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艷
一路經(jīng)行處,莓苔見屐痕。
白云依靜渚,芳草閉閑門。
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
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唐·劉長卿《尋南溪常道士》
順著綠意和鳥鳴,信步攀登。一條蟄伏千年的石徑,以修道的方式虔誠而淡定地通往深林。石徑上,青苔斑駁,一些野鹿的蹄印和木屐的印痕,在青苔上隨意組合。這些由參差重疊的腳印組成的八卦圖,是凡夫猜不透的隱喻。我是來尋找這些腳印的嗎?不,不能這么含蓄。聽說這南溪山上有個常道士,姑且去找尋找尋吧。
跟隨腳印迤邐而上,高山平敞處豁然開朗。一群白鵝優(yōu)雅地浮在湖中小洲旁。那牧鵝的仙子哪去了?看,寂靜的小洲上有兩只靈鹿,正對著白鵝呦呦細語。山風吹拂,天上的白云在飄移,怎么水中的白鵝也跟著游動?哦,原來是白云臨水照影舞春風。不遠處,一股泉水不動聲色地流入湖中。正所謂:“靜泉山上山泉靜,清水湖中湖水清。”
湖邊古松的背后,寺院將木門的眼睛閑閑地閉著,不知它在參禪,還是在閉目養(yǎng)神。階前的萋萋芳草,恰似門扉的睫毛,翠綠、秀長而繁茂,生動地遮護著這雙微合的眼睛。突然,一陣不請自來的春雨颯然而至。我快步走到寺院門前,門是虛掩的。推門而入,桌上有一茶壺,壺蓋上有一圈字,細看便是:“雨滋春樹碧連天?!?/p>
一會兒,春雨表演的節(jié)目接近尾聲,放眼望去,青山如沐,果然是“雨滋春樹碧連天”。走出寺門,來到古松下,滿樹的松針濕漉漉的,一顆水珠從松針尖上跳下,一躍而成為天地間最小最小的瀑布。它,也是一條流水的源頭嗎?
大雨過后,先前安靜的山泉激動起來,一路奔騰,嘩啦啦地向大山宣告它的開心。踩著落葉和泉聲,我繼續(xù)上行。撥開密林,爬上另一座峰頭,峰頂上巨石如鵬,從石縫里滲出涓涓清流,這就是江河的源頭嗎?一道士撒腿坐在巨石上,他就是常道士嗎?我真的是來尋找道士的嗎?道士望了我一眼,默無一言。
我轉身沿原路返回。只見高天之下,青山之上,“奇松詭石天然凈,澗草山花自在芳”。我頓時了悟:我是來尋找自己的。依舊經(jīng)過寺院,發(fā)現(xiàn)門未掩,無意中又瞥見茶壺蓋上那圈字:“雨滋春樹碧連天?!弊哌^幾步,回頭再望,居然是:“天雨滋春樹碧連?!逼鋵崳松腿缫皇谆匚脑?,以不同的字起頭,念出來的意境定然不同。不覺心中一動,隨手折下一根松枝,在樹下的青苔上,寫下幾行字:
不愛人間紫與緋,
卻思松下著山衣。
春郊雨盡多新草,
一路青青蹋雨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