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禾
《無限集》多為殘片,如同一個人時常中斷的紛亂思維,它重于記錄、見證、個人思考和冥想,除個人日常生活和閱讀的隨記,形式上借鑒了集章,隨筆、時文篡改、拼貼、微小說等文體?!稛o限集》是無序而雜亂的,但在我心中,這種無序和雜亂才更接近“詩”的原生態(tài)……
人類在遙遠的星空圖像中發(fā)現(xiàn)了無數(shù)古老的矮星系,這些暗紅光芒的矮星系大多和宇宙的年齡相當,其中心都存在著一個年齡遠超星系年齡、質(zhì)量巨大的超級黑洞。也就是說,這些超級黑洞出現(xiàn)的時間要比宇宙更早。羅杰·彭羅斯把這一現(xiàn)象稱為“上一個宇宙留下的黑洞殘余”?;诖?,他提出了“宇宙循環(huán)”理論,認為現(xiàn)宇宙是從前宇宙誕生出來的——前宇宙持續(xù)膨脹,所有物質(zhì)被黑洞吞噬轉(zhuǎn)化為能量體,宇宙最終回歸小得不能再小的混沌狀態(tài)。而在黑洞盡頭存在著另一個相對應的強引力源——白洞——它是宇宙中的噴射源,不吸收外部區(qū)域的任何物質(zhì)和輻射,而只負責發(fā)射,它發(fā)射的物質(zhì)來源于黑洞與白洞相撞后形成的連接——蟲洞。前宇宙物質(zhì)在黑洞的奇點處被完全瓦解為基本粒子,通過這個蟲洞傳送到白洞并且發(fā)射出去(宇宙大爆發(fā)),誕生出現(xiàn)宇宙。人類身處的宇宙就處于這樣的循環(huán)中——黑洞吞噬物質(zhì)轉(zhuǎn)化為能量體,宇宙所有的物質(zhì)消耗殆盡后,大多數(shù)黑洞逐漸蒸發(fā)消亡,少數(shù)大質(zhì)量黑洞瓦解為基本粒子,穿過蟲洞進入白洞,爆發(fā),成為現(xiàn)宇宙誕生時最早的星系核心?,F(xiàn)宇宙誕生后,不斷加速膨脹,物質(zhì)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最終變成一片虛無的黑暗,被黑洞吸納,穿過蟲洞進入白洞后再次爆發(fā),新的宇宙又誕生……如此循環(huán)往復。宇宙空間不斷擴張,新星系也不斷誕生出來。似乎有某種神秘因素影響著星系形成,這就又誕生了著名的暗物質(zhì)理論——暗物質(zhì)不僅促進了星系形成,可能也是引起宇宙大爆發(fā)的主因。人類所知的宇宙并無確證就是全部宇宙,也不能確定最古老的星系到底在哪里。宇宙中一定存在許多未被人類發(fā)現(xiàn)和認識的古老天體,它們身上可能保留著前宇宙的更多信息?!坝钪嫜h(huán)”理論給人類帶來了類似神話的宇宙認知,雖然還未得到證實。如同黑洞被提出來時也沒人相信、白洞和蟲洞至今仍是幻想和猜測一樣。也有人認為宇宙就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星辰萬物的布局與人類大腦的神經(jīng)節(jié)點高度吻合——這就是說,造物主創(chuàng)造宇宙,又依照宇宙創(chuàng)造了人類大腦這個小宇宙,大小宇宙在不同軌道上生死輪回。造物在上,以宇宙的輪回作為尺度,人類和一只螞蟻一粒塵埃毫無二致。沒有時間,不存在空間,更遑論藝術(shù)和詩歌,只有運動才是無止盡。(注:所引資料源于知乎網(wǎng))
光影變幻。鋪展、聚散、游蕩的浮云,
從高處繪出虎背的斑紋,那刻上我們
臉頰和身體的,也落向遠山近水——
所有屋頂和墳墓一起從大地上消失了影子。
為了看到陽光,我們來到世上。
為了成為陽光,我們活在世上。①
我凍得直哆嗦——我想緘口不言
但黃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②
那一代人的夢,被侮辱
在泥沼里,在星期一的陽光下③馬路邊叫賣大白菜的中年婦女,她粗糙的手忙不停,她菜青色的臉迎著太陽。
注:①引子巴爾蒙特(俄);②引自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俄):③引自華萊士·史蒂文斯(美)
你見過星光照著青草嗎?
