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J·J·布拉斯/著謝曉青/編譯
電話從接待處打進來時,莎倫一把抓起聽筒,問:“什么事,羅薩?”
“你有個客人?!绷_薩咯咯地笑著回答。
“誰?”莎倫說。
接待員對著電話尖叫了一聲:“是凱特!”
莎倫的心差點兒從嘴里蹦出來。凱特?不可能。這些天凱特連她的電話都不回。這丫頭從來不會不打招呼就來她的辦公室。
除非有什么緊急的事。
莎倫問羅薩:“哪個凱特?”
“哪個凱特?”羅薩低吼道,“當然是你的女兒凱特!”
興奮和憂懼抓住了莎倫的心,她說:“叫她等一下,我馬上出去?!?/p>
她匆匆走出四方形的小辦公室,連走帶跑地穿過迷宮似的走廊。她害怕到達接待處的時間太長,女兒有可能一怒而去。
“她在那兒!”羅薩大聲說,仿佛莎倫的女兒是美國小姐似的。
“凱特,寶貝,見到你太高興了。一切都好嗎?”?莎倫抱住青春期的女兒。
“媽媽!”凱特低吼道,“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p>
“對不起,”莎倫歉意地說,仍然抓著女兒的肩膀,“我只是太開心你來這里了。不是要緊的事,對吧?”
“我來這里有件事……”凱特拉開放在接待處的一把白色皮椅上的背包。
恰在這時,電梯提示音響了,老板米恩和她最喜歡的客戶格威利姆走了出來。格威利姆是個英俊的年輕人,穿著黑牛仔褲和整潔的夾克,看上去像個模特。米恩的衣著也同樣的時髦:金色無袖絲質(zhì)襯衫,長及膝蓋的紅色短裙。
她的黑發(fā)梳成整齊的發(fā)髻,脖子上戴著一條粗項鏈,上面掛著一個圓形的紅吊墜,使人想起日本國旗。也許米恩這樣穿著是為了突出她的日本血統(tǒng)。
“這位是誰?”米恩看著凱特問。
“米恩,”莎倫說,“你記得我的小姑娘凱特?!?/p>
“看出來了,現(xiàn)在你多大了?”米恩問。
“快十七了?!眲P特說,“我喜歡你的項鏈。從哪兒買的?”
米恩睜大了眼睛,撫摸著胸前的紅色圓形,說:“哦,這個嗎?這是件禮物,丈夫送的?!?/p>
“他的品位不錯?!眲P特說。
格威利姆皺起了眉頭,明顯地噘起嘴唇,看著米恩的方向。
米恩注意到了客戶沉重的凝視,不再撫摸吊墜。她背起雙手,這是她難得見到的姿勢。通常她的手是叉在腰上,或憤怒地抱在胸前。
“看得出你是臨時想起來看你媽媽的,”米恩直言不諱地說,“不然你會穿更適合商業(yè)辦公室的衣服?!?/p>
凱特從背包里抽出一張彩色海報,說:“我的樂隊將有一場演出,我是來復(fù)印這張海報,以便在城里四處張貼的。”
“你沒邀請我去看演出,”莎倫說,“在哪里?什么時候?”
凱特翻翻眼睛:“這個不勞你煩心,媽媽。你不會來的?!?/p>
“我的寶貝兒上舞臺,我當然要去!”
米恩用嚴厲的語氣打斷了母女的討論:“我相信你的媽媽告訴過你,我們不允許為私人的利益使用辦公設(shè)備。沒想到你媽媽竟然允許這樣的違規(guī)行為?!?/p>
“我不會的,”莎倫插嘴進來,“我也是才知道,我會讓她回家去復(fù)印?!?/p>
“我們沒有彩色復(fù)印機?!眲P特嘟囔道。
“那就去復(fù)印店?!?/p>
“復(fù)印店要錢。”凱特說。
格威利姆出人意料地插嘴進來,說:“行行好吧,米恩,你也年輕過?!?/p>
米恩嘲笑道:“廢話?!?/p>
格威利姆掏出錢包,取出現(xiàn)金:“到街對面去復(fù)印它們要多少錢?五十美元?六十?”他遞給凱特三張紙幣,“給,這是六十美元。”
“哦,你太好了,真的?!眲P特一邊說,一邊從格威利姆手上接過錢。
米恩推著她的客戶朝玻璃門走去:“夠了,格威利姆。我們?nèi)ノ业霓k公室,把那些文件簽一下?!?/p>
凱特把海報塞回背包里的時候,莎倫說:“干嗎收起來?你應(yīng)該趁他們關(guān)門前去復(fù)印店?!?/p>
凱特瞥了一眼羅薩:“你能讓我先看看你的新辦公室嗎?”
“當然,”莎倫把女兒帶進辦公室,“到了,你覺得怎樣?”
“太小了,”凱特說,“怎么滿地都是文件?”
“這是我的檔案系統(tǒng)?!?/p>
“干嗎不用文件柜?”
“用了,都滿了?!?/p>
“辦公室這么亂,你的老板不發(fā)火嗎?”凱特搖搖頭,“而你卻因為我的臥室亂糟糟沖我尖叫。”
莎倫也笑道:“隨你怎么說吧。喝蔓越莓汁還是來罐可樂?”
“那不是為客戶準備的嗎?要是米恩抓到我們偷喝果汁,可能會揍你?!?/p>
“好吧,”莎倫說,“復(fù)印店五點鐘關(guān)門,你最好趕快去。要我陪你去嗎?”
凱特朝媽媽揮揮手,說:“噢,我不打算去那里?!?/p>
“那你去哪兒?”
凱特聳聳肩:“哪兒也不去?!?/p>
莎倫不解地仰起頭。
姑娘關(guān)上莎倫辦公室的門,把背包扔到地板上:“你們這里有很好的彩色復(fù)印機,為什么我要去別的地方?”
“因為米恩說你不能用,沒聽見嗎?”
“當然聽見了,我只是不在乎?!?/p>
“因為你拒絕遵守規(guī)則而讓你老媽丟掉工作,你也不在乎嗎?”
凱特倚在關(guān)著的門上:“得了吧,媽媽!你不會因為復(fù)印幾張海報而失業(yè)的。”
“哦,你這樣認為嗎?”莎倫說,“聽著,這里有兩個前雇員利用公司的資源從事第二職業(yè)——包括復(fù)印機——在工作之余建立了一家非常成功的小公司。當IT的菲爾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小計劃后,米恩當場解雇了他們?!?/p>
“但副業(yè)成功了?”凱特問。
“是的,很成功,他們建立了一個相當大的客戶群。”
“那他們從這里被解雇后,兼職不就成了全職嗎?”
