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之人最可愛

/熊太行

姑娘聽她言語誠懇，說：“他叫范二郎?！?/p>

“是樊樓開酒店的范二郎嗎？”

“是他?！?/p>

“行了，這家我認(rèn)識，他哥哥嫂子都是好人，這孩子聰明伶俐，他哥哥正托我說親呢。我能讓你嫁給范二郎，你愿不愿意？”

王婆這話不簡單，媒人是江湖人，嘴巴最臭，王婆居然這么認(rèn)真地說范大郎是個好人，那只怕就是真的好人了。

順便說一句，樊樓就在京城的御街上，宋徽宗和李師師長期在這里有一個雅座。在這篇小說里，范家不僅有錢，而且有一定的社會地位，這樣的一家人還是“好人”，非常難得。

“我當(dāng)然高興了，只怕我媽媽不肯?！?/p>

“我自有辦法?！?/p>

王婆出來，就跟周媽媽要三杯酒。哪有醫(yī)生要酒菜吃的，這是媒人的做派。

周媽媽一頭請她吃酒，一頭問：“我女兒害的是什么病？”王婆把姑娘說的話一一說了。

王婆建議周媽媽直接派人去跟范二郎家里談親事，周媽媽有點猶豫——男人沒回來，自己做主把女兒許配給人，說不過去。

但是王婆會說話：“這樣，我先去跟范大郎說親，我們先下了定，等到周員外回來再辦喜酒，也就是了。”

周媽媽暈暈乎乎地答應(yīng)了，這就種下了禍根。

怕女兒病重，可以告訴她，等你父親回來就跟他提，私下定親是不妥的。

王婆到了范家，范大郎正在發(fā)愁，弟弟一回來就病倒了。

王婆樂了，這肯定也是相思病，進(jìn)去一問，這病癥和周勝仙的一模一樣。

王婆笑了起來。

王婆道：“我不笑別的，我得知你的病了。不害別病，你害曹門里周大郎女兒，是也不是？”

二郎被王婆說中心事，跳起來道：“你如何得知？”王婆道：“他家教我來說親事?！?/p>

范二郎感覺到了幸福的暈眩，要什么就有什么，歡喜誰就是誰，這也太順利了吧！

兩家換了禮物，范二郎歡天喜地，不再出門，每天和哥哥照管酒店。周勝仙過去也是貪玩的女孩，自從下了定，也愿意做一些針線活了。

兩人心安意樂，只等周員外回來正式成親。

但是，世界怎么可能按照兩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的意愿來運行呢？

周大郎

兩人是三月下定，到了十一月，周勝仙的父親周大郎從外地回來了。

周媽媽把女兒的事情說給了丈夫。

“定了未？”周大郎問妻子。

不妙，這個話頭不對，話越少，人就越憋著要挑事兒。要是周大郎絮絮叨叨數(shù)落老婆，發(fā)一遍牢騷，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定了也?！?/p>

周媽媽怕丈夫，但是這一刻她還是鼓起了勇氣，她心疼女兒。

周大郎聽說，雙眼圓睜，看著周媽媽罵道：“打脊老賤人！得誰言語，擅便說親！他高煞也只是個開酒店的。我女兒怕沒大戶人家對親，卻許著他！你倒了志氣，干出這等事，也不怕人笑話?！?/p>

打脊，就是用棍子打后背，這是古代的刑罰，周瑜打黃蓋，就是打脊。周大郎說周媽媽是打脊老賤人，就跟“殺千刀”的意思差不多。

周大郎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和女兒的幸福相比，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體面。

他希望女兒找一個大戶人家，瞧不上開酒樓的。今天我們覺得開一座酒樓是個大買賣，但是在宋朝，商人的社會地位很低。所以盡管大宋皇帝也是樊樓的客人，范家畢竟也就是一個開酒樓的，社會地位并不高。

周員外沒有真正考慮妻子的提議，也沒有去考察范二郎的情況，他信口侮辱妻子，說那么難聽的話，說明他從來就是希望控制家人，而不是真正在乎自己的女兒。

這邊周員外罵人，那邊屏風(fēng)后面咕咚一聲，好像有人摔倒了。

屏風(fēng)后面不是別人，正是女兒周勝仙。姑娘聽見父親罵人，知道情況要壞，急火攻心，昏了過去。

迎兒慌張張跑來，讓夫人快去救小姐。

周員外罵道：“打脊賤娘！辱門敗戶的小賤人，死便教他死，救他做甚？”