它照見了青草上的大河,
它還照見風彎折的形狀。
我在青草上睡去,星光
從天上,照見我懷抱的
凄涼夢想,還照見了我
銹蝕的臉,落葉的心。那么
遙遠的,從仰望中落下
漫漫塵埃,一點點把我埋葬。
每年此日,須放下自己,須凈手
須洗心,聽不同的《安魂曲》
——莫扎特,勃拉姆斯,弗雷,威爾第
聽《大彌撒》:巴赫,布魯克納,貝多芬
死亡一直堆積在那兒,骨頭的反光
愈來愈明亮的末日審判,而散盡的
彈片和硝煙,把他們年輕的臉
嵌入淤泥和石頭,留下我們茍且地活著
只此日,脫下軀殼,還原為人。
閱讀的困頓,來自于紛亂的心境
蒙塵的書架上,更多書卷被黑暗淤積
一種責任和重負——你所期許與在做的
恍如一輛舊馬車的南轅與北轍
有生之年,我們終將碎成更多粉末
時間的雨夾雪里,留下一地虛空
下一步,我們?nèi)ツ睦飾??所有書?/p>
再無人造訪,那些白紙黑字魂歸何處?
我們回來,棲身一盞臺燈下,也將生出
晚年心境,寫下更多源于自我的災異。
詩棲居于靈魂幽暗之地。它起自悲傷
而終于歡愉。舞蹈最初的靈感
源自水邊的垂柳。
死,是生的無人地帶,也是死者“涼爽的夏夜”。
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更多的花
被自己的香氣埋葬。
一只籠子在尋找自己的鳥①。
它(黑馬)來到我們中間尋找騎手②。
我們據(jù)此仿寫道:“一顆頭顱在地獄里尋找
砍下它的那柄斧頭?!钡?,除了目標的
單一性和多重性,兩相比較,亦有云泥之別。
注:①引自弗朗茨·卡夫卡(奧);②引自約瑟夫·布羅茨基。
海明威寫下“那只豹子不屬于這里,但它還是來了,沒人知道它來這里干什么”的最后一個字時,肯定不會想到若干年后大洋彼岸逃出生天的這第三只豹子。人類動用搜救隊、無人機、紅外熱相儀、最新北斗定位系統(tǒng),歷四十多個晝夜搜尋仍不見它的蹤跡,肯定有無數(shù)人像我一樣止不住好奇地一遍遍捫心自問:豹子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什么讓它和已被捕回動物園的兩個同伴做出了出逃的決定?直到我來寫下這段不分行的文字,仍然沒有關(guān)于它的任何確切消息傳來。而在數(shù)千里之外的云南高原更多的人正在加入進來,試圖阻擋十五只一路向北的亞洲象進入城市。海明威繼續(xù)寫道:“乞力馬扎羅是一座海拔一萬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長年積雪的高山,據(jù)說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被馬塞人稱為‘上帝的廟殿’。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jīng)風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痹谛≌f的結(jié)尾,海明威的主人公死在了乘著飛機向乞力馬扎羅山頂飛去的夢境里,就像他把槍管插進口中并扣動扳機粉碎自己以及那只豹子風干在經(jīng)年積雪的乞力馬扎羅山頂一樣……誰來告訴我:時至今日仍不見蹤跡的第三只豹子是否因為再也無法忍受囚困的孤獨和孤傲才結(jié)伴逃出動物園并從此消失在了所有群山和森林里?這些不同年代的豹子將在另一時空里相遇——那里高聳的乞力馬扎羅山的每一塊石頭和積雪,都曾有過豹子的前世。
星期一早晨,他親吻了
妻子,最后一次抱了女兒,
小心關(guān)上門,乘公共汽車
