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燕
這天,崖村來了一個人,頭戴儒冠,舉止文雅,寬大的白色袍袖隨風(fēng)飄動,儼然一副書生模樣。該人朝村民拱手施禮,自稱姓白,來自南邊,因家鄉(xiāng)發(fā)大水,家人失散,他逃難到此,想找些謀生的路子。他的南方口音很重,有個村民聽懂大概,手指朝北的幾座山,縹緲的云煙似白色的輕紗纏繞著山腰。他看了一會兒,點點頭,徑直朝山上走去。
崖村山多不高,山山相連。村民大多以種煙草為生。白書生在山上轉(zhuǎn)悠一番后,選了塊雜草叢生的閑地,開始動手清理。
白書生貌似文雅,干起活兒來卻利落迅速,很快便蓋起了一間木屋,屋前屋后開辟出幾塊地。他用銀兩換取村民的煙苗,又種下小麥、油菜和蔬果。白書生隨身帶了一支簫,月朗風(fēng)清的夜晚,簫聲響起,慷慨蒼涼,低沉哀傷。村民們聽了,說:“這個白書生,心里藏著大悲呢?!?/p>
到了6月,煙葉長開了??催^去,郁郁蔥蔥的煙田,青翠肥大的煙葉,在風(fēng)的吹拂下掀起層層碧浪。白書生的煙田煙葉肥厚,煙株粗壯,長勢非常好。
7月收割季節(jié),一些人上山來采摘,他們把煙葉運到烤房。有人說:“白書生種的煙葉加工后色澤金黃、香氣濃郁、吸味醇和?!睗u漸地,很多外地煙商慕名而來,提早預(yù)訂白書生的煙葉。
白書生性子喜靜,除了買生活必需品下山,和村民來往不多,謙和的外表下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質(zhì)。村民眼饞他的煙葉長勢,就派了一個懂點兒文墨的村民上山。他先是向白書生說了一番客氣話,白書生微微一笑,說:“你是為煙葉一事來的吧?”
村民有點兒尷尬,說:“正是?!?/p>
白書生說:“這個忙我可以幫。你先回去,到時候你們會看到的。”
村民們一直未見白書生現(xiàn)身,只在有月亮的夜晚,聽見他的簫聲一遍遍地響起,直到整個村莊在如水的月光下沉沉入睡。他們的夢里,白書生一襲寬大袍袖,衣袂飄飄地從彌漫著白霧的山上下來,猶如從云端下凡。
這個人被心急的村民再次上催促山。白書生見了他,說:“放心,今年的煙葉肯定和我的煙葉一樣長得好?!?/p>
他將信將疑地下了山,把原話告訴村民。不久,他們發(fā)現(xiàn)地里的煙稈長得繁茂粗壯,掛著晶瑩露珠的肥厚葉片,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齊刷刷、綠閃閃,一片生機勃勃的綠色。他們從未見過自己家的煙葉長得這么好。那是上天給咱崖村披上的一件綠衣啊。村民們興奮地奔走相告,說白書生是崖村的福星。
崖村出名了。這次,有更多的外地煙商來到崖村,煙葉賣了好價錢。有村民提議要上山好好感謝白書生,到了山上才發(fā)現(xiàn),人去屋空,白書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十來天后,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山上傳來熟悉的簫聲。村民們靜靜地聽著,覺得這次的簫聲跟以前有點兒不一樣,心里泛起隱隱的不安。
月光下,白書生的草屋前站了一個灰衣人。他的身影投到地上,長身玉立,一動不動,如寒光般凜冽。
白書生并不回頭。此時,他的簫聲曲調(diào)陡然一變,高亢激昂壯烈,似有金戈鐵馬之聲,穿越時空震撼而來。
曲畢,白書生慢慢回過身來,說:“你終于來了?!?/p>
“這么多年,找到你,真不容易。”
“還不是找到了?!?/p>
來人看了下木屋和簡陋的室內(nèi),哈哈一笑,“想當年,你瓊樓玉宇,錦衣玉食,如今蝸居在此,真是難為你了。都說你心思縝密,還不是露了馬腳。”
白書生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尋針而來。今天,我們兩個人,只能一個人下得了山?!?/p>
說話時,兩人已打斗起來。一灰一白的身影,在屋前的空地上如兩只大鳥翻飛,身影交錯,灰衣人招式詭異,出手凌厲。眼看白書生漸落下風(fēng),突然,灰衣人只覺脖子一麻,眼前一黑,他指著白書生道:“你……魟針?!?/p>
待灰衣人醒過來,見自己被捆翻在地,他不由掙扎了一下。
“你運氣好,多活一會兒。魟針毒性不大,否則,你早去見你的主子了。”
“你這海盜,王爺不明不白死去,當年,是否是你用魟針下的毒?”
“那個無恥之徒不守信用,答應(yīng)招安之后封我做統(tǒng)領(lǐng),后卻食言,又命你殺我手下。此仇不報,我怎對得起地下的弟兄們?”
“我還是小看你了,你是利用魟針吸引我來?!?/p>
“不錯,魟針除了在海上綁肉票之用,還可以防止煙草躥稈。崖村的煙葉長不了肥葉,只躥稈,我就用毒性消減的魟針對煙草莖稈扎一下。這個方法我只對你一人說過,我就知道,你會找到我的?!?/p>
說話間,白書生已手起刀落。
選自《小說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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