“對,我相信他們就是這樣做的?!?/p>
“那又怎樣?最后一切都解決了?!?/p>
這句話阻止了莎倫說下去。她不情愿同意女兒的話,但凱特說得有道理。于是她改變了話題:“不管怎么說,米恩的客戶給了你六十美元去復(fù)印?!?/p>
“沒錯,但要是我免費使用你們的復(fù)印機,我可以把六十美元用在別的事上。”
莎倫嘆了口氣:“凱特,寶貝兒,?要是你真的想使用這臺復(fù)印機,我們必須等到下班以后?!?/p>
凱特做了個鬼臉:“在那之前我該做什么?”
“也許……你的家庭作業(yè)?你爸爸給我發(fā)了一份你最近的成績單,凱特。至少可以說,你還有進步的空間?!?/p>
“愚蠢的學校。我一到十八歲就退學?!眲P特聳了聳肩,“我十八歲時,你和爸爸說什么就不重要了。”
莎倫的電話響了。她的電話接了很長時間,這期間凱特竟然坐在地板上,從背包里抽出了數(shù)學作業(yè)。
五點半左右,莎倫聽到門外熟悉的聲音。是米恩在問什么人:“莎倫已經(jīng)走了嗎?”
回答的聲音屬于IT的菲爾,他的辦公室就在莎倫的旁邊:“早先聽到喊叫,不過已經(jīng)安靜好一會兒了?!?/p>
“她的女兒在這里,”米恩說,“也許她們提前走了,明天我要她把時間補上?!?/p>
莎倫翻翻眼睛。她每天都工作到很晚?,F(xiàn)在也晚!要是她想要早走幾分鐘,她是有資格的。
另一個聲音響起來——是米恩忠實的助理希爾德雷德:“她的門關(guān)著,一定是走了?!?/p>
當寂靜接管了走廊時,莎倫從辦公桌后面爬出來,小心翼翼地跨過成堆的文件。凱特輕輕地合上作業(yè)本,拿起海報站起身來。
莎倫用一根手指按著嘴唇,慢慢地轉(zhuǎn)動門把手,一點點地打開門,朝走廊里窺探。
空無一人。
她招呼女兒過來,兩人溜出辦公室,關(guān)上門,穿過走廊溜進復(fù)印室。
關(guān)上門,莎倫大大地松了口氣。這是個綜合性房間,除了有收發(fā)室和儲藏間外,還有個小廚房。冰箱、咖啡機、傳真機——因為這么多的大型設(shè)備,空氣中充滿了令人安心的嗡嗡聲。
“你認為我們安全得可以開始復(fù)印了嗎?”凱特問媽媽。
“應(yīng)該是。穿過那個門有個出口,但我肯定,希爾德雷德和菲爾已經(jīng)走了。”
“米恩呢?”凱特問,“你認為她離開了嗎?”
“沒關(guān)系,米恩從不走后門,也從不踏進收發(fā)室?!?/p>
凱特掀開沉重的復(fù)印機蓋子,把海報放在玻璃上。
“面朝下,對嗎?”
“對?!眲P特走到女兒身邊,“復(fù)印多少張?”
“不知道。一千?”
“一千?”莎倫驚呼道。
凱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噓,媽媽!別這么大聲?!?/p>
“這里沒人聽得到我們。”
凱特試圖在數(shù)字鍵上輸入“1000”,但屏幕固執(zhí)地默認為“100”。
莎倫不打算告訴女兒,你一次最多只能輸入“999”。
“一百張就很好了。”?莎倫說,摁下啟動鍵。
一條信息跳了出來:輸入密碼。
“密碼是什么,媽媽?”
“噢,不。我們不使用自己的。除了她本人的,米恩仔細檢查每個人的復(fù)印數(shù)字。她有妄想癥,以為每個雇員都在欺騙她。”
莎倫輸入米恩的打印密碼,剛要摁啟動鍵,門慢慢地開了。
“有人來了!”凱特尖聲說。
莎倫抓住女兒的胳膊,把她拖進儲藏室里,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雖然儲藏室不小,但里面堆滿了紙箱子。凱特坐在紙箱上,透過門縫朝外看:“是清潔工?!?/p>
莎倫從女兒腦袋上方望出去:“是奧爾加,她是俄國人?!?/p>
仿佛是為了證明莎倫的話,清潔工拿出手機,開始用俄語通過免提與接電話的女人一邊聊天,一邊清潔廚臺。
通向辦公室的門又開了。不光莎倫和凱特,奧爾加更是嚇了一跳,趕緊掛斷了與朋友的通話。
“噢,你好?!彼龑ψ哌M收發(fā)室的看不見的人說。
“你好,奧爾加。”
“這是誰?”凱特悄聲問莎倫。
“聽聲音像是菲爾?!?/p>
“我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p>
“我也是?!?/p>
冰箱打開又關(guān)上,然后是易拉罐打開后的嘶嘶聲。
“你喝橘汁?”奧爾加問,“你通常喝葡萄汁?!?/p>
“怎么說呢?今天感覺有點兒不一樣?!?/p>
“啊哈?!?/p>
菲爾喝了一大口,走進了視野。他抓著橘汁罐?!敖裉焓俏矣嗌牡谝惶??!闭f著,打開后門走了出去。
他走后,奧爾加又掏出手機,可是沒等她撥完號碼,門又開了。又一個看不見的人走進來了。
“噢,該死。你已經(jīng)把咖啡倒掉了嗎?”
“是的,小姐。您想要一杯嗎?”
“對,我想在地鐵上喝。”
“真抱歉,小姐。”
凱特使勁兒透過門縫去看,然后問媽媽:“說話的是誰?”
“聽上去像希爾德雷德,”莎倫輕聲說,“我以為她早就走了。”
希爾德雷德說:“沒關(guān)系。我到接待處的咖啡機去弄一杯——別告訴米恩,她會發(fā)瘋的。她總是對大家說,那臺咖啡機只能客戶使用。”
“是的,小姐?!眾W爾加回答。
“噢,我的天?!毕柕吕椎陆又f,“你真應(yīng)該看看那次一個快遞員想給自己弄一杯時米恩的樣子,她沖他尖叫,讓他把臟手從她的咖啡機上拿開。太好玩了,我都為那家伙難過?!?/p>
“是的,小姐?!?/p>
“在辦公室里,米恩真是個小氣鬼。”希爾德雷德說,走進視野。她不到一米五,穿著時髦的衣服?!氨热?,她會在鞋子上花很多錢,可要是有誰膽敢從客戶咖啡機上弄咖啡,她就會大發(fā)雷霆?!?/p>
“是的,小姐。”
希爾德雷德倚在復(fù)印機上。凱特屏住了呼吸,問莎倫:“要是她摁到了啟動鍵該怎么辦?”
