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俊杰
今年的暑假,我學(xué)會了騎三輪車,其過程令我難忘。
那天下午,楊敏約我去他爺爺?shù)墓系夭晒稀?/p>
搭乘公交車來到楊敏老家的村口,雙腳剛落地,就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楊敏踩著輛腳踏三輪車趕來接我。想必是見了我興奮不已,他騎到我面前,心急火燎般地蹦下車來,咧著個大嘴巴,粗嗓子如炮轟響:“好兄弟駕到,歡迎歡迎!”接著就給我一個大大的“熊抱”。
其實我比楊敏還興奮,只因我看見他踏著三輪車的瀟灑模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試駕了。我倆是好朋友,沒啥好裝的,待他雙手將我松開后,我就毫無顧慮地開口道:“哥們,能否將你的‘寶馬借我一騎?”
就這一問,楊敏臉上剛剛火一樣的熱情一下子好像給風(fēng)刮跑了。他看了看車,又看了看我,面露尷尬。不過,楊敏看著我期待的眼神,還是答應(yīng)我了,只是說話有些吱唔:“好吧,這個……騎可以,只是這輛三輪車是我爺爺種地用的,剎車不太靈,真正的老爺車,這個……它又不像學(xué)自行車那樣簡單,你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p>
見楊敏雖答應(yīng)了我騎車,樣子卻有些小氣,我說話就有些信口開河了。
“楊敏,踩個三輪車算啥?我爸說了,4年過后我18歲,就能考取駕照了,到時候讓我開大奔!”
聞著我的火氣,楊敏便再沒說話,面帶微笑坐在后邊的車廂里,看我騎車。
我坐上駕駛位,心里就好比吃了蜂蜜還甜,滿心歡喜中,我雙腿用力蹬車,三輪便“嗖”地一聲竄了起來,顛簸著向一里外楊敏爺爺?shù)墓系刂北级ァ?/p>
這山道兩米多寬,路面崎嶇。不知是我不熟悉這車的個性,還是壓根就不懂怎么駕駛?cè)嗆?,我見楊敏騎它時溫順如綿羊,可在我手里咋就成了頭犟驢?
車走了50多米,要拐彎了,我用了吃奶的勁還撐不住方向盤,屁股下的三輪車就像喝醉酒的老漢左搖右擺,這怪狀不僅讓我心慌,楊敏也嚇得不輕,他著急地問道:“哥們,到底行么?”
眼見三輪車沖向山溝,楊敏機警,手撐座椅一個翻身就跳下了車,而我就沒辦法了,在“咚”的一聲中,一下子栽進(jìn)水溝,與三輪車“同歸于盡”。
在楊敏的一聲聲急促叫喚中,我像條落水狗一樣從溝里爬起身來。明知渾身疼痛,我仍死要面子,還對楊敏樂呵呵說道:“痛快,洗了個冷水澡嘛!”
“什么話?車摔壞了不要緊,人要殘了我不害你一輩子?”
我假裝不以為然,硬挺著,和楊敏一起把三輪抬上山道。
不用說,接下來自然是楊敏騎了。他人心細(xì),騎車前不忘細(xì)查了我的身體,見我肘部淤青,手指上還有幾條給石子劃開的小口子在流血,便虎著臉用命令的口氣跟我說:“老實些,坐后面車廂里!到我爺爺瓜地的住所,讓我這個半吊子郎中為你治傷!”
雖疼痛在身,荒野里,有朋友這樣關(guān)心,我內(nèi)心不由升起一陣溫暖。
楊敏車技嫻熟,不一會就將我?guī)У搅怂麪敔敵邪墓系?。不用說,山坡腳下的三間平房門前,抬頭望著我們的那個60多歲的老人,想必就是楊敏爺爺。
沒等車停,老人花白的頭便搖成了撥浪鼓,邊搖邊念叨:“你看,你看,你真是膽大妄為,偷偷把三輪車開出去,把同學(xué)弄成這個樣,咋對得起人家喲!”
毫無疑問,我的狼狽樣就是廣告牌,我下了車趕緊先承攬責(zé)任:“爺爺,不怪楊敏,是我搶著車學(xué)著玩的?!?/p>
楊敏爺爺一邊嘆氣一邊對楊敏說:“人家是客人啊,爺爺去瓜地,你可得趕快把人家料理好才是?!闭f著,老人就順手在屋檐下抓了條編織袋走往房屋西邊的瓜地。
楊敏應(yīng)著他爺爺幾句后,就一手拉我進(jìn)屋一邊沖我:“英雄啊,你就認(rèn)慫吧!進(jìn)屋,先沖身子,換上我的干衣服,然后上藥包扎,再進(jìn)行瓜地上的采瓜節(jié)目!”
到這份上,我很是羞愧難當(dāng),只好由他安排了。
我坐在堂屋才幾分鐘,楊敏先是從廚房拿來個大木盆,隨后又去廚房打來一鐵桶水,還拿來了一套他的干凈衣褲放在飯桌上。他嬉笑著跟我說:“好漢,這里可不比你城市家里,衛(wèi)生間、熱水,啥都沒有。我出去,你自己先沖一下吧,只當(dāng)洗個冷水澡,回頭我為你上藥!”說罷,關(guān)門而去。
楊敏對我這么嬉笑怒罵,按平時我肯定接受不了,可這時,我就會覺著一股暖流從心底漾出,流遍全身。
洗過澡,換過衣服,我順從地接受了楊敏為我的“特殊服務(wù)”。他先用碘伏為我的手指擦洗傷口,又麻利地為我貼創(chuàng)可貼。他舉動的親切與干事的老成讓我既溫暖又佩服。我抬頭問他:“這暑假你就一直呆在爺爺這邊?”
“爸媽都在城里上班,爺爺老了,還不肯放手這瓜地……我大了,在這里跟爺爺作伴,不影響做暑期作業(yè),多少還可以為他分擔(dān)些,這讓人踏實?!?/p>
楊敏邊為我包扎邊跟我說話時,一臉認(rèn)真,我不由為他對朋友的好,對親人的好心生感動,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盯著他的雙眼,說:“好兄弟,今兒不上瓜地了,麻煩你就在這屋門前的平地上教我學(xué)踩三輪車!”
楊敏哈哈一笑:“還沒摔夠?”
我鄭重其事道:“還真是。但這不是為好奇,是向你學(xué)的,是為我奶奶想的。爺爺去世多年,奶奶住在老家,和你爺爺一樣,同是死活放不下半里路外的一塊山地,冬種小麥,春種山芋,70多歲的人,也是一輛腳踩三輪,你今兒教會了我……”
楊敏的臉色先是有笑話的意思,然后又由驚訝變成贊賞,還沒等我說完,他就猛地在我肩上抽了一大巴掌,嘴巴張開成個喇叭筒,嬉笑中大聲向我吼叫道:“好!叫我一聲楊老師,我教你就是!”
(指導(dǎo)老師:姚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