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圍墻

曹愛妮

前幾周媽媽打電話說，老家的圍墻倒了。

圍墻是二十多年前的夏天建的。想不到這圈著風(fēng)景、藏著記憶的圍墻，也終沒逃過被拆遷的命運。

想起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庭院里，草茉莉都開了，各種顏色的小喇叭掛在草莖上，隨手掐一朵放在嘴上吹，有時候竟能吹出聲音來。奶奶用她的那把大芭蕉扇給我趕蚊子。

涼涼的風(fēng)，藍藍的天，永遠留在我心里。

小時候，夏天的午后顯得特別漫長。我一個人坐在圍墻上，看圍墻外人來人往，看男女老少，聽小販吆喝，聽婆媳吵架。

圍墻只有兩米高，青瓦白墻。墻邊有一架木頭梯子，是爺爺特意為我準備的。木頭梯子嘎吱嘎吱響，我一階一階往上爬，在爺爺?shù)目醋o下，坐在圍墻的青瓦上。

抬頭看，奶奶種了多年的紫藤花開了，掛滿了圍墻旁的支架（支架早在春天，爺爺就用清漆打理好了）。紫藤花的香氣溢上來，我忍不住采摘那觸碰到我臉上的幾朵紫藤花，忽聽見爺爺在耳邊大喊別摘了，這才想起爺爺以前給我講的故事。爺爺總說摘了花會被蜜蜂蜇的，我信以為真，所以只敢摘那快凋落的小花。

紫藤花下是個大魚缸。到了夏天，魚兒都喜歡沉在缸底，日光熾熱，水波溫柔。

徂夏暑未晏，蟬鳴景已曛。

圍墻對面是胖阿婆家。胖阿婆家的院子里一年四季種滿了蔬菜。第一次見到她時，只記得她穿著花布衣，胖胖的身形。“胖阿婆”是我叫的，她也不惱，還開心地應(yīng)著我。

我時常爬上圍墻，觀望胖阿婆家的院子。胖阿婆看見我，也總對我笑。

據(jù)說，胖阿婆一個人住在這里大半輩子了，最終她一個人在這空曠的院子里種出半片天地。

木梯子在大雨里吱吱作響，魚缸不知被搬到何處，也與胖阿婆一同消失了。

我的圍墻倒了又重建。只不過，奶奶的紫藤花被連根拔起。如果爺爺還在，一定會說：會被蜜蜂蜇的。

圍墻高了許多，似乎有什么陰霾晦暗囿于其中。我的小木梯已經(jīng)不能爬上這高高的圍墻了，再也沒有趴在圍墻上的小孩兒等日落了。抬頭看見屋頂?shù)耐咂持鹕年柟?，好像一切和過去沒什么不一樣。

但廢墟是會唱歌的。這是大地底下傳出的人和人之間最親密的關(guān)系，是圍墻下所有鄰里質(zhì)樸無華的情誼，是兩個陌生人之間最真誠的、發(fā)自肺腑的善良。這種歌聲就算耳朵不能聽見，那么心一定可以。

我恍惚看見胖阿婆搖著蒲扇在圍墻那邊種菜，爺爺在圍墻下喂我買來的小魚，奶奶叫我從圍墻上下來吃晚飯的情景。我又分明看見，奶奶佝僂的背影、花白的短發(fā)、坐在門前椅子上打盹兒的樣子。

挖掘機的轟鳴聲告訴我，那些夏天和我的圍墻，回不來了。

可我的心分明聽見，廢墟底下的歌唱。

教師點評

小作者先回憶兒時的她與爺爺奶奶共同生活時的點點滴滴，后寫自己與圍墻對面胖阿婆之間的故事，寫圍墻重建，寫紫藤花被連根拔起，寫她想起爺爺說的話。結(jié)尾卒章顯志，集中表達自己對童年生活的感悟與懷念，從而展示出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特點。（周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