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某晚,我獨自待在上海百老匯大廈的書房里,平靜無事。從新聞角度看,過去的幾個月頗為沉悶,不免感到無聊。
目前,蔣介石總司令正在陜西省的西安市,距共產(chǎn)黨軍的占領(lǐng)區(qū)不遠,占據(jù)西安及周邊地區(qū)的則是少帥張學(xué)良的東北軍殘部。一直有傳言稱,少帥的部隊已經(jīng)與紅軍有來往,雙方定期有卡車往返,運送人員與軍需物資。
那晚,我左思右想,橫豎想不出有什么消息足以作頭條發(fā)往紐約。我想找宋子文聊聊,便撥通了他家的私人號碼。接電話的是宋子文的男秘書,一個能干的中國人。他說:“子文不在家,他剛才接到一個電話,就去孔祥熙家了?!?/p>
我突然想起,端納此刻正在上海,何不找他聊聊。端納原是張學(xué)良的顧問,后來轉(zhuǎn)而任蔣介石的顧問。他住在派克飯店。我撥通了電話,接電話的是端納的秘書。他說:“他20分鐘前還在,后來接到一個電話,就去孔祥熙家了……他走得挺匆忙的,好像很著急?!?/p>
蔣夫人這時也在上海,兩天前,我剛在那里喝過茶。我決定給她去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她的私人秘書,一個年輕的英國女人。我問蔣夫人在不在家?;卮鹗恰胺蛉巳タ紫槲跫伊?,剛走不久,看上去很急,緊張得要命”。
我不禁猜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難道是召開家庭會議?因為蔣夫人、她弟弟宋子文和任財政部長的姐夫孔祥熙都在。但是,若說是家庭聚會,為什么把端納也叫去了?他只是個外國人。于是,我不停地撥打孔府的私人電話,但每次都是忙音。最后,電話終于通了,線路里終于傳來端納的聲音。
我問:“出什么事了,一家人干嗎在一起聚會?”
“阿班,對不起,這事沒法對你說。”端納說。
“重要嗎?”我問。端納陷入沉默,足足有半分鐘,最后才說:“先別掛線,我去問問子文,看他要不要公布消息?!?/p>
不一會,宋子文接過電話,對我說,蔣介石被劫持了。事情發(fā)生在他的住處,在西安城外幾公里的一座舊廟里…總司令已經(jīng)被帶進城里囚禁起來。他的衛(wèi)隊成員被打死了許多,蔣介石本人翻墻逃跑時受了傷……對方?jīng)]有提出勒索,他們的要求很含糊。政府還未決定采取何種行動……上海還沒有其他記者知道此事。
重大突破!我得到了全世界頭等重要的獨家新聞。但運氣卻與我無緣,此時已是上海時間晚上9點,正好是紐約的上午9點?!都~約時報》已經(jīng)上街銷售了??上В上?。但是,報社還有一招,可通過霓虹燈字幕,發(fā)布這則轟動性的快報。那時離燈火管制尚遠,紐約時代廣場的舊建筑外日以繼夜地亮著燈牌,不斷跳動著各種文字。
接下來的一小時,我專心致志地忙于寫稿,每十行組成一段快訊,讓車夫送往電報局。車夫就這么來回奔波于辦公室與電報局之間。向紐約發(fā)了總共500多字的一則則快訊后,我終于稍作停歇。然后將蔣介石的危險處境通知總領(lǐng)事、海軍及陸軍情報部門,還有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第四團的指揮官。
美國政府各部門在獲得我的消息后,既有懷疑,也有驚慌,更有感謝,對我的通報表示贊賞。
接下來的兩周好戲連連,結(jié)果則皆大歡喜,蔣介石終于得到了最好的結(jié)局,對中國,這也是幸事。宋子文與端納冒著極大生命危險,飛抵西安。蔣夫人也飛往西安,參加一場場談判。最終,不僅總司令獲無條件釋放,而且由事件的主謀張學(xué)良親自陪同,飛回南京。(摘自《一個美國記者眼中的真實民國》 哈雷特·阿班(美)/著 楊植峰 譯 中國畫報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