莎倫抓著女兒的肩頭:“我們只能祈求這事不會發(fā)生?!?/p>
同時,希爾德雷德大聲抱怨米恩如何老是讓她工作到很晚,但拒絕付加班費。而她要早走幾小時去看醫(yī)生時,米恩就威脅要扣她的薪水。
“有時候我真想掐住她的脖子沖她尖叫:‘自己去拿你的拿鐵,你這個小氣、傲慢、不知感恩的家伙!’你知道嗎?”
“是的,小姐。”
看到奧爾加不打算接茬兒,希爾德雷德嘆了口氣,說:“好吧,再見。”她從后門走了出去。那里通向接待處,禁止使用的客戶咖啡機就在那里。
當奧爾加拿起回收桶時,凱特問:“她不會把我的海報扔了吧?”
莎倫低聲說:“不會,她從不會取復(fù)印機上的文件?!?/p>
清潔工在打掃復(fù)印區(qū)和郵件分揀區(qū)時,重新開始了電話聊天。
凱特呻吟道:“我們在這里面還要待多久?我可不想一輩子待在柜子里?!?/p>
“噓……”莎倫說,用手捂住女兒的嘴,從門縫里看著奧爾加推著清潔車從后門出去,也許是去尋找一杯高檔的咖啡,然后她就會到這座高聳大樓的下一層。
“安全了嗎?”凱特問。
莎倫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里逗留,除了米恩,她幾乎從不到這里來。自從她解雇了那兩個第二職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者后,大多數(shù)通常會工作到很晚的員工現(xiàn)在都準時五點下班。沒人愿意被指控利用辦公室的資源為個人牟利。
“安全了?!鄙瘋愓f,打開門。
可是,沒等她摁下復(fù)印機的啟動鍵,機器自己啟動了。
莎倫和凱特嚇得跳了起來。
“噢,天哪,嚇死我了!”凱特低聲說。她探過身子,拿起復(fù)印機吐出來的一張紙,上面用大寫字母寫道:騙子絕不會得逞!
“這是什么意思?”凱特問。
“意思是,生活中騙子不會成功?!?/p>
凱特咂咂嘴:“我知道它的意思。我是問這是指誰?我們?有人知道我們在這里嗎?”
“也許是米恩?”
“你認為她識破我們了嗎?”
“要是她打開我辦公室的門,看到你的背包在那兒?!?/p>
“噢,這么說你是在怪我?真想不到!”
“不是怪你,”莎倫噓道,“我的手袋也掛在椅背上,兩個她都會看到?!?/p>
凱特用手掌拍了一下啟動鍵,復(fù)印機開始工作。
莎倫打了一下女兒的手。
“媽媽!怎么啦?”
“干嗎開始復(fù)???”莎倫問。
“顯然我們已經(jīng)因為復(fù)印引起麻煩了,”凱特說,“你寧愿為你沒有做的事引起麻煩嗎?”
莎倫沒法兒同她的邏輯爭論,只是說:“要是米恩進來怎么辦?”
“你自己說她從不到這里來,這張愚蠢的小紙條就代表了她?!?/p>
“我不知道,”莎倫說,“這真的不是米恩的風格。她會當面質(zhì)問?!?/p>
“好極了,”凱特說,把寫有“騙子絕不會得逞”那張紙摔到復(fù)印機上?!拔矣憛挷卦诠褡永?。要是米恩想要質(zhì)問,我們就把這個給她?!?/p>
“別!”莎倫噓道,可是待她趕上女兒時,凱特已經(jīng)打開進入收發(fā)室的門走了出去。
“哪條路是你老板……”凱特大聲地問。
凱特的話只問了一半,睜大了眼睛看著敞開的門的前方。莎倫從沒見過女兒如此驚駭。
“凱特,寶貝兒,怎么啦?”
等莎倫沖出門去,走廊里的景象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菲爾辦公室的門開著,兩條熟悉的腿和齊膝長的紅裙子從門里伸了出來。
“米恩!”莎倫叫道。
凱特驚叫道:“媽媽,我想你的老板死了!”
莎倫沖到老板旁邊,跪在地毯上。米恩早就該心臟病發(fā)作了,她應(yīng)該預(yù)料到會有這一天??墒钱敎蕚渑拇蛎锥鞯哪槹阉然顣r,莎倫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心臟病。
“噢,天哪,媽媽,她的眼睛!合上她的眼睛!”
莎倫沒有注意到女兒靠得這么近。她捂住老板空洞的凝視的雙眼,同時拍打女兒的腿:“走開,走開,你不該看到這些?!?/p>
“她不是我的老板?!眲P特回答,用聽起來幾乎是同情的語調(diào)。
莎倫的手一直放在老板仍然溫暖的額頭上,用食指和拇指合上沒有生命的眼瞼。辦公室里一片寂靜,要不是頭頂上熒光燈的嗡嗡聲,莎倫會以為自己因為震驚而失去了聽力。
“看她的脖子,”凱特低聲說,指著向上傾斜的痕跡。這痕跡無疑是米恩早先戴著的粗項鏈留下來的,“她的項鏈不見了,她一定是被那個勒死的?!?/p>
莎倫驚駭?shù)乜粗畠海骸笆钦l干的?”
“我怎么知道!”
“希爾德雷德是最后一個離開的,”莎倫推測道,“她還對奧爾加傾訴對米恩的不滿?!?/p>
“但那個姑娘的個子矮得可笑,”凱特說,指著尸體,“看米恩脖子上淤青的痕跡,是從后往上提的。不管是誰勒死了她,一定更高,而不是更矮?!?/p>
莎倫注視著菲爾結(jié)實的辦公桌:“也許她站在那上面。”
凱特打量著辦公桌,上面堆滿了技術(shù)資料和文件:“要是她站在辦公桌上,一定會把上面的東西弄亂。你認為她謀殺了她的老板后,還會不慌不忙地再把東西整理齊嗎?”
辦公室的另一處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莎倫向女兒示意:“噓……”
凱特僵住了,低聲問:“什么?”
莎倫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專心地聽著。現(xiàn)在只能聽到熒光燈的嗡嗡聲:“我想我聽到有動靜?!?/p>
凱特像剛發(fā)現(xiàn)米恩尸體時那樣睜大了眼睛:“你認為這里有人?”
莎倫差點兒說“也許”,但她不想用不確定的事嚇唬女兒。她從米恩的尸體旁站起來,從一張空著的辦公桌上抓起沉重的長柄訂書機。要是免不了要同一個冷血的殺手對峙,她不愿意赤手空拳。
“你真的認為不管是誰干的,他還在這里?”凱特低聲問,“難道他們不想盡快從犯罪現(xiàn)場逃走嗎?”