迎兒要自己去救護(hù)小姐，也被周員外“一個漏風(fēng)掌”，打倒在地。

好霸道的老頭子啊！他感受到了一點點冒犯，都會十倍在女兒身上找齊?？吹脚畠簳灥梗X得這是女兒在耍心眼。他不相信任何人。

周媽媽氣得暈了過去，醒來后放聲大哭。早有附近的幾家嫂子聽見動靜，過來勸周媽媽。周媽媽性格好，大家都喜歡，周大郎的脾氣壞，大家都不喜歡。

但是周員外把眼睛一瞪：“家間私事，不必相勸！”

老頭子脾氣是真壞，難怪周勝仙在賣糖水的那里都用“我是周大郎的女兒”去嚇唬他。

周大郎這嘴臉一出來，大家不好問，也不好勸，都回家去了。

周媽媽緩過這口氣，爬起來去看女兒——女兒四肢冰冷，已經(jīng)死了。

又漂亮，又冰雪聰明的一個女孩子，就這么沒了。往常周媽媽不敢違逆丈夫，但是現(xiàn)在，二十年的恩怨總爆發(fā)：“你太狠毒了，想來是你舍不得三五千貫的嫁妝，害了我的女兒！”

這是氣壞了，口不擇言，但是也沒有冤枉周大郎，嫌貧愛富確實是他的風(fēng)格。

周大郎聽得，大怒道：“你竟說我是為了省三五千貫，這等奚落我！”

周大郎沒有悔恨、反思，而是立刻覺得自己委屈，把敵意轉(zhuǎn)向妻子。這樣的人，我們在生活里一定要小心。

周大郎出去買了棺木，妻子見棺材進(jìn)門，痛哭了起來。周大郎發(fā)狠：“你說我割舍不下三五千貫的嫁妝，這就把你女兒房里的金銀細(xì)軟都搬在棺材里！”

其實這種事，最應(yīng)該請王婆來張羅一下，但是女兒的死跟王婆有關(guān)，周大郎肯定不會請她過來了。

否則，神通廣大的王婆可能一針把瀕死的周勝仙救活過來，也可能攔著周大郎，多停周勝仙幾天，也就不會有后面的故事了。

周大郎叫仵作把女兒入殮，又吩咐管墳園的張一郎、張二郎兄弟：“你兩個便與我砌坑子?！?/p>

周大郎準(zhǔn)備厚葬女兒，又決定第二天就下葬，這完全就是賭氣。

第二天，周大郎就把女兒埋在了那個淺坑里，回來繼續(xù)跟老伴兒慪氣。

盜墓賊

有個干暗行、撈偏門的人叫朱真，三十多歲了，還是個光棍，跟老娘一起生活，這人平時的工作，是給仵作做副手。

這次埋葬周姑娘，他也在幫忙。回來之后，他跟母親說：“我來日就富貴了?！?/p>

母親問他緣故，朱真說：“周大郎女兒死了，大概有三五千貫房奩，都放進(jìn)了棺材里。有這樣的富貴，如何不去取了它？”

看朱真這個說話輕佻的樣子，就不是一個善類。

朱真媽媽嚇壞了：“這不是鬧著玩的。又不是八棒十三的罪過，你爹當(dāng)年就是做這事，沒落下好結(jié)果?！?/p>

八棒十三的罪過，指的是最輕的罪，最輕的笞刑八下，最輕的杖刑打十三下。但盜墓可是死罪。

朱真他娘告誡兒子說，他爹就是盜墓丟了性命。

“二十年前時，你爹去掘一家墳園，揭開棺材蓋，尸首覷著你爹笑起來。你爹吃了那一驚，歸來過得四五日，你爹便死了。孩兒，切不可去，不是耍的事！”

朱真不理他娘，把床底下他爹當(dāng)年用的斧頭、撬棍之類的工具拿了出來。

他娘繼續(xù)勸：“別拿出去吧！你爹當(dāng)年拿著這個袋子出去，用了一回就死了！”

