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柯
立冬,午后,去離家最近的九峰山森林公園散步。出門沿著東湖晃晃悠悠,蘆葦泛白,水光澄澈,植物繁茂,除了香樟、蘆葦和木棉、山茶,還有一叢一叢的狗尾巴草。
在江漢平原,這草太常見。小時候應(yīng)付考試,就知道“良莠不齊”這個詞,動不動就會考到。莠字讀音是“有”,不讀秀,莠說的就是狗尾巴草。因為它的穗子特別像狗的尾巴,風一吹,歡快喜悅地搖擺。
這家伙是野草,跟正兒八經(jīng)的谷子搶奪水分、營養(yǎng)和陽光,卻結(jié)不出能夠填飽人類肚子的果實。
種田的人,自然不喜歡雜草。中國自古以農(nóng)為本,吃飯是頭等大事。但對小孩子來說,山野田間揪幾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漫無目的地游玩,或者拿著它撓別人癢癢,趣味盎然。
我小時候,也喜歡玩狗尾巴草,摘一大把,逗貓、撓人,樂不可支。
回憶童年,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想查查它。
這一查,不得了。
《認識中國植物:華北分冊》里說,古狗尾巴草,就是粟米的祖先。在五六千年的漫長歲月里,古人把狗尾巴草馴化了,變成粟,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吃的小米,有著太陽一般的金黃色,跟南瓜一起煮粥,香甜又溫暖。
《說文》里說:“粟, 嘉谷實也?!币馑季褪敲篮玫墓茸庸麑?。
植物學分類里面,粟就屬于禾本科,狗尾草屬植物。
這么看來,追根溯源,沒有狗尾巴草,我們哪來香噴噴的小米吃?
何況,驢馬牛羊這些動物很愛吃它,它是優(yōu)秀飼料。秋冬過后,干草在農(nóng)村還能當燃料。
再者,它還是一味中藥。
依我看,耕耘種田的時候,除去它即可,對它附加批判就大可不必。
繼續(xù)查,發(fā)現(xiàn)狗尾巴草還有幾個不同名字,譬如光明草、阿羅漢草。
李時珍編撰《本草綱目》時,記錄狗尾巴草“治目痛,故方士稱為光明草、阿羅漢草”。光明草好理解,顧名思義,治好了眼睛,重見光明。阿羅漢草又是什么意思?
“阿羅漢”我了解一點,曾經(jīng)被老朋友拉著去寺院游玩訪古,也認識幾位修行的僧人,知道這是梵語,是修行的人證成的一種果位。
阿羅漢包含殺賊、無生、應(yīng)供的意蘊。殺賊是殺盡煩惱之賊,無生是解脫生死不受后有,應(yīng)供是應(yīng)受天上人間的供養(yǎng)。
電光石火間,我領(lǐng)會其意,忍不住拍手叫絕。狗尾巴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生命力頑強。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說的就是這些雜草們。這跟人世間的煩惱太像了,綿綿不盡,怎么都除不完。野火春風,一歲一枯榮,今年割了,明年又冒出來。只有斬草除根,徹底剿滅,才能修成正果,解脫煩惱,證得果位。
這個命名,吻合寓意。
疫情纏綿,憂患實多。我在中國的長江以南,東湖之畔,摘一株阿羅漢草,于人間合掌祝禱,愿普羅大眾,皆去煩惱。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敏寶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