xié)議,倒把她的嫂子給感動了。從這時起,嫂子就拿她當了自己的親人,貼心貼肺的親人。

      白曉蕓家的塔樓一共十八層,她住在十六層。有一次,春節(jié)前后,我陪一個女同學去看她。一出電梯,就見一群男人“噔噔噔”地往樓上跑。按她家門鈴,可能壞了,沒動靜;敲門,也沒動靜。我們只好拎著東西下樓。繞到樓前,才知道這棟樓起火了。火是從十七層著起的,眼瞅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已經(jīng)把這家的窗戶燒壞,“當”的一聲掉在樓下;濃煙卷起的火舌已經(jīng)把樓上十八層那家的窗戶舔著了。剛才我們遇到的那幫人,應該是失火的這家人從樓下餐館里搬來的救兵——廚師、服務生之類的人。也許,那間房子就是餐館租下的員工宿舍。

      我們趕緊給白曉蕓打電話,想問問她躲在什么地方。讓人驚掉下巴的是,她哪兒也沒去,就在家里,靜觀外面的濃煙烈火、人歡馬叫。目測一下,失火那家的窗戶,離她家東邊窗子恐怕不會超過五米遠吧!等我們再上去時,消防隊已經(jīng)把明火撲滅,整個樓道都在往下淌著水。白曉蕓給我們開的門,老關也在家。這把火,好像是在電視劇里燒的一樣,跟他們無關。

      不知不覺,三四年過去了。白曉蕓越來越瘦,也越來越弱。有一回,春天里,天氣挺暖和,我在家門口碰到她。她仍然穿著厚厚的棉衣,走在外頭,好像風大一點,都能把她刮到天上去。她的臉色蒼白,但仍然綻放著一如繼往的笑容。她說,她剛剛?cè)メt(yī)院換藥回來:“大夫要求的放療、化療,我都爭取做完。再往后,就聽天由命?!?h3>五

      得到白曉蕓的死訊,是去年的十一月中旬,一個霧霾濃重的日子。小學同學群里,有人沒頭沒腦地冒了一句,連她名字也沒提。我趕快給這個同學打電話。他告訴我,白曉蕓是自殺的。她是從她臥室連著的那個陽臺上翻下來,掉到了圍墻攔起的那塊天井里,也就是我們上次看見的十七層樓的窗戶掉下去的地方。她身上揣著手機,警察從里面調(diào)出了一個電話打過去,這人是我們另一個發(fā)小、她的一個閨蜜。事情發(fā)生在三天前,現(xiàn)在,她的遺體都已經(jīng)火化了。

      得知這個消息后,所有的同學都非常震驚、難過。私下里,我們在電話、微信里都在討論,她為什么會這樣做?

      是不堪病痛折磨,又看不到生的希望,自己尋找解脫嗎?在她家聊天時,白曉蕓說起她的病情,總是平靜地就像說別人的病痛似的,仿佛那危險與痛苦都跟她無關。但是,忘了是放療還是化療,白曉蕓曾說過,那感覺就像渾身都有針在扎。有一回,她痛苦得實在忍不住,眼淚不知不覺就嘩嘩地流了下來。要知道,當初開刀做大手術,她也沒哭過。她咬牙扛過一次次放療和化療,可見她的求生欲望十分強烈。別人若像她這樣,一發(fā)現(xiàn)就已經(jīng)是癌癥晚期,嚇都要嚇死了。她這么堅強的一個人,這是怎么了?

      也有可能是經(jīng)濟壓力。她家里我們?nèi)ミ^多次,客廳里空空的,沒什么東西。貧和病是一對孿生子,如影相隨。幾年來,她住過多次醫(yī)院,很多治療費用都是報不了的,得自己掏腰包。從她只有這一處房產(chǎn)的情況看,經(jīng)濟情況也一般。何況,為了照顧她,兒子已經(jīng)從德國回來,在本地找了一份工作。趕上房價瘋漲,兒子不得不趕緊按揭買房。她會不會不愿拖垮兒子,才出此下策?

