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杰
沿布爾哈通河岸邊步道慢跑五公里,汗水順著臉頰流淌到脖子和后背,上衣濕了大片,黏在身上,我用力拉伸脖子,舒展四肢,由跑步改為慢走,不知不覺又來到了河邊的游樂場。
“怎么又是你?”經(jīng)營海盜船的老板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也不看看幾點(diǎn)了,我馬上要收攤了。”
“有生意還不做?”我看看手表,已經(jīng)接近晚上十一點(diǎn),確實很晚了。我掏出一百元遞給老板,他不再說什么。
“今天不要嘔吐在船上,不然再交一百也休想上船。”老板嘮叨著,為我系好安全帶。
“我盡量?!睂τ诶习宓囊?,我并沒有把握。海盜船上下?lián)u擺,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感覺頭暈?zāi)垦?,好像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了,最終還是吐在了船上。
據(jù)張磊說,是我心里還想著方慧才會這樣,因為我第一次坐海盜船是和她一起坐的,只有克服了嘔吐,才能徹底從對她的思念中走出來。我根本不相信這種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的言論。
張磊是我公司的合伙人,追女人很有一套,正因為這樣,他在我面前總是好為人師,指點(diǎn)我怎么追女人。用他的話說,結(jié)婚前經(jīng)歷的女人多了,結(jié)婚后才不會離婚。
我無法認(rèn)同這種道理,和方慧分開六年,每次來到布爾哈通河,我還是會想起她。
那年夏天,我和同事在河邊喝酒擼串兒,聽到河里有人喊“救命”,我沖過去朝落水的方向一個猛子扎下去。到了河里才感覺力不從心,我那點(diǎn)兒游泳技巧勉強(qiáng)自救,救人還差得遠(yuǎn)。喝了多少河水我已記不清楚,人是救上來了,可我也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
后來我才知道,被救的女孩叫方慧,住院的時候,來看過我?guī)状巍K軔坌?,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每次笑起來,整個病房都充滿了陽光。
出院那天,她請我吃飯,算是感謝。我們從此開始了交往,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也很充實,一起逛超市,一起打游戲,一起做飯,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一天下班回家,桌子上擺滿了我喜歡吃的菜,我顧不上洗手就抓了塊烤羊排吃起來?!敖裉焓鞘裁慈兆?,不是中彩票了吧?”
“這是最后一次給你做飯?!狈交鄣谋砬橛行﹪?yán)肅。
“為什么是最后一次?”她的話讓我有些莫名其妙。
“吃了這頓飯我們就分手。”方慧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分手?”我的心跳加速,甚至有些憤怒,她為什么能這么平靜地說分手。
她給出的理由是,我沒錢,連房子都買不起,和我在一起生活沒有安全感。有個條件很好的男人追求她,她同意了。
這也許是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我沒有反駁的底氣,她說的這些我確實都沒有,可是我答應(yīng)過她,幾年之內(nèi)都會有。
她說不想再等了,女人等不起。
那天之后,她辭了職,換了電話,像空氣一樣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尋找是徒勞的,也許她已經(jīng)離開了這座小城,離開了我們熟悉的布爾哈通河。
六年過去了,我有了自己的公司,經(jīng)營得還不錯,在這個小城也算事業(yè)有成,可是她卻離開了我的生活。
清明節(jié)的時候,我陪張磊到山上的陵園祭拜,張磊祭拜時,我百無聊賴地四處走動,一處墓碑上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墓碑上寫著“方慧”兩個字。我快走幾步,來到墓碑前,沒錯,名字是方慧,照片也是她。
怎么會?她怎么會在這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顧張磊在后面呼喊,發(fā)瘋似地向山下跑去。來到方慧父母家里,我才知道了一切。方慧的母親告訴我,當(dāng)年,方慧得了癌癥,已經(jīng)是晚期,她不想連累我,才故意找理由和我分手。
方慧的房間還保留著當(dāng)年的樣子,墻上掛著我和她的照片,桌子上擺著我送她的水晶球。
那一刻,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眼淚也無法控制。我在方慧的房間待了一個下午,這是六年來我感覺最充實的一個下午。
“五一”放假的時候,我又來到布爾哈通河,河邊的景色依然讓人陶醉,河水清澈見底,岸邊的花草樹木在河里都能找到它們的倒影,在這倒影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方慧的那張笑臉。
河邊的游樂場里人很多,游玩項目也很多,我依舊選擇了海盜船,這次居然沒有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