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月
羊群聚集,像散去又歸來的孩子
父親領著我們,沿著春天的麥地
將一年采集的孤篇鋪展于短暫的聚會
易碎的清風和列隊的白鴿
從我們的屋頂上報一兩聲平安
我們有時像長劍,有時像排簫
揮舞多年后,又自我否定劍法
合奏鳴曲重未離開故鄉(xiāng)的胸脯
有時又像窟窿遍地的行李
從今若許,只愿跟隨可縫補的親人
我的麥地早就沒有了羊群
流散的兄弟姐妹,將顛簸趕回淮河
彼此達成了共識,不再誤讀春風
也不會為身體里的曠遠抱怨
我們臉上的煤灰又重新燃起火焰
父親重新放起羊群,我們混于其中
他將我們趕入春風浩蕩的麥地
我們啃食野燕麥、稗草、薺菜和看麥娘
再過不久,渾身便長出麥芒
如一根一根銀針,針灸父親的隱疾
螳螂困于捕蟬,像我多年撲食的恐慌
在前在后,在無數(shù)空曠的黎明
從你的權勢和博弈瞬間,跫音頓足
與我沸騰的欲念形成對峙
這是一種劍拔弩張
多么像我們不規(guī)不矩的一生
那些恐懼和麻木,不確定的擔憂
那些身前和背后的,萬物的位置
不斷宣告主權和勢力范圍
這世間美好的較量多么神奇
沒有硝煙,只有對話空闊的蒼穹
仿佛長河與落日對撞的燎原
我一直在你身后,保持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也會為樹下的彈弓吶喊助威
無比光彩的生命,并不孤獨寂寞
萬物歸于林中,我扇動半生風雨
誰能預料,潛于白晝溺于黑夜
眾生行于其上,命運如此兜兜轉轉
在一條高速公路上,有的人駕車而去
體驗馳騁,為一個理想的目的地
兜完空虛的一圈,像棋盤上厭倦的布局
我不帶車馬,一兵一卒足夠
也不帶困倦,我依然年輕的曲路
和那些倉促交匯的車流和影子
是我蒼涼的行程,是美和沖動的旅途
請你入局,迎你十里
這些年我奔跑的途徑,是求生之路
順從既定路線的安排,一具肉身
在顛簸中構想西風獵獵的一生
給所有的田字和交叉路口記號
桀驁不馴的皮囊,像你腐朽的誘餌
投身于活著,礙于你致命的一擊
我開始眺望舊愛和背后的流水
倒車,萬象有序,我最初的輪回
往左懸崖勒馬,往右我們終生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