      發(fā)小趙原來是白曉蕓的鄰居,她和白曉蕓從小在一起玩。每次從國外回來,我都陪她去看望白曉蕓。記得她最后一次去看白曉蕓,是先一年的中秋節(jié)。她跟我說,其實以前她經(jīng)常一個人去看白曉蕓。她單獨見到的白曉蕓,和我們一起時見到的,很不一樣。白曉蕓會像怨婦一樣,叨叨個不停。傾瀉的,盡是負面情緒。所以,發(fā)小趙后來更愿意讓我陪著她一起去?!白詈笠淮位貋恚覜]去看她。是不是她覺得我在冷落她?”發(fā)小趙把白曉蕓的死和自己聯(lián)系起來,心有戚戚。

      上一次回國,總?cè)タ窗讜允|的發(fā)小錢也沒去看她。發(fā)小錢保養(yǎng)得很好,看上去挺年輕,但已經(jīng)當奶奶了。再回來,她家里的事就夠她忙得團團轉(zhuǎn)了。當然,眼看著白曉蕓越來越衰弱,擱誰都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她沒去,恐怕也不全是因為忙吧。

      有一次,夏天,我陪發(fā)小錢去看白曉蕓。當時,白曉蕓盡管胳膊上還扎著留置針,但精神不錯。聽說她也常出去吃飯,我們就請她一起去外面找家飯館,邊吃邊聊。可能樓下那家大眾餐館她已經(jīng)吃膩了,便提出去馬路對面的一家海鮮酒樓。這家酒樓以昂貴出名,我們點的菜里,一份皮皮蝦,平均每只就得七十塊錢,刀子快得寒光閃閃。對于我這樣的工薪階層來說,自己消費是絕不會選這個地方的。白曉蕓怎么就不知道換位思考一下呢?我想,這就是心態(tài)不同。畢竟,她是一個笑對死神的人嘛。

      一個性格外向的人,整天呆在家里,悶不悶?肯定悶。和我們聊天的時候,看得出來,白曉蕓很開心。但是,如果我們不去,她也不會主動給我們打電話、發(fā)微信。即便我們給她打電話,她也一定說,自己什么都挺好的,不用老惦記著她。我最后一次見到她時,是端午節(jié)前。我去給她送粽子。這回我是一個人去的。老關又沒在家,我沒有進門,只把東西遞給她。秋天,我去日本旅游,一路發(fā)了不少微信。有時,白曉蕓還會給我點贊。不知什么時候,她的微信頭像換成了一尊金光閃閃的菩薩像。想必她在祈禱菩薩保佑。誰能想到,一個月后,就風云突變。

      得知白曉蕓死訊的時候,我像發(fā)小趙、發(fā)小錢一樣,也挺自責。我們住得這么近,我本來應該多去看看她。也許,有大家的關愛,她不至于自尋短見。到這個年紀,同事、朋友已有好些人得了重病,先走一步。我們也會到醫(yī)院或者家里去探望,但也僅僅是一兩次罷了。而看望白曉蕓,我的頻率已經(jīng)是最高的了。除了家人,生活中好像真沒誰享受過這種“待遇”。我們喜歡白曉蕓,主要是欣賞她苦難里熬出來的那份豁達和她笑對病痛的那份堅強與勇氣。攤上這樣的命運,不是誰都能像她那樣笑對人生的。

      白曉蕓死后,我在上班的路上接連碰到老關。之前,家門口公園旁的這段路上,我有時也會碰見他。目光對視,我們都會點點頭,然后擦肩而過。知道老關內(nèi)向,我也沒主動跟他交流過。但去白曉蕓家時,我都尊稱他為“關老師”。可現(xiàn)在,老關一見到我,就像遇到四處追尋他的債主一般,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有一次,他正迎面走來,一看到我,立即閃身躲在路邊的公交站牌下,留了個背影給我。我想,他一定怕我問起白曉蕓的事。當然,我們的同學中,也確實有人懷疑白曉蕓生前跟老關發(fā)生過激烈的沖突。刀子割在誰的身上,誰才知道疼。我覺得,這個總是穿著黑色衣裳的男人,是個很不幸的人。這一點,早就寫在他總是陰郁的臉上了。

      白曉蕓火化后的第二天,一場冬雨襲來。我打著傘,走在去往公交站的必經(jīng)之路上,看到白曉蕓家的那棟樓,不由得唏噓感慨。

      人行道上,雨水把苦楝樹最后的黃葉打落一地。一起落下的,還有苦楝樹黃色的果實,就是那幽香花朵最后的結(jié)晶。那果實吃不成,想必一定是因為味道太苦。要不,為什么叫苦楝花呢?我總覺得,白曉蕓就是一朵苦楝花。

      來年,她還會綻放枝頭。

      (責任編輯:孫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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