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車
下午四點,申時,迎著正要西下的
太陽,我疾行,向著正陽門
公交疾駛而過,我不上
此刻我是一百年或者五百年前的
一介外省來的草民。我步行
太陽乘轎徐徐下落
地鐵站張著大口,我拒絕讓它吞下
京城的隆冬,我走得汗水淋漓
穿過幾個紅綠燈,從地下繞了半圈
正陽門驀然聳立在我眼前
可它不看我,也不看與我一樣的
蕓蕓眾生,它正給落下的太陽接駕
我悄然退下,背對夕陽慢慢回返
瘦長的投影被汽車軋得七零八落
把市囂:人喊,車嘶,留在大街上
不要攪擾了這里的沉寂
不要讓夕陽,輝煌的夕陽跟進來
我擔心它會點燃我,我這棵來自魯西的
小草,去草場胡同找草:
茅草,牛筋草,葎草,或者苜蓿
作牲口的飼料?當烘炕、燒磚的燃料?
紫禁城應(yīng)該不要,就像這里的草
低賤、卑微。但它們肯定是干的
晾曬干的,易燃
但我找不到一個草垛,一個草場
甚至一根草,只有我這棵枯草走動著
從胡同頭條到胡同二條,三條、五條
路面瀝青覆蓋,光潔,油亮,沒有
能夠長出草的一捧土
空地、空場、空院堆著的不是草
是快遞或者物流的消費品,是
一座一座堆積如山的欲望
越來越高越來越易燃
越來越抵近太陽、此刻燃燒著的夕陽
走出草場胡同十條,最終沒看到一棵草
唯一的一堆草是我的一頭華發(fā)
走到繁華的大街,驟然間被霓虹燈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