朱真道：“各人命運不同。我今年算了幾次命，都說我該發(fā)財，你不要阻擋我?！?/p>

正是農(nóng)歷十一月的時候，東京城外下了雪。

賊有講究，叫做偷雨不偷雪，因為雪天會留下腳印，雨天會沖走作案痕跡。但是盜墓賊比小偷高明，人家有專業(yè)工具。

二更天，朱真穿著蓑衣出發(fā)了，他的蓑衣后面掛著竹皮子，能掃掉雪地里的腳印。

他用帶毒藥的油糕毒死了張家兄弟的狗，然后開始動手。

小說這樣寫：朱真“下刀挑開石板下去，到側(cè)邊端正了，除下頭上斗笠，脫了蓑衣在一壁廂，去皮袋里取兩個長針，插在磚縫里，放上一個皮燈盞，竹筒里取出火種吹著了，油罐兒取油，點起那燈，把刀挑開命釘，把那蓋天板丟在一壁”。

這個棺材是他埋的，他知道弱點在哪兒。

看到周勝仙的尸體，朱真說：“小娘子莫怪，暫借你些個富貴，卻與你作功德?！钡懒T，去女孩兒頭上便除頭面。有許多金珠首飾，盡皆取下了。

盜墓小說里，盜墓賊有分金認(rèn)穴的訣竅，偷東西要給死人留一件，燈滅了、雞叫了要立刻退出墓穴，這些其實都是虛構(gòu)。

大多數(shù)的盜墓賊就是朱真這樣，貪婪，干脆，頂多對死者說幾句漂亮話，然后拿走所有的財物。

正在動手，朱真突然被女孩子一把抱住了，這下把他嚇得不輕。

那女孩兒叫聲：“哥哥，你是誰？”

從今天的醫(yī)學(xué)角度來看，周勝仙就是深度昏迷，進(jìn)入假死狀態(tài)，被活埋在墳里，朱真盜墓，結(jié)果她醒了過來。

朱真那廝好急智，便道：“姐姐，我特來救你。”

周勝仙看看四周的情況：自己在墓坑里，棺材蓋開著，面前是一個陌生男人，這個男人身邊有刀和斧子。

這個男人能是好人嗎？這個時候，千萬別嚷，不然肯定要被對方殺害。

周勝仙道：“哥哥，你救我去見樊樓酒店范二郎，重重相謝你?！?/p>

她不要回家，要去找戀人——父親已經(jīng)埋葬過她一次了，她希望這撿回來的余生和情郎在一起。

周勝仙不是求饒，而是求朱真送自己去范二郎那里。你先提出一個比較高的要求，對方拒絕了，這時再提出一個比較容易實現(xiàn)的要求，對方就不大容易拒絕，這是人際關(guān)系上的一個小技巧。

如果直接求朱真不殺自己，這廝拒絕了，自己就會有生命危險。

此外，周勝仙假裝是個癡心人，可以讓朱真對她放下警惕。朱真果然舍不得殺人滅口了。娶媳婦不是還得花錢么？不如把這個姑娘帶回家做老婆。

“當(dāng)下朱真把些衣服與女孩兒著了，收拾了金銀珠翠物事衣服包了，把燈吹滅，傾那油入那油罐兒里，收了行頭，揭起斗笠，送那女子上來。朱真也爬上來，把石頭來蓋得沒縫，又捧些雪鋪上?！?/p>

盜墓的事情不能被看墳的人發(fā)現(xiàn)。

他背著姑娘，一路回家，把他娘嚇了一跳：“兒啊，你盜墓怎么還把尸體背回來了？”

朱真讓他娘低聲，他把女孩子堵在屋子里，拿著刀威脅。

“你若依我，我?guī)闳ヒ姺抖?。你若不依我，看見這刀沒有？把你砍成兩段！”

女孩兒慌道：“哥哥饒命，您說什么事？”

