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雪
北 風
想起那些橫七豎八的筆畫
有狼毫反復在一張臉上練習草書
春天尚遠。草木的蘇醒遙遙無期
金剛石或石墨走過加厚的落地玻璃
誰都無法把一地碎瓷從墜落的高音中扶起
在冬天,每一棵樹都是一只替罪羊
它們靜候在刀下的樣子令人顫栗
沒有人試圖掙脫一條河流的捆綁
就像沒有人能躲過一個季節(jié)的流放
懷念,是極其虛妄且罪有應得的
就像心底的熱血燙過千遍的孤獨
沒有同情更不值得體恤。現(xiàn)在
北風只拿骨頭敲打那顆永遠堅硬
且不被買斷的心
迎著衰敗與寒流,強大的對抗不可避免
取出懷里的詩卷和背上的刀劍
所有人和事,都將在一張紙上狹路相逢
原 野
眼里有風,風中有車馬
趕車人自始至終唱著一首歌
所有遠行,都是我的臨時起意
沒有人想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
青草,比我想象的要高、要深
草里的石頭比吻花的云朵更低調(diào)
此時,我的身上應有羊的溫潤馬的血氣
雪山和湖水,只是你不曾失手的銀簪和銅鏡
走出帳篷,你是今天我心滿意足的主人
掛起月亮又摘下星星
心底的呼喊正是你馳騁的疆場
汗水與珍珠,是季節(jié)此起彼伏的回響
如果這世界足夠開闊,我將張開臂膀迎接
愛比命運擁有更大的面積
雨
雨落下來。昨天的一切
已不再真實
沒有任何征兆。多么武斷
而又落寞的上午
那個人依舊早起。雨
讓他重新領略了這個世界
冰涼的,模糊的,遙遠的
很多事物已在心中消逝
傘在另外一個人的手里
撐開或收起已失去意義
此刻,生活更接近于一次漫步
很多人在路上,漫無目的
雪 地
呼吸停了下來?,F(xiàn)在
風是逐漸散開的長發(fā),枕邊的流水
黑暗中,我們看見
一個人的江山若明若暗
懷疑得久了,月光就會變成廢墟
透過窗紙,我看見
一顆心在詩中輾轉反側
一只手在紙上篡改歷史
不相信自己卻突然相信了命運
不懂得入世卻投靠夢境
放棄哀怨和嘆息。所有人
都將面臨一生最大的野心
雪,或者是萬物的反光
風雪中,說謊者被困于自己制造的假象
此刻,馬嘶和鳥鳴是否還在天上
有無一個聲音把羽毛和道路喚醒
小針刀
生命過半,需要模擬一次死亡
需要一次山重水復的睡眠
需要說著說著就不知所往的遠游
什么都不要緊了,就像草木入秋
紅的紅,黃的黃,白的白
最后,被一場雪埋掉
多像酒后,醉了,哭了
一片狼藉后突然回到自己
生命需要卸載,正如果后凋敝
在對季節(jié)的盤點和整理中
萬物悉數(shù)走過自己的刀山火海
現(xiàn)在我平躺著。深秋的手術臺
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曠野
一枚針深入血肉,多像萬盞燈走在三更
還是等我慢慢醒來吧
醒來。仇人已不再是過去的仇人
親人,還是原來的親人
起風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風了
仿佛很久以前的舊事
再一次被人提起
風中有槐花和榆錢的香氣
有中藥熬出晝夜的苦味
還有一介,揮之不去的背影
起風了——父親
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此刻,所有苦難都被他攥在手里
遠 方
一匹馬掙脫塵土
深夜,蹚過我們頭頂?shù)男呛?/p>
一片麥田的斜坡上
招展稻草人漸老的傳奇
野花一朵一朵地開
遠遠看上去,都像是白色
春風與霜降里
同時落下,一萬只麻雀
不敢走進那片黑松林,就像你
從未看清過風的淚痕與夜的表情
落葉簌簌又紛紛
映襯出,一棵樹凄涼的晚景
大雪壓住夢的屋頂
同時撲滅火把與玫瑰
寶劍用閃電誘使我走向天際
逼我失聲,喊出此生不幸
一束光,走近是一道傷
愛過的人與物,早已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