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
那天,當我踏著鈴聲,滿面春風地走進教室時,我的心不禁涼了一截:有兩個女生尚在黑板上涂鴉,教室后窗有三四個男生憑欄遠眺,嘴里還大聲叫嚷著什么。最致命的是教室后面還坐著兩位不速之客——外省市的輪崗老師。這一切,她們盡收眼底。一種強烈的挫敗感襲上心頭……
冷靜、冷靜、再冷靜。我告誡自己:尊嚴,不是靠淫威贏得的。
按照慣例,課前三分鐘,學生輪流演講。“今天誰演講?”我陰沉著臉說,掌聲卻空前熱烈。
孫恬歌,這假小子!
“我演講的題目是《你憑什么成功》?!甭渎浯蠓剑瞎疽?,自報家門。說著,手臂一揮,目光聚焦黑板——“成功”,篆體,且似從印章上拓下的,不偏不倚地封印在一個邊框里。多么心靈手巧的姑娘啊,我在心里感嘆。原來,上課鈴響起時,她還未完工,我走上講臺的當兒,她還在精益求精。我慶幸,自己的“雅量”,褒賞了一顆尚美的心。
她從秦朝李斯說起,一直說到農(nóng)民起義領袖李自成,10分鐘過去了,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沒有草稿,只有手心里小紙條上片言只語的提綱。猶如單口相聲,妙語連珠,博得陣陣掌聲。15分鐘過去了,我不禁焦躁起來,我的這堂課咋辦?難道,就這樣讓她漫無邊際地講下去嗎?我有點心猿意馬。倘若我的教學內(nèi)容和教學設計不能完整地呈現(xiàn)于后面觀課的兩位專家,那將是多么遺憾的事!
20分鐘!她竟脫稿,站在講臺上,演講了20分鐘!
掌聲雷鳴般地響起。
這20分鐘,我雖然一言不發(fā),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語文學習呢?我已不在乎專家的挑剔。
“簡直是百家講壇啊——”我正要評價小孫的演講,“報告——”門被推開了,站著三個男生。
我的腦子又“嗡”地炸開了,這遲到也太離譜了吧?“怎么回事?”我無法不嚴肅。
“1000米補測?!?/p>
“為什么選擇這個時間?”我近乎責問。
“體育老師說只有這個時間可以,否則,過期作廢?!?/p>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自我解嘲般地說:“我只想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錯過了一場精彩的演講?!?/p>
“我們?nèi)牭搅耍蠋?。我們只是不愿意打擾她,所以站在門口?!卑。颗?!教室里又一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還需要煞費苦心地導入嗎?請大家翻開講義《輕輕掩門的一聲清響》……
“每每有人離開房間,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去留意門被合上那一刻發(fā)出的聲響。我著迷于此,就像鐘情于品一口茶的余香,錯過了,心里總若有所失……如露滴竹葉,那清響著實令人回味。那輕輕的一合,就像為一首短詩畫下了一個清脆的句點,言盡而意無窮。于是我暗自揣度,這樣的人該有怎樣一顆細密而飽滿的心啊……”讀著清新雋永的文字,我看到同學們眼睛里閃爍的光。
當我宣布下課時,我的教學任務只完成了一半,我向?qū)<艺嬲\地致歉時,沒料到,兩位專家,握住我的手,激動地說:“我們終于看到了語文教育的曙光?!?/p>
(苦樂年華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