前往里特尼大街上
那座陰沉的灰色建筑——
他很守時(赴死亦如此)
他望著窗外的涅瓦河,流水
比圣彼得堡所有人都更長久。
他向衛(wèi)兵報出名字——衛(wèi)兵
沒有從名冊上找到他?!澳銇?/p>
干什么?要見誰?”“審訊員
扎克列夫斯基?!彼鸬馈?/p>
“你可以回家了,”衛(wèi)兵沒有
抬頭,“扎克列夫斯基今天不來,
沒有人接待你。”——他不知道,
他的審訊員被審訊了,他的
逮捕者已被逮捕。從這一天起,
每個夜晚,他都穿戴整齊,
站在電梯口,等待著下一個
可能隨時沖出的逮捕者——
他不是唯一這么做的人,
這個城市的其他人也在這么做。
每天晚上,他都例行其事:
清空腸胃,親吻睡著的女兒,
親吻醒著的妻子,從她手中
接過小小的行李箱,從容地
關(guān)門,仿佛去上夜班一樣。
他站在電梯口,在漫長的等待中
消耗著內(nèi)心的恐懼,并由此
獲得安慰,以及十字架的赦免。
“……我們可以從這里進入他的
音樂?!彼廊蝗棠椭?,而我們
在他的音樂中,漸漸老去①。
注:①所引資料源于《見證:肖斯塔科維奇回憶錄》和《時間的噪音》(朱利安·巴恩斯)
那從月亮射來的光束并非源自月亮本身。幾億年以來,我們身處的地球、太陽系和更廣大的銀河系,一直在某個巨大的宇宙管道內(nèi)做環(huán)形運動,并隨同這個管道的低音和高音起伏著在宇宙中漂移。但這么巨大的管道也不過是宇宙的一根毛細血管,猶如你居住的城市里一根最普通的地下輸水管道之于地球。無數(shù)星系誕生于此管道內(nèi),也將終老于此管道內(nèi),永遠不能掙脫(也許它們壓根兒沒想過掙脫),這是星系的宿命。宇宙之大之繁復非人類(人不過是一粒粒星系塵埃)想象力所能及,恰如二維時空之外存在著三維和多維時空,不同時空交織在一起,我們看到的所有事物都無一例外的充滿了不確定性——這個不確定性,造就了人類的“愛”,并由此奠定了人類作為萬物靈長的地位。
2021年10月28日,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臉書)將改名為Meta——該詞源于近年來日益流行的“元宇宙”(Metaverse)概念?!霸钪妗笨臻g維度虛擬而時間維度真實,其中既有現(xiàn)實世界的數(shù)字化復制物,也有虛擬世界的創(chuàng)造物,它是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緊密相連又高度獨立,真正囊括了虛擬網(wǎng)絡、硬件終端、現(xiàn)實用戶的,永續(xù)的虛擬現(xiàn)實系統(tǒng),一個超級的虛擬共和國,扎克伯格們就是這個共和國的統(tǒng)治集團。阿德里安娜·拉弗朗斯對此有著更清醒(嘩眾取寵?)的認識,他指出,F(xiàn)acebook與其說是個社交平臺,不如說是一個“國家”。人類進入“元宇宙”時代后,物理意義上的疆域和土地不再重要,F(xiàn)acebook嘗試發(fā)行自己的虛擬貨幣,建立類似立法機關(guān)的所屬機構(gòu),數(shù)十億用戶以“公民”的形象生活于其中,并對彼此的聚合有著明確想象,這樣的Mate完全符合人類對“國家”的定義,而且過去一段時間,它通過疑似影響選舉以及“封殺”特朗普等行為,已經(jīng)展現(xiàn)了自己對現(xiàn)實政治的影響力。政治兼歷史學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他的著作中提出,國家不是由邊界定義的,而是由想象力定義的。