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星
整個下午,在我的農(nóng)家小院
一只麻雀一直在和我對視
只有這一只麻雀,是一群麻雀遺落的一只
穿著和我一樣的灰布衫
正沿著二樓銹蝕的欄桿上
雨腳淺淺的痕跡
慢騰騰地踱下來
此時太陽已摘除了口罩,有溫煦的光
照在一個即將展開的游戲上
回憶保存的種子還沒有干癟
一只竹筐自母親去世之后
就一直罩在那里
整個下午,我們一直在注視對方
小心翼翼地交換著試探、不安和忐忑
而內(nèi)心保存的一小塊信任
則完全來自于彼此相似的命運
思索讓我早生白發(fā),獨處
讓我和中年有了輕微的焦慮癥
但寫詩的快樂并非來自于熙攘的人群
俗世簡單又復雜
給每一張臉都安裝了相同的表情
比如,簌簌聲讓一只麻雀
從此時踱進了一首詩的內(nèi)心
一只被孤單放生的麻雀
用饑餓制造的啁啾聲
讓它成為整個寂靜的中心
幾粒被存在保存的種子
無論安放在等待或歌頌里
散發(fā)著奪目的光彩
但一只由詞語精心編織的竹筐
并不在任何一個游戲里
它用孤獨尖尖的穹頂
把心甘和情愿全罩在里面
我會在不同的地方
遇見不同的自己:曠野上的
老屋房檐上的,童年游戲中的
和這個城市邊角公園草坪上的……
它們騰躍各種不同的姿勢和表情
拋給我色彩繽紛的相遇
但我也只能呈上我的躲避和羞愧:
我已丟失了那件相同的灰布衣衫
丟失了在相認中能夠交換的
為數(shù)不多的證據(jù)……
但時間也會在收之桑榆中
讓確認慢慢成為最好的填充劑
在一次次對視和失而復得中
那些已脫掉的原籍、故土、歸宿
脫掉的記憶和怦然心動
還是會在每一次指認出的破綻中
一點點復原我麻雀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