“我真的說不上來,”莎倫說,“我自己從沒殺過人?!?/p>
母女倆手拉手,躡手躡腳地走在走廊里。這是條內(nèi)部走廊,一側(cè)是小隔間,另一側(cè)是辦公室。大多數(shù)辦公室的門都敞開著。
因為辦公樓是個高聳的長方形,所以他們的辦公室被設(shè)置為有點兒像迷宮似的方陣。接待處和電梯是方陣的核心。莎倫和凱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繞著長方形走,小心翼翼地朝每一間辦公室里和小隔間的墻后面窺視。莎倫確信她能聽到女兒劇烈的心跳,但也許是她自己的。除了熒光燈的嗡嗡聲,她聽到的只有這個。
她們接近辦公室和接待處隔開的玻璃門時,凱特低聲說:“我們一直在這里,媽媽。除了我們,這里沒有別人?!?/p>
“把這里查看完之前,我們不可能知道?!?/p>
凱特握住玻璃門上的一個把手:“我要給自己弄杯高檔咖啡?!?/p>
“你敢,”莎倫噓道,“那臺咖啡機只給客戶使用。”
“算了吧,女王已經(jīng)死了?!眲P特拉了一下門,但沒拉動,“我想門鎖上了?!?/p>
“接待處六點鐘鎖門,”莎倫說,瞥了一眼手表,“哇,已經(jīng)六點多了。我們一定在柜子里待了太長時間了?!?/p>
凱特說:“這么說,現(xiàn)在我們被困在這里了?”
“不,沒有?!鄙瘋愓f,不再注意音量。凱特說得對——顯然沒有人留在辦公室里,“我們還可以從后門出去——收發(fā)室的那扇。”
“好,因為我不能整晚陪著媽媽和一具尸體。”
莎倫聳聳肩:“誰會殺了米恩?”
“從所聽到的看,誰都有可能?!?/p>
莎倫淡淡地看著女兒。
“一定是她的助理希爾德雷德,要不就是菲爾那個家伙。他們都是最后離開的?!?/p>
“據(jù)我們所知,”莎倫澄清道,“大多數(shù)辦公室都是通過接待處的門出去的?!?/p>
“等一下,”凱特抓住媽媽的胳膊說,“那張打印出來的紙:騙子絕不會得逞。米恩不可能打印它,因為我立刻出了收發(fā)室,而她已經(jīng)死了。她不會有時間打印出來,然后被謀殺?!?/p>
“下班后系統(tǒng)運行緩慢,有時我摁下打印鍵,十幾分鐘東西才能出來?!鄙瘋惖哪X子里嗡嗡作響,但她知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凱特似乎沒有被說服。
“我告訴你吧,”莎倫說,讓女兒放心,“菲爾的電腦可以看到所有的打印記錄?!?/p>
“這是什么意思?”凱特問,緊貼著莎倫沿著走廊走。
“意思是我們可以看看打印的指令來自哪個終端?!?/p>
莎倫屏住呼吸,跨過米恩的尸體走進菲爾的辦公室。由于一直拿著沉重的訂書機在辦公室里走,她感到胳膊都要被墜下來,于是把訂書機放在菲爾的辦公桌上,然后舒舒服服地在他的椅子上坐下。
“也許我們不應(yīng)該在這里,”凱特說,雙手托著下巴,“這里是犯罪現(xiàn)場——謀殺現(xiàn)場——現(xiàn)在,米恩身上和所有……所有的東西上都會滿是我們的指紋?!?/p>
“沒關(guān)系,”莎倫說,“我在這里工作,警察會明白的。”
“他們會嗎?”凱特問,出乎意料地嚴肅。
“當然?!鄙瘋惖淖⒁饬Ω性诖蛴∮涗浂皇桥畠旱膿纳希拔覀兌际钦钡暮萌?,不是那種殺人的人?!?/p>
莎倫在菲爾的硬盤上找到了打印記錄,把它調(diào)出來:“找到了,最后的打印指令來自米恩的終端。她一定把‘騙子’的信息發(fā)送給我們,然后……”
凱特飛快地偷瞄了尸體一眼:“然后什么?”
“問得好。嗯,顯然有人殺了她?!?/p>
“可那是誰?”
莎倫關(guān)掉打印記錄時,凱特從媽媽的肩上看著。當她最小化屏幕時,下面是他的電子郵箱賬戶。有東西引起了凱特的注意。
“噢,天哪!”凱特說,“看!”
莎倫把她的手打開:“凱特!讀別人的電子郵件是無禮的?!?/p>
“可是看,媽媽!看!”
標題行寫著:CU46?D8?CX。
“這是米恩發(fā)給菲爾的電子郵件,那又如何?”
“那么這個標題,”凱特說,“你不知道它的意思嗎?當然你不知道,你早就落伍了?!?/p>
“它有什么意思?”莎倫問,“只是文件名罷了?!?/p>
“媽媽,”凱特說,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真的不這么認為。”
莎倫抬頭看著女兒,發(fā)現(xiàn)凱特的臉是不尋常的玫瑰色:“凱特!你發(fā)燒了嗎?”
“沒有,”凱特捂著臉說,“我只是認為你的老板同這個電腦男有一腿,僅此而已?!?/p>
“米恩和菲爾?”莎倫問,“我甚至無法想象?!?/p>
“只管相信我的話,好嗎?”
“不,不好。你沒有證據(jù)?!?/p>
“好吧,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死了,所以我想不是問題了?!?/p>
“要是菲爾同米恩有一腿當然是問題。也許他殺了她……我不知道……嫉妒還是別的什么,也許他想要她離開她的丈夫。”
凱特把媽媽推開,搶過鼠標瀏覽菲爾的電子郵件。當她看到更多神秘的縮寫詞時瞪大了眼睛,兩頰紅得像櫻桃。
“這是什么?”莎倫問,“這個C4X是什么意思?”
“CU46?!眲P特說,把頁面拉回來。
“對。那是什么?某種密碼?”
“類似吧,”凱特異常羞怯地回答,“它們是孩子們在線上使用的縮略詞,以便爸爸媽媽們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p>
“你怎么知道的?”
“因為我十六歲了,媽媽!”
“冷靜,”莎倫指著標題行CU46?D8?CX問,“這句是什么意思?”
凱特指著D8:“這意味著他們有個約會,”她把手指移向CX,“但取消了?!?/p>
“這一定意味著約會嗎?”莎倫問女兒,“也許他們只是開了個會,縮寫為日期更容易?!?/p>
“不是,媽媽,”凱特說,并不掩飾她的惱火,“因為第一部分,CU46,意思是‘為性見你’。他們有個性約會,但米恩把它取消了。”
莎倫的耳朵響了。聽十六歲的女兒談?wù)撔圆⒉蝗菀?,更遑論話語間透露出的她對當代性術(shù)語的知識了。
但她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找出誰殺了米恩。
當然,大多數(shù)人會報警。不是說莎倫沒想到這點,但凱特說得對:兇殺調(diào)查員無疑會把發(fā)現(xiàn)米恩被謀殺的人當作懷疑對象。莎倫愛她的女兒,但凱特邋遢的外表顯然不會讓警察產(chǎn)生好感。
最好在叫警察前找出誰殺了她的老板。
“我們還不能肯定菲爾和米恩一定有一腿,”莎倫說,“他們的約會取消了,不是嗎?”