所有國家都是“虛構(gòu)”的,因為它的公民“永遠不會認識其大多數(shù)同胞,以及見到和聽說過他們,但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都想象著他們共融的形象。這樣來看,Mate雖然沒有軍隊等專政機器,但它有源源的壟斷財富(利潤),活在其中的成癮性用戶(公民),不斷擴張的虛擬邊界(用戶數(shù)量),只要它愿意,就可以各種理由“封殺”其用戶(公民),強制用戶對不同虛擬時空“多選一”,通過收購、拒絕互通等方式尋求并維持其一家獨大和愈加強大,它掌握用戶(公民)的所有大數(shù)據(jù),并利用其對用戶采取相應的制裁措施,它數(shù)字化的“絞殺”不帶任何感情。我想到了房間里的大象,無數(shù)被“社死”的同類以及《變形記》里那只叫格利高爾的甲蟲……這是我所讀到的最可怕的未來之詩。(注釋:所引資料來自《大西洋月刊》)
蟋蟀的叫聲,再次把你帶回
灰色童年。在無數(shù)個清晨,露水
的河流浸漫鐮刀,光芒沿刃口滑過
扎緊的草捆把你的瘦弱肩膀越壓越低
日落之后,暮色沿一片瓦楞漫開
你獨自坐曠野上,被黑暗包圍
等待浩瀚星空升上頭頂,蟋蟀們
并無停頓下來的意思,叫聲
更加恣肆——沿著叫聲走去
你將抵達一片陌生的墓地。
仿佛神秘的引誘者,蟋蟀密集的
叫聲分明來自墳墓深處,你想
找到那秘密通道時,大野突然靜下來,
而后是長久的寂靜。你從記憶中
抬起頭來,去看那來路和去路
它已消失無蹤,唯一城燈火
交織著光芒,更多蟋蟀的叫聲,
從燈火深處隱隱傳來。
我注視過一滴水在樹枝上滑動
那么透明,卻滯重,顫抖著
不掉落下來,濺起咚的一聲脆響——
哦,這是林中,不是雨后街頭
樹枝濕漉漉的,閃著光澤
所有葉子扼緊呼吸,等著風起
我注視著一滴水,在樹枝上滑動
它不掉落下來,濺起咚的脆響
從那道窄門里出來的人一律跛著腳,肩膀和腦袋一齊向著左邊無限傾斜下去。圍觀者先是十分好奇,繼而紛紛效仿,這種姿勢后來成了這個城市所有人下意識的行為范式和白色襯衫的藍色條紋。
人類和蜘蛛各自結(jié)了一張網(wǎng),蜘蛛僅用于捕食和睡覺,人類則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生于網(wǎng)而終于網(wǎng),生命由此被消耗,其中一部分人類異化成了一種叫“網(wǎng)蟲”的新物種。
高速列車以350公里/小時的速度
穿過鄰省和初冬,沿著鐵軌疾行
不停下喝口水,也不加快了速度
除了呼嘯的噪音渦旋,車體的安靜
顯而易見,更安靜的車廂里的旅客
或昏昏欲睡,或沉于網(wǎng)事的元宇宙
他們不會想到,一個新冠感染密接者
已悄然上車。在被要求強制停車之前
列車和平時沒什么兩樣,暮光照亮
車身和車窗,全部旅客明澈而安詳。
“我站得那么靜,頭上的天空,
和水桶里的天空一樣靜?!倍嗌倌?/p>
過去了,我從遠方回來,發(fā)如雪,
不再離去,聽見自己平和的心跳,
倒映在水桶里,沒有激起一絲波浪。
現(xiàn)在,我活成了一棵野樹,生出根須
枝條,大地也褪去了鮮亮顏色,
猶如一幅潦草的黑白木刻畫作
有風吹來,我頭頂?shù)娜~子簌簌飄落,
黑夜如期而至,白晝慢慢收攏
也沒有更多星子點亮夜空,從遙遠
地平線盡頭,群山?jīng)坝?,燃燒的落?/p>
借助一只倦鳥,送來灰燼的冰涼。
思想者坐在午后的街心公園,光影
落上他的鑄鐵之軀,還有斑駁的
銹跡、埃塵、鳥糞,但只要坐那兒,
他就不停止思想。他低首,眉頭緊鎖,
以手托腮,始終如一。他在想什么呢?
