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良心的袋子裝滿

朱咸玉

父親常說，只要人幫人，世界上就沒有窮人。

父親不舍得花錢，是村里有名的“摳王”，可是對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他從不含糊，哪怕他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盡量去幫助。記得有一次，他把自己的路費(fèi)給了一個被小偷洗劫一空的老人，自己步行40里路回家。不知情的鄉(xiāng)鄰以為父親又是為了節(jié)約路費(fèi)，“摳王”的名號在村里愈發(fā)叫得響亮了。

父親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小偷光顧的對象。那—次正是春播時節(jié)，父親和幾個鄉(xiāng)鄰去城里買種子。買完種子后，父親的兜里還剩下一百多元錢，他沒花，連午飯都沒舍得吃，就和幾個鄉(xiāng)鄰急匆匆地坐上了回鄉(xiāng)下的客車。大概是買票的時候，他兜里的那100元的票子被人瞄上了，再翻口袋的時候，那張100元的票子就不翼而飛了。在那個年代，100元錢不是個小數(shù)目，可以買很多東西呢，父親急得滿頭大汗，在翻遍所有的口袋，確定錢丟了之后，父親感到眼前一黑，差點(diǎn)暈倒過去。車上人很多，父親看著滿車廂的人，感覺每一個都像是偷他錢的人。

父親正在心里痛罵自己粗心大意的時候，聽到了車下一個女人聲嘶力竭的尖叫：“我的種子丟了，你們誰看到我的種子了，那可是我家一年的生計啊……”

那個丟了種子的女人在那里不停地抽泣，她說她把種子放在站點(diǎn)，自己去解了個手，就這一小會兒工夫，種子咋就沒影了呢。她說她家死了男人，里里外外全靠她一個人支撐著，她命苦啊。她呼天搶地，車?yán)锏娜硕技娂妼@個丟了種子的女人表示同情，紛紛譴責(zé)那個偷種子的人缺德，斷了窮人家的活路。

“不管咋的，先上車再說吧?！备赣H勸她，忘了自己也是個遭遇了盜賊的人。

父親問同來的鄉(xiāng)鄰要了個空袋子，放到那個素不相識的女人的手里。他解開自己的袋子，一捧一捧地往女人的空袋子里裝種子，一邊捧一邊說：“你少種點(diǎn)，我也少種點(diǎn)，日子總能挺過來的?！迸c父親同來的鄉(xiāng)鄰，看到父親的所作所為，也都紛紛打開袋子，往那個女人的空袋子里捧種子。不一會兒，那個空袋子就鼓了起來，仿佛吃飽飯的人，振作了精神。那女人不知道說什么好，一個勁地要給父親和鄉(xiāng)鄰磕頭，父親說：“誰還沒有個難處，都幫一把，就挺過去了。”

滿車廂的人都目睹了父親的小小善舉，他們不知道父親的心靈剛經(jīng)歷的創(chuàng)痛。父親也自始至終沒有向人說出自己的錢被偷了。

下車的時候，人很擠。他感覺被人緊緊地貼了一下身子。當(dāng)父親再一次翻口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張百元票子又回到了他的口袋里。就是他自己的那張，他認(rèn)得，皺皺巴巴的，那上面還有他的體溫呢。

望著從車上下來的一個個人，父親看誰都不再像是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