“從郵件上來看,是的。可是要是我們往下拉……”凱特用鼠標劃過菲爾的賬戶,“看,這里還有一大堆請求?!?/p>
“所以菲爾和米恩有一腿,”莎倫說,“那你認為他干嗎要殺她?”
“我們認定是他干的嗎?”
“還會有誰?”
凱特從米恩的尸體上跨過去,輕輕地說:“對不起,原諒我?!?/p>
莎倫跟著女兒來到走廊。
“如我們所知,她的助理是最后一個離開的?!眲P特站在收發(fā)室的門前,“看,要是站在這里,就算希爾德雷德沒有殺她的老板,她也一定看到了地板上的那兩條腿?!?/p>
“的確如此……”
“你認為她發(fā)現(xiàn)了地板上的老板,只是聳了聳肩便離開,然后走進收發(fā)室對清潔工大肆說米恩的壞話?”
“也的確如此。還有,希爾德雷德今晚關(guān)于米恩的確有許多話要說?!?/p>
“說得太多了,”凱特補充道,“幾乎就像希爾德雷德把奧爾加留在收發(fā)室里,使她不能原路返回辦公室?!?/p>
“并發(fā)現(xiàn)米恩的尸體?!?/p>
“正是!”
“我們已經(jīng)認可了,希爾德雷德要勒死米恩個子太矮了?!鄙瘋愓f。
凱特糾正道:“不是太矮無法勒死米恩,而是太矮無法制造那種特別的瘀痕?!?/p>
“對。嗯,我就是這個意思?!?/p>
“好吧,”凱特得意地笑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媽媽?希爾德雷德和菲爾合謀的嗎?”
“他們一定是?!?/p>
“倘若菲爾是個嫉妒的情人,那是有力的殺人動機??墒窍柕吕椎履兀俊眲P特問,“你了解她,我不了解。她會只因為米恩讓她幾個晚上工作到很晚,就設(shè)計殺了她的老板嗎?”
“那是不可能的……”莎倫喃喃地說。
“什么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我只是在想……米恩有可能殺了她自己?要是她用項鏈把自己吊起來,有可能在她的脖子上留下那種瘀痕?!?/p>
“那她怎樣躺在了地板上,媽媽?”
莎倫聳聳肩:“項鏈斷了?!?/p>
“那為什么那地方?jīng)]有斷掉的項鏈?她不應(yīng)該是臉朝下掉下來,而不是背朝下嗎?不,她顯然是被勒死的?!?/p>
“哦,你說得對?!鄙瘋愓f,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盡量忽略的尸體,“米恩的項鏈不見了?!?/p>
“你認為是希爾德雷德拿走了嗎?”
“也許?!鄙瘋惸X子里跳出一個想法。她走進希爾德雷德的小隔間,它就在她辦公室的斜對面。每當米恩在大辦公室里咆哮時,她只要打開門,就能同希爾德雷德會意地翻翻眼。
“你在干嗎?”?凱特問。
莎倫拉了拉希爾德雷德辦公桌的底部抽屜,沒拉動。
“希爾德雷德總是把手袋鎖在這個辦公桌抽屜里,”莎倫解釋道,“如果她想把項鏈藏起來,一定會藏在這里。”
“但它鎖上了?”
“是的?!?/p>
“只有希爾德雷德有鑰匙?”
莎倫的腦子里火花一閃:“不!辦公室主任那里有每把鎖的鑰匙。布倫達把它們放在她的辦公桌里,我知道她從不上鎖?!?/p>
莎倫拉著凱特穿過米恩的大辦公室,經(jīng)過接待處的門,繞過另一個角落。
凱特指著辦公室主任隔間對面的衛(wèi)生間標志,問:“我可以稍停一會兒嗎?”
“不會吧,凱特?在這個時候?”
“要是身體必須撒尿,我忍不??!”
“既然你提到了,我可能也要去一下。你要不提,我都忘了?!?/p>
“要不是看到衛(wèi)生間,我也忘了。”
她們沖進明晃晃的現(xiàn)代化衛(wèi)生間,把自己關(guān)在小隔間的門后面。一時間,一切都很安靜。
“你先來?!眲P特說。
“我在試。太靜了。”
莎倫可以發(fā)誓她聽到辦公室另一邊有聲音,這聲音嚇得她尿不出來。
莎倫沒有對凱特提到那聲音,沒必要用想象的聲音嚇唬這個丫頭。如果聲音是真的,有可能是奧爾加再回來完成吸塵工作。
“奇怪,衛(wèi)生間離米恩的辦公室那么遠。”她們洗手時凱特自言自語地說,“按道理她應(yīng)該選一個設(shè)施便利的辦公室?!?/p>
“噢,米恩的辦公室里有個私人衛(wèi)生間。”莎倫說。
“是嗎?我把頭伸進去時沒有注意到。”
莎倫抓起一張紙巾:“它藏在角落的一個門后面——一個假的書架?!?/p>
莎倫帶路走進布倫達的辦公室,坐在這個女人的椅子上,同時敲了下鍵盤和鼠標。她伸手到抽屜里去拿辦公室的鑰匙環(huán)時,凱特倒抽了口涼氣。
莎倫猛地坐直了身子:“什么?”
“看!”
莎倫以為女兒會指向走廊,但凱特指的是電腦屏幕。辦公室主任最新的一個郵件是:騙子絕不會得逞!
看到這個,莎倫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噢,不!米恩報告了我們使用彩色復(fù)印機的事!我肯定要失業(yè)了。”
“不對,郵件不是米恩發(fā)的?!眲P特說,指著發(fā)送欄的名字。
她打開郵件,立刻說:“是關(guān)于米恩的!”
凱特一向讀東西很快,莎倫花了一兩分鐘才趕上她。
“天哪,”她說,“是她的客戶格威利姆發(fā)的?!?/p>
凱特大聲讀起來:“我不得不懷著沉重的心情報告,你的老板是個說謊的騙子……”凱特遲疑了一下,接著讀,“婊子。”
莎倫從女兒中斷的地方接著讀:“最近,我注意到米恩一直在與你們的一個員工通奸。我要求你立刻從IT解雇菲爾。”
沒等莎倫讀完,凱特已經(jīng)向下拖動鼠標,尋找辦公室主任的回應(yīng)。布倫達的回應(yīng)大體上是她不干涉雇員個人的私生活。況且,米恩是老板云云。
“這是一條回應(yīng),”凱特說,又找到格威利姆最新的回答,“既然這樣,我不得不自己來解決問題。祝你日安?!?/p>
莎倫盯著女兒,問:“這會是什么意思?”