朱真道：“第一不要出聲，第二不要出房門。要是依我，兩三日內(nèi)我?guī)闳フ曳抖?。若不依我，就殺了你！”女孩兒趕緊答應(yīng)。

朱真有一個如意算盤，周家這個女兒已經(jīng)死了，埋了，誰也不會來找這個女孩兒了。如果這個女孩兒不跑，那就好辦了，把她關(guān)起來洗洗腦，過一段再生個一兒半女，就拴住了。

買被拐賣的女孩子做老婆的家庭都是這么想的。

周勝仙聰明，一直都在問朱真什么時候帶她去找范二郎。朱真就一直騙她，說范二郎正在害病，要等幾個月才能來接她。

逃脫

自十一月二十日姑娘來到朱家，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五，朱真死死守著這姑娘，不讓她逃跑。

正月十五，朱真決定去看看鰲山燈，這是上元燈節(jié)的一個打卡點，花燈扎成鰲魚山的形狀，非常壯觀。朱真從周勝仙那里偷到了錢，就準(zhǔn)備出去吃喝玩樂一番。

大約一更更盡，也就是晚上八點來鐘光景，朱真的老娘聽見外面有人喊“有火”！開門看時，見隔四五家有一家酒店里火起，朱真娘趕緊回家收拾。

擱以前，家里窮，朱真的老娘可能抬腳就跑了，現(xiàn)在有了周姑娘那些珠寶首飾，朱真他娘自然要收拾收拾。

女孩兒抓住了機(jī)會開門就走，逃到了熱鬧地方。老太太忙著收拾東西，也顧不上她。

周勝仙一路打聽曹門怎么走，打聽樊樓酒店怎么走。

好可憐！家在曹門，不是不想父母，她要第一時間把自己交到范二郎手里，睡一個復(fù)活以來的安穩(wěn)覺。

她會說什么呢？

“我有好多好多話要對你說，我對生存、對死亡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

“我忍不住看見你驚喜的樣子了?！?/p>

女孩兒走到樊樓酒店，見酒博士在門前招呼客人。女孩兒深深地道個萬福。

從魔窟里逃生出來，還是這樣講禮貌，這姑娘真好。

女孩兒道：“范二郎在嗎？”酒博士說：“就在酒店里。”

酒店還在營業(yè)，賣酒給那些過節(jié)的、快樂的人。

女孩兒一直走到柜邊，才叫道：“二郎萬福！”

范二郎一眼看見周姑娘，嚇壞了。

姑娘的死雖然和他無關(guān)，但這事畢竟因他而起，情人節(jié)了，死去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范二郎吃了一驚，連聲叫：“滅，滅！”

女孩兒說：“二哥，我是人，你覺得我是鬼嗎？”范二郎根本不肯信，一頭叫“滅”，一只手卻扶著凳子。

凳子上有許多湯桶兒，范二郎用手提起一只湯桶兒來，扔向周勝仙?？蓱z這女孩兒太陽穴上被打了個正著，當(dāng)場倒地。

周勝仙這次真的死了。范大郎趕緊跑過來，只見姑娘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我以為是鬼，她是周大郎的女兒，十一月已經(jīng)死了，沒想到……”范二郎說。

地保帶著人，把范二郎鎖起來帶走了，范大郎趕緊找人去請周大郎認(rèn)尸。

周大郎覺得是拿他取笑，后來聽說范二郎真的被關(guān)進(jìn)了開封府，趕緊去認(rèn)了尸體。躺在地上的真的是女兒，女兒死了兩次。

開封府尹包老爺升了大堂，問這個案子。先去調(diào)查周勝仙的墳?zāi)?，開棺發(fā)現(xiàn)沒有尸體，陪葬品也都被偷空了，但是不知道盜墓的人是誰。審范二郎，范二郎什么都不知道。

這里要解釋一句，這個故事是徽宗年間的事，包拯早在徽宗當(dāng)皇帝之前三十多年就去世了，所以這里的包大人不會是他。

案子僵持在這里，范二郎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輾轉(zhuǎn)反側(cè)。他一方面糾結(jié)周勝仙的生死：“若說是人，她已死過了，見有入殮的仵作及墳?zāi)乖诒丝勺C；若說是鬼，打時有血，死后有尸，棺材又是空的?！币环矫嬗挚上е軇傧傻娜蓊仯骸翱上Ш脗€花枝般的女兒！若是鬼，倒也罷了；若不是鬼，可不枉害了她性命！”