一個思想者,即使從地獄之門,漂泊
來到破舊街心公園,即使他是一個贗品,
也不改思想的形象——他到底在想
什么呢?而時辰已經(jīng)來臨,從遠方
駛來的轟隆隆的鏟車,越來越近了。
明萬歷皇帝朱由?;挠诔鴮P哪竟な炙?,他復制了“世界之窗”式的乾清宮,復原了諸葛孔明的木牛流馬,發(fā)明了最早的折疊床(待考證),設(shè)計并現(xiàn)場督造了新皇極殿、中極殿和建極殿。他用一生的時間制作一只木鳥——木鳥長約五尺,展開翅膀約六尺,用金絲楠木磨刻的眼球有幻視功能,能看到過去和未來(這是他沒有發(fā)現(xiàn)的)。木鳥在宮廷里低空飛行,所有的大臣和宦官、嬪妃、宮女莫不嘆為觀止,盛贊皇上是天縱之才。不單如此,每天早晚,從木鳥的嘴巴里還會清晣地響起“吾皇萬歲萬萬歲”的男聲,木鳥點頭給他請安。萬歷皇帝沉醉其中,龍顏歡喜。他一生癡迷用榫子反對釘子,終于有一天,他把朝中政事托付給大宦官魏忠賢和弟弟朱由檢,自己騎著這只木鳥飛走了。
元朝最后一個皇帝孛兒只斤·妥懽帖木耳也是一個技藝高超的木匠,他設(shè)計建造的龍舟長120尺,高20尺,上有簾棚、穿廊、暖閣、樓閣、殿宇等,需要24名水手同時操作才能行進。龍舟行進時,龍的腦袋、眼睛、嘴巴、爪、尾一起轉(zhuǎn)動,仿佛真龍出世,活靈活現(xiàn)。孛兒只斤·妥懽帖木耳設(shè)計制作的“宮漏”是一個以水為動力的木質(zhì)報時裝置,高7尺,柜頂有3座微型宮殿,柜子里有3個小人兒,一個是拿著報時籌碼的玉女,兩邊是拿著金槌和金鐘的侍衛(wèi),每到整點時辰,拿著金槌的小人兒會自動敲響金鐘,分毫不差。宮漏兩側(cè)有6個小飛人,隨著鐘聲起舞,片刻后又退回原處。他被后世稱為“魯班天子”。孛兒只斤·妥懽帖木耳愛好淫樂,迷戀房中術(shù),每夜與數(shù)女交合。他登基后,河南鄧州暴雨三月不絕,黃州蝗蟲肆虐,黃河決堤,一潰千里,餓殍遍野,亂民潮涌。孛兒只斤·妥懽帖木耳還是一個通靈的巫師,能從天象變化中算出人事變遷,據(jù)說在大將軍察罕帖木耳戰(zhàn)死前,他就推算出大都東南戰(zhàn)場將失去一員大將,果然應驗。令人遺憾的是,史書中并無他對蒙古朝廷和自己命運的預言,以及對300年后將有另一位比肩自己的“魯班天子”橫空出世的推算。也許,帝王的這種傳承只有更神秘的造物才能知悉并一直掌控著。
在傻瓜的盡頭,有一盞燈
一直照亮著
你們聰明人統(tǒng)治的這個世界
被紙枷鎖住手腳的人,是否犯了
朝廷重罪,又或者,他們心中戴著
另一具烏沉沉的鐵枷?千山萬水荒蕪
不見拘押的解差,他們一步一步
朝前走,鐵枷鎖心,就肉身扛著落日。
有多少回,我抬頭望去,在所有
道路盡頭,紙枷鎖緊了他們的手腳
山川負雪蒙塵,亦如戴罪之身。
我并非厭倦了這滿目瘡痍的大好
河山——我所有的厭倦均源于熱愛。
這大好河山亦如是。它一忽兒
把我當還家游子,一忽兒把我當月光的叛徒
在濃霧中,只有高樓
映出模糊的影子
原野不復為原野,隱現(xiàn)的城市
更像一座人間地獄。
巨鯨歌唱而我們繼續(xù)工作
穿過地底,去另一個
陌生地方,作為孤單的生命個體
接受黑夜的再教育。
在自閉癥患者的認知里,有病的是所有人唯獨不是自己。他所有的快樂都建立在與外在世界隔離之后,他可能是人類中最杰出的哲學家、藝術(shù)家、科學家、手工匠人、文學家、神學家、音樂家。在常人眼中,他們無一例都是病人或瘋子。我親愛的出生就身患自閉癥的少年,竟然說得出我生活的城市所有地鐵線路的站名和順序。另一個中年流浪漢,每天午后準時去一個廢棄的工地,用鐵鏟向地球深處挖掘,他的身后已堆起越來越高的石塊和泥土。他告訴我,每天那個時辰,他總聽到金子的敲門聲從他挖掘的地底傳來。他很快就會找到它們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他要做的就是不停地挖掘。從他眼里射出的光,我在眾人睡去后的月亮上也看到過。也許在月亮的背后隱藏著一條抵達他們幽閉內(nèi)心的秘密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