“聽上去像是他要殺了菲爾?!?/p>
“或者……”
凱特表情嚴肅地說:“或者米恩。”
“可是,為什么格威利姆要殺了米恩,就因為她對丈夫不忠嗎?”凱特問,“他真的反對通奸嗎?或者他是某種宗教的狂熱信徒什么的?”
“我不這么看?!鄙瘋愓f。
“那他為什么這么在意?”
“不知道,但我對這一切有種不好的感覺。讓我們給警察打電話,離開這里?!鄙瘋悘霓k公室主任的抽屜里拿出鑰匙。
“我們不能等到離開后再報警嗎?”莎倫伸手去拿布倫達的電話時凱特問,“我想在同警察談話前先洗個澡,換身衣服?!?/p>
女兒的自覺意識撥動了莎倫的心弦:“他們可能會以為你在洗掉證據(jù)?!?/p>
“我不在乎他們怎么以為,”凱特搶白道,“我只想洗個澡,好嗎?這要求真的很過分嗎?”
莎倫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放下電話,晃動著鑰匙。
“快點兒,我們?nèi)z查一下希爾德雷德的桌子,然后從這里出去。”
她們迅速地穿過辦公室。
莎倫一邊在希爾德雷德的抽屜上試著不同的鑰匙,一邊問凱特:“等等,我干嗎這樣做?”
凱特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因為她打開了莎倫辦公室的門?!皨寢專繈寢??媽媽?”她抬起一只手,驚恐地指著。
“那是什么?”莎倫問,跑到女兒邊上。
“看!”
什么都沒有。
“那是我放包的地方,”她說,“就在那兒,在地板上。它去哪兒啦?”
“不知道,寶貝兒?!鄙瘋惷榱艘谎鬯囊巫樱拔业氖执膊灰娏??!?/p>
“媽媽!”凱特喊道,轉(zhuǎn)過身緊緊抱住莎倫,“有人拿走了我們的包。這里一定有人!”
一陣寒意掠過莎倫的后背,她抱緊女兒說:“我們在衛(wèi)生間時我聽到這里有聲音。我相信是奧爾加和她的清潔車。也許她路過這里,看到我們的包留在這里,便把它們拿到樓下保安臺去妥善保管。”
莎倫繞過她的辦公桌。她伸手去拿電話時,女兒仍然緊緊貼在她的身上。
“你在干什么?”凱特低聲問。
“打電話給保安臺。鎮(zhèn)靜,凱特,一切都會好的?!?/p>
辦公室電話上有個直通保安臺的快捷鍵。可是莎倫摁下它時……什么都沒發(fā)生。
莎倫不停地摁著快捷鍵。
沒有鈴聲。
沒有撥號音。
只是沉默。
“有人拿走了我們的東西,媽媽?!?/p>
“我知道,凱特。”
“我不認為是清潔工拿的?!?/p>
莎倫把女兒抱得更緊:“我想是時候報警了,凱特?!?/p>
凱特點點頭,莎倫撥了911。
辦公室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她敲擊號碼,但沒有反應(yīng)。
“怎么啦?”凱特問。
“不知道,一定是接頭掉了或別的什么?!?/p>
但接頭沒掉,它只是不工作。
“沒事,”莎倫說,“你可以用手機打?!?/p>
凱特把手伸進屁股兜,說:“我的手機在背包里。”
“我的在手袋里?!?/p>
她們沖出莎倫的辦公室,猛地向右拐。下一個辦公室的電話也不工作,其他的也是。
米恩的辦公室是下一個,但即使她的電話也不能使用。
“米恩總是隨身帶著手機,”莎倫說,“我們必須去查看……尸體。”
“可是在哪兒?”凱特問,“你看到她的穿著了,那條裙子沒有口袋?!?/p>
“她會把手機插在裙子的腰帶上?!?/p>
凱特做了個鬼臉。
“相信我?!?/p>
“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
莎倫也做了個鬼臉,說:“別問?!?/p>
莎倫從米恩的辦公室探出頭,專心地看著通向衛(wèi)生間的走廊,然后是另一邊,朝著米恩伸出來的腳。
“這么安靜,”凱特說,“也許你說得對,也許是清潔工拿走了我們的東西?!?/p>
莎倫腦子里又閃過一個主意:“也許奧爾加殺了米恩!”
“不,她不可能?!眲P特說,抓住媽媽的胳膊,“因為我們看到菲爾和希爾德雷德離開后,她已經(jīng)在收發(fā)室了。除非他們是一伙的?!?/p>
“不,不,凱特——奧爾加可以很容易地推著她的車出收發(fā)室的門進入接待處。從那里,她可以穿過玻璃門進來,在辦公室逆時針轉(zhuǎn)個圈,殺了米恩,再穿過接待處出去。我們不會看到她,因為我們?nèi)匀辉谑瞻l(fā)室里?!?/p>
“可是她為什么不從收發(fā)室離開?”凱特問,“這里的門比接待處近多了?!?/p>
莎倫知道只有一個答案:“她一定從頭到尾都知道我們在柜子里?!?/p>
“怎么知道的?”
“她一定聽到了我們說話?!鄙瘋愢洁斓?。
“要是她知道我們還在這里,”凱特推斷,“噢,天哪,媽媽!她可能會回來殺了我們!”
“她當然強壯到足以勒死米恩,”莎倫說,把女兒推進走廊,“快點兒,我們需要米恩的手機?!?/p>
“可是你說手機塞在她的裙子里?!?/p>
“沒錯。”
“真惡心。我不會碰你老板的尸體?!?/p>
“好吧,”莎倫沒心情爭論,“我去拿,你望風。”
但當她們走近時,又一個震驚等著她們……
米恩的尸體仍然平躺在地板上,腳伸進走廊,頭在菲爾的辦公室里——與莎倫和凱特第一次看到時一模一樣。但是現(xiàn)在,她的胸口放著一張紙,一張熟悉的打印紙,上面寫著:騙子絕不會得逞!
莎倫呆住了,同時女兒抓住她的胳膊。
“媽媽,”凱特說,聲音在劇烈地顫抖,“這是誰放的?”
莎倫在老板的尸體旁蹲下來,輕輕地掀開米恩的絲質(zhì)上衣。她的手機正插在裙子的腰帶上。
當寫有“騙子絕不會得逞”的紙條飄落在地板上時,凱特問:“是誰放的,媽媽?可能是誰?”
“嗯,一定是奧爾加。”莎倫不假思索地說,使勁兒回想米恩手機的密碼。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這個清潔工管米恩叫騙子?她對米恩的抱怨不是因為米恩對她出言不遜或別的什么嗎?為什么她要在乎米恩對丈夫的不忠呢?”
