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靚
今年過年,我們依舊沒有回老家。
在我眼里,北方的年總是比南方的年有味道。那時候臨近過年,一放假,我就會興高采烈地沖回家,開始著手收拾帶回老家的物什。盡管離出發(fā)的日子還有好幾天,盡管東西很多大包小包的,但都阻擋不了我們回家的步伐。是啊,家,那里才是我們真正的家。在南方待了這么多年,我以為自己早已適應(yīng),早已成了一個南方人??墒?,每當過年的氛圍漸濃,骨子里那滾燙的、灼熱的北方靈魂就會不自覺地噴涌而出。
火車站里,到處都是大包小包趕春運的人。臥鋪要乘坐一天半,我們也無怨言,因為這列火車,駛向我們朝思暮想的地方;因為這趟旅程,奔向我們?nèi)找範繏斓挠H人。每當這個時候,不知怎的,好像遇見的每一個人都能同我產(chǎn)生共鳴。自己心里明白,他們要回家了,大家要一起回家了。溫暖在此時此刻就縈繞于身邊的每一個角落。沉默不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之間,也多了共同話題?!盎丶疫^年?”“可不嘛,大家都一樣。搶張火車票可難了?!薄澳霞夷膬旱模俊边@是這個季節(jié)才有的對話,這是中國特有的現(xiàn)象。人群中流露的歡聲笑語,走廊里飄香的方便面味兒,車廂里爽朗的濃濃鄉(xiāng)音……中國人共有的關(guān)于“年”的記憶,像一根無形的線,將火車上的每一個人連接。我時常坐在火車窗邊,欣賞著祖國的大好河山,任憑濃濃的思念飄向遠方。
一下火車,撲面而來的冷空氣使人倍加精神,驅(qū)散了旅途奔波的疲憊。這座城市總是用它的包容迎接歸來的游子。出租車窗里映射出來的景象,宣告了我未曾見證過的這座城市的變化。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霓虹燈群閃爍不停,配上街邊煙熏火燎的烤串攤兒。白雪覆蓋了這座城市卻蓋不住節(jié)日的濃厚氣息,喜慶的紅色甚至被白雪映襯得更加耀眼!這里是北方,沒有輕柔卻在冬天異常濕冷的海風(fēng),只有那從西伯利亞高原上吹來的干燥、粗獷的冷空氣,能把人的臉、耳朵和手凍得通紅,能把人的雙腳凍得僵硬,卻更凸顯了節(jié)日的溫暖。這是南方的春節(jié)所沒有的。出租車轉(zhuǎn)進了那熟悉的小巷,親愛的外公外婆從三樓的窗口里探出頭來,張望著我們的歸來。一切是那樣陌生,一切又是那樣熟悉。我們?nèi)依仙僖还擦鶄€人擠在外婆九十多平方米的家中,格外溫馨。外公炸了酥脆的麻花,外婆腌了爽口的老虎菜,還有那一大鍋噴香的燉羊肉,是逢年過節(jié)絕對不會缺席的佳肴。
老家的煙花種類也特別多。晚飯后,我們總是會點燃一炷香,拿著買來的煙花到樓下燃放—仙女棒、躥天猴、小蜜蜂、驚天雷,絢爛奪目,將漆黑的夜空點亮。我們用中國傳統(tǒng)的四大發(fā)明之一—“火藥”來迎接新的一年。來北方過年的頭五天晚上你就別想睡個好覺,因為在街上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就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驚天動地卻格外應(yīng)景,別有味道。
我想,最讓我懷念的,還是家鄉(xiāng)那樸素、接地氣的人情味兒。我們的家鄉(xiāng)話與普通話差別不是很大,外地人容易聽懂,但又透露出一股鄉(xiāng)土氣息,親切可感。當?shù)氐睦习傩?,熱情好客:出租車司機拉上乘客,就開始聊個不停,暢談這幾年老家的發(fā)展變化;街邊的小攤販,不管有沒有人路過,都會吆喝不停,吸引你的注意。街上總是喧鬧嘈雜的,就算不過年,也充滿過年的氣氛。大姨和二姨聽說我們回來,攜家?guī)Э诘貋硗馄偶铱赐?,跟父母聊聊家常,幫忙一起準備年夜飯。樸素的家常菜就是年夜飯最好的儀式感。年是什么,年就是一大家子團團圓圓的—可是今年,我們依舊沒有回老家。
許多人應(yīng)該都跟我有同感吧。近些年來,年的味道越來越淡了。受公共衛(wèi)生事件的影響,讓工作在外的游子無法回家與家人團聚;社交軟件的普及,讓本就面對面的親人無話交談。我渴望歸去,就像離巢的候鳥總要飛回。即使能與遠在祖國那頭兒的親人通過高科技的手段視頻通話,卻也“遠水解不了近渴”。我的思念,我想親手摸摸他們那刻滿歲月溝壑的臉的渴求,始終無法實現(xiàn)。
張家口,南國的花開了,你那邊的鵝毛大雪還在落嗎?
窗外,遠方,一聲聲煙花點亮漆黑的夜空;門外,客廳,播放著的春晚卻無人觀看。
我的眼睛早已濕潤,不滿地走到抱著手機玩開心消消樂的母親面前,問道:“媽,咱們什么時候能回老家???”
“等霧靄退去的時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