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黎平(浙江)
天熱起來,我們就把床上的草席再換成篾席。
用一片竹林替代一塊草地,用心靈對清涼的依偎,替代語言對溫馨的過度占有。把一具滾燙赤裸的脊背貼在篾席上,多么爽!
月光小偷般透過木窗欞,我們在夢里激戰(zhàn)。醒來以一具人形的汗?jié)n印,詮釋竹影晃動的生活。清貧而不乏歡愉的日子。
那時,世界尚未插上一對會飛的翅膀,我的想象也只能沿著田野悄悄展開。但最后的場景總是落在同一景象上,母親弓著身子,用力擦拭散發(fā)著尿跡的篾席;我靜靜地呆在一旁,努力把時間捏成一個羞愧的小球,在內(nèi)心的坡地上上下下拍打。
就著虛掩的門縫漏出的燈光,雨水在夜中幽然閃亮。
連綿不斷的雨,讓今年有別于往年;絲綢有別于布帛;特例有別于慣例。
多年以后,我們?nèi)詴涀?,這個多雨而漫長的冬季。雨水洗亮了庭院里的鏤空鐵藝桌椅,到處都有流水聲淌過歲月中的青苔。
那蒼茫、艱難的年成,終于過去。陽光照來,不幾日我們就忘記了,雨水本身的憂傷。
一些閃亮的瞬間事后回想,大都虛幻。唯有記憶像個傷疤,永遠保持著雨水中的愛以及她的濕潤和真實。
那時我們在鄉(xiāng)下數(shù)星星,數(shù)完一顆又鉆出一顆,永遠數(shù)不清。但我們從不氣餒,一遍一遍重新數(shù)。
那時我們在田邊聽蛐蛐唱歌,聽完這只又聽那只。這些無愁的蛐蛐,心中總有那么多的歡喜和惆悵,灌滿我薄軟的耳朵。
那時是夏夜,我們像神一樣出沒于村巷、田野和山道。月色開闊,而大地果實累累,讓我們對人生充滿幸福的期許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