“也許她逮到了米恩和菲爾在一起,”莎倫提出,“也許她撞見了他們在米恩的辦公室里干那事?!?/p>
“或者在私人衛(wèi)生間里。這種事我聽得太多了?!眲P特從媽媽的肩上看過去,問,“怎么這么久?”
“我想不起來她的密碼。我知道有個M和4,但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p>
“你怎么會知道她的密碼?”
“嗯,我見過她輸入無數(shù)次?!?/p>
凱特睜大了眼睛,揚起眉毛。她臉上露出微笑,輸入:MM4M。
米恩的手機奇跡般地打開了。
“你怎么會知道米恩的密碼?”莎倫問。
“你說M和4,它只能是MM4M,”凱特聳聳肩說,“給我更多的錢\[More?Money?For(諧音four)?Me\]?!?/p>
“天哪,不是太符合米恩了嗎?”
“等等,這是什么?”凱特問,米恩的電子郵箱賬號跳到屏幕上時,凱特指著問。
米恩和辦公室主任之間一連串來回的交流,討論來自格威利姆的郵件。
“這一定發(fā)生在我們藏在我的辦公室里的時候?!鄙瘋愓f。
“或者在柜子里。”凱特補充道,“等等,讓我看看這個文件夾。哇,媽媽,菲爾不是唯一同米恩有一腿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
凱特把屏幕從媽媽面前轉(zhuǎn)開,說:“只是……相信我。從信息來看,好像……噢,天哪!媽媽,格威利姆的郵件可以回溯到一年前!而菲爾的一個月前才開始?!?/p>
莎倫瞄了一眼米恩優(yōu)雅的尸體,如果你不靠近看她的臉,她看起來十分平靜。但那張奇怪的“騙子絕不會得逞”的紙條躺在她旁邊的地板上,即使死了仍是一種譴責。
“在她開始同菲爾睡覺前,”凱特接著說,“米恩先同她的客戶有一腿。”
“我對這事從來就一無所知。”
“那是因為你太天真。不管怎么說,聽著,要是格威利姆同米恩有了一年多的關(guān)系,然后突然菲爾加入了進來,也許客戶男感覺米恩欺騙了他。明白我的意思嗎?”
“所以你認為……你認為是格威利姆殺了米恩?”
“他給辦公室主任的郵件上說,他打算自己來解決問題?!?/p>
“于是他勒死了米恩,”莎倫說,半信半疑地在腦子里拼湊著畫面,“還從米恩的機器上打印出‘騙子絕不會得逞’。”
凱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鬼:“是格威利姆把紙條放在米恩的尸體上的?!彼焓秩プ寢尩氖郑暗@意味著他……”
“還在辦公室里?!?/p>
莎倫剛把女兒的話說完,那個漂亮的客戶揮動著工業(yè)訂書機從米恩的大辦公室里走了出來。莎倫看看菲爾的辦公桌,她曾把訂書機放在那里,現(xiàn)在不見了。格威利姆一定是把紙條放在米恩的尸體上,然后抓起訂書機,為……攻擊媽媽和女兒!
“很好,”格威利姆咕嚕著慢慢走過來,“不過,你們花了太久的時間才弄明白?!?/p>
凱特把臉轉(zhuǎn)向這個客戶:“噢,天哪!你從哪里出來的?”
“一個母雞和小雞沒想到去看的地方?!彼鸬?。
凱特說:“米恩的私人衛(wèi)生間?!?/p>
“那里曾是許多次幸福幽會的場所?!备裢坊卮?。
莎倫緊緊拉住女兒,可是她開始向后退的時候,差點兒被米恩僵直的腿絆倒。
“注意腳下,”格威利姆咯咯地笑著,“可別像你的老板那樣最后躺在那里?!?/p>
莎倫不很確定這個客戶的意思是什么,但把他當作對她的女兒以及她本人的威脅。因此她低聲對著凱特的耳朵說:“報警,然后準備跑。”
凱特不易察覺地點點頭,把手機拿到胸口,開始撥號。
“你們找出來了,”格威利姆接著說,繼續(xù)慢慢地走過來,“我是米恩的真愛。她的丈夫?qū)λ裁炊疾皇?,她從不在乎他?!?/p>
“911,”接線員說,凱特把手機捂在胸前,使聲音有點兒模糊,“你有什么緊急情況?”
希望格威利姆沒有注意到女兒在打電話,莎倫說:“也許米恩不在乎她的丈夫,但她在乎菲爾,所以你才殺了她。她愛上了新人?!?/p>
“不對!”格威利姆吼道,用訂書機使勁兒朝墻上砸去,把石膏夾板墻砸了個洞,“你沒聽到嗎?我是米恩的最愛。我!不是她的丈夫,不是菲爾?!?/p>
“米恩有一對不安分的眼睛,”莎倫有意激怒他,為的是讓911的接線員聽到,“她對你的投入不可能比對她的丈夫還多?!?/p>
格威利姆再次把沉重的工業(yè)訂書機砸在墻上,在墻上的洞旁邊又砸出一個洞,吼道:“全是謊言!不得不殺了你們,我真有點兒不忍心?!?/p>
“不!”莎倫喊道,“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客戶僅僅放松了警惕一秒鐘,但已經(jīng)足夠讓莎倫抬起腳來,猛地踹在格威利姆的膝蓋上。
骨頭斷裂的聲音使凱特打了個寒戰(zhàn)。很快,走廊里充滿了客戶既痛苦又驚訝的喊叫。顯然他沒有料到這一點。
莎倫沒去等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她把女兒推進走廊,喊道:“快,跑!”
當她們跳過米恩的腿繞過拐角時,凱特打開了免提,問911的接線員:“你還在嗎?我們需要幫助!他要殺了我們!”
“我在。”接線員回答。
凱特告訴了接線員街道地址,希望他們能在格威利姆看到她們前沖進樓梯。
但她們跑到通向樓梯的凹處時,一堆紙箱壘成的墻擋住了她們。會計室顯然沒地方存放文件了,因為他們把紙箱從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填滿了這個凹處。
“這肯定是火災(zāi)隱患?!鄙瘋愢洁斓馈?/p>
“出口在哪兒?”凱特問。
當格威利姆一瘸一拐地繞過走廊頂頭的拐角時,莎倫抓住女兒的胳膊:“快,我們必須回到收發(fā)室,從那里出去?!?/p>
“請快點兒來,”她們跑過員工衛(wèi)生間時凱特懇求道,“他殺了米恩,還要殺我們?!?/p>
“從辦公室出去,”接線員給她們打氣,“警察隨時會到?!?/p>
她們飛快地繞過下一個拐角,但還不夠快。
莎倫以為格威利姆會繞著整個辦公室來追她們,但當然不是!他太聰明了,不會那么做。他原路返回,在米恩的辦公室守株待兔。當她們跑過去時,他跳了出來,喊道:“抓住你們啦!”
