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濟寧市微山一中高三 卞玉珂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你走過,你如是說。
冬來得猝不及防,光禿禿一片樹曝露在寡淡的天色下。法桐的葉堆了厚厚幾層,腳碾過,踏出脆生生的驪歌。頭頂?shù)奶彀酌擅梢黄?,映襯著光禿禿的枝丫。那些樹,那些亮堂堂活過一場的樹,就這樣了無痕跡了嗎?
想起龔自珍的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它們是被冬天埋下,以待來年開春的鮮活嗎?不知怎地,我總不這樣認為,從春的窈窕,夏的多嬌,到秋的枯寂,認認真真走過四季輪回的樹,怎甘心就這樣退出冬的領(lǐng)地,雁過無痕,悄無聲息?總該留下點兒什么吧!
但留下的是什么呢,誰找得到呢?它隱秘的藏匿,在哪塊疏落的云霞中,在哪片離離的顏色后?抬眼望去,如置身空落落的畫中,四周一片明晰,偏樹色無處可尋,可是我想得多了?疑惑時腳下踩斷半截細枝,末梢仍帶一片微黃的葉子。我驚喜,見赭色水泥地上霧一樣浮起片片葉的肌理,色澤醇厚卻微淡,在水里洗過一般。怕是眼花了吧,我笑自己。定睛細看時發(fā)現(xiàn)這并非錯覺,荒蕪里竟開出了花兒來。
我蹲下身,用手撫過那顏色,路面冰冷硌人的觸感依舊,卻又似摻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摩挲著我溫熱的掌心。原來日日碾過的落葉融進其中,這是他給予冬的刺青,深情得幾乎令人不忍的執(zhí)著。
我想不出那樣脆,那樣干巴,那樣格格不入的輕飄飄的葉子,如何放柔身段,如何忍過千萬只碾過的步履,如何一點點向最冷硬處扎根,它窮盡最后一絲氣力刻下的刺青,是挨過風刀霜劍最傲然的證明。
——因為我活過啊,我曾是那柔綠那橙黃中的一星,即便我在秋末殘喘,但若就此無聲而逝,你說我怎能甘愿?于是長眠的軀體在昏暗中得以不朽,如刺青刻在冬漠然的心懷。
但豈止是冬的刺青呢?那一片敦煌壁畫般微微駁雜的畫,亦是永不褪色的刺青——紋在葉盈盈的心中。
你走過,你如是說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