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
別說村里人弄不明白,就連張文良、張文佳兄妹倆也覺得奇怪—老父親和老母親吵吵嚷嚷了一輩子,咋突然變得安安靜靜的了,就像兩只成天嘰里呱啦的電喇叭突然斷了電一樣。
這輩子,老兩口就是吵過來的。
年輕時,吵架是兩口子的家常便飯。兩個人為一碗米、一瓢糠吵過,為兩尺布、幾個雞蛋吵過,為油鹽醬醋吵過,為娃娃生病吵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其實,只要有一個稍微讓讓,就過去了??蓛蓚€都不讓,針尖對麥芒,仿佛不吵就不痛快。那時候張文良和張文佳還小,父母吵架的時候,他們就躲在一邊,不敢吱聲。
兄妹倆慢慢長大,老兩口還是大事吵、小事吵,有時候啥事都沒有,也莫名其妙地吵。為割兩斤肉吵,為買一件衣服吵,為兄妹倆的學(xué)費吵,為雞鴨鵝吵……一直到兄妹倆大學(xué)畢業(yè)在城里安了家,老兩口還是吵。
老婆子時不時給張文佳打電話告老頭子的狀,聲音里滿是委屈:“叫他少喝點酒,三句話就跟我奓毛。我是為他好,我錯啦?!”張文佳勸道:“哎呀,媽,老爸就是那個性格,您就讓著他點兒嘛。都一把年紀(jì)了,還成天吵啥?”老婆子更委屈了,說:“我又沒錯,憑啥要讓著他!”
老頭子也時不時給張文良打電話告老婆子的狀:“成天這也管那也管,剛把酒杯端起來她就在一旁嘰嘰歪歪的,跟她一起過真是遭罪?!睆埼牧紕窭细赣H:“爸,媽也是為您好。她說她的,您聽著就是了嘛,何必遇事就吵。都一把年紀(jì)了……”
張文佳和張文良無數(shù)次聽到老兩口說這樣的話:“不想跟他(她)一起過了!”
一個周末,兄妹倆帶著家人回去看望老兩口。本來一大家子人高高興興的,可午飯后,也不知為啥,老兩口又莫名其妙地吵起來了。兩個人互不相讓,老婆子甩過去一根針,老頭子就扔過來一根刺。后來還吵出了花樣:古人語、圣人云;以前如何、現(xiàn)在咋樣;半輩子忍讓、幾十年委屈……張文良勸老父親,老頭子又說:“不想跟她一起過了?!?/p>
張文佳也在勸老母親,但老頭子的話刺激了她,她沖著老頭子說:“你以為我想跟你過?”
兄妹倆都覺得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了。都一把年紀(jì)了,老這樣吵,算怎么回事兒啊!可光勸也沒用,他們想來想去,最后決定:把老兩口分開!到時候,看他們跟空氣吵去。
兄妹倆商量好了,老母親跟張文佳過,老父親跟張文良過。
收拾好房間,鋪好床單被褥,兄妹倆就一起回去接老兩口。兄妹倆說了他們的打算后,老婆子看看老頭子,又看著張文佳,說:“我咋要跟你們過?我有房子?!?/p>
張文佳說:“媽,去城里跟我們一起生活,您肯定開心。”
老婆子又看看老頭子,說:“在鄉(xiāng)下我照樣開心?!?/p>
老頭子也不肯去張文良家,說:“去你家干啥,我沒有家?”
張文良說:“爸,城里不一樣,生活舒服得多?!?/p>
老頭子看看老婆子,說:“有這鄉(xiāng)下舒服?”
老兩口都說:“不去!”斬釘截鐵地。說完,說說笑笑地一起下地摘菜去了。
從此以后,老兩口再也沒有吵過架。這在村里人心里成了一個謎,而在張文良和張文佳心里,很快有了一個動人的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