他回憶起茶坊里初會時的光景，想道：“我那日好不著迷哩！四目相視，急切不能上手。不論是鬼不是鬼，我且慢慢里商量，直恁性急，壞了她性命，好不罪過！如今陷于縲紲，這事又不得明白，如何是了？悔之無及！”

說真的，之前只為周勝仙惋惜，心疼這個姑娘，看到范二郎這番話，就替周勝仙覺得不值。

她把范二郎當(dāng)作活著的動力、幸福的彼岸，只想見他，見到他，一切苦厄就結(jié)束了。但是在范二郎心中，周勝仙不是未婚妻，也不是戀人，似乎只是一個鐘情的對象。

他的憐愛很少，他的惋惜太多，而且因為進(jìn)了監(jiān)獄，覺得怕了，才開始后悔和反思。其實別管是鬼是妖，只要她是心上人、屋里人、枕邊人，你就不能下狠手，要留有余地。

范二郎睡著了，夢見周勝仙濃妝而來。

“原來……你沒死。”

周勝仙道：“打偏了，只是暈了過去。我兩遍死去，都為官人。今天知道官人在此，特地來找你?！?/p>

一連三日都是如此。第三天，周勝仙要告辭了：“我如今被五道將軍收用，一心只憶著官人，五道將軍可憐我，給假三日，如今限期滿了，我們自此永別。我已經(jīng)為官人求了五道將軍，請耐心等待，一月之后，必然無事。”

收用，就是納偏房。五道將軍，是道教的神靈，在地府中掌管諸地獄，主管人間禍福，這是一個厲害角色。《水滸傳》里，王婆對西門慶說潘金蓮的時候，就說：“她是閻羅大王的妹子，五道將軍的女兒?！?/p>

周勝仙和五道將軍達(dá)成了一個協(xié)議：將軍答應(yīng)救范二郎，但周勝仙和范二郎以后再也不能相見。周勝仙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

沒過多久，這個案子破了。

一個小商販叫董貴，沿街收舊貨，遇到一個老婆子在賣珠花。老婆子似乎不了解珠花的價值，兩貫錢就把珠花賣給了董貴。

董貴是開封府的線人，覺得事情有些異樣，就去稟告了觀察房。公差們叫來周媽媽認(rèn)珠花，發(fā)現(xiàn)正是周勝仙帶入棺材的一朵，當(dāng)下幾個衙役拿了老婆子來。這個老婆子，正是朱真的娘。

開封府的薛孔目判朱真死罪，范二郎免死，但是要刺配牢城營。范二郎誤傷人命，刺配是正常操作。

結(jié)果薛孔目半夜就夢見了五道將軍，五道將軍怒斥：“范二郎有何罪過，擬他刺配！快與他出脫了?！蔽宓缹④娨彩莻€江湖人，不講道理，不講法律，純粹是嚇唬人。這下薛孔目嚇壞了，趕緊改了案卷。

范二郎回了家，后來也娶了妻子，每年都去五道將軍的廟里燒香燒紙，感謝神仙的護(hù)佑。其實范二郎需要好好謝謝的，是那個對他戀慕、信賴，雖然死在他的手里，又對他選擇原諒，最后伸手救他的周勝仙。

如果讓我刪改這個故事的話，我真希望周姑娘不復(fù)活。

范二郎這樣的草包，真的配不上這么好、這么強、這么仙一個姑娘。

我們大膽設(shè)想一下范二郎死后的場景吧。

一靈直奔陰曹，范二郎心里七上八下，覺得自己要吃苦了，但沿途見到的鬼卒對他都特別客氣，他不由得十分納悶。他在大殿上跪倒，對陰曹的王者下拜。

一只漂亮的手把他攙扶起來，她的聲音竟如此熟悉。

閻羅女王不是別人，就是周勝仙，她看著范二郎，有許多許多話要說，最后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賣水的，傾一盞甜蜜蜜的糖水來?！?/p>

情深之人會不壽嗎？也許吧。但是情深之人可愛嗎？一定的。

天地人三界，有見識者，都會偏愛周勝仙這樣有愛有義、有膽有識的至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