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炤華
讓我們來游覽一下中外繪畫藝術的歷史長廊,看看不同文化、不同時期的藝術,共同遵循了些什么規(guī)律。
“對比”產生和諧的美感
古希臘人認為“對比產生和諧的美感”,在繪畫當中,“對比”是無處不在的,就像小說和電影離不開“矛盾”一樣,沒有“矛盾”哪來的人物沖突和故事情節(jié)?“對比”就是“矛盾”,是“對立統(tǒng)一”這一宇宙法則在藝術上的體現之一,這個法則體現在星球上,就是引力和離心力造成星系運動;體現在小說、電影上,就是矛盾構成的戲劇沖突產生故事情節(jié);體現在繪畫上,就是對比產生和諧的美感。
讓我們來看看繪畫藝術中都有哪些對比。
在中國宋代畫家馬遠的《踏歌圖》中,畫面中央的樹林和山峰被畫得密密匝匝,而周圍卻留有大片的空白。這些空白我們感覺到的并不是空無一物,而是充滿了云霧,假若畫家用線條把這些云霧的狀貌一一描畫清晰,那么猛一看,整個畫面就會亂哄哄、黑乎乎的一團。正因為不畫云霧,才能凸顯樹林的茂密幽靜,也正因為樹林畫得足夠茂密,才能體現云霧的浩渺輕盈,這就是疏密對比。中國的畫論里講,疏密對比要“疏可跑馬,密不透風”,意思是說空白的地方要足夠空曠,啥都沒有,可以當跑馬場;而稠密的地方要盡可能地稠密,連風都透不過去。
《踏歌圖》 局部 馬遠
《向北眺望保爾教堂的風景》 倫勃朗
再看17世紀荷蘭畫家倫勃朗的速寫《向北眺望保爾教堂的風景》。畫面中央,教堂和周圍的景物也是畫得密密匝匝,而天空則不落一筆。荷蘭是個低地國家,有大量的沼澤地,這幅畫的近景便是汪洋一片。畫家怎么畫水呢?只是寥寥幾筆,將沼澤中間的小路和干地勾畫出來而已,水面不落一筆,反而讓人更真實地感受到沼澤浩蕩、湖泊勾連的獨特景色。您看,17世紀荷蘭大師的繪畫完全符合中國畫論中“疏可跑馬,密不透風”的描述,藝術在高處哪有國界?
再看荷蘭畫家維米爾的《拿酒杯的姑娘》。姑娘是此畫的主角,當然要獲得最搶眼的地位,畫家便將姑娘身邊的人物、擺設等等,統(tǒng)一在一片灰色的氛圍里,目的就是為了突出姑娘那一身猩紅色的裙子,手法和《紅衣羅漢圖》毫無二致。果然,姑娘在畫面上的地位不容置疑,無比顯貴。
色彩,畫家們和它打了上萬年的交道,只要是畫家,都不可避免地和它狹路相逢。畫家們于是發(fā)現,綠色、藍色、青紫色等顏色看起來感覺很“冷”,讓人聯想到深谷幽林、冰天雪地;而紅色、黃色、橙色等顏色看起來感覺很“暖”,讓人聯想到太陽的光芒、篝火的烈焰。畫家們繼而又發(fā)現,冷色和暖色彼此沖突,互相不“買賬”,尤其是紅和綠、黃和紫、橙和藍,它們湊在一起就像是要互相競爭看誰最鮮艷一樣。有意思的是,把這三對冤家真的放在一起,它們確實比單看時更鮮艷,簡直是刺眼。并且顏色越純(也就是顏色更“鮮”),競爭越激烈,而降低一方的純度(也就是使顏色變“灰”),另一方就會獲勝。不管是哪個國家的畫家,發(fā)現了這些秘密,不利用一下才怪。
我們在著裝時,千萬不要把紅和綠、黃和紫、橙和藍這三對顏色的衣服直接搭配在身上,除非經過巧妙的安排,否則,有變成活動警示牌的危險。比如一件大紅上衣配一條翠綠褲子,就不是合適的配搭。這條褲子哪怕換成橄欖綠也好,因為橄欖綠實際是加進了暖色的綠,已經降低了純度,向紅色靠近一點點了。
《紅衣羅漢圖》 趙孟頫
這幅不知作者的宋畫由于年代久遠,紙面已經發(fā)黃,但是地面的淡淡墨色還是很明顯,加之畫面上的樹、桌子等物的深色,把幾名婦女很好地突顯了出來。幾名婦女的臉上和身上都涂有白色,那幾身白色的衣服,在深色背景的襯托下格外搶眼。背景的暗色沉穩(wěn),不突出,而人物的白色是最“明亮”的顏色,最突出,這一明一暗之間,使得畫面主次分明,秩序井然。
《簡·格雷女士的處決》描繪的是英國歷史上僅僅當了九天國王的簡·格雷公主被斬首的情景。簡·格雷公主死于英國的宗教和王位之爭,被趕下臺后因不愿改變信仰而遭到了斬首的厄運,年僅16歲。更不幸的是,她的女王身份從未得到承認,在如今的官方正式國王列表中也沒有她的名字,甚至連她的畫像也沒有留下,是唯一沒有畫像存世的英國國王。史書上記載簡·格雷有著“漂亮優(yōu)雅的外形”以及“親切、快樂的樣子”。這位公主著實讓人憐惜,德拉羅什筆下的簡·格雷公主就是一位美麗嬌小的少女。因為沒有畫像存世,德拉羅什也不知她的真容,所以巧妙地將她安排成被蒙上雙眼的模樣,讓人看了反而更加心疼。牧師在幫助她摸上斷頭臺,女仆在她身后悲傷地哭泣,劊子手則靜靜地等在一旁……
宋畫
《簡·格雷女士的處決》 德拉羅什
這幅畫讓簡·格雷穿上了一身最扎眼的白色裙子,將她身邊的人物、道具、房間都畫得顏色深暗,由大片的黑色將簡·格雷包裹起來,看上去十分觸目驚心!黑色暗示著死亡,白色象征著無瑕,尤其映襯出這位公主的圣潔和死亡時的悲壯。
(摘自《藝術通》,讀庫 出品)