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斌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早餐過后,我們出發(fā)測水準。按計劃,我們從距營地約十公里的基線點標石開始。然后,沿江而上。到上游的一個江叉,進溝再設新的水準點。雖然,工作量亦足有十公里。但皆為一馬平川的江灘地,進展的速度就很快。不到天黑,任務完成了。但就在收工的時候,發(fā)現(xiàn)遠處江灘的水邊突然金光閃爍。
開始,尚不以為然。尤其是晚霞出現(xiàn)之后,那淺灘就更光彩奪目。所以,就懷疑是硼砂、水晶或瑪瑙之類的礦脈露頭。但是,當我們興致勃勃地前去勘察時,那奇妙的景象仿佛一眨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此,我們不能不懷疑是高原霞光造成的一種錯覺。然而,當我們失望地離去時,那魔幻般的光澤又再度出現(xiàn)。于是,我們便變換不同位置與視角。而且,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水下亦確有物在閃光時。這才一窩蜂地再往那兒跑。真乃咄咄怪事:惟清澈的江水,絕無點滴的發(fā)光體。
最后的一抹霞光逝去了,那光彩亦不曾再現(xiàn)。返回營地的路上,我們還為剛才的事情所困惑。所幸,明天還要去那兒埋標石。所以就決定:屆時,不弄個水落石出亦決不罷休。另外,為便于下水做更深入的探查,順便把膠靴、水褲和橡膠充氣筏子也帶上。然后,轉天的一大早我們就上路。遺憾的是,直等到埋完標石,亦毫無發(fā)現(xiàn)。
最后,也只能放棄。但是,就在我們收拾工具離開時,卻突然有誰喊:“出來了,出來了!”嚴酷的高海拔地帶,又怎能有“什么出來了?”“魚——”我也看見了:金光閃閃的一條大魚!開始,只水皮兒上一閃;然后,又玩了個“鯉魚躍龍門”。跟著,又有魚在不遠的地方破水而出。而且此起彼落,金光燦燦的一大片。哇,謎團終于破譯了,原來是魚兒在作怪。然而,在頗為驚奇的同時又不能不驚嘆:在生態(tài)環(huán)境如此嚴酷的高海拔地帶,竟然還有魚的存在。而后,自然又是難以形容的巨大喜悅:“喂,”我喊,“想不想改善伙食呀?”
但是,有船無網,又怎樣才能將那水中的精靈降服呢?最終,還是土生土長的單增說他有錦囊妙計。他說,在山南林芝的尼洋河他就見過人家不用漁網也能捕魚。具體的辦法是:只需人手一根柳樹枝,脫了褲子下水排成人墻,再吼吼喝喝地往前轟。直到魚群被趕到預先選好的小池塘里,再斷其退路并不停地拍打水面。用不多久,魚就頭昏腦脹地漂了上來……
“就這個餿主意?你是想騙我們光著屁股下冰河?”不等他說完,我們便給予否定。但盡管如此,對我們還是頗有啟發(fā)。尤其是我,也想起故鄉(xiāng)海狼拉圍網時的口門趕魚。所不同的是,一個往圍網里趕;一個往池塘轟。我們?yōu)槭裁淳筒荒鼙扑鼡尀┠兀?/p>
“什么叫搶灘?”單增問。我說:“搶灘,本乃航海術語。說白了,就是船舶失控沖上了陸地。現(xiàn)在,具體到水里的魚,何不也逼它失控搶灘往岸上蹦?當然,能否成功,關鍵又在于是否阻斷了魚群的通道,并讓它沒頭蒼蠅般到處亂撞?!?/p>
于是,我們先放下筏子探查水深,和魚群的來龍去脈。然后又將大量的碎石裝上皮筏,并泊于魚群的外圍。再后來,就悄無聲息地往前逼近。等那傻乎乎的魚們有所警覺時,不僅如雨的亂石已封鎖去路,更讓它驚慌失措的則是來勢迅猛的花桿、船槳,和人們的齊聲喊叫。
就這樣,我們的皮筏終于“搶灘”了。魚呢?不好意思。明明看得一只只大魚蹦上岸,怎么眨眼就沒了?不盡的懊喪,且個個精疲力竭。終于有誰說話了:“唉,就是撈它一船又怎樣。誰知這魚能不能吃?”話未落音,單增又驚呼:“那筏子底下是什么?”天啊,一條魚。一條色彩斑斕的無鱗魚。一條誰也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魚。并且,足有一斤多重。于是,就笑聲一片。而且,仔細一看又決非無鱗。之所以看似無鱗,皆因鱗的過于纖微,過于密集。而兩鰓的重重鱗片,就更渾然天成。
然而,我們很快又冷靜下來:又該如何處置這條魚?單增譏嘲道:“不是怕有毒嗎?你們都別吃?!薄澳阈∽酉氇毻??”“熬湯,要死就一塊兒死!”
當然,最終的結局自然又是皆大歡喜。我們不僅毫發(fā)無傷,還發(fā)現(xiàn)此魚不僅皮薄肉厚,味道也極其鮮美。當然,這與我們的久不吃魚也不無關系。盡管如此,我仍認定這是我此前所吃之最美味的魚。尤其是后來,當我得知西藏的水產資源極其豐饒,如納木錯、羊卓雍錯這樣的大湖一網下去少說也能上萬斤,就更為之振奮為之激動。我記得,為此我還給國家的水產部門寫過信,建議將西藏水產資源的開發(fā)列入國家的重點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