莎倫一定重傷了他的膝蓋,因為他跳得沒那么靈活。但依然把凱特嚇得夠嗆,她尖叫起來,米恩的手機掉在了地板上。
當她停下來要去撿時,格威利姆伸手去抓她的發(fā)綹。莎倫同時伸手去抓她的胳膊,且她的手伸得更快:“別管它了,凱特!警察已經(jīng)在路上,我們不需要手機了?!?/p>
“你以為你們能往哪里跑?”格威利姆威脅道,“你們逃不脫我的手心的?!?/p>
“不,我們會的?!鄙瘋愓f,“別聽他的,凱特?!?/p>
莎倫推開門,跑進接待處。電梯在左邊。不幸中的萬幸,一部電梯正在那里等著她們。她們沖進去,莎倫摁下關(guān)門鍵,而凱特則摁下大廳鍵。
門關(guān)上了。
“噢,謝天謝地!”莎倫說,把女兒緊緊地抱在胸口,“我們安全了,寶貝兒。我們不會有事的。”
凱特抬起頭來,電梯門上方的數(shù)字屏幕亮著“18”。“媽媽,我們哪里都去不了?!?/p>
“啊,真的?!鄙瘋愓f,“現(xiàn)在是六點以后了,我需要刷門禁卡才能讓電梯啟動?!?/p>
她伸手去拿手袋,隨即意識到手袋不在身上。沒有手袋意味著沒有門禁卡,意味著無處可逃。
“怎么啦?”門打開時凱特問,“怎么回事?”
格威利姆站在電梯門外面,扒著門,在頭頂上揮舞著巨大的訂書機:“你們跑不了啦!”
趁著電梯門中間還有幾英寸的空隙,格威利姆撲上前,像揮舞榔頭似的揮舞著工業(yè)訂書機,盡可能地伸長胳膊去打擊媽媽和女兒。
同時,凱特撲向控制板,把整個身子扔到紅色的緊急情況大按鈕上。
反應(yīng)機制一定是卡住了,因為電梯門被鎖住,把格威利姆的胳膊夾在中間。
“我認為這事不該發(fā)生。”莎倫在警鈴聲中說。
格威利姆狂笑道:“也許我應(yīng)該起訴!”
無論莎倫還是凱特,都沒有放松按鈕。她們最不想見到的事就是電梯門打開,格威利姆赤手空拳就能殺了她們兩個。
突然間,凱特莫名其妙地問:“是那條項鏈,對嗎?”
格威利姆的狂笑突然停下來:“你怎么知道的?”
莎倫低聲問:“你在說什么?”但凱特沒理媽媽的問題。
“當我夸贊米恩的項鏈時,我看到了你看她的那種眼神,仿佛一拳打在你的心上似的。米恩反應(yīng)也很快,說是她丈夫送的?!?/p>
“一定是說謊,”格威利姆暴怒地說,“她的丈夫從不送她珠寶。那是她怨恨丈夫的原因之一?!?/p>
“但也不是你給的,”凱特接著說,“如果是她自己買的,她就會那么說。所以,如果項鏈既不是你的也不是丈夫的禮物……”
“我知道她一定對我不忠?!?/p>
“但你怎么知道是誰送的?”
格威利姆不停地在電梯門中間扭動胳膊,他說:“我當面質(zhì)問過她。她也許是個騙子,但她不屑于撒謊。我問那人是誰,她告訴了我?!?/p>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給辦公室主任布倫達發(fā)了郵件,要她解雇菲爾?!?/p>
“我從樓下大廳酒吧里發(fā)的郵件。我不能待在辦公室里,但也不能走遠?!?/p>
“當你得到的回應(yīng)是不會有結(jié)果時,你決定回來自己解決問題?!?/p>
“接待處的羅薩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她告訴我菲爾剛走,但米恩還在她的辦公室里。我穿過那些玻璃門直接去找米恩。我向她道歉,她接受了。我對她說我想要她,她也相信了?!?/p>
“你一直等到大伙兒都離開,”凱特接著說,“希爾德雷德,清潔工奧爾加……但你不知道我和媽媽仍然在這里?!?/p>
“要是知道,我會把你們也殺了!”格威利姆喊道。
“開什么玩笑,”凱特回擊道,“你勒死米恩的時候甚至不敢看著她的眼睛,只敢站在她的后面?!?/p>
“別激怒他。”莎倫咕噥道。
凱特沒理她的忠告,接著問:“你是怎么把她帶進菲爾的辦公室的?”
“那是最精彩的部分,”格威利姆回答,“我不必那么做。她說她需要從他的辦公桌上拿些文件,我只是跟了過去。殺一個騙子的絕佳地點:在她秘密情人的辦公室!”
摁著關(guān)門鍵這么長時間后,莎倫的手指開始麻木。當電梯開始顫動時,她想知道是不是無意中松開了按鈕??墒堑鹊取牭搅隧懧暎骸拔覀冊谝苿訂??怎么回事?”
過了一會兒莎倫才明白了響聲的意思:一部電梯上行停在了她們旁邊,然后“?!钡囊宦曢T開了,一群人擁進了接待處。
警察!
“抓住他!”莎倫喊道,“他殺了我的老板!他告訴我們的!”
格威利姆對警察喊:“別過來!我有武器!”
凱特抬起一只穿著沉重靴子的腳,踢掉他手中的訂書機,說:“他什么都沒有啦!”
莎倫忍不住為女兒感到驕傲,這是個絕妙的行動。
從門縫看到警察后,她松開了關(guān)門鍵。警察迅速地制服了格威利姆,把他的手銬在背后。格威利姆咆哮著,說不是他的錯——他被欺騙了,是男人都會這么做。
母女倆在一名女警察的幫助下走出電梯。護理人員詢問過她們有沒有受傷或需不需要醫(yī)療護理后,警察要求她們詳述一下晚上的事件。她們把自己的故事重復(fù)了許多遍,幾乎可以寫本書了。
“我想我們應(yīng)該得到一杯摩卡拿鐵,”莎倫說著,設(shè)置那臺客戶專用的機器為她們各自準備一杯美味的咖啡。“無論如何,米恩不會為此呵斥我們了?!?/p>
兩人喝著咖啡?!皠P特?”莎倫輕輕地說,“我只想告訴你……”
凱特從杯子上抬起頭,表情出乎意料地溫柔:“什么,媽媽?”
莎倫伸手撫弄下女兒的發(fā)綹:“我是你的媽媽,我愛你?!?/p>
翻了翻眼睛,凱特說:“我也愛你。”
“啊。”莎倫說,用手抱著心口,假裝這句話沒有讓她的喉頭哽咽。
“你是我的媽媽,我必須愛你?!?/p>
莎倫輕輕地拍拍女兒的大腿:“對我來說,這就夠了?!?/p>
責任編輯